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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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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宝如一笑:“不过妇人间的龃龉,她有手段,我有你给的匕首,还有苦豆儿那个会使剑的,放心吧,我对付得了她。”
  此时不说,往后会不会更难解释?
  望着季明德黯沉沉的双眼,宝如心中也在打鼓,但终归还是压下了这件事。
  李代瑁在地台上坐了至少半个时辰,果真兑出来,或者叫顾氏撕扯出来,这两父子,非得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齐国府。
  断了两条腿的尹玉良更肥了,歪躺在软榻上正在吃东西,是在啃炸鹌鹑,这东西腌过,味重,其实是下粥吃的,寻常人也不过两三筷子就腻了,但他一只一只,吃的极起兴。
  本就走不得路的人,胃口好,吃的多,越发白而胖,胖了几大圈子。
  国公夫人方氏也是个宽心的大胖子,在府中早就成了尊佛爷,也是陪着儿子一起吃。尹玉婉惯常的不屑目光,对于这母子俩,骂都懒得骂,一个劲儿追问,尹玉卿这三个月为何音讯全无。
  是不是在荣亲王府受了欺负,要不要父亲替她出恶气。
  尹玉卿总归还是对父亲抱有希望,想转着弯子,在不与荣亲王府起冲突的情况下,诉诉自己的委屈,遂问尹玉婉:“不是说爹今夜会回来吗,怎的到现在还不进来?”
  尹玉婉撇了撇嘴:“爹回来也有一会儿了,只是他如今不待见我们,只待见老二那个狗东西,怕是在外书房,跟那厮议事吧。”
  尹玉良气吭吭道:“就凭他?一条狗而已。爹心里如今谁也不疼,只疼芷儿替我生的小宝贝儿,毕竟嫡亲的血脉,爹昨儿都吐口了,往后世子之位,就挪给我了。说来说去,还是儿子管用呢。”
  尹玉卿懒得跟这几个混人说,托个借口出屋,一路直奔父亲的外书房。
  月儿凉凉,灯影黑黑,护卫们见是大小姐,也不阻拦,一路将尹玉卿放了进去。
  书房里并没人,茶却热着。显然人并未走远。
  尹玉卿于是上了阁楼。隐隐便是一阵孩子的哭声,还有个妇人在抽泣。
  听声音,像是才替国公府生了嫡孙的大嫂阮芷。尹玉卿心说老爹原来最烦孩子的,唯独喜欢个尹玉钊,也是当条哈巴狗儿来逗,难道果真如今因为这嫡孙而高兴,把孩子带到外书房来逗了?
  她不由加快脚步,还未上楼,只听凄厉厉一声尖叫:“尹继业,你……你竟敢杀我的孩子。”
  再一声尖叫彻梁而起,接着便是一声一声的吐气之声:“求你,父亲,求你了,不要杀我……啊。”
  当日叫季明德割耳朵的恐惧来,尹玉卿吓的一步滑倒在楼梯上。
  “若为大业故,至亲亦可杀。玉钊,把这孩子抱去给白凤看,告诉她,老夫自断传承,一心一意,只忠于她和皇上。齐国府男孙们的尸体,便是最好的见证。”是她父亲尹继业的声音,在喘喘嘶叫的阮芷的声音衬托下,阴森的如同魔鬼一般。
  尹玉卿连滚带趴下了楼梯,才转到楼梯后面,便见尹玉钊怀中抱着一只一尺见方的锦匣,边走,血一滴滴滴在楼梯上。
  他走路颇有几分奇怪,似乎很吃力,一步步挪出门,却停在外院的上马台处,缓缓坐下,手抚过那匣子,埋头在上头。
  尹玉卿是偷偷跟出来的,就在他身后。一点一点,尹玉钊伸了脖子过来,轻声耳语:“回王府去吧,那地儿比这齐国府干净。若愿意,替我给赵宝如传句话儿,就说我病的很重,在四夷馆等着她,想见她。”
  长久以来的厌恶,彼此从未这般好好说过话,而且他手里捧着的,是个新生才满月的孩子的尸体,尹玉卿下意识扭头,斥道:“恶鬼,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尹玉钊笑了笑,艰难起身,走了。


第171章 探视
  再过片刻尹继业抱着阮芷的尸体出门了。
  阮芷虽死双眼未冥一路裙摆拖着血迹磨出长长一道血痕来那是尹继业的野心征途一条至亲鲜血杀出的坦途能助他通往皇城,通往皇位,通往他野心的登峰造极。
  尹玉卿数不清多少个了。尹玉良生的孩子不少女儿能活,儿子总会莫名其妙的死掉,最后尸体也全是由尹继业收敛的。
  却原来他把孩子们的尸体,个个儿送到宫里给白凤那女人过目以表自己的忠诚。
  为了权力尹继业已经疯狂到这种程度虎毒尚不食子他比虎狼更恶毒百倍千倍,相较之下李少源的正义和赤诚是多么的可贵,便李代瑁贪图权力也没有疯狂到这种程度。
  此时再回想自己当初损李代瑁的那些话儿尹玉卿恨不能搧自己几个耳光,她几乎是爬回闺房的。从此,她的心才算彻底死了。
  李代瑁回荣亲王府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这三天中,他几乎未曾眠休过。
  满面细髯,唯有一双秀目,鼻梁悬挺。熬了几天,双眼愈发凌利,冷冷盯着窗外。
  一个王爷谋反,宰相被杀,满朝文武都怀疑他理政的能力。恰恰他刚刚给皇帝举行过冠礼,及冠之后的皇帝,就可以参政议政了。
  但偏偏在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小皇帝亲政前夕,他却对他的品性产生了怀疑。情急之下,拉个妇人挡刀,实在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行事。况且,那个妇人还是他的儿媳妇。
  李代瑁气愤无比,便在李少陵及冠之后,又生生压下亲政一事。
  可以想象,若非三个得力的儿子,一个在宫中护卫着他,一个扼住混乱,另有一个带兵在外镇局,此时的荣亲王府,也许整府早已消亡。
  站在书房窗前,李代瑁焦头烂额,但也无比庆幸。尹继业那怕掌握着大魏九座都护府中的五座,他唯有一个尹玉钊是个成器的儿子,又怎么能跟荣亲王府这三个生龙活虎,个个儿拎出来皆能独挡一面的小子们相比?
  僚臣高鹤走了进来,见荣亲王笑的颇为诡异,清了清嗓音道:“禀王爷,属下查了几天,委实找不到王妃犯了七出之中的那一条。倒是高宗皇帝去后,她曾服丧三年,这理当算在三不去中。
  您要休妻,此事不可行。”
  李代瑁闭眼重重出了口粗气,摔袖到:“那就继续查,奸淫盗妒,随你抓住那一条皆可,本王现在就要休她,本王那怕一眼,也不想再见那个女人。”
  他的为人,爱憎分明,果真恨上谁,此生都不能转寰。
  满长安城也难寻的美人王妃,衣不解带的侍奉婆婆,老太妃的病才刚好起来,王爷便急着要休妻,便是一心忠诚于李代瑁的高鹤,也颇有些看不过眼,低声劝慰道:“满朝群臣,正愁抓不到把柄攻击您,无故休妻可是大罪,王爷便有心,何不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说?”
  俩人正商议着,灵郎在外低声道:“王爷,王妃亲自端着汤,来看您了。”
  李代瑁挥袖道:“就说本王有要事,不见。”
  转而,他又问高鹤:“那杨氏在厨房做差,不能当下人来待她,你可交待下去了?”
  高鹤连忙道:“交待过。”
  李代瑁又道:“御医那里只要能确诊二房是真的怀孕,就把杨氏给送到海棠馆去。”
  中间隔着血海深仇的儿子,到如今李代瑁依旧不喜欢,但比之于原来那种下意识的厌恶,更多的是骄傲和自豪。
  当然也想慢慢尝试着,不以强腕威慑,让他自愿留在府中。兄弟相亲,妯娌和睦,一家人其乐融融。
  顾氏自己一根一根剔毛的燕窝,和排骨一起炖了,是最提神的。
  这外书房,自来她都是直出直入,听说破天荒丈夫竟然拒绝自己入内,站在门上愣了半晌,便准备往里冲。
  灵郎伸手拦着,侍卫们自然也伸了矛。
  “娘娘,王爷果真有要事在跟臣下们商议,求您,若能等,等得片刻,让奴才再通传一回,可好?”
  顾氏以亲王妃之尊,如今的长安城,除了白太后和老太妃,便以她为第一尊,怒道:“放肆,我是李代瑁的妻子,要见他还需要你通报,让开,我要进去。”
  灵郎不敢放她进去,一拉袖子,一盅燕窝全洒到了身上。
  她索性将盘子一摔,推开护卫们就要往里冲。再叫护卫们一拉扯,簪掉发散,衣服也乱了,曾经高贵典雅的悠雅之气荡然无从,全然成个疯婆子一样。
  “你们都是死人吗?怎能容人在本王的书房外大声咆哮?”李代瑁匆匆而出,看也不看顾氏一眼,转身便走。
  顾氏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汤汤水水,望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气的咬牙切齿。灵郎忽而松手,她晃了两晃,瘫坐在了地上。
  一府的王妃,家中掌中馈的女主人,就这样在外书房丢了个大脸。
  顾氏气的咬牙切齿,既李代瑁死脑筋不开窍,那就找个人杀了他。待李少源继承亲王之位,她便是这王府中的祖宗,又何必受这等侮辱。
  顾氏这样想着,重又燃起希望,叫绾桃扶着,回清辉堂了。
  头一回见尹玉卿冲着自己笑,宝如还有点儿不适应。
  她俩打小儿不对付,如今便要表现出点和气来,也是佯装而已。
  尹玉卿接过苦豆儿递来的茶,见这丫头两眼厉厉盯着自己,也知她是宝如的心腹,要防着自己再害宝如,抿了口茶道:“昨儿我见着少源的信了。”
  怀孕前三个月,其实不兴动针线的。宝如身边没有嬷嬷,顾氏又跟儿媳不是一条心,所以连这些都没人跟宝如说,她正在给孩子衲小衣。
  “哦,写的什么?”宝如笑问道。
  尹玉卿笑的颇有几分苦涩,道:“他其实一直在给我写信的,十来封,也不过一句平安,只是叫父亲压在外院,不曾给我罢了。”
  宝如柔声道:“他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你们再生个孩子,彼此之间就有得说了。”
  尹玉卿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还是吐口了:“母亲找过我几次……”
  宝如手里的针停了停,道:“苦豆儿是我的人,无事,你说吧。”
  “小心你的孩子!”尹玉卿道:“母亲的性子你懂得,我不帮她,她肯定会在给少源的信里中伤我,但我和少源,本就不是恩爱夫妻,犯不着为了能叫她美言几句,就加害于你。
  但没有我,还会有别人,总之你小心。”
  宝如低声道:“我懂,我会小心的。”
  尹玉卿起身要走,又折了回来:“我家那个庶子……我二哥,也不知怎的又惹了我爹,这一回伤的严重,他在胡市的四夷馆住着。
  你该知道的,他是为了你,才惹了我爹的怒火,我不论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有空去看看他。”
  宝如应了声好,起身送尹玉卿过了照壁,看她远远离去,回头问苦豆儿:“那黛眉,就没再在菜市上出现过?”
  苦豆儿摇头,道:“她连住的地方都搬了,我这些日子都不曾找到过。”
  宝如厉声道:“再找,必得要把她给我找出来。咱们可不能忘了,那天夜里的耻辱。”
  顾氏和李代圣肯定有染,宝如可以断定她的奸夫就是李代圣,可惜了的,李代圣叫季明德给杀了。
  她自信那神出鬼没的黛眉肯定知道顾氏很多事情,便永世子的身世,也能从黛眉身上查出来。
  届时当着王府众人的面,扒掉她长安贤妇的那身皮,也叫李纯孝那样的书呆子看看,他们崇敬的贤妇,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这日下午,秋风高起,天气凉爽,宝如打发苦豆儿从义德堂取了几味治跌打损伤的良药,着野狐套了辆车,便往胡市而去。
  季明德这几日也一直在上朝,她私底下问过几句,尹玉钊依旧是禁军侍卫长,但同时尹继业又指了自己一个堂侄,名叫尹怀良的做副侍卫长,算是分走了尹玉钊的一半权力,而尹玉钊,确确实实有四五天不曾入宫值过差了。
  这证明尹玉卿说的不假,他这次怕是叫齐国公给打的厉害。
  四夷馆实在是个吵闹不堪的地方,地板油迹嗒嗒,污水横流,进门便是一股子酒臭夹杂着各类香料的怪味儿,像羊臊味一般。
  二楼上,照方位来断,恰就是当初宝如见尹玉钊坠落过的那间屋子,门微掩着,淡淡透出股子苏合香气,循香而入,半旧的绒帘隔绝内外,看不清里面。
  宝如叫道:“侍卫长在否?”
  帘子一把被掀起,是个胖胖壮壮的四旬中年妇人,高大到宝如几乎要仰视,答话却很亲切:“玉钊,你妹妹果真来看你了。”
  虽心里早有准备,床帐揭起的那一刻,宝如还是下意识的捂了捂唇。
  尹玉钊发似乱毡般散披着,趴在床上,两条长腿劲伸出去,搭在后面的床沿上。遍身赤裸,唯腰际盖着一点薄薄的羊绒毯子。
  他背上并非鞭抽过的伤痕,而是烫伤过的烫痕,涂着油腻腻的膏药,一张脸苍白无比,唇皮片片翻翘着,似乎很久都没有喝过水了。
  宝如示意苦豆儿出去,抱了只杌子过来,坐在床侧,柔声问道:“你爹打的?”


第172章 狸猫
  尹玉钊咧唇一笑两瓣唇皮沾在一处费了很大的劲才张开嘴:“他将我搁到锅上蒸了想要蒸好我的逆反之骨。”
  他一只手伸了过来宝如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低声道:“对不起这皆要怪我的。”
  尹玉钊不说话轻捏了捏宝如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疼否?”她又问。
  尹玉钊往宝如身侧挪了挪,不睁眼亦不答话,稳稳的睡着,呼吸淡而均匀。
  外面鼓点和着栗特小子的唱调简直魔音穿耳。宝如挥着屋子里乱飞的苍蝇又道:“这地方也太吵闹了些,不如你搬到曲池坊我们那间院子里我差苦豆儿照看你可好?”
  尹玉钊依旧不答话客人在此外面喧闹之声扬天他却睡了个香沉。
  叫他紧攥着手挣不脱,宝如心说这是哥哥又在病中,也没什么的。遂静静在床前坐着直坐到日影西斜估摸着季明德该回家了,才慢慢有些心急,轻轻摇了摇尹玉钊的手腕,道:“侍卫长,我该走了,能否……”
  她狠命一抽,尹玉钊立刻睁眼,将她的手攥了回去:“我已经四天不曾合过眼了,让我好好睡一觉。”
  满脑子叫人摇头晃脑的歌声,日落之后,暮色四合,苦豆儿走了进来,低声道:“嫂子,咱们怕得回家了,否则大哥回府找不见您,该要心急的。”
  宝如欲抽抽不动手,尹玉钊仍还稳稳的睡着。
  她看着他背上那狰狞可怖的伤痕,终究狠不下心来,低声道:“你先回趟府,叫他过半个时辰来此接我就好。”
  只待苦豆儿一出门,尹玉钊便十分得意的笑了。那神情,颇像个耍赖得了呈的大男孩。
  老厨娘端了饭进来。一碗羊肠面,一份手抓肉,另有一份酥酪。厨娘汉话说的很溜,对待尹玉钊的态度,也不像是外面传的,情人一样,反而更像是对待自己的儿子。
  她颇有些大大咧咧,伸指在尹玉钊额头点了一点,道:“三天没吃过饭了,此刻有你妹妹喂你,好歹吃两口,好不好?”
  说着,她便将那碗羊肠面递到了宝如手中:“你喂他,我看他吃不吃。”
  西海人喜吃羊肉,但宝如向来不食下水的,也从不吃羊肠,连它的味道都不想闻,屏息挑了一筷子,直愣愣戳了过去:“张嘴。”
  尹玉钊埋头笑的背上水泡颤危危抖着:“我不吃那东西,把那碗酥酪端来,喂我吃。”
  栗特人酥酪酿的极好,闻之一股奶香。宝如搅匀尝了一口,味道是好的,但太酸。
  她将那碗递给厨娘:“大娘,搀些蜂蜜在里头吧,太酸了。”
  老厨娘也是撇嘴:“他不食蜂蜜的。”说着,老厨娘转身走了。
  宝如于是挖了一勺子给尹玉钊,他一口吃了,苍白的唇总算略有颜色,极费力的说道:“小时候头一回吃蜂蜜,就是她从老王爷的酥酪上替我刮的,一生头一回吃那么甜的东西,我还想吃,她再一次替我偷的时候,叫管事抓住,狠狠打了一顿。”
  其实并非打,只是拉到牛棚里收拾了一顿。
  那是管事头一回在她身上得呈,之后,偶尔就会送些蜂蜜给他,可从那之后,他就再也不肯吃蜂蜜了。
  那些肮脏的,阴暗的,丑陋的东西,他不能说给她听。
  她圆圆一双眼儿明亮纯真,笑的那么甜,不怪同罗绮爱她,她值得这世界是最美好温柔的一切去相待。
  而他,是挣扎在阴沟里的蛆虫,只能与蛆虫为伍,无论怎样爬,也爬不到她的繁花似锦当中。曾经是同罗绮,如今是季明德,同是兄妹,她那么幸福,他却如此卑贱。
  “她不该死的……”尹玉钊低声道。
  宝如再喂一口酥酪,一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柔声道:“侍卫长,我怀孕了。”
  尹玉钊脸色本就苍白,愣了很久,不可置信的望着宝如。
  她显然下了很大的决心,仰面迎上他的眼睛,坦然无惧盯着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她的死大概和明德脱不了关系。
  可我已经怀孕了。斯人已逝,便伤心,便难过,皆在我心里。我的心不比你的更好过。但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求你,不要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
  尹玉钊显然无比的震惊,唇半张,两眼紧紧盯着宝如,大约希望她说的是假话,目光慢慢扫下去,语调无比的绝望:“怀孕的妇人,肚子是鼓的。”
  宝如摘了耳中的珍珠珰下来,指着那枚拇指大的圆珠道:“她大约就这般大,还是颗种子,可她已经是个孩子了,是我和季明德的。所以,那句话,你永远不能说出来。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看在孩子的面儿上,我叫你一声哥哥,往后,咱们便这般过着,好不好?”
  她面上瞧着憨,心是贼的,早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猜到同罗绮的死和季明德有关,如今拿孩子相逼,不肯叫他说出来。
  一回又一回,他想试她对季明德的爱究竟有多深,一回又一回,总探不到底。此时才恍然大悟,她爱他爱到,连杀母之仇都可以原谅。
  尹玉钊愣了片刻,身上的烫伤与腐肉一起剧烈的,往每一根汗毛上施加着疼痛。他缓缓伸出疼到虬蟒凝结的手臂,柔声问道:“怀孕多久了?”
  宝如抿唇笑着,伸了一根手指出来,在半空弯了弯,低声道:“其实不过一个月尔。”才不过一个月,大张旗鼓到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
  尹玉钊依旧在笑,亦是柔声:“我不说那句话,你就会每天都来看我一回?”
  这要求听起来有点无理,不过看他一双眸子晶晶亮盯着自己,宝如艰难点头。
  他指了指碗,道:“现在,喂我吃酥酪,然后在此看着我睡觉,大约一个时辰后,我得回齐国府,届时一道送你回去。”
  不容置疑的,他闭上了眼睛,唇角噙着些得意的笑,又沉沉睡过去了。
  宝如犹豫了许久,终是没有抽回那只手,直到夜暮沉沉,胡市吵闹到无法无天时,尹玉钊才醒了过来。
  在荣亲王府大门上分别。
  尹玉钊站坐在马鞍上,灯火中牡丹封的锦面白袍一丝皱褶也无,墨色玉冠,白面冷冷,眼睁睁看着宝如下了马,咧唇笑了笑:“明日,我在四夷馆等你。”
  如此一件锦袍遮着,没人能想象到那锦袍下的伤痕累累,也没人知道他正承受着多大的疼痛。
  宝如略一心软,点了点头,回头迎上苦豆儿,问道:“你大哥呢?怎的没去接我?”
  尹玉钊这个哥哥,让她觉得无比危险又难堪,却又无法摆脱。本是期望着季明德去接自己的,谁知到现在了,她回家了,他竟还未回来。
  苦豆儿道:“大哥托野狐传了话来,说皇上今夜传他陪用晚饭,他大约得用过饭,才能回来。”
  原来还在宫里。
  宝如刚怀孕,又坐过马车,头颇有些晕,迎门入内便见秋瞳迎了上来。她怀中不知捧着个什么,埋头急匆匆的便要出院子。
  苦豆早觉得秋瞳这些日子神思恍惚,有些不对劲儿,一把拎上她的衣领:“秋瞳姐姐,三更半夜的,瞧着少奶奶回来了问也不问一声,直冲冲便往外冲,这是个什么理儿?”
  秋瞳越发躲闪了,怀里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正乱突乱撞着。她也不说话,一把挣开苦豆儿便走。
  宝如也起了疑心,指着道:“秋瞳,打开你的裙子叫我瞧瞧,你究竟藏着个什么东西?”
  秋瞳依旧在往外冲:“二少奶奶,这东西您真看不得,让奴婢扔了她去。”
  说时已经迟了,苦豆儿利手扯开她的裙子,风灯照耀下,一个血滋胡拉的东西滚了出来,在地上挣扎着。
  宝如投眼过去的瞬间,骇了个半死。这竟是一只被剥了皮的狸猫,遍身血肉,狰狞至极。
  若非平日里跟着季明德,行动便见人头落地,连剥光皮的人都见过,早见惯了各种惨烈场面,宝如非得被骇飞魂不可。
  秋瞳扑通一跪,哭道:“少奶奶,院子里就奴婢一个人。奴婢不过收拾会子书房的空当,谁知您床上竟叫人放了这么个东西。奴婢也是怕要吓到您,想赶紧把它给扔了。”
  宝如愣了半晌,叫道:“西拉,咱的西拉去了何处?”
  秋瞳道:“它一直跟着奴婢的,此刻就在卧室里玩着。”
  宝如松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苦豆儿端了晚饭进来,凉凉的漏鱼子,配着一叠松松软软的胡麻油烙饼,并几样小菜。
  见宝如愣在那儿盯着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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