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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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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已经咬了够狠了,他不松手,连哼也不哼,任凭她咬着。
  宝如终究舍不得咬他太甚,抬起头来,面前这男人,白肤俊面,身材秀挺,还笑出两个酒窝来,笑盈盈望着她,瞧面相分明是个温文俊秀的书生,可不知为何,行事总是土匪行径。
  砸不开门,推不开他,宝如气气乎乎,转身又折回山上,欲翻过上东阁,绕前门回海棠馆。
  “李少源亦打人了,而且还是他先起的头,想让嫣染哄你去上东阁,然后好带你私奔。为何你不气他,反而气我?”季明德见宝如要上山,以为她要回去找李少源,没来由的,两辈子都没有过的醋性与怒火。
  声音也粗了起来。
  宝如回头,窄窄的肩膀还在轻颤,:“因为他是别人的丈夫,而非我丈夫。而你,是我丈夫。我不管别人如何做,我只看我自己的丈夫怎么做。”
  止这一句,季明德才蓄起来的一点怒火,顿时泯于无形。
  说起来,今天他确实让她丢脸了。一半是为了教训李少源,一半是为了兵权,他将李少源欲要与她私奔的事情,捅到了李代瑁面前。
  于她来说,坐在那间屋子里,看着两个男人为了她而打架,无妄之灾,又羞耻无比。
  她本上叫他带入府的,入府之后,也不曾跟李少源多说过一句话。
  这几天整日陪在老太妃身边,就跟她怀里的小西拉一样,显然是打算在府中装乖巧,装傻,装够三个月,等他回来的。
  但他一直以来,用的都是雷厉风行的强硬手段。今天一闹,他基本算是把李少源当成人质给带走了。
  至于尹玉卿,掉了一只耳朵,李代瑁肯定得用强硬手段把她幽禁起来,否则,叫她跑出去,将此事报给尹继业,只怕明天尹继业就会率兵回长安,推翻大魏皇室。
  李代瑁两口子肯定气的乱炸,但儿子在他手里,尹继业的小祖宗叫他割了耳朵,他们只能把宝如当成祖宗一样供着,直到他得胜还朝的时候。
  气呼呼进了海棠馆,还未绕到前院,便听到屋子里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宝如一回头,季明德竟未跟来。她也未多想,转身进了正房,便见两个貌美如花的大丫头正在替她收拾床铺,聊的极欢。
  见她进来,青蘅指着隔间道:“二少奶奶,水是正热的,您是此刻洗澡,还是?”
  “嫣染了?”宝如问道。
  秋瞳左右四顾:“方才还在这儿呢,转眼的功夫,怕是去干别的了吧。”
  宝如再不说话,转身进了后花苑,四处无人。她听着后罩房苦豆儿住的那一间似乎有声音,遂不动声色潜到廊下。
  听了片刻,果然是季明德刻意压低的声音:“野狐把她带到成纪去,若稻生实在想要,就给稻生也行。但不能留在长安,明儿若你们嫂子问起来,苦豆儿出去报一声,只说这丫头自己私逃就完了。”
  他这是在处置嫣染。
  跟胡兰茵一样,他打算把这丫头也给卖掉。一个十七八的大姑娘,在他眼中,就像个物件儿一样,凭处凭置。
  长安世家公子身边的大丫头,自幼儿跟府中姑娘同等待遇的,嫣染是看着李少源长大,一门心思,待李少源成亲后做通房丫头,然后再做妾室,与妻同侍一夫的。
  看惯了李少源那般的秀致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稻生那样的小土匪?
  宝如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转而进了卧室,遣走秋瞳和青蘅两个,沐浴罢再出来,在床头翻着书等了半个多时辰,季明德才回来。
  他换了身上的短刀,初夏时节,连中单也不穿,只穿着条束腿裤,在宝如面前走过。身形精健挺拨,紧窄的腰线,两条长腿,层层裹束,紧扎的长腿。
  他也不说话,坐在案前,端了盆水过来,在磨她的匕首。
  “荣王妃,其人如何?”季明德忽而问道。
  宝如叫他问的一愣,似乎俩人入府之后,所有人都见了,至今还未见过顾氏呢。
  “长安第一贤妇,声望比白太后还要好。”宝如道。
  “贤妇?”季明德闭了闭眼,听语气颇有几分担心:“我不曾见识过什么贤妇,但听起来,似乎很难对付。”
  “怎会,王妃人极好的,一点也不难对付。”宝如强挤出个笑脸来,见季明德依旧盯着自己,戒心重重,忙又道:“幼时来王府,就数她待我最好,真的。”
  事实上顾氏待宝如有多好了。大概就是,只要她到王府,无论任何事都由着她的性子。似乎幼时回回生病,都是在王府。
  吃坏了肚子,必是顾氏疼她,大冬天给她吃了太多的生冷。
  夏天掉进池塘里差点淹死,也是因为顾氏为了付她的心思,让她一个人划船采莲的缘故。
  但这些宝如不能说给季明德听。生了他的爹都叫他气的几番吐血,若叫他知道荣王妃顾贤妇之下难防的绵密心思,他会不会提上匕首,直接也去害掉顾氏的耳朵,或者脑袋?
  其实无论嫣染还是尹玉卿,当是有错的。比如说尹玉卿故意刁难她,嫣染通风报信,但那皆不过小错,他惩罚她们,用的是杀人偿命式的极刑。
  小罪用极刑,比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更可怕。
  季明德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床前。暖灯照着他半裸的胸膛,玉白,紧似盘虬卧蟒,两只臂膀格外鼓胀,合上那把匕首,反手一压,镶进了床侧的窄缝之中,忽而纵腰,挺直的鼻梁悬在宝如额头侧,看她无意识间流露的抗拒与躲避,苦笑了笑:“记得每夜睡之前,都要摸一把,必得有它在,你才能睡着,明白否?”
  宝如虽厌他行事风格的毒辣,但终归是丈夫,明天便要离开长安,赴秦州的。
  她起身,自衣柜里取了一整套的中单与亵裤过来,问道:“可要沐浴,或者打水洗脚?”
  季明德坐在床沿上,双手捏拳,轻轻摇头:“我洗过了。”
  宝如于是将中单放在床脚的柜子上,柔声道:“你走的太匆急,我便有心替你备几身衣服也赶不上,只找出七八套来,明日递到二门上,叫灵光替你拿着?”
  季明德笑了笑:“好!”
  她看起来像是消了气,两目柔柔,坦然望着他。圆圆的脸儿,圆圆的眼睛,额头高而饱满,不笑时亦是个喜相,瞧起来颇有些傻气。
  当然,本性也傻,全然没发现李少源那几个大丫头给他抛过多少媚眼,但凡他在,总要穿着华丽的衣服在这间正房里出出进进。
  显然,皆是李少源授意的。
  她今天穿着件藕色,素面的真丝质睡衣,在檀木衣柜前收整衣服时,探进半个身子去,混圆而翘的小屁股叫睡衣裹着。
  忽而伸腰往里一够,裙摆微澜,露出半截细滑紧圆的小腿来,腻嫩嫩的肤质。
  他夜夜睡在旁,知道那种触感,绵似蜜滑,又比蜜清爽柔嫩,似绸缎一般。
  宝如忽而直腰,掩柜门,见季明德就站在身后,仰面问道:“为何还不睡?”
  两手箍上她的脸,青盐味的气息立刻扑面,他想尝尝她唇齿间的味道。
  宝如侧首,手推上他光滑平坦的胸膛,避开,转身上了床。


第137章 僭赏滥刑
  七尺宽的床上竟陈着两床被子里面是水红色的鸳鸯戏水当然是她的。外面是品蓝色的花开富贵肯定是铺给他的。
  宝如先上床见季明德仍在床前站着也知他明日就要走今夜非来一回不可忽而纵腰,吹熄了灯。
  唯剩轻帘隐隐透进来的月光。季明德抱起外面那双多余的被子,转身拉开隔扇门扔在铺盖在外的青蘅身上,厉声道:“凡爷在时,外面不许睡人现在出去。”
  “那二少奶奶要是叫水呢?”青蘅问道。
  季明德倒是愣了片刻。妇人们行完房事似乎都要叫水清洗的,在曲池坊这些事儿皆是宝如自己在做。
  “爷会自己倒出去!”他一把合上了隔扇门。
  ……
  黑暗中相互僵持。她虽顺从但又坚绝的抗拒着。发间甜香淡淡季明德从知道李少源要带她私奔开始蓄了三天的火随即又腾了起来,忽而翻身压上她两只手,悬停在她头顶上方。
  宝如两手动不得忽而仰身挑着舌尖划上季明德的唇,轻轻划过,见季明德来叨,却又立刻躺了回去。
  季明德心头的火总算消了一点,但随即又燃的更旺,两手仍死死攥着宝如的手,在黑暗中僵持。
  宝如于是又挺身,仰头,送了那点舌头上来,叫他叼着品咂出点滋味来了,随即又躺了回去:“躺下,咱们先说说话儿。”
  “土蕃在怀良驻有五十万大军,而秦州只有十万兵备,加上从剑南调来的五万兵,总共十五万人。”季明德缓缓伏首,在宝如耳边轻语:“如今不是耍小脾气的时候,今夜你若不能叫我如愿,他日战死沙场,我岂不是个饿死鬼?”
  “果真会死?”宝如一个警醒。
  “不会!”季明德答的崭钉截铁:“非但不会,我还要斩赤炎的脑袋,以慰秦州那些被他任意鱼肉的,百姓的亡灵。瞧瞧,你相公难得行一回善事。
  所以无论你有什么话,必须得等我办完了事再说,否则我一个字也不听。”
  宝如终于软了。
  ……呃,呃,你们懂得,不懂抬头看简介。
  季明德默了许久,见宝如爬了两番,挣扎着欲要爬起来,暗猜她大约是要去洗身子,不肯给身子,不肯生孩子,偏他拿她全然没有办法。
  ……
  “眼看天亮,你难道是铁铸的?”宝如问道。
  “我并不动,你让我呆到天亮,好不好?”
  宝如挣扎了片刻,只得顺从。只是这样,无论她说什么,都看不到他的脸了。
  手指抚上浮雕着仕女簪花图的板壁,她低声道:“小时候,我姨娘屋里有个丫头,绣活儿做的极好。我姨娘颇宠爱她,但有一日发现她偷了枚簪子,便命人将她打了二十棍,发卖了,那丫头被卖入娼寮,熬不过,跳井了。”
  季明德唔了一声,忽而转臂过来,略一紧臂,肋的宝如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又道:“我娘在此之前,从未管束过她。她虽是妾,但在我们相府中,地位与主子们是一样的。那日,我娘叫我姨娘在大日头底下整整跪了半日。
  我娘说,虽那丫头有罪,但不过一簪之罪。可我姨娘所给的罚,却要了她的命,这叫僭赏滥刑。一个国家,若君王如此,便是亡国的征兆,若刑官如此,便是动乱的根源。”
  自打成亲以来,她还未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听着,颇有几分知已相谈的味道。
  季明德道:“唔。所以呢?”
  宝如柔声道:“削尹玉卿的耳朵,你是为了逼李代瑁臣服。概因为了尹玉卿那只耳朵,他必须全力支持你,让你能够在军备实力上战胜尹继业,否则,尹继业就会要他的命。
  可嫣染不过多了句嘴,不曾像胡兰茵那样拿棒子将我敲晕拖走,也不曾在差事上有过丝毫马虎,否则茶水吃食,那一样里下了药,此刻你已经见不到我了。
  她不过小错,你给她的惩罚却足以要她的命。你这般土匪行径,原来倒还罢了。如今你既要做秦州都督,若如此统兵,岂能立威于军营,立威于天下?”
  “你希望我立威于天下?”黎明,外面清扫院子的声音传来,季明德腔调里带着笑意。
  “恶徒当以严惩,为匪,这一套或者有用。但如今你既要做秦州都督,是官,就当赏善罚恶,赏罚有度,才能立威于天下,不是吗?”
  其实她说的是对的。他那套土匪行事,只适合用在蛮横无力,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土匪身上,拿此对待手无寸铁的妇人们,行事手段终归下乘。
  季明德唇凑了过来,在宝如耳边浅息徘徊,良久,道:“宝如,给我生个女儿吧。”
  她身体立刻僵硬,昨夜折腾整整一夜,此时再洗,会不会已经晚了?
  她犹豫许久,迟疑着改了话题:“你把嫣染弄回来,要打发,也该由我打发她。你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嫁给稻生。”
  季明德颇有几分失望,劝道:“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的太详尽,你只知道我处理了她就好。成纪有大把娶不到妻的男子们,论人材是好的,只要妇人够勤快本份,就不愁一份好日子过。”
  宝如怒道:“强迫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嫁给从未见过面,姓名不识,脾性不熟的男人,闭着眼睛撞天婚,这样的痛苦,我经受过一回,深入骨髓。我是撞天昏撞对了人,若嫣染不喜稻生,难道你让她一生痛苦?”
  上辈子的婚姻,于她来说大概就是天婚。
  季明德默了片刻,锋利两瓣薄唇在宝如耳侧,热息灼灼:“那就给我生个孩子,生个孩子,从此我听你的话,在这种事情上,手下留情,嗯?”
  宝如愣了良久,才点了点头,索性闭上了眼睛。
  ……
  上东阁,炎光一个人在清理满地残渣。
  “世子妃该要自己想开一点。您虽位尊,可终究是个出了嫁的姑娘,若王爷狠心一点,赐你一杯鸠毒,只说你是跟世子爷吵架,想不开自己服毒而死,齐国公纵然千般愤怒,也不可能为此踏平荣亲王府,对不对?”
  劝尹玉卿的是李代瑁身边第一僚臣高鹤,目光冷冷,看着缩在床上,白衣黑发,端地还是少女模样的小姑娘。
  尹玉卿一手捂着那只耳朵,哭了一夜哭干了眼泪,两目绝望。抽抽噎噎问道:“等再过三个月,王爷是不是就要杀我?”
  高鹤冷冷看着她,摇头道:“不会。只要您听话,就永远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无人取代。”
  尹玉卿再度捂上耳朵,绝望无比,乖乖点了点头:“我会听话的,我一定会听话的。”
  没有经历过大变故的小姑娘而已,本以为这满长安城中,所有的人都要忌惮她三分,尊着她捧着她,概因她父亲是国之第一武将,拥兵自重,无人敢惹。
  谁知季明德一把匕首,满脸狞笑,进门二话不说就割了她的耳朵。
  李少源进来了。亦是素衣白袍,看着蜷屈在床上的尹玉卿。她手里一直攥着那份和离书,那是昨天他临走之前,欲要留给她的和离书,言明与她一别两宽的。
  先被狠心的大伯哥割去耳朵,再到发现丈夫要和长嫂私奔,赠她以和离书,一重又一重的焦雷,在尹玉卿头顶不停的轰着。
  她确定自己不会死了,又拿起那份和离书来看,看一眼,哭一声,再看一眼,再哭一声,绝望无比的抽噎着:“我嫁过来的时候,你就瘫在这床上,一枚枚往墙上扔着飞镖,胡子半尺长,又臭又脏,那样的人,只要一站起来,便要与我和离,便要带着赵宝如私奔。
  早知如此,当初你又何必点头,娶我?”
  分明,当初他连知都不知道,是少廷替他迎的亲,拜的堂,等李少源知道的时候,一身吉服的尹玉卿已经逼到床头了。
  但她此刻这个样子,他又如何与她争辩?
  李少源欲狠的那颗心终究狠不下去,柔声道:“江山是我李家的,不是你尹家的。你也曾说过,嫁给我,就是我们荣亲王府的人。我答应你,无论你爹如何,我往后一心一意,只爱你,待你一个人好,好不好?”
  尹玉卿立刻止了哭声,指着自己的脚腕道:“那就把它解开,我不要被锁在这儿,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像狗一样被拴在床沿上,活动的范围只有几尺远,而这地方,一应物件俱全,全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恰就是李少源瘫痪时住过的。


第138章 旧仆
  李少源掰过尹玉卿的脸在她眼下指腹划了两划哭成红肿的两只眼睛任性傲气的小姑娘无声嘶哑着。
  他在她额头上深深吻了一吻转身便走。只留尹玉卿歇斯底里的嚎哭声。
  窗子上挂着厚厚的沉毯屋子里又太过空荡她的声音,传到外面,不过是轻微的呜咽随即叫风吹散。
  荣亲王妃顾氏其实早回长安了,所住在宅院,也离荣亲王府不远。
  青砖溜瓦的二进小院她正在铜镜前梳妆身边唯有个哑仆默默无闻的伺候着。
  今日阳光太好,照在她脸上铜镜中两只精致美丽的凤眼周围有着细细的尾纹但这并不防碍她的美。成熟之美。
  经过岁月沉淀这种成熟端庄的美其实更能叫男人惑神。
  一个着玄色蟒服,高大精健的男子走了过来拂开她颊侧柔密似缎的细发,在她颊侧轻轻吻了吻却叫她一把推开沙声笑了片刻,转身出门,绕过照壁走了。
  那男子刚出门,绾桃急匆匆跑了进来,迎门便跪,疾声道:“娘娘,府中怕是大事不好,咱们只怕得回去了。”
  顾氏的笑还僵在脸上:“怎么说?”
  绾桃急急慌慌,将自己打听来的,昨夜府中一应巨变无巨细全说了出来。
  庶子成了秦州都护府大都督,儿子叫他要挟,要带到秦州去。而原本,她寄予厚望,能将赵宝如踩在脚下,赶出王府的尹玉卿,竟然还未出师,就叫季明德割掉一只耳朵,让李代瑁给关起来了。
  一把拂落铜镜,顾氏气的咬牙切齿:“无能如李代瑁,竟叫一个秦州来的小土匪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连我儿子都要赔进去,再这样下去,我们娘几个,岂不是也要被季明德踩在脚下?”
  绾桃缩肩跪在地上,问道:“那咱们是不是要立刻回府,您去阻止季明德?”
  顾氏本欲起身,忽而想起什么,揽过铜镜看到脖子上大朵的吻痕,又生生忍住:“不行,今天不能回去,还是待明天吧。
  他季明德纵有三头六臂,赵宝如在我荣亲王府,便是他的七寸,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再一回过罢,天色已然明亮,围篮里昨夜的热水早已冷了。
  宝如叫了青蘅进来,在隔间替她兑水,俩人浅声的闲聊着。
  季明德在卧室中收整着佩刀,隔间里隐隐透出一丝草药复杂微苦的香气,显然,宝如又在熬药洗身子。
  她虽昨天夜里答应给他生个孩子,但今早又在用药汁洗身子,仍是怕怀上孩子。
  其实也许不必三个月,他就能回来了。
  上辈子,得知怀孕之后,她站在厨房门上,手捂着空荡荡的小腹,一手叉腰,笑的颇有几分理智气壮和自豪,小脸儿羞红的样子,他一生也忘不了。
  多希望过两个月回来,她能站在这檐廊下,有个微鼓的肚子,然后笑着迎接他。
  他愿意俯首而跪,肝脑涂地,毁灭这世上所有潜在的危险,只求她能把季棠生出来。
  但显然这条长路漫漫艰难,此番努力不得,恐怕得从秦州回来,再接再励了。
  临出院门时,季明德回头再看一眼院子,嫣染又回来当差了,脸色惨白如死人一般,望着他时,眼中也没了原本那种对于男子的渴望于好奇,一回记性长足了,知道他是个魔鬼,这很好,浅显无知的小丫头们,知道怕就好。
  他总觉得还有潜在的危险,却不知究竟来自何处,往外迈着步子,仿如还在孩童时,走夜路,忽而觉得背后有鬼,于是一步疾比一步,一口气提在心头,却究竟想不出来,那危险究竟会来自何处。
  “王妃还未回来?”他忽而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宝如。
  宝如一笑:“王妃并不常常在府的,她时不时要去洛阳或者咸阳等地的庄子上息养,大概十天半月才会回呢了,你莫操心了,我不会有事的。”
  季明德再回头,盯着宝如,生离死别一般。
  “若能追上少瑜,也别把他带回来,让他在秦州呆着。”宝如忧心忡忡道:“昨夜我亮了血谕,这府中耳目众多,只怕风声早传出去了。若叫长安城的人知道他是先帝骨血,只怕他从此就没有清静日子了,要么做皇帝,要么死,除此没有别的路走。”
  可怜的李少瑜,本该在长安城斗鸡走狗过一生的,因为那封圣谕,想篡位的人要杀他,想颠覆李少陵的人要簇拥他,巨大的利益同样伴随着掉头的危险,于他来说,实在太不值得了。
  季明德还要迟疑,宝如再推一把。
  他再不走,那几个大丫头都要叫他吓断气了。
  并肩骑马,季明德时时回头,城楼上的宝如已成一个小黑点儿,在风中摇摆着。
  “你这讨兵权的法子,普天之下,无人能想得到。”李少源在马上高呼:“但打仗不是打家劫舍,季明德,土蕃五十万兵马雄峙于关,就凭你那点打家劫舍的土匪野路子,压根打不得仗。
  若果真还想活着回长安,指挥权交到我手上,我手把手教你,战功全归你,如何?”
  季明德笑了笑,半天,才吐了几个字:“去了再说。”
  其实李少源人是好的,心也是正的,唯独想带着宝如私奔这一项,季明德此生不能放过,前路漫漫,他有的是法子折磨他,给他苦头吃,以平复心中那根抹不去的刺。
  同时前往边关打仗,尹继业走的时候满长安城以相送,呼声震天。
  李少瑜走的时候三更半夜,连守城门的门吏都在笑话,问世子爷可知道土蕃方向,还故意指着让他往南去。
  季明德和李少源唯有一纸谕诏,便要去接手秦州兵备,送行的,亦只有寥寥几人。
  皇权没落于将权,这便是最直观的展示。
  宝如和李代瑁,李悠然三个站在明德门上相送,一个恨不能杀了一个的兄弟俩,身后不过几百护卫,在腾起漫天黄沙,决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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