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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有所思-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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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赶来吧。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啊。
多情又无情,无情又多情。
——
京城外。
一头蹇驴踢踢踏踏而行,背上坐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穿着布衣,带着草帽,满身的风尘仆仆,一看便是远道而来的外乡人。
看着前方已经可见的巍峨城墙,人影慢吞吞地滑下驴背,稍稍掀起草帽,眯眼看那熟悉又陌生的城墙。
听着路边茶棚果然又在议论着三日后便要腰斩计都义子的事,那草帽下的面容微微僵滞,旋即又鲜活起来,桃花眼眯成了月牙,拍拍陪着一路行来的老驴:
“驴兄,咱们到啦。”
“这次,我没有来晚哦。”
——
与此同时,入京的各条官道或小道上,装扮成各色身份的人涓滴入海般,悄无声息地汇入京城,打探消息,蛰伏以待,只等三天后。
三天后,计朗将被腰斩的日子。
第157章 愿望
相府后院始终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崔珍娘被丫鬟扶起身, 强忍着恶心灌下一碗黑乎乎的药水,气还未喘匀,看到崔妈妈从外面出来, 便问道:“妈妈, 清郎回来了吗?”
崔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吞吞吐吐地道:“回、回来了……”
崔珍娘点点头,脸上波澜不惊:“是又去找父亲了吧?男儿家想要做出事业来,总是会忙碌些, 以前是我想岔了, 才不想见他那般耀眼,但现在我想明白了,他不是那般得了势便得意的人。所以, 我理解的, 我明白的。”
她这样说着, 脸上甚至还露出些笑来, 似乎为了更加说服自己, 又喃喃地重复了一下“我明白的”。
崔妈妈的脸色便更尴尬了, 显得欲言又止。
方朝清的确回来了,却没有如前几天那般一回来就去找崔相——哪怕大多数时候根本见不到人, 只能在书房外面白白地等。从皇宫回来后, 他便没有再去找崔相, 仿佛前几天烦恼的事已经解决了一样。
可是,没有去找崔相,却也没有来看崔珍娘。
回京城后, 崔相就吩咐人将以前崔珍娘未出嫁的院子收拾了出来给夫妻俩住,但方朝清在这个院子待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前段时间跟着韦将军出去追剿叛贼人不在也就算了,可如今人都回来了,却依旧少有踏足这里。
想到这里,哪怕是崔妈妈,也有些真情实感地伤心愤懑了。
男人果然靠不住,她家小姐都这样了!
她抬抬手,作势擦了擦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崔珍娘。
她这番架势,便是没说什么,崔珍娘也都能猜个大差不差了。
她没有说话,脸色却逐渐冷了下来。
她的脸色比以前更加枯暗无光,若说以前像树干,那起码还是或者的树干,但如今,却已经黑沉地像是朽木一般了,以至脸上难看的斑点都不那么显眼了。
当然,即便斑点不显眼,也没变的好看些,反而因为脸色,整个人显得越发阴沉腐朽了。崔妈妈擦了眼睛悄悄看她脸色,冷不丁便被吓了一跳,忙悄悄移开目光,心脏还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心里却不由再次腹诽,看她说得没错吧,男人都是贪花好色的,但凡她家小姐能有点姿色,那方朝清也不会这般绝情。
可难就难在这儿,这长相天注定,底子太差,就怎么补救也补救不来,本来以前她还准备劝小姐给姑爷纳几个美貌好拿捏的小妾来笼络姑爷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先她一步跟小姐提这主意的丫头被打了板子发卖了。当然,那丫头提这主意是居心不良,想自己做姑爷的妾,她崔妈妈可是全心全意为了小姐好,没存半点别的歪心思。
奈何小姐不听啊……
崔妈妈心里正这么长吁短叹着,忽然听到崔珍娘又开口:
“去把姑爷请来,就说——”她抬起因为枯瘦而显得格外尖利的下巴,眼里闪过倔强,“我快死了。”
——
崔妈妈来的时候,方朝清正在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在相府待的时间不多,也就几件衣服几本书而已,连下人都不用,自个儿便收拾了。
崔妈妈连门都没敲,大喇喇地就进来了,一见他的动作,登时瞪大了眼睛大叫起来:“姑爷,你收拾东西干嘛?你想走?你对得起小姐吗?小姐病的都快死了!”
方朝清动作一顿。
崔妈妈犹在忿忿:“你一回来小姐就一直念叨你,明明自个儿病地都起不来床,却怕你吃不好怕你太累,前几天你忙着,她便不让人喊你,说怕把病气过给你。刚刚问我你回来了没,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说,姑爷你是回来了,可回来有什么用?回来就想跑,看都不去看小姐一眼!我可怜的小姐哟,满腔真心都喂了狗,白眼狼,负心汉……”
方朝清静静地听她说着,后面被骂也没生气,只是等崔妈妈终于骂累了,才开口:“珍娘的病怎样了?”
崔妈妈立即抹起泪来。
“怎样?能怎样?熬日子呗!相爷找遍了全京城的大夫,一听外地有什么有名的神医也都请了来,可一个个的都摇了头,只能用最好的药吊着命,就这样,大夫还说顶多也就一两个月的活头了!”她嚎啕起来,“我可怜的小姐啊,你都这样了,你心心念念的姑爷却总想着离开,不知道惦记着外面哪个贱蹄子呢!”
方朝清神色怔怔,这次却没有任她继续哭嚎叫骂下去。
而是放下收拾到一半的东西,抬脚往崔珍娘的房间走去。
崔妈妈一嗓子刚吊上去还没下来,见状赶紧停了哭嚎,迈着小脚跟了上来。
——
“清郎,你来了……”方朝清进来时,崔珍娘正躺在床上,闭着眼,枯槁的面容一动不动,简直就像已经死了一样,然而,听到那轻微的脚步声,那双眼睛却立即睁了开来,闪着波光看向方朝清。
方朝清慢慢走到床前。
越走近,那熏人刺鼻的药味便越重,还有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久病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仿佛腐朽的气息。
方朝清仔细打量崔珍娘的脸。
那张脸总是枯黄暗淡的,又因为太瘦,初见之人除了会被吓到外,还会留下一个身体不好的印象,但方朝清早已看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就连他也看得出来,她时日无多了。
本来最初回京城,便是因为洛城的大夫说她的病已经撑不住了,才到京城来,希望借着崔相的力量找更好的大夫和更好的药来治她。之前来看,效果其实是不错的,无数珍贵药材流水似的滋养着她溃败的身子,终于挽住了颓势,之前在武昌时,甚至看起来比洛城时还好一些。
然而现在……
崔珍娘颤抖着,从被褥下伸出了枯枝一样的手。
那手上几乎没有半点脂肪,只剩下一层皮还裹在骨头上。
方朝清眼眶一酸,坐在了床边,握住他的手。
崔珍娘笑了。
笑地很温柔,很开心,没有之前那些疯狂和歇斯底里,只是单纯因为他握住了她的手而开心。
“清郎。”她唤着,声音温柔而缱绻,“你看,我活不了多久啦……”
方朝清鼻头酸痛,微微撇过了头。
崔珍娘却不许他不看,“清郎,看着我。反正……没多少时间了,看看我吧。”
方朝清只得又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她。
崔珍娘笑地更开心,眼睛里却闪着泪光,“清郎,我知道,你想与我和离,想离开这里。”
方朝清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
虽然中间又发生了许多事,但他之前做的决定仍未改变,他不想在这段泥沼一样的关系里继续挣扎,虽然崔珍娘不同意,虽然崔相为此对他施加压力,他仍然决意如此。
阿圆劝过他,让他直接休了珍娘就好,只一个无子的理由便可,如此根本不需珍娘和崔相同意。
然而,即便想结束这段关系,他仍不想这样落珍娘的面子,所以只能冷处理,之前跟着韦将军出去,名为追剿计都,实际上,却是避开珍娘的成分更多些。而回来后,因为想从崔相这里得到些关于阿朗的消息才暂时住在这里,如今能做的都做了,他便想搬出去了。
可是,他没想到,珍娘的身体居然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
他不爱珍娘,但无论是相伴五年的情谊,还是出于对崔夫人的承诺,他都希望她能过得好。
可人若没了,一切就都不存在了……还谈什么过得好不好。
崔珍娘继续说道:“我知道,其实我拦不住你的,你若狠心些,一纸休书就能离了我,离了这相府,爹爹的威胁和冷待你也并不看重,你从不是看重权势的人。可你没有,你还给我留着面子,怕我被人嘲笑……清郎,即使到这个时候,你仍是这么温柔。”
方朝清喉头发紧,摇了摇头。
崔珍娘柔柔地笑了。
“我若识趣些,感恩些,这时候就该痛快放手让你走。可是,清郎啊……”她仰了仰头,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可是清郎啊,你看,我快死啦。”
“我不想死时,只能孤零零地葬在崔家的坟地。”
“清郎,我想以方夫人,以方朝清妻子的身份死去。”
“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
她看着他,再如何仰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清郎,答应我,好吗?”
良久,方朝清嘴唇微张。
“好。”他说道。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
方朝清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太久。
崔珍娘的精力已经十分不济,说了这一番话,心情起起伏伏,很快便累了,手还抓着方朝清的手,眼睛却慢慢地阖上了。
方朝清小心松开她的手,将那枯瘦冰冷的手放回被子里,看着她憔悴的脸发呆。
直到外面传来小声的呼唤。
他起身,走到房外,就看到随从带了一个穿着简朴,像是乡民的男人恭敬地站在门外。
他一愣,随即眼睛猛地一亮,急促向前几步。
走到那男人身前后,又停住深呼吸,阻止了男人开口讲话,示意到外面去。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了院子。
崔妈妈站在门口,看了他表情变化的全过程,不由纳闷地瞅了瞅那男人,却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看那脚上的绑腿还沾着泥点子,简直就像刚从田地里走出来的庄稼汉似的。
正纳闷着,便听到门内房间传来咳嗽声,然后便听到崔珍娘唤她。
“妈妈,清郎走了?”
进到屋里,就看到崔珍娘艰难地撑起身子,困倦的眼睛看向她。
她忙上前扶,嘴里说道:“是,刚走,被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叫走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看着就是个庄稼汉,可姑爷那表情——”她顿了顿,找了个比喻句,“简直就跟看到金子似的,‘噌’地一下就亮了起来,那眼神那脸色,登时就不一样了,还拦着没让那汉子讲话,直接带了人出去了。”
崔珍娘听罢怔了一怔。
跟看到金子似的……能让崔妈妈这样形容,那一定是很高兴很高兴了,什么事能让他这么高兴呢?
这几天,她知道他都在为那个计都的义子奔忙,而那义子,据说也是那个女人认的弟弟……可即便是这件事有了好消息,也不会让他这么高兴吧?更何况父亲早跟她说过,无论结果如何,那孩子都不大可能留下,即便皇帝求了情,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那么,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高兴呢?
她怔怔地,忽然道:“崔妈妈,派个善隐匿的去跟上姑爷,小心不要发现。”
崔妈妈惊讶地瞪大眼睛,正要问,崔珍娘又开口道:“扶我起来,我要出门。”
是了,被抓的是那个女人的弟弟,他这几天那么努力,自然也是为了那个女人,而现在那么高兴……
是因为,她终于来了吗?
她笑着,嘴唇却抿成一个悲戚的弧度。
第158章 猜测
出了崔珍娘的院子后方朝清脚步仍未停, 直接带着那汉子出了相府,才带了些急切地问道:“是——有甄姑娘的消息吗?”
崔妈妈猜的不错,眼前这汉子的确是个庄稼汉, 正是甄珠曾经待过的那个农庄的管事。甄珠离开时, 方朝清曾告诉她,有事找他便去那农庄,或是把信寄到农庄,之前阿朗被计都的人抓走, 甄珠便是通过农庄向他求救。
所以, 一看到这管事,他便想到了甄珠。
没有让他失望,管事点了点头:“甄姑娘在庄子等您。”
“小姐, 姑爷这都出城了, 您别跟去了, 身子受不了啊!”崔妈妈扶着崔珍娘, 一脸担忧地说道。
崔珍娘捂着胸口, 眼前一阵金星乱冒, 即使相府的马车已经足够坚固稳当,那小小的颠簸却仍旧让她胸闷欲呕, 更不用说若是到了城外, 道路更加坎坷, 只怕还没跟上方朝清,她就要晕倒在马车里。
“暗卫已经跟上去了,咱们回府等也是一样的, 小姐,听妈妈的话,啊?”崔妈妈再度劝说道。
崔珍娘咬紧了唇,半晌,才点了点头。
——
一进到农庄那简朴却宽阔的院子,方朝清目光迅速一逡巡,一眼便看到站在马棚旁的身影。
灰扑扑的衣衫,完全看不出原本窈窕的身形,然而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没有出声,一步一步走上前。
走到近处,近到已经可以听到她嘀嘀咕咕的声音了,她还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吃吧吃吧,一路上跟着我辛苦你啦。”她站在一头瘦巴巴的老驴前面,拍拍它的背,用对待老朋友一样的口吻说着。不过那老驴却不怎么解人意,低头大嚼着石槽里美味的豆饼,似乎觉得身上人类的拍打十分打扰它进食,尾巴一甩,正正抽在她手上。
“哎呀,你居然打我?一路作伴的情谊你都忘了吗!你现在吃的是谁给的你不知道吗!”她十分不忿地叫喊,旋即又叹息着道,“算了,大人不计蠢驴过,不跟你计较了。”说着又拍了拍那老驴的背,然后在那老驴的尾巴再度抽过来之前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嘿嘿,抽不到。”
方朝清不禁轻笑出声。
“咦?”前面那人立刻转过身来。
跟身上衣服一样灰扑扑的脸,不知道是用什么药粉染的,居然一点看不出不自然,两条柳叶眉画成了粗粗的浓眉,眉尾斜刺向上,整个面相便少了分柔弱,多了分英气,而鼻翼和双眼,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总觉得眼睛没那么大了,鼻子也没之前挺了,整个看起来,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见是方朝清,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解释:“一路上跟驴兄说话说习惯了。”
方朝清看看那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老驴,她一路就是骑着这驴子来的?
还有她……刚才从后面看,衣衫宽大还不显,现在正面看才发现,她比之前消瘦了许多。
从认识以来,从未见她这样瘦过。
从她离京后,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每一件都不顺心,阿郎被抓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轻松的时候了吧,以至于跟一头驴子说话,又何尝不是太过孤单了呢。
方朝清鼻头又是一酸,忽然觉得她若是没来京城或许会更好,那样,或许他就不用想着怎样告诉她阿朗的情况,怎样让她不要太担心。
然而,不等他想着怎样措辞,她已经开口问了。
“阿朗……怎么样了?”
她看着他,脸上仍带着笑,然而握紧的双手和绷紧的脸颊,赫然泄露了她的紧张。
“阿朗,”方朝清微微闭上了眼。“不太好。”
——
“所以,关键就在于计都跟阿朗的关系?”听方朝清讲完目前的状况后,甄珠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问道。
方朝清点点头。
甄珠再度沉默下来。
并非无话可说,而是在思考方朝清刚才提供的信息,以及过往跟阿朗,以及计都相处时的记忆。
然而,翻遍了记忆,却仍是找不到任何线索,计都很看重阿朗?逃跑时居然还抱着他?
她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荒谬。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来抓她和阿朗的人口中说的话,明显是计都记恨阿朗背叛他,以至于即便自己都成了丧家之犬却还不打算放过阿朗。而现在得到的消息里,阿朗双腿已断更是证明了计都把他抓回去就是为了惩罚他的背叛——阿朗的右脚是他让人治好的,那么,作为背叛的代价,打断他两条腿完全是计都能做出来的事。
至于逃跑时还护着他……
“或许……阿朗真的藏了计都的什么财宝?”甄珠犹豫地说道。
说完还不等方朝清反应,自己又已经摇了头,“不对,阿朗不是那种人。”
不说阿朗并非见钱眼开的人,当时背叛计都把她救出来,阿朗分明是对计都有愧的,所以又怎么可能会窃取他的财物?再说,计都的钱又哪是那么好骗的。
所以话一出口,甄珠便摇了头。
可是这样一来,问题便陷入死结。
除非见到阿朗或计都,谁也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但是……“其实,只要计都不派人营救,阿朗就是安全的,是吧?”甄珠皱着眉头道。
方朝清顿了顿,随即点头。
从崔相的话来看,这的确是最好的结果了,或许阿朗还是会受些审问,但只要计都不来,便证明阿朗没多么重要,那么阿朗就可以活下来,甚至重得自由。
所以,“现在,也只能祈祷如此了。”方朝清说道。
是的,只能祈祷,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哪怕甄珠来了,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无法做到更多。
甄珠垂下眼睑,没有再说话。
气氛变得莫名低沉和僵滞。
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吧。方朝清很明白甄珠此时的感受,所以他挑起了另一个话题,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稍后与我一同进京吧,不论如何,离得近些……总能快些得到消息。”
这农庄虽清静,但还是离京城有些远,骑马都要一个时辰,她现在的心情,肯定想最快得知京城的消息吧,而且,等到行刑那天,她肯定也要去现场的。
闻言,甄珠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我会去京城,不过,就不跟你一起了,我已经在京城订好了客栈,说好明日再去,到这里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实是想向你借些钱,我——没钱了。”说罢,似乎觉得十分丢脸,她索性低下头,一手捂住了脸。
方朝清不禁笑了,看着她低下头,露出的头顶的发丝有些乱,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却意外地可爱。他右手一动,大脑还未思考,手便抬了起来,想要摸她的头顶,然而,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立刻放下了手,转而解下腰间的荷包,递到甄珠手里。
“匆忙出来带的不多,这里面有一些碎银子和一百两的银票,等下我再让庄头给你筹备些,还需要别的吗?我看你似乎没带什么行礼,衣裳也不合身了,明日让庄头和媳妇送你去京城,顺便再买些衣裳吧,还有——”
“够了够了!”甄珠忙打断了他眼看就要滔滔不绝的话,双手合十,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这些就足够了,谢谢你,方老板。嗯,我会记得还你钱的,不过,得等回到洛城之后。”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方朝清笑了,想说不用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如今,就还保持这样的距离吧。
“既然如此,我先去休息了,方老板,你也快些回去吧,家里应该有些等着吧。”眼看已经无话可说,甄珠便有些“过河拆桥”似的赶起了人。
闻言,想起崔珍娘,方朝清便没再说什么,起身告别。
看着方朝清的身影离去,甄珠叹了一口气,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方朝清。
阿朗被计都抓走后,她被自称是崔相手下的人刺杀。
如果没有计玄,那时她肯定已经死了。所以,那个杀手,应该就是崔相派来的吧,不然谁会那么无聊,在一个死到临头的人面前栽赃陷害崔相?
可是,崔相为什么要杀她?她跟崔相之间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在太后宫里,那时她很肯定,崔相并没有怎么在意她,而那时她也并没有做什么事,所以,肯定不是因为她无意之间得罪了崔相。
那么,她和崔相间唯一的联系,或许就是她与崔相的女婿,也就是方朝清之间的关系了……
她知道方朝清对自己的心意,然而方朝清是有妇之夫。
他的“妇”,正是崔相的独女,那个见过一面的,把方朝清当作她的天的方夫人。
那么,崔相派人杀她便只剩两个可能了:要么崔相知道她的存在后想杀了她为女儿出气,要么……是方夫人以为自己对她有威胁,所以让崔相派人来杀她。
只有这两个可能。
虽然觉得这种猜测未免太过狗血,甚至有些抬高自己的意思,然而除此之外,甄珠想不出别的可能,而且,甄珠从不会小瞧女人的嫉妒心。
所以,若非阿朗的事除了方朝清外她实在找不到别人来帮忙,她甚至不准备再见方朝清了。
这次之后,若能平安和阿朗一起返回洛城,最好也不要再见了吧,借的钱,到时候派人送到悦心堂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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