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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凤业(完结+番外)作者:白焰-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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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的天真烂漫让温墨疏从回忆中解脱,低下头,温暖手掌揉搓着小混球的头,笑容愈发明朗:“你娘她还好吗?”
  “还算好吧。”这问题似乎有些不太容易回答,小混球挠挠头,“前两年娘总是在睡觉,有时候陪我玩着玩着就会睡着。不过这两年娘不那么懒了,白天夜里比我爹还精神,所以爹才同意带我回家。”
  温墨疏倒吸口气,难掩欣喜:“回家?你娘和你爹都回来了吗?在哪里,定远郡还是帝都?”
  小混球被温墨疏急冲语气吓了一跳:“在、在老家啊,爹要给爹的爹爹和娘亲磕头去……”
  那一瞬,温墨疏不知道该畅快大笑,还是该继续保持身为皇帝的威严,可他心里明白,七年过去,他所等待的、牵挂的,难以忘怀的人们,终归还是回到身边了。
  “麟儿,叫弟弟。”唐锦意很快便明白其中关系,掩口轻笑一声,拉过麟儿和小混球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两个听好,你们呢,是这世上关系最好最好的兄弟,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彼此帮助、彼此照顾,懂吗?”
  麟儿和小混球似懂非懂点点头,对望时才恍惚发觉,其实两个人眉眼间也是有几分相像的。
  “陛下可要派人去把那两个浪子请到宫中?再不理会他们,他们可能真就把自己当外乡人了。”长舒口气,唐锦意招手唤来乳娘,“宋姑姑,你先带太子和这位小公子回宫,再带人在内宫打扫出一间南房,过两日我们有贵客到。”
  乳娘应了一声,行礼后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温墨疏打开盒子漫不经心看了一眼。
  “真没想到他们连招呼都不提前打一声就回来了,还特地先把孩子弄过来……这两个人啊,该说他们童心未泯还是老顽童?”唐锦意系好披风绸带,注意力又转到温墨疏手中捧着的盒子上,好奇道,“盒子里是什么?神神秘秘的,这可不像是离忧的风格。”
  “曾经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沉默少顷,似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很难让人理解,温墨疏摇头笑笑,随手将盒子交给身边随侍太监。
  “走吧,叫上无念一起回宫,再过几天等他们两个从定远郡回来,我们终于能聚一下好好畅饮一回了。”
  并非夫妻的皇帝与皇后在明朗日光照耀下慢慢走远,挺拔背影带着威不可侵的气势,偏又有种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崇敬的端庄,看得随侍太监微微出神,一不小心手滑,竟将那沉甸甸的红木盒子掉在地上。
  盒盖跌开,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事骨碌碌滚出数步远,颇有些寂寥地躺在地面。
  随侍太监愣怔半天,吓得险些把舌头咬掉:“传、传国玉玺?!”
  那一方红玉印玺曾拉开一场序幕,掀起一场波澜,促成一段姻缘,烙下一程遗憾;而今,在它被苦苦追寻而不得的数年后重现世间,得来的却是轻落。
  随侍太监抬头远望。
  在欢声如潮的百姓身后,绚烂日光铺满天际,蔚蓝天空上不见半点阴霾,纯净得如同这盛世京华,根本没有人在意当今皇帝是否掌管着传国玉玺,那代表天子身份的唯一之物,早失去它该有意义。
  河山安稳,流年倾覆,纵有太多遗憾悲伤,最终等来的,终是幸福。
  这结局,足矣。

    【外番卷】

    第001章 寂水(一)

  他没有名字。
  他也没有固定的住所,就是常人所谓的家。
  他记不得自己出生在哪里,记不得自己是不是有父母,同样记不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的,脑海里最早的印象是,这个世间充满令他憎恶的人。
  譬如总是欺负他的少年们,譬如动不动就踢打他的屠户,又或者是时常以高高在上的悲悯目光俯视他的大人。
  就那样,他勉勉强强活了很多年,过着比流浪汉更加饥寒交迫的生活,同时学会了沉默寡言,以及用拳头去解决问题——当然,更多时候他是作为失败的一方。
  没有人教过他活着的意义。
  改变似乎是从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那年开始的,在柠河畔边,广阔浩荡的芦苇地里。
  柠河是青岳国的母亲河,这个历史悠久的国度所有文化发源之地,自然而然,青岳国的帝都就设在此处。帝都总是富庶平安的,所以在灾荒降临那年,几乎所有饿得活不下去的流浪者都涌进帝都,试图博得权贵商贾们一丝怜悯,求一碗饭、一口水。
  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逃避死亡,这是当时人们唯一想法,他亦是如此。
  尽管,他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必要性。
  因为自幼与饥饿为伍,他长得十分弱小,瘦骨嶙峋模样看着让人心疼,再加上苍白面色和姣好五官,那些富贵的太太小姐们总愿多给他分去一丝同情。
  一块干硬的饼,又或者半只馒头,这都可能成为他被人追打的理由。
  与那人相遇时正是如此状况。
  其实他很凶的,同龄人中几乎没人能打过他,每次与人争执他总是像发疯的小狮子一样拼命攻击对方,丝毫不留余地,那种不要命的打发让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
  年轻力壮的流浪汉们除外。
  “别打了!要死人了!”
  因为怀中一块热饼,他再一次成为众多年长流浪汉抢夺对象,七八个青壮年围着他又踢又打,每一下都往死里用力。就在他觉得这一次也许真的会死时,耳畔听得有稚嫩声音穿透人群,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身上的疼痛减少一些,仍然听得到那声音在与打他的人纠缠。
  “不要打他,这些钱全部给你们,不要再打他!”
  他抽动下嘴角,微微倒吸口气。
  是谁在保护他?竟然用这么蠢的方式,难道对方不知道只需一个铜板就可以让他过得更好,可以多活几天吗?想来又是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少爷吧?也只有这种喜欢用怜悯换取大人赞扬的滑头才会做出如此可笑举动。
  “好多伤啊……你总被他们欺负吗?是不是很疼?”
  清澈嗓音在所有吵闹散去后靠近耳边,同时有只犹犹豫豫的手掌轻轻按在他背上。
  很暖。
  他吐了口血沫,慢慢抬起头看向那人,一瞬间呆住。
  那是美到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人啊!
  年轻俊秀,表情安和,白皙的皮肤细嫩剔透,长发整齐束起,素净如若最纯洁白雪;特别美的是那双淡色眼眸,静静看着他,透着不留一点虚假做作的体贴和心痛。
  真的好美。
  他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只觉得听着那少年说话,看着那少年一举一动,心里从未有过的安宁舒畅。
  “你是不是很饿?”那少年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把他往芦苇荡里推,“你去里面躲躲,在这里等我回来,我去给你找吃的。”
  他最不喜欢别人给他下命令,不过,这次除外,他很顺从地按照那少年交待,傻傻地在芦苇荡里躲了接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天色已黑,漫天星辉,却不见有任何人归来。
  是被骗了吧?仔细想一想,哪家少爷会无聊到为一个流浪者奔波呢?能散财为他减少一顿殴打已是大大的恩德,若还想贪图更多,实在是痴人说梦。
  愈发觉得自己荒唐的他终于从芦苇荡里钻出来,仰头看看绚烂银河,忽地有些失落。
  那样漂亮的人,大概再没机会见面了吧?
  事实上就算那少年在骗他也没关系,他被骗过的次数难以清算,不妨多上一次;真正让他觉得心里难受的是,当那样耀眼的人就这样从他眼前消失时,似乎有什么光亮跟着不见了。
  温暖的光,温柔的人。
  如果自己不是个流浪者,不是个乞丐,也像其他同龄人那般有父母疼爱、有家宅可居,是不是能跟那个漂亮又温柔的少年做朋友呢?总觉得那个少年清澈的眼底之下,仿佛隐隐藏着某些黯淡。
  糊里糊涂乱想时,远处有隐隐灯光透来,朦朦胧胧,时有时无。
  他开始紧张,脏污手心里满是汗水。
  一步一步,那灯光逐渐接近,他的心也渐渐变暖。
  “还好你没走,不然我白跑出来了。”
  果然是那少年,笑容依旧,温暖如故。
  少年没有问他为什么跑出芦苇荡,也没有细问他的身世遭遇,只把塞得满满的两个食盒递到他手里,而后解下背上披风垫在地面,扯着他并肩坐下。
  他越来越弄不明白这少年在想什么。
  莫名其妙帮助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又在深夜里跑出来给卑贱的他送饭菜,还毫不介意坐在他身边……
  难道这少年还不明白,他是一个走到哪里都被嫌弃的人吗?
  肮脏,卑贱,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巨大错误的人。
  不知为什么,心口忽地有些微痛。他急忙低下头,借着在食盒里粗鲁挑拣的动作遮掩混乱目光,而那少年就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下颌垫在膝盖上,垂眉盯着地面出神。
  如此之近的距离,他悄悄打量那少年,愈发觉得那是一抹耀眼且遥不可及的光芒。
  只是,眼底藏了太多沉重。
  狼吞虎咽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他思量许久,犹犹豫豫从破烂口袋里掏出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慢慢递到那少年面前。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温柔浅笑。
  “谢礼吗?好漂亮的原石,比这两盒饭菜值钱得多呢!”
  他点了点头,之后又摇头。
  说不上是谢礼,他只希望找些什么东西让那少年高兴,于是便想到了这颗从死人身上翻来的石头——什么叫原石他并不明白,仅仅因为那石头一角有着干净的翠绿色,看着很美,所以他才会留在口袋里。
  他很向往美丽的东西,如这石头,又如那少年。
  起初那少年说什么也不肯留下石头,他不说话,固执地不停把石头塞给少年,争执到最后少年放弃,无可奈何把石头塞进空荡荡的钱袋里,和他一起坐在柠河畔,仰头看满天熠熠辰星。
  就像是……
  朋友。
  那一刻的回忆,他珍藏了整整一生。
  一整夜,那少年就在柠河畔边数着星星度过,不时自言自语说些什么。他听不太懂,索性折起芦苇叶吹着忘记从哪里听来的小调,直到第二天破晓日出。
  他本来很困乏的,却硬撑着不愿休息,只因那少年未睡,亦不曾离开。
  太阳将柠河水照亮时,有许多人呼喊着寻来,那少年听见后脸色变得不太好,学着他沉默不语,缩在芦苇荡里似是不想被谁找到。
  当然,最后还是会被发现的,那少年也清楚自己终难逃过众多人搜寻,在即将被人找到时主动跳出了芦苇荡——若非如此,他这“藏起”富家公子的小乞丐,九成可能要被那群气势汹汹的下人打成残障。
  根据那少年的交待,他直至最后一刻也没吭声,安安静静躲在芦苇荡里,亲眼见那少年被一身华贵锦衣的妇女带走。
  那妇女有喊少年的名字,依稀是叫“嵩儿”。
  至浩荡一堆人背影消失,少年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仿佛已将他遗忘,他却明白,那只是少年保护他的体贴举动。
  事后他有问自己,为什么当时不跳出去拉住那少年呢?明明近在咫尺,也看得见少年失落黯然的模样,为什么自己没有任何阻拦动作,就那样任少年离开?
  这问题他想了许多许多年,直到再次重逢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根本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与那少年再度相遇,其间整整隔了八年。
  他毫不怀疑地相信,别离之后第二天他被人带走完全是那少年安排的结果,否则绝不可能有人来领养他这个孤僻的乞丐,更遑论细心待他,教给他一身高超武艺。
  他管那人叫师父,叫了一年多才慢慢习惯。
  师父的年纪不小了,膝下无子,却有近百个随从修行的徒弟。他是最小的一个,亦是最受疼爱的一个,因此他的饭碗总是比别人多很多饭菜,他的屋子里,总有师父为他掖好被角、慈爱注视的身影。
  “师父待我特殊,是因为谁?”
  他很残忍无情,曾经麻木着脸色如此询问。
  师父的表情有些寂然,嘴角笑意却无改变,就连给他的回答也是那样温柔,让他纠结多年的心底终得一丝柔软。
  “连大人家的小公子。他曾在我这里习武,因吃不惯苦头放弃,也不知怎么想起往我这里推荐起根底好的少年来——你看,这大宅里有一半师兄都是他介绍来的,和你一样。”
  一瞬间,他有些失望,原来自己并不特别。
  然而之后的几年足以证明,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在那位耀眼的连家小公子登门时,只有将激动深深收敛埋藏的他,被当做连家新家主青睐的部下带走。
  那日起,他有了除师父昵称之外的正经名字。
  孤水。

    第002章 寂水(二)

  孤水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和别人走太近,他喜欢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坐在凝水河畔看星星。
  “真奇怪的爱好。河畔又湿又冷,星星也不会聊天说话,有什么好看的?”
  对他被逼问之下吞吐说出的喜好,连嵩轻描淡写予以否定。
  孤水并不意外,毕竟那段于他而言弥足珍贵的记忆,对连嵩来说也许只是眨眼间就会被风吹走的无聊过往,两个人截然不同的身份地位,早已注定他们之间不可能互相理解。
  尽管到最后,只有他被允许寸步不离守在连嵩身边。
  原因为何,孤水始终没有开口发问,他想,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因为他是连嵩麾下几个死士中功夫最好的,而连嵩,的确孱弱到必须有人保护的地步。
  与师父相处的那些年里,孤水很少说话,寥寥无几的交谈有一多半都和连嵩有关,师父倒也不厌烦,总会耐心地告诉他所知有关连嵩的一切。
  青岳国文臣连家的小公子,承袭了连家绵延百余年的可怕诅咒,雪肤白发,淡色眼眸,畏惧阳光且寿命不会太久。
  师父还说,这诅咒并不是每个连家后代都要背负的,不幸的是,连嵩这一辈中只有他应了诅咒,尽管他的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孤水无法想象,背负诅咒的人心里会有多痛苦,但他看得出,连嵩对此耿耿于怀——或者该说,在他眼中连嵩异于常人的妖冶之美,与连家家主而言却是最可怕、最令人憎恨的烙印,过多的疏离排挤令得连嵩不得不耿耿于怀。
  “那孩子十分聪明,又很善良,若不是连大人待他太过苛刻,他也不会走到如今地步。”
  师父对于连嵩的评价不认同与外人,总是带着淡淡感伤与悲悯,从师父的话中孤水得知,如今连嵩所走的道路,或许是不为旁人认可的歧途。
  “我去过连府,连大人膝下三位公子两位千金,除了小公子外都备受宠溺,只有小公子形单影只,就连下人都不愿靠近他,生怕被诅咒缠身。其实世上哪有什么诅咒呢?都是人心作怪罢了。倒是可怜了那孩子,从小就饱受排挤歧视,在连夫人受不住流言自缢后,他一个人就更孤单了。”
  听到这些时,孤水大致能理解为什么昔日连嵩会跑出连府,与他在柠河畔坐了一整夜。
  他们没什么不同,都太孤寂,需要名为朋友的人给予一丝慰藉。
  孤水不知道师父于连嵩而言是一个什么角色,但很显然,师父对连嵩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甚至知道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连家内幕。
  譬如,连嵩的父亲曾经主动向国君提出,将自己的小儿子作为活祭供奉神灵,以此换得天灾人祸不断的青岳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又譬如,在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后,在祭天大典之前,连大人突然暴毙,承继连家成为家主的人,是谁都不曾料到的连府小公子,连嵩。
  与他一样,被父母舍弃的人。
  “若是不想要我们,为什么当初要生下我们?”
  一个人坐在柠河畔时,孤水呢喃问过上天,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
  之后的事,师父讳莫如深,总不肯多讲半句。孤水不若连嵩那般敏感聪慧,却也能猜得七八分真相。
  成为连家家主时,连嵩不过弱冠之年。自然,他逃过了活祭的身份,并没有在那些年的灾荒与疯狂中死去,且他利用卓绝才智辅佐着国君,令得青岳国渐渐恢复平定,短短三年平步青云,一跃成为青岳国国师。
  孤水再度与他相遇时,连嵩就是以这个身份出现的。
  “跟着我,要走的也许是一条修罗之路,你会后悔么?”
  望着惊艳依旧却少了温柔多了阴冷的面庞,孤水坚定地摇头,带着几许期冀,却终是没能从连嵩淡色眼眸里发现任何其他光泽。
  而今,只把他当成招募来的死士了吧?
  如此也好,那个曾经明朗如月的少年本就不该沉陷在过去里,那时连嵩的表情,孤水再不想看到。
  事实上连嵩曾语焉不详地给出答案,在孤水没有开口询问的情况下,相当突兀。
  “过去的事,我一点都不记得,因为我不想记得。”
  被家人疏远排斥也好,被生下自己的母亲遗弃在这孤单人世也好,抑或是多年视而不见后被父亲残忍地当做活祭主动献给君王……太过不堪回首的过往,连嵩选择了抛弃,披戴着孤傲冷酷挺直脊背。
  如孤水所期望的那样。
  这样,至少他就不会再心痛。
  他们都不会了。
  跟随连嵩身侧第二年,连嵩回过一次连府,离开时指间多了一枚碧玉扳指。
  “漂亮么?是很重要的人送我的。”
  对着阳光,连嵩张开手掌,碧玉扳指在明媚光线下透出柔润光泽,一霎让孤水回想起初见时他眼眸里的光芒。
  一样的干净,澄透,炫目而美丽。
  同时孤水也没有忽略,那一刻连嵩唇角柔和认真的笑意。
  能让他只是回想就露出笑容的人,一定非常非常重要吧?那个人必定影响了他的一生,以至于每次低头看着手中扳指时都会怅然失神。
  是男人?女人?还是早就死去的娘亲?
  孤水暗自揣测,但从未问出口,他明白,连嵩不喜欢提及过去。
  不过多少有些羡慕。
  平心而论,连嵩待孤水还算不错,金银吃住没有半点亏待,甚至好几次半开玩笑地问孤水需不需要找些女人来陪他。每到这时孤水就会难得地流露情绪,一声不吭闷坐在房梁上或是角落里,任凭连嵩怎么道歉都闭着眼不理会。
  他讨厌女人。
  确切些说,因为连嵩身边总有太多女人围绕,所以他才讨厌她们。
  连嵩对女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多数时候是因为需要利用她们,极少数时则是为了排遣无聊——孤水很少说话,就算他频频转换话题,能得到的也只是孤水三言两语回应,而他身边,除了孤水外不会有别人。
  “讨厌的人不要接触,讨厌的事情不要去做,没有比这再简单的道理。”
  “不做怎么行?我想要的结果必须经历如此忍耐。”
  这样的对话发生时,孤水正皱着眉头,摆出只有连嵩才能看见的罕有表情。
  “我真不明白,你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平衡,这里。”连嵩过于白皙的指尖抵在自己心口,笑容里带着几丝散漫不恭,“孤水,你能理解吗?我们不是上苍的玩物,谁也别想控制我的宿命。想让我死的人,他就得付出生命代价;让我生不如死而我又无力扭转的话,那么至少,我要让这世上有更多人比我还要痛苦不幸。”
  换句话说,他想要的,只是不做这世间最悲惨的人。
  “真荒唐。”
  否定着,却又不遗余力为那人做他想要的一切。
  孤水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一如他对自己于轻功武学之上卓绝天资满不在乎一般,连嵩要谁死他就去执行,遇到乱雪阁阁主那种根本打不过的,他便会寻找机会全身而退。
  因为连嵩说过,重要的不是他交付的任务,而是孤水的性命。
  他活着,他才能活下去。
  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世人们最看重的东西对孤水来说一文不值,反倒是遭天下人唾骂那个佞臣,于他而言有着无人可以取代的意义。
  于是在渊国战胜霍斯都盟国军,将连嵩一手布下的棋局碾碎后,孤水和连嵩自人们视线中消失了。
  中州极北之地,则多了两道身影。
  连家这仿若诅咒一般的怪病很是糟糕,每代患有此病的人都很短寿。连嵩早知道自己福寿难永,说不清怎么想的,年纪轻轻就开始糟蹋自己的身体,纵欲无节,到后期全靠以命换命的药维持,丝毫不为以后打算。
  孤水有认真劝过他,结果被连嵩笑着拒绝。
  “一世困苦,莫不如一时自在。”
  连嵩身子垮掉是他们去北海三年之前的事,就在他们入渊国左右。
  第一次咳出血丝,连嵩麻木得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孤水破天荒地受了惊吓,连着抓来十几个大夫,又都一一杀死。
  因为大夫们都说,连嵩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总有办法的。”孤水十分固执。
  办法的确有,但也仅仅是延长连嵩性命的微末机会,要想根除他体内日积月累的药物余毒完全没可能。即便如此,孤水还是抓住了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师父亲口说的,若能带连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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