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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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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代瑁回头望着宝如,她站在他身后,微扬着下巴,手与悠容相牵,依旧在远眺。
  她是一切动乱的根源。从三年前接过先帝那份血谕开始,自己颠沛流离,也搅动的整个大魏王朝上下动荡。他曾下狠心逼迫过,放弃过,像处理一堆用过的宣纸一样,将她丢弃过,可她又顽强的回来了,从现在开始,是除了老太妃之外,荣亲王府第二位祖宗了。
  像季明德那样的男子,手段狠辣,出手凌厉,能于绝境中杀出条血路来,一路从秦州杀到长安。若是个乖巧听话的儿子,再有李少源佐备,李家江山,终将从先帝手中就养虎成患的尹继业手中挣脱梏桎,他便下九泉,也无愧先灵。
  只可惜是儿子,亦是叫他后背嗖嗖发冷的敌人。
  整整一夜未睡,回到王府时宝如已头昏脑胀,进后花园摘了几瓣银丹草揉着,揉碎了嗅着它清凉的香气,忽而抬头,便见上东阁整座小山上全是王府的私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显然李代瑁是真的把尹玉卿给关起来了。
  季明德反手一军,逼着李代瑁成了自己的同谋,不得不为虎作伥,倒是可怜了尹玉卿,本不过天真女儿,王府中的世子妃,因为朝廷的权力斗争,生生被囚于高楼之中。
  “宝如姑娘!”来的是嫣染,扑通一跪,搓着双手道:“奴婢真不是故意的,世子爷就传了句话儿,让奴婢带给您,奴婢除了那句话儿,什么都没有做过,您饶过奴婢,不要将奴婢嫁给土匪,好不好?”
  宝如将嫣染扶了起来,道:“不止话儿吧。当天那栗糕,压根就不是老太妃送的,她因为几个厨子甜食做的太腻,怕吃坏身子,小厨房里好几日都不做甜点了。
  而且你给我递的那块栗糕放在最边上,你却先取里面的自己吃,再取外面的给我,分明是早就记好位置的。”
  嫣染自认做的滴水不漏,而宝如拒绝的时候,也全然不是个看出来的样子,还当她憨懵不懂事,此时才明白,她早已看穿了一切,不过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宝如又道:“当时,我想着蒙混过去也就完了,你是少源的旧仆,忠于旧主人也没什么。谁知却叫二少爷发现了,他不想要你,我也没有办法,你说怎么办呢?”
  嫣染两只水葱般的嫩手,攀在宝如膝头,摇头道:“奴婢不走,死也不离开王府。若姑娘非得逼奴婢离开,奴婢就跳进这井里,填井糠,也比嫁给个土匪的强。”
  在王府里过的是大小姐般的日子,嫁给个土匪,若非宝如那般走投无路,确实是难以迈出那一步的。
  宝如握上嫣染的手,低声道:“世子爷早有妻室,他没有置通房的意思,你们本就是该走的人了。我也不可能在这府中常呆,迟早要回秦州的。回秦州之后,因那地方不产甘蔗,黑糖的生意我就不做了,但人总要有个事做对不对?”
  她遥指着晋江茶社的方向道:“晋江茶社倒是个好营生,但我自己不可能抛头露面,你瞧那茶楼中也有女茶博士,识茶、断茶、品茶,一样拿月银的,人人见面还要称声博士。
  不如,我送你到晋江茶社学个茶博士,月银一样发给你,待回秦州的时候,你与我一起,在秦州开座茶楼,如何?”
  嫣染欲信不信,但看宝如又不像是个要弃自己的样子,犹豫了许久,道:“那奴婢试试?”


第139章 挑唆
  就这样嫣染去了晋江茶社学茶博士院中剩下三个大丫头不论心态如何倒也尽业尽职再有野狐和稻生两个在外院随时听差宝如便只等三月后季明德回来带自己回秦州了。
  隔日的傍晚,荣王妃顾氏回来了。
  站在上东阁的山坡上,她气的混身发抖:“真真是反了天了世间那有不透风的墙?若叫齐国府的人知道尹玉卿叫人像狗一样拴在屋子里,我敢保证尹继业明日就要收兵回长安,踏平他李家王朝。”
  绾桃柔声道:“所以此事咱们只怕也不能外传否则,会害了世子爷的。”
  好比一记响亮的耳光还未正式见明顾氏就叫季明德搧肿了脸却全无还手之力。
  她遥望着海棠馆后院中大朵盛开的芙蓉花并那一挂挂的葡萄架荣亲王府中每座院落都别致,但无论那一处都比不得海棠馆,它是愈制之筑瓦以琉璃砖以陆慕御窑,那一块块金砖,要值二两银子,是李代瑁唯一奢侈过的一回。
  而海棠馆并后花园,整座建筑是个凤首形状,恰也寓示着她在李代瑁心中的位置。
  那地方,她可以不住,可以永远空置,但别人绝对住不得。赵宝如住了,她心中如何能平?
  “像祖宗一样供着?”顾氏柔柔一笑道:“反了天了,不能伤她性命,但既我是婆婆,她是儿媳,就休想在这王府中住的舒心自在。”
  今天是恩科重开的日子,除了季明德之外,所有的举子,第二次进考房了。
  眼看夏至,坐在后花园里,宝如正在听从茶社回来的嫣染教她学辩茶。不过两天时间,嫣然已学的有模有样,给宝如讲着各种茶的来历。
  宝如自幼在相府,对茶道也有些粗略的认识,但与茶楼的茶博士相比,当然远不能及。光一个明前明后,雨前雨后,嫣染便叽叽呱呱讲了一堆。
  宝如听着,总觉得手中空落落的,忽而往膝头一摸,问嫣染:“咱的西拉去哪儿啦,怎的好半天也没听见它叫?”
  嫣然刚回来,自然也不知道,问正在旁边绣扇面的青蘅:“你可见有见过西拉,它整日总是喵喵叫的,快去找找,是不是藏哪睡着了?”
  青蘅手停了停,道:“喂它是苦豆儿的活计,我从不管的,莫问我。”
  几人正说着,顾氏房里的绾桃来了。这丫头颧骨颇高,深眼,身量矮矮,肤色蜜白,来王府时间并不长,宝如就从未与她打过交道。
  她对着宝如敛了一礼,便指着青蘅厉声道:“青蘅,你给我过来。”
  青蘅缓缓放下扇面,上前一声姐姐还未叫出声,绾桃踮脚一个巴掌已经飞了过来:“伺候人伺候不好也就罢了,连畜牲也管不好,府中要你们这些丫头何用?”
  打狗还要看主人了。宝如还未说话,苦豆儿立刻冲过来了:“绾桃姑娘,打狗还要看主人了,我家二少奶奶还在这儿坐着,你当着她的面打我们院里的人,这便是你们王府规矩?”
  嫣染一把拉住苦豆儿,悄声道:“绾桃姑娘是咱们王爷的身边人,王府里的丫头,皆由她管的,你可别说错话了,小心她要罚你。”
  显然,几个丫头都极怕绾桃,就连秋瞳也跑了出来,掬手站在一侧。
  宝如早猜顾氏不会放过自己,但以顾氏那样的贤妇,当然不会自己出面,自宝如小时候,顾氏身边就专有些极严厉,帮她撕东扯西的丫头,显然这绾桃如今是她手下第一条疯狗,专放出来咬人的。
  她道:“有句俗话说的好,君子动口不动手。脸是一个人的脸面,便皇宫里,也没有犯了错就打脸的规矩,绾桃姑娘且不说什么事,上来就打丫头的脸,如今荣亲王府的竟也这般没规矩了?”
  绾桃似才看见宝如,上前敛衽一福:“这就是二少奶奶吧?娘娘回府也有三个时辰了,奴婢忙着伺候,也没顾得上给您道个福,您受奴婢一拜。”
  这是暗弹她王妃回来三个时辰还没去敬茶的错儿呢。宝如在府中如今是祖宗,也不废话,问道:“究竟何事?”
  绾桃道:“二少奶奶的小猫西拉不知何时窜到了明辉堂,咱们才换了三天的霞影纱,叫那小猫趴上趴下,全勾划了个稀烂。东西虽也平常,但王妃洗罢澡出来,瞧着窗子稀稀烂烂的,这会子气晕了,还在床上躺着呢。”
  宝如问道:“我的西拉现在在何处?”
  绾桃道:“还在我们明辉堂,二少奶奶也不必管此事,全是这些婢子们管不得畜牲,那猫不能养了,就此打死,这院里谁负责养猫的,后面大通房里挨板子去。”
  她说罢,转身就要走。
  宝如道:“且慢,既是我的猫,我总得瞧瞧是怎么回事不是?正好儿,既母亲回来了,又还病着,我过去问个安吧。”
  说着,宝如也就跟着绾桃到了明辉堂。
  过照壁便能瞧见叫窗子上稀稀烂烂的霞影纱。屋中隐约一声喵呜,宝如不由加快了脚步。
  顾氏躺在床上,乌发披散在枕头上,衣衽极高,倒叫宝如想起自己上吊那一回,大夏天穿着件高衽褙子,热的几乎没晕过去。
  她跪在床侧周周正正行了大礼。
  顾氏有气无力的笑着:“不过几扇窗纱而已,一会儿叫丫头们把窗纱换了就成。猫那东西不干净,皇宫里养它,据说是它夜里能见鬼,宫里那位害人多,心里有鬼才养猫,咱们荣亲王府不兴养猫的,打死扔出去吧。”
  宝如眼儿巴巴,还跪着,握过顾氏的手,道:“母亲,好歹养过些日子,抱过来再叫我看一眼吧。”才足月的小猫,捏死不过一把,她总得先哄回来再说。
  圆圆的眼儿,一幅天真相貌,害的儿子十几年在长安城都是别人口中的笑话。
  顾氏忍着心头血,终归她面软,被宝如求上了,没有办法,只得给绾桃使个眼色:“罢,叫二少奶奶看上一眼,也好去去她的念想。”
  不过半日的功夫,小西拉白白的毛也捋到了一处,蔫巴巴的,瞧见宝如也无甚精神,耷拉着眼睛轻轻喵呜了一声。
  猫都到怀里了,宝如也就放心了。
  她站了起来,轻捋着猫毛,见绾桃伸手就来抱,一把抱着西拉转身,忽而厉声说道:“娘,绾桃这丫头居心叵测,要挑拨我们母女间的关系,你说怎么办?”
  顾氏还从未见过宝如发怒,坐起来问道:“这是怎么说?”
  宝如一指指上绾桃,伸着猫爪给顾氏过目:“我的小西拉昨儿才新修过趾甲,您瞧瞧,这一只只皆是钝角,便用力也划不烂布匹。霞影纱是罗,罗虽轻薄透亮,但极结实,便人手都难撕断,更何况这秃秃的猫爪?”
  苦豆儿一直以来是照顾西拉的那个,昨儿花了半天的时间给西拉磨爪子,最听不得人冤枉西拉,恰她身手好,手中力气大,两把撕拉过几截霞影纱来,捧到床前,跪在地上说道:“瞧断裂的截面,分明是剪刀剪过,而非猫瓜划开。”
  宝如转身对上绾桃两只微深,深厉厉的眼睛,一笑道:“分明是这丫头剪开了纱,再赖到我的猫身上,绾桃这不是挑拨咱们母女的关系,是什么?”
  绾桃立刻就跪:“夫人,奴婢绝没有做过挑拨离间的事。至于这猫,奴婢出来的时候,唯独见它在桌子上窜着,当然认准了是它,既二少奶奶一口咬定说没有,那奴婢就再去查查,看究竟是谁撕破的窗纱。”
  顾氏多聪明的人,一看猫打不死,人也抓不走,遂柔声责起了绾桃:“你瞧瞧你,怎能这般乱冤枉猫,快给西拉赔不是。”
  绾桃笑起来颇有几分白太后的柔媚,屈膝便跪,伸手要来捋小西拉的毛:“是奴婢的不是,怪罪小西拉了,小西拉原谅奴婢一回,好不好?”
  宝如阔袖一拂遮上小西拉,声音虽柔,但也严厉无比,颇有几分家中长媳的威严“祖母整日说家和万事兴,但若别有用心的婢子们整天在主子面前挑唆,主母们又岂能和气?西拉不过一只猫,可她的主人是我,母亲,这婢子分明是在挑唆咱俩的关系呢。”
  她不接受活稀泥,一口咬定是绾桃故意挑唆,转身笑望着顾氏,要看她怎么办。
  顾氏看了片刻,眼看宝如不依不饶,皱了皱眉头道:“是否有意挑唆,绾桃此举确实不对,去,给我跪到西厢檐廊下,跪着思过去。”
  绾桃猛然抬头,盯着宝如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咬了咬牙,终是出门,跪在了西厢的檐廊下。


第140章 恶徒
  跟顾氏辞别时宝如回头有些疾猛然瞧着顾氏脖子上隐隐约约有两处红斑瞧着颇像是在白马寺季明德使坏那一回留在她脖子上的。
  她暗笑心说公婆虽面上不和大概在床上是挺合的否则那莓朵儿,生着气可种不出它来了。
  经这一回试探,宝如倒是清净了几日。
  因老太妃特意交待过顾氏有病在身不必打扰,宝如除了盛禧堂之外,连明辉堂的请安也免了每日除了逗逗小西拉便是与嫣染,青蘅几个大丫头闲聊或者出去照料照料黑糖生意。
  顾氏本也无病只是眼看入夏脖了上的印痕消不去不好出来见人罢了。
  这日府中男丁皆不在家,李代瑁托人传了句话说尹玉钊和尹玉良俩兄弟要入府来探妹妹,叫顾氏好生招待。
  李代瑁是凡事都跟顾氏交底的便尹玉卿的事也亲自跟她说过来龙去脉。
  三个月时间,从洛阳和咸阳暗中调京兵发往秦州,与土蕃一战。
  如今的长安是座空城。此事唯天知地知,李家三父子知,若尹玉钊和尹玉良来探妹妹时看出问题,尹玉钊带禁军侍卫发动兵变,轻而易举,长安城就要改朝换代了。
  所以应付尹玉良弟兄,不叫他们看出破绽是件至关重要的事。
  遥望传话的小厮退出去,顾氏默了许久,招过绾桃问道:“前儿我曾听谁闲话,说尹府大公子整日念叨赵宝如,说花朝节的时候,他叫李少瑜打,皆是赵宝中起的祸端,你可听说过?”
  闲话还是绾桃传来的。她道:“恰是。尹玉良说,若再叫他见着赵宝如,必不能饶。”
  顾氏笑了起来:“府中无男子,太妃年老乏于应客,你往海棠馆,请二少奶奶出去面客。”
  面憨心贼的赵宝如,顾氏倒想看看,她要如何应付泼皮一样的尹玉良,和老奸巨猾的尹玉钊。
  这厢,绾桃一来,宝如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待一听要应付的是尹玉良和尹玉钊,她不由也是苦笑。
  李代瑁为了要堵这两人的嘴,也想了很多办法,顾氏不欲牵涉其中,把李代瑁派来的人,全指到海棠馆,让她们直接来找她了。
  天时已夏,长安城又热的快。宝如罩了件宝石青牡丹纹的半膝褙子,又换了条素白面的裙子换上,略饰了两样首饰,便往尹玉卿所居的风铃院而去。
  尹玉卿娘家带来的丫头和婆子,当夜李代瑁在她们豪无防备的情况下,关的关,处理的处理,弄了个一干二净。
  此时守院子的,皆是王府中的家生子们,老太妃房里的衔香坐镇,皆是嘴巴极严的。
  尹玉良圆滚滚的肚皮,腰带都比别人的长好几圈,大剌剌坐在圈椅上,见宝如进来,起身便骂:“所谓沐猴而冠,说的怕就是季明德,一个穷举子而已,如今竟也进了亲王府,连带着这穷没落了的赵宝如也登堂入室,还要枉我妹妹叫她一声嫂子,果真荣亲王府是个没有礼仪廉耻的地方。”
  尹玉钊仍是胸绣圆形牡丹屏的白色缎面圆领袍子,阴寒寒一张脸,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冷笑,要看自己这傻哥哥如何叫宝如收拾。
  宝如未语先笑:“都多少年了,玉良哥哥脾气依旧这样暴燥。”
  眼看尹玉钊抿了口茶,宝如使着衔香道:“给玉良哥哥也把茶斟上,他嫌弃咱家的茶不好不肯吃,礼数不能废的。”
  尹玉良瞧着衔香来斟茶,索性一把拂了盅子,以示怒意。
  尹玉钊却笑的从容,一口将杯中茶吃尽,伸过盅子,从衔香那儿接了一盏茶,悠悠的吃着。
  尹玉良指着衔香道:“我妹妹去了何处?为何我家连着遣仆来你们府上,非但玉卿不见面,便连陪嫁来的丫头婆子也一个都不曾出来?你们亲王府把人藏在何处?我此刻就要见妹妹。”
  宝如笑道:“也不过三五日的功夫,我母亲生病了,玉卿正在明辉堂侍疾,忙中无法招待娘家人也是有的,玉良哥哥若果真着急,我带你去明辉堂?”
  她转而笑吟吟问尹玉钊:“侍卫长大人可也一起去?”
  尹玉钊阴恻恻说道:“不必,我等在此就好。”
  宝如抿唇一笑,道:“那就有劳侍卫长在此闲坐片刻,我们去去就来。”
  出了风铃院,尹玉良越发肆无忌惮:“便季明德果真是荣亲王的血脉,也不过庶子而已,我家玉卿是明正言顺的世子妃,待将来李少源承爵,无论季明德那个野种,还是你这个花剌贱女,都得叫玉卿从这亲王府中赶出去,我保证,你们一个子儿的家产也落不着。
  到那时,哥哥等你来求哥哥讨个活路?”
  宝如带着尹玉良上了上东阁的山坡,指着山下道:“玉良哥哥,日头太毒,咱们抄条近道儿去明辉堂,可否?”
  天下也没人能想到,一个亲王府的世子妃能叫人割了耳朵。所以尹玉良并不起疑,胖乎乎的身体爬山有点困难,见旁边有个皮肤白皙,却很沉默的丫头走在一侧,一手支上她的肩膀,气喘嘘嘘。
  上到山坡上,满目望去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绿意之中。尹玉良寻了个阴凉的去处,一屁股坐到石几上,手扇着风:“这算得什么近道儿,赵宝如,你是想累死爷不成?”
  山下,一个身着湖色春衣的美人儿进了风铃院,宝如心说不对啊,按理,应该由李代瑁亲自赴风铃院,劝说尹玉钊的,怎的此时进去了个美人儿,难道李代瑁给尹玉钊施的,也是美人计?
  暂且不管那边,这厢,宝如忽而叫道:“媚媚,你怎的这个样子?”
  尹玉良身后的竹林子里钻出个妇人来,桃红色的薄袄,葱绿色的洒腿裤,帕子遮着面,出来就扑到宝如身上,扭着身子道:“真真不能见人了,旺儿那厮将奴家拖进林子里,意欲逼奸奴家,二少奶奶您可得给我做主哇。”
  宝如拍着那媚媚姑娘道:“旺儿也真是无法无天,我家玉良哥哥最会怜香惜玉的,咱让他去收拾旺儿,好不好?”
  伏在宝如怀中的妇人纤纤体态,扭捏之下自有风流,英雄救美之事,是个男人都爱干的。
  恰尹玉良原来就曾睡过一个叫媚媚的姑娘,胖人活小,他那东西更小,那个媚媚,是个趣人儿,很叫他快活了一回,只可惜脑子有点不开窍,后来撞柱死了。
  但不知这个媚媚,可有原来那个好。
  尹玉良清了清嗓音站起来,问道:“敢逼奸媚媚姑娘的刁奴在何处,扶爷过去看看。”
  媚媚伸出丹蔻红红水葱般一根指头,指了指林子,娇臀微扭,又伏进了宝如怀中。
  苦豆儿上前,扶过尹玉良,连扶带拽,就将这胖子给拖进了林子里。
  只待一进林子,宝如从袖中抽出个纯铜治成的降魔杵来,快行几步,朝着尹玉良的后脑勺便是一杵狠命砸了过去。
  媚媚姑娘抽开帕子遮着的脸,瞧脸,这竟是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褶子里卡着粉,唇上血红的胭脂,和着宝如的一杵,尖声叫道:“不好啦,尹玉良这厮竟要脱奴家的裤子,啊,他竟要脱奴家的衣服……”
  一只红帕子满天招着,四十多岁的妇人,瞧着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苦豆儿是自幼的练武的行家,横腿再一个反折手,将尹玉良挂翻在地绊了个狗吃屎,接过宝如手中的金刚杵,再一杵敲在他鬓角,骂道:“纨绔,恶霸,来府做客竟然还敢逼奸我家刘姨奶奶,尹公子这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宝如早带着刘媚媚出了林子,只听林子里尹玉良杀猪般的嚎叫,急匆匆吩咐刘媚媚:“刘姨奶,你此刻就往前院去,王爷应当还在前院等着,你一口咬定尹玉良逼奸于你,一口咬定要将他扭送官府,王爷一定会照办的,你家媚媚的仇,就此得报了。”
  这假刘媚媚,恰就是叫尹玉良逼奸而死那刘媚媚的娘,她一点点往下揩着脸上的脂粉,忽而咬牙,一把撕开桃红色的袄子,拨掉头上发簪,连哭带喊就往山下冲去。
  而林子里的尹玉良,跟苦豆儿俩个缠打着,叫苦豆儿诱到山坡上,忽而一脚就给踏了下去。山下,李代瑁自己的侍卫们早等着捉尹玉良了。
  宝如打心里挺佩服公公的。表面上正气无私,私底下竟也能使下三滥的手段。
  宝如急匆匆原路下了山坡,一把推开月门,折身进了海棠馆,边走边解了方才见尹家俩兄弟时所穿的牡丹纹褙子,自石凳上捡了一件紫红色的高领长褙子来要换。
  她不但要换件老气沉沉的褙子,还刻意将脸上脂粉全部擦去,再伸手抓了两把姜黄粉,便准备往脸上抹。
  之所以如此扮丑,宝如心中其实是为着自己着想。
  尹玉良在荣亲王府乱起色心,李代瑁是准备大肆宣扬出去,传到满长安城人人皆知的,这样,尹家自知礼亏,至少几个月内,就不会天天往王府跑了。
  此事本该顾氏去做,婆婆辈的妇人,又是长安城有名的贤妇,没人会嚼她舌根。
  但顾氏自己不出面,将此事指给了宝如。而宝如生母名声不太光彩,传到外面,势必有人要猜,尹玉良会不会是瞧见赵宝如,才见色起义,或者压根儿就是奸了赵宝如,荣亲王怕要伤儿媳妇的名誉,才会说他们奸的是别人?


第141章 尹玉钊
  一会儿闹到京兆府李代瑁自然不会出面。她是尹玉良一事的见证人又是几个丫头的苦主得随着刘妈一起去见府尹若她还穿的鲜艳脸上颜色又嫩岂不是越发要印证人们的猜想?
  宝如两只满是姜黄的手恰要按到脸上忽而鬓角一凉,不用说,是柄长剑。
  来人是尹玉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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