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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潘金莲怎么破~-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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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钱,就轻轻松松地挤到了最前头。
  知县听完武大所说,连连皱眉:“武大,你说那西门庆抢占民女,那你的娘子,可还在你家好好住着呢,连跟头发都被抢走哇。”言外之意,可不是你臆想的吧?
  武大急了:“他们当然不敢当着青天大老爷的面抢人!”一着急,居然无师自通地拍了句马屁,“可他们早就算计好了,逼俺写休书,等俺按了手印,就接俺娘子过去,给他家做小!大老爷你看,这不是欺负人……俺兄弟是阳谷县都头,打虎英雄,俺还能说假话吗?”
  外面围观的早炸锅了。知县多年做官,毕竟还有些经验,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少疑点。
  一个乖觉的衙役见知县面露沉思之色,不失时机地上去提供线索:“小人前阵子去紫石街银铺给老婆打首饰,就听那银铺老板娘闲话说,那武大老婆是个风流漂亮的小娘子,招蜂引蝶的好不做作,她老公让她收敛点儿,她也不听,做街坊的都看不下去。武大不放心,疑神疑鬼,也不奇怪,嘻嘻嘻。”
  知县点点头,一拍惊堂木,提高声音又道:“那个武大,本官再问你,逼你写休书的是谁?是不是西门庆家的人?本官给他传来,跟你对质。”
  武大一愣,声音明显小了:“逼我写休书……那、那是俺娘子告诉俺的……她说,俺必须写……不然……”
  这话一出,县衙里里外外笑成了一团,连知县也忍不住捻须微笑。这武大,明明是自己猥琐穷挫,以致漂亮娘子闹离婚,他倒想象力丰富,编出什么强抢民女,真以为自己媳妇是王宝钏呢?
  武大连连磕头,分辨道:“不是,不是!俺娘子心是向着俺的!只是现在俺无依无靠,任人欺侮,连娘子也护不住!等俺兄弟差事回来,有他撑腰,就什么都不怕了!可俺咽不下这口气!大人看在俺兄弟的份上……”
  知县有点听糊涂了,急忙拍拍桌子:“等等,且慢,先别提武都头,什么叫你娘子心向着你?你是她肚里蛔虫不成?”
  武大抬起头,胸有成竹,一字一顿地说:“俺娘子亲口跟俺说的,她恨不得把那西门庆千刀万剐!写休书只是为了敷衍他,拖时间!大人若不信,把俺娘子传来问问便可……”
  看热闹的百姓这下子撞了个大戏,喧喧嚷嚷的议论纷纷。王婆挤在一堆三姑六婆中间,脸色一变。
  玳安和来保对望一眼,一努嘴,肩膀顶出一条路,挤出了人潮。


第38章 砒霜
  西门庆听完玳安的汇报,竟觉得有些好笑。早该知道六娘子在跟他耍心眼儿,这会子居然惊讶不起来。要不是武大这个脑袋有包的货色一股脑说了实话,他说不定还真让那小娘们蒙混过去了。
  这人哪,最怕贪心不足。给她脸她不要,给她机会她不抓,那就别怪他不给她面子。
  这边门房来报,持了知县的名帖,说有个案子牵涉复杂,请大官人移步到县衙一趟,分说清楚——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西门庆鼻孔出气,回道:“知道了。回报知县,我方才在后宅踢毬取乐,出了一身臭汗,待我沐浴后便赶到。请他先处理别的公事,把那原告留一阵子,喝喝茶,吃顿饭都行——玳安,给人家拿五贯半茶钱,多说说好话。”
  那门房出去,回复了知县派来的小吏,连话带钱一并呈上。那小吏眉开眼笑,把五贯钱缠在腰间,剩下半贯揣怀里——大家心照不宣,这半贯钱是归他自己的油水。不然,西门大官人为什么不给个整数,非要加个零头呢?
  那小吏笑眯眯的回去,附在知县耳边,好好的给西门庆美言了几句。那五贯多钱自然不是公然贿赂知县的——就算是,这数目也太嫌寒酸。于是那小吏转过身,对着一众衙役宣布:“西门大官人说他有点急事,需要晚来一阵子。知县大人还要处理公事,这就先回后堂,麻烦大家在这儿守着些。这些钱么,给大家拿去喝茶,算是大官人给大伙赔礼啦。”
  见知县已经起身走了,衙役们眉开眼笑,把钱分了,叫来一个茶水贩,其乐融融地点起茶来。
  武大跪在下面,一口水都没喝上,腿上没好全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围观的百姓见知县回去休息了,撂下个装饰齐整的公堂,都是面面相觑。本来还等着好戏连台,这会子是该回去干活,还是该继续守着?
  不多时,人已经散了一半。眼看着日头从树梢升到头顶,是个艳阳天,又有人回去晒衣服晒被子。最后,只有七八个大爷大娘执着地守在门口。西门大官人怎的还不来对质哇?
  就在这七八个人也打算撤的当口,广场尽头飞奔过来一个小厮,正是西门庆家玳安,脸上惊慌失措,上来就往公堂里闯,被几个衙役拦住,就开始喊:“知县大人对不住,我家大官人……突然有家事,来不了啦……”四下看看,又急得到处作揖:“乡亲们,请问哪里有善于解毒的郎中,快带小人去啊……晚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一众衙役公人听到“解毒”两个字,立刻都凑了过来,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玳安跑得腿软,脸上已经哗哗的掉泪,呜呜咽咽地说:“我家大官人府上出事了!有人、有人中毒了……快、快叫郎中……”
  阳谷县多年太平,眼下却出了谋杀未遂案!
  武大的状子立刻被丢在了一边。知县慌慌忙忙重新升堂,少不得把夏提刑也请过来,大大小小的官吏文员、衙役仵作,在岗的也都叫了过来,黑压压站了一堂。
  玳安跪在地上,惊魂未定地描述:西门大官人沐浴完毕,正想用些点心,便遵从知县大人指示来县衙对质,谁知那点心还没入口,厨房里的上灶丫头秋菊便突然倒地,捂着肚子嗷嗷叫,七窍流血好不凄惨。好在神智还清醒,一问,原来是她偷吃了一口点心。那点心显见得有毒,倘若她不偷吃,那可就要吃到大官人嘴里了!
  全府上下如同惊弓之鸟。西门大官人当即下令彻查,把厨房里的东西全拿去喂狗。玳安边哭边说,这一查不要紧,整个厨房里的吃食,十样竟有八样是带毒的。一时间府上哀嚎遍野,几十条死狗,现在还都在院子里摆着呢。
  这是要灭门的节奏!
  知县面色沉重,和夏提刑对望了一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大宋朝多少年没出过这种案子,要是真闹出几十条人命,那全县衙上下人等,那乌纱帽,那前程,可都要成了黄粱一梦了!
  知县心有余悸地道:“多亏那丫头,偷吃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玳安抽泣:“秋菊,和小的关系可好了……”
  “对对,秋菊,多亏她偷了一口啊。赶紧派人救治,务必要保她性命!夏提刑,你看这……”
  知县是进士出身的文官,查案经验有限,此时惶惶然如同进了妖精洞的唐僧,满口只是怎么办怎么办。夏提刑脑子倒还算清楚,盘算片刻,当即道:“封存现场,下官立刻带人去查。”
  夏提刑赶到现场,西门庆连忙换身衣服,亲自去迎,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下子没有茶水招待了,还请大人恕罪。
  夏提刑笑道:“不妨。”径直进入厨房,暗暗点了点头。西门庆果然是个懂事的,各样食物都原样留在厨房,保存了珍贵的证据。夏提刑当即下令,让人一样吃食取上一点点,带毒的和没带毒的分清楚,抓起一块毒倒秋菊的点心,凑近了闻闻,极其小心地舔了一舔。
  “凭下官多年的经验……砒霜,无疑。让那丫头赶紧喝盐水,吐出来。”
  西门庆赶紧答应,派人去了。
  夏提刑接着一样样吃食查过来,很快便发现了规律。甜食都没毒。凡是带毒的点心,都是咸口的。
  而且毒源很明显:点心里的腌渍酱菜。譬如酸萝卜猪肉馒头,带毒的是酸萝卜。譬如酱韭花浇豆腐,带毒的是酱韭花。夏提刑命人取块点心,挖下里面一块干干净净的面食部分,拿去喂狗,平安无事。
  夏提刑站起身,厉声问道:“这些酱菜,是哪家买的?”
  西门庆自然不知道,派玳安去问管家,管家又去问厨房,厨房又去问管采买的婆子。
  那婆子被带过来,见到一众官老爷,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不干我事,不干我事……这些酱菜都是……都是……”
  西门庆喝令道:“磨叽什么!快说!”
  “唉,前段时间大家疯了似的吃炊饼,全县的酱菜都脱销,只有……只有一家还在卖……这些酱菜还能是哪儿的?不干我事,不干我事啊……”
  夏提刑冷冷道:“说清楚!哪家?”
  那婆子仰起脸,颤颤巍巍地说:“紫……紫石街,武大郎。”
  武大直接由原告变成了被告。
  铁一般的口供证据甩在眼前,就算是诸葛亮也要懵一阵子了。
  他只会翻来覆去地咕哝:“不,不会……俺连砒霜是啥都不知道……不会下毒,怎么会下毒呢,俺、俺是安分百姓……”说着说着就磕下头去,“青天大老爷明鉴!俺冤枉!冤枉啊!”
  若说他上午那声“青天大老爷”还算是讨喜,现在这一声叫唤,在知县大人听来,就是莫大的讽刺。他的大好官位前程,差点就断送在那堆烂酱菜里!
  “武大,你实说!”
  “俺冤枉……”
  知县老大的不耐烦。人证、物证、动机都有了,不就是他家老婆看上西门庆,闹着要离婚,因此跟西门庆结怨,这才计划杀他全家吗?这么简单的案子,结得越快越好,不然等风声传出去,谣言多起来,可要大大影响他的升迁。
  武大这边死硬,还咬着不松口:“大人明鉴,不信你去问俺的邻居们,俺从来都是老实人……”
  知县被他闹得头疼,眼看天色也晚了,这一天折腾得也累了,叹口气,挥挥手:“也罢。先将武大监押一天,明日传唤紫石街的住户。至于他的家人……”想了想衙役口中的那个风流漂亮小娘子,大约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也来监押入狱,再作听唤。”
  武大傻了:“别、别抓我娘子……”
  一队公人领命,带着铁链子去了。
  潘小园自从听到武大当堂把自己供了出来,就知道事情整个要糟,满头大汗地挤出去,也就没听到后面那些下毒未遂的变故。路上被一群小流氓截住骚扰,好容易脱身回到紫石街,脚不点地的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武大这厮一百年专业卖队友,自己泥菩萨过河,好不容易用缓兵之计稳住了西门庆,这下子被揭了个底儿掉透心凉,自己非让他扒了皮不可!
  然而跑路谈何容易,整条街上都是熟人,几十双眼睛大睁着,就等着看她的八卦。潘小园拎着一个小包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想到一个招儿,赶紧从后门踅出去,敲敲刘娘子家的门,把贞姐叫出来。小姑娘本来让她放了假,这会子也不得不招回来,开门见山跟她说:“我遇上事儿啦,得出阳谷县避一避。你要是还看得起我这个姨,就帮我……”
  贞姐还眨巴着眼睛听,潘小园的满心打算,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
  乌央乌央的人声中,只辨出只言片语的信息:“想不到武大是这样的人……”“下毒……心狠……”“这下逃不掉了……”
  还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声:“喂,闲杂人等让开,别妨碍执行公务!要看热闹过后再看!”
  潘小园完全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西门庆这是要赶尽杀绝!
  还“执行公务”?武大还在县衙里,估计已经出不来了。这群带着咣啷啷铁链的公人,又是来抓谁的?
  贞姐显然也被吓怕了,连声说:“六姨,你听……”都不敢跑出去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潘小园努力让自己变得像警匪片里黑老大那样处变不惊,俯下身,按着贞姐一双小肩膀,低声说:“我摊上事儿啦,估计是让人冤枉……”
  贞姐立刻说:“我跟你去衙门分说清楚!你们是好人!”
  “不,不成!你别替我们说话,别辩解——”想了想,飞快地打开手中包裹,抓出一个系得紧紧的小麻布包儿,塞进贞姐手里。
  “这些,算六姨求你,替我保管好,谁都别给——除了你武二叔。他若回来,你就给他。”
  贞姐还要问什么,可惜没时间解释了,有人在砰砰的叫门。
  潘小园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看着贞姐将那布包收进怀里,又突然想起什么,蹲下去,包裹底下拽出一沓子花花绿绿的钱引,塞进小姑娘袖子里:“这是二十五贯,你……”
  本来想让她那这钱来贿赂几个小官小吏,但转念一想,一来完全超出了小姑娘的能力范围,二来估计比不上西门庆出手的一个零头,叹了口气,抛掉这个想法,“算我送你的。这是钱,不过不能花,但是你要好好留着,以后万一能用得上……”
  贞姐懵懵懂懂地点头。潘小园把她推出后门。与此同时,哗啦一声,一队公人从前面破门而入。
  潘小园看着他们手里亮闪闪的铁链,心中唯一的念头竟是荒诞的:老娘也算进过号子的人,以后可有的吹嘘了……如果有以后的话。
  好在公人们大多也都是和武松有交情的,知道抓的是武松嫂子,便还都怜香惜玉,凶巴巴的说上几句场面话,手下倒没有太粗鲁。随后派几个人进到家里搜查,最后四条八叉的把大门封住。
  潘小园让铁链子拴着一路走到县衙,看着身边一双双睁得贼大的眼,心中叹了口气。阳谷县的芸芸众生,可又有一年谈不完的八卦了。
  潘小园被丢进女监里过了一夜。她有点奇怪,监牢的条件比她想象得还好一点,有床铺,有被褥,有便盆,却没有传说中来索贿杀威的衙役。那女牢头还特意问她晚饭够不够吃,不够的话可以给她添一碗。
  她哪有心思吃饭,满脑子想着各种各样的对策,又一个个的被自己否决。歪在破床铺上,横竖睡不着。
  满牢房的衙役都在议论武大这件案子。听他们口气,疑点倒是不少,然而说到关键的漏洞时,这些人又十分默契地缄口不言。
  潘小园突然明白为什么要先把自己关一夜再审了。这一夜,可不止她自己没合眼。


第39章 定罪
  第二天日光大亮,才有人把潘小园带到县衙大厅。厅上一众如狼似虎的衙役看到她,集体眼睛一亮,脸上的神色五花八门,不知道都想的什么。潘小园来不及观察四周,接过一个女狱卒抛过来的面巾蒙在脸上,这就与武大团聚在了被告席。
  武大这一夜不知道是哪里过的,大约是被各衙役一通吓唬,已经什么都不敢说了,见到她,呜的一声,居然哭出来:“娘子,我错了……”
  潘小园摇摇头,让他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那师爷宣告刚刚记录完毕的,武大郎的“罪状”,越听越心惊胆战。那语句文绉绉的她没都听懂,只听得里面一口一个“大宋律”,最后一个铿锵的“当斩”——这是要把武大往绝路上逼!
  她不知道古代的庭审是何许规矩,插话是大约不行的,律师是一定没有的,难道只能乖乖地承认一切?
  突然发现一个漏洞,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叫道:“奴家有话说!”
  整个厅堂安静下来。几个衙役带着暧昧的微笑,示意她开口。
  她竭力调整呼吸,慢慢说:“如果大郎用砒霜下毒,他……他那砒霜,是哪儿来的?我们铺子里向来只做炊饼,只进面粉,从来没买过这等烈性药品。不信……不信可以去问我们的供货商,城外曹家碾坊……”
  知县高高坐在上头,还没答话,厅堂大门口传来一阵闲适的脚步声。知县看见来人,连忙站起来。
  潘小园听到一个温润清脆的声音:“知县大人明鉴,县里的药铺德信堂,是小人家中产业。半个月前掌柜的报知药铺失窃,不多不少,刚好丢了五两砒霜。小人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责罚了掌柜,便没有往深里追究。眼下那掌柜让小人带了来,便算是人证。”
  潘小园猛地回头,正看到西门庆那得意洋洋的笑。他锦衣华服,拱手作揖,和知县寒暄起来。
  她气得要炸了,开口便反驳:“外贼、家贼,还不一定!凭什么说是武大偷的?他哪有那份本事?”
  西门庆笑道:“六娘子稍安勿躁。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前一阵子,开封府不是抓到一个江洋大盗,据说白天是本分生意人,到了晚上,就开始飞檐走壁、偷鸡摸狗。尊夫的身材样貌虽然不像是犯大事儿的,但尊叔武二郎可是个英雄好汉,作为武二郎的哥哥,有那么两下子身手,也不奇怪吧?”
  “没凭没据,不能算数!”
  西门庆哂笑:“月黑风高,黑灯瞎火,娘子又不是夜夜醒着,焉知枕边人在做何勾当?”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哦,对了,如果娘子真的和武大同床共枕,那么他夜间起床,外出作案,娘子必然有所察觉。然而……”
  他轻轻笑了笑,一副“你懂的”神情,不再说下去了。周围的衙役一阵配合的哄笑,声音一浪接着一浪,简直要把屋顶掀翻了。
  知县也跟着笑了两笑,和夏提刑对望一眼,吩咐下面人:“给大官人看座。”
  接着一拍惊堂木:“武大,你可认罪!”
  武大萎靡着不动,不敢摇头,更不敢点头,连声咳嗽也不敢出。
  潘小园挣扎着站起来,直视着知县,轻声道:“武大到底有没有罪,大人心知肚明。但有些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糊弄了一些人,但糊弄不了所有人。大人想想,三年五载之后,阳谷县的百姓谈起这桩案子,会是何样态度?对大人你,又会是如何说法?是会说大人你是当代包青天,还是……”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阳谷县父母官,爱名胜过爱利。西门庆可以用钱收买夏提刑,但这位知县老爷,想必是被他许诺了升官、结交权贵之类的好处。
  但倘若今天的徇私枉法,会让他日后被人指脊梁骨呢?
  知县大人明显脸色一僵,嘴角抽了抽,道:“这、这……放肆,你妇道人家,怎敢直接和本官对话……”
  潘小园低下头,重新缩回了自己的位置。
  西门庆用余光剜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知县,已是满面笑容:“大人还不清楚民意吗?武大这厮,是紫石街出了名的刁徒泼皮,人人对他敢怒不敢言,料想他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也在意料之中,今日将他法办,也算是为民除害。大人若有顾虑,何不宣紫石街的街坊邻里,前来作证?”
  这话他昨天就提了。此时知县才想起来,忙道:“对、对!把武大的邻居们都叫过来!本官要仔细问个明白!”
  很快就宣来了五六个,在大堂里扑通扑通跪成一片,连声给知县大人问安。
  知县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让人都站起来。选了个看起来最德高望重的,开口问:“老爷子,这武大平日里为人如何?”
  那是开纸马铺的赵老爷子,其人已经有点痴呆,嘴里只念叨一句话:“小人的生意放不下,买卖撇不得啊。小人的生意放不下,买卖撇不得啊……”
  知县听了半天没听出所以然,又不好意思对他发火,留下个不尊老的名声,只好转身道:“下一个!”
  银铺姚二郎两口子一起来了。姚二嫂怀里还抱着她的二乖,听到知县问话,张口就说:“哎哟哟,官老爷你是不知道,自大武大郎两口子搬到阳谷县,这紫石街啊,就没个安生!就说武大她娘子,老爷你也看到她模样了……”
  姚二郎面露尴尬之色,轻轻用胳膊肘捅老婆。姚二嫂不以为然,继续倾诉:“……那些无赖泼皮,乍一看,还以为跟武大郎是一家子哩!调戏他老婆,他连吱也不带吱一声的!这还不算奇怪,你猜怎么着,就那武家娘子也不吱声,旁人还以为她受用哩!——什么,要说武大郎下毒犯罪,这倒是稀奇事儿,不过俗话说,最柔不过枕边风,要是他娘子在枕头边儿上让他做些什么,我看他是一万个愿意,嘿嘿!”
  武大一直捂着脸,角落里跪着,这下子也听急了:“姚二嫂,你、你说什么呢!”
  姚二嫂撇嘴一笑,朝知县一躬身,不说话了。
  知县点点头,“下一个!这汉子,你是刘家女婿不是?你怎么说?”
  刘娘子说是在坐月子带孩子,死活不肯下床,于是由她丈夫单独出面。这刘家女婿含糊其辞,也没说武大好,也没说武大不好,最后西门庆都听不耐烦了,朝他狠狠使个眼色。这男人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没头没脑地说:“小人曾听武大威胁那些骚扰他的无赖泼皮,倘若碰到他娘子一个指头,小心他在炊饼里下毒。”
  武大惊愕万分,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根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你……”
  潘小园反倒一言不发,叹了口气。他家欠的债,这回估计可算能还清了。刘娘子不肯出门,是不肯昧着良心说瞎话吧?
  最后是王婆,她没等知县发话,就忙不迭地站出来,夸张地一缩脖子。
  “青天大老爷,这话你算是问对人儿啦!老身就住在武大家隔壁,开了个茶坊,每天勉强着过活。只不过跟那武大家里就隔一墙壁,有什么事儿,可就听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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