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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代-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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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妈妈真的回来了。
  她走近了,打开那塑料盒子,才发现不是葡萄干,而是杏子,好像是蜜饯一类的。她从来没吃过蜜饯,悄悄尝了一个,酸酸甜甜的味道在齿颊间弥漫开来。
  好酸。
  不过,很好吃。
  怅然若失。
  离开房间,她又连忙去打开爷爷的卧房。
  爷爷的卧房里是空荡荡的。
  屋子里摆设没变,她才想起姨母说的话,什么“菠萝”。桌子上放着一只大瓷碗,碗里泡着一块黄澄澄的菠萝,是爷爷给她买的。
  镇上只有一家水果店。苹果、梨这些玩意,农村不很稀罕,但是香蕉、菠萝是从南方运过来的,本地人从来没吃过。杨鑫每次看了都眼馋,却不敢跟爷爷说要。
  人生头一次吃菠萝。
  爷爷说,菠萝要在盐水里泡过,否则是涩的。这块菠萝,上面插着一根木棍,看起来已经泡了好几天了。杨鑫拿起木棍,轻轻咬了一口菠萝,却发现很难吃。
  酸。
  酸的牙疼,一点也不甜。
  而且,似乎是放久了,这几天没换水,吃起来口感怪怪的,有点腐烂的感觉。
  她吃了一口,吃不下。
  想放着,估计再放几天,更加不能吃了,最后她只好无奈,将这菠萝连着一碗水全拿出去倒掉了。
  回到屋子里,她打开电视。
  电视机放着《还珠格格》,她最爱看的电视剧,此时却完全看不进去,只觉得特别聒噪。屋子里太寂静,她总感觉心慌。
  她走出门,唤了几声:“喵~”
  “喵~”
  小黑闻声,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了,欢快地奔上来。杨鑫弯腰抱起小黑回屋。她抚摸着小黑光滑的皮毛,安慰自己:爷爷不会有事的。心里总算安定了一点。
  她独自看了没多久电视,有人来家里了。
  是个男孩,晒的黑黑的,像个黑泥鳅,连眼皮儿都是黑的,身材是又高又瘦,相貌介于青春羞涩和高大成熟之间。
  杨鑫认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大个子!
  他变了好多。
  没有在学校里时那副蠢相了,看起来就是个正常人。就是黑,杨鑫记得他在学校读书时还是很白的,不晓得现在咋变得这么黑,像个非洲人。
  杨鑫看着他,有点尴尬,因为,她猛然发现,她想不起大个子叫啥名字了。
  在学校里,他就叫大个子。
  从来没人叫他的名字,杨鑫也不叫。所以究竟他叫什么名字,杨鑫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不过她知道,大个子这个称呼,其实是不尊重人的。他早已经不读书了,杨鑫也没法再这样叫。
  “你来干啥呀?”
  她心里紧张,感觉有点像陌生人了。
  “你爷爷做手术去了,你爸爸妈妈回来了,跟我家打了招呼,让你这几天去我家住。”
  杨鑫说:“啊?”
  她感觉莫名其妙,她家跟大个子家一点都不熟,也不是亲戚。
  “真得。”
  大个子说:“你去我家吧。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晚上呆着害怕。”
  杨鑫说:“我不怕。”
  大个子说:“白天不怕,晚上天黑了肯定害怕的。这附近全是山。”
  他说的也对。
  “可是猫怎么办。”
  她抱着小黑:“家里没人,猫也害怕。”
  大个子说:“你把它抱上吧。”
  杨鑫犹豫了一下,最终锁上门,抱上猫,和大个子去他家住。
  “我爸爸、奶奶,都在家。”
  大个子说:“晚上在我家吃饭,睡也在我家睡。等过两天,你爸爸妈妈回来再接你回去。”
  杨鑫说:“我爸爸妈妈,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大个子说:“我不知道。”
  杨鑫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做手术嘛。”
  大个子说:“肯定没那么快,做好了还要住院,还要养一阵呢。”
  杨鑫心不安地想:那得到啥时候了啊?
  可是她又去不了绵阳。


第53章 情愫
  大个子家很干净,令人意外; 竟然是栋水泥的小砖房。村里建得起小砖房的人可不多。沿着长满青苔的石阶走上去; 边上有个洗衣台; 大水缸的水注满了; 清澈地往外溢。大个子牵起水缸里的管子给她:“你拿这个冲下脚,刚踩水坑了; 全是泥。”
  他指了指地上青石板:“就在这冲吧。”
  水是山里的泉水; 凉津津的; 特别干净。杨鑫放下猫,让它自己去耍和捉老鼠,拿了水管子冲洗凉鞋。不远处的矮房子里传出一声男人的问话:“陈进南; 你把你同学接过来了啊?”
  大个子应了一声:“接过来了。”
  杨鑫心说,原来大个子本名叫陈进南。
  “刚才说话的是我爸爸。”大个子解释。
  “你爸爸在干啥呀?”
  陈进南说:“那边是工棚,我爸爸在做木匠呢; 这几天活儿忙; 我一会要去帮他。”
  杨鑫说:“哦。”
  棚子里,陈进南的爸爸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不要客气; 让进南带你进屋坐。我这边忙; 不管你们了。”
  杨鑫说:“谢谢叔叔。”
  杨鑫感觉挺纳闷的; 大个子家不是挺穷的吗?他一直是奶奶带; 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打工的啊?原来人家早就回家了; 还盖起了小楼房呢。
  “你家厕所在哪啊?”
  “我带你去。”
  大个子带她去了厕所:“就这。”
  杨鑫拔开门栓,厕所就是普通农村的旱厕,不过收拾的挺干净。
  上了厕所出来; 她跟着陈进南往工棚去转了转。只见棚子里堆满了成堆的木料、工具、机器,一青年男人正在锯木板,浑身脏兮兮的,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陈进南的爸爸。
  杨鑫说:“陈叔叔好。”
  陈叔叔:“快别在这,你们两个去屋里玩吧,这里全是灰,回屋里去,别把衣服弄脏了。”
  陈进南拉着杨鑫袖子:“咱们进屋去吧。”
  杨鑫说:“好。”
  一个老奶奶,正在门前剥花生,杨鑫去跟她打招呼,老奶奶直不住点头说:“好,好。”颤颤巍巍的。
  大个子说:“我奶奶眼睛不好,耳朵聋了,她听不见。咱们进屋玩,不用管她的。”
  老奶奶说:“对,对,快进屋玩去吧。”
  杨鑫惊讶说:“奶奶听得见你说话呢!”
  “听不见。”
  大个子说:“只要家里来人,她都是这一句。她听不见的。”
  老奶奶仍在重复:“好,好,进屋玩去吧,要看电视桌上有遥控器。”
  杨鑫心想:人年纪大了真可怜。
  大个子带她进了屋子,让她坐在大沙发上,给她打开电视机。
  大个子家的沙发、彩电,好像都是新买的。这些年,农民进城赚了钱,家里的条件改善了不少。杨鑫家里去年也买了个小彩电,二十一英寸,可以接收十多个频道。大个子家的电视还要大一点,二十五英寸,还有影碟机。
  “你要不要看碟?”
  杨鑫无所谓:“看吧。”
  大个子拿另一个遥控器,给她打开影碟机,放了张碟片进去。又是《木乃伊》。
  杨鑫说:“这个看过了。”
  她坐在沙发上,大个子站在屋中间按遥控器:“那要不要看倩女幽魂?”
  杨鑫说:“就看这个吧。”
  大个子把遥控器给她,又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堆碟,放在沙发上:“你想看啥自己挑,挑好了我给你放。”
  杨鑫低头挑碟。
  大个子也坐下,帮她挑:“这个怎么样?”
  杨鑫发现大个子成熟了很多。
  他不是那个会偷饭盒,偷乒乓球拍的傻大个子了。他成了个稳重的,黑乎乎的大个子。他翻碟子,杨鑫就看他的黑手。他说话,杨鑫就看他的黑脸。
  真的是黑。
  他挑了个杨鑫没看过的电影,放进机器盒子里。
  “要不要喝水?”
  杨鑫习惯性地不给人添麻烦:“不要。”
  大个子给她拿了一盒酸奶。
  “我要去帮我爸爸干活了。”
  大个子说。
  他拿起放在沙发边上的一件旧牛仔外套,穿在身上。他虽然黑,但是个子高,而且瘦,穿上牛仔衣还是很精神的。
  杨鑫看了一会电影,这电影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总之难看,看的她想打瞌睡。
  陈进南一直在工棚里,跟他爸爸刨木头,弹墨盒。奶奶在门口剥花生。她手里拿着遥控器,望着电视机,眼皮子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松弛下去。她脱掉鞋子,弯腰蜷缩在沙发角落,想躺一会。
  头刚挨着沙发,意识就很快消散了。
  她睡得很熟。
  兴许是太累了。
  一直做梦,梦里又是爷爷死了,又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她精神游离在梦境和现实之间,一会又听见门外有猫儿在叫,又是鸟在叽叽叫,好像是小黑捉住了一鸟。老奶奶一直在自言自语。陈叔叔在工棚那边大声吆喝,陈进南一声声地答应。
  她想醒,又醒不过来,想睡,又不能完全入梦。不知道何时,她忽然感觉背心凉嗖嗖的,心上一紧,面前仿佛有人。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大个子正蹲在沙发前,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他离的很近,面孔距离她不到十公分。她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肌肉的形状和走向。他的嘴巴,眉骨、鼻梁、眼睫毛。他的长相耐得住细看,就是黑成这样,看起来依然不丑。他长得是张好人脸,眼睛看起来很干净,有种少年的青涩。
  他看起来很大一个,挺成熟,其实心性还是少年。
  杨鑫和他对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看她。
  杨鑫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念头:他算不算恋。童。癖呢?
  杨鑫总感觉他是个恋。童。癖。因为大个子一直喜欢她。可是她压根还没长大呢,他已经是个完全发育成熟的成年人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大个子不坏,不会伤害她。
  说他有毛病,他好像又挺正常。说他是正常人,他又很不正常。
  他注视着杨鑫,被她发现了,也不怕,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变。态。
  杨鑫小声问他:“你蹲在这干啥呀?”
  大个子不回答。
  杨鑫别过头,将脸埋进臂弯里,继续发困,不想和他面对面。大个子看她蜷缩着身,只有一双瘦的见骨的细白胳膊露在外面,脆弱,单薄。他好奇,心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掐了一下她胳膊的肉。
  或许他是想“摸”一下,然而年少懵懂的他,还不足以产生“摸”一下这样的想法,但是隐隐约约想触碰、想亲近,想对这只胳膊做点什么,所以便成了掐一下。
  杨鑫总感觉他是个变态。
  她皱了眉,嘴里轻轻说了一句:“滚开。”
  声音很小,大个子隐约听见了。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他试试探探地又伸出手,又掐了她一把。
  杨鑫憋着气,烦恼地将头埋在沙发里。
  忍他。
  大个子见她不反抗,来了瘾,在她身上东掐一下,西掐一下。一边掐,一边观察她反应,试探她的底线。
  “不要掐我。”
  杨鑫抬手打他:“傻。逼。”
  大个子剪着利落的寸头,头发短的能看见青色头皮。杨鑫感觉他像个刚还俗的骚和尚,随时要去和寡妇偷情。她骂完一句,想起骂男人不能带女的,又皱着眉,改口嘀咕了一句:“傻吊。”
  大个子没想到她居然会说脏话。
  她紧皱着眉,低垂着眼,看起来温顺,其实是倔强又爱凶的。从那不服输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像小猫儿,皮毛柔软,内里藏着坚硬锋利的爪牙。
  他笑了,心里特别喜欢,很想抱住她的身体。
  大个子伸出手,黑黑的手上,是一只红红的小苹果:“你想吃苹果吗?”
  杨鑫说:“哪来的啊?”
  “树上摘的。”
  大个子把苹果给她:“我刚在树上摘的。”
  “你家有苹果树呀?”
  大个子说:“有好几棵呢。”
  杨鑫说:“真的呀?我想去摘苹果。”
  大个子说:“好呀,我带你去。”
  大个子带着杨鑫出门:“苹果树在屋后。”
  陈叔叔在工棚里叫:“进南,给我倒杯水来。”
  “哦哦。”
  大个子应了一声,对杨鑫说:“我先去给我爸倒杯水,你等一会。”
  杨鑫站在院子里等他,小黑看到她,跑过来缠着她喵喵叫。忽然,一只大橘猫从墙角溜过,嗖的一声蹿到茅房后去了。
  “猫!”
  小黑一看到有猫,立刻从杨鑫怀里跳下来,冲去追赶橘猫!大橘猫溜的飞快,小黑在背后穷追不舍。杨鑫赶紧跑去追猫,急的嘴里大叫:“陈进南,你快出来呀!猫要打起来了!”
  大个子端着水杯出来:“不用怕,它们不会打架的。它们是一家人呢。刚才那个大黄猫就是它的妈妈。”
  “啊?小黑就是大黄猫生的呀?”
  “对呀。”
  陈进南把水给他爸,两人追到屋后去,果然见太阳底下,一黑一黄两只猫偎依在草丛里打滚,互相舔毛呢。
  “你家其他的猫呢?它不是生了很多小猫吗?”
  大个子说:“一共六只,都送人养了。”
  “咱们摘苹果吧。”
  屋后有三棵很大的苹果树,秋天果实坠满了枝头。苹果红红的,农村的土苹果,个头特别小,但味道甜,吃起来脆脆的。杨鑫伸了手摘苹果,大个子卷了牛仔外套当布兜,给她接着。


第54章 亲妈
  杨鑫其实心不在焉。
  她总在担心爷爷,想爸爸妈妈;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害怕爷爷会出事。
  大个子做的晚饭。
  杨鑫没想到他还会做饭。地里拔了两个萝卜; 炒了萝卜片; 炒了腊肉; 炒的小青菜。农村没有什么吃的,也就是这些。
  “吃; 吃; 别客气。”
  陈叔叔招呼她:“进南; 快给你同学多盛点饭。”
  饭桌上,杨鑫才晓得,为啥自己会来大个子家。陈叔叔说:“我也在江苏那打过工; 跟你爸妈一个厂子里待过。都是老乡,在外面互相照应就熟了。我在苏州那,经常去你家里吃饭; 每次你妈都要做一桌的菜招待。都是自己人; 吃菜吃菜。”
  杨鑫一只手捧碗,数着米粒:“谢谢陈叔叔。”
  她好奇问:“陈叔叔;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不是一直在外面吗?”
  “前几年在外面。”
  陈叔叔说:“都是听人家说; 说城里能挣钱; 城里好做生意。我这年轻; 也想出去闯一闯; 厂子里呆过,也自己干过包工。太累了,挣的钱比在家里也多不了多少。进南他奶奶耳朵聋了; 我要是把进南带出去挣钱,他奶奶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想想回来就回来吧,在家里接点活儿干也饿不死,这两年不打算再出去啦。”
  “不出去啦?”
  “不出去了。”
  杨鑫问:“老家这边的活好不好做呀?”
  “还行吧,这几年活挺多。我现在做木工,空的时候还可以出去包工揽活建房子,有手艺,在哪都行。”
  杨鑫一听才知道,大个子的爸爸原来是个全能手。人家不但会木工,还会开车,会打灶,会水泥工,水电工,还会画图纸会算账,自己一个人能建大楼。难怪陈进南说不读书,要跟他爸学呢。
  只是想不通陈叔叔这么能耐,陈进南却笨的考零分。
  “他学的怎么样呀?”
  她问大个子。她挺好奇大个子现在的情况。
  “进南还不错。”
  陈叔叔说:“他肯吃苦,也肯听我的话,学的很快,以后跟着我干,比他在学校念书强。他念书不行。”
  “我以前读书成绩可不差,他别的都好,就是这点不像我。”
  大个子在他爸爸心里的形象竟然还不错。杨鑫心说:陈叔叔肯定不知道陈进南以前在学校偷饭盒的事。
  陈进南明显,很崇拜他爸爸。他爸爸说话,他基本不插嘴。他爸爸说:“进南,去给我盛碗饭。”陈进南就答应一声,拿着碗去盛饭。他爸爸说:“给我盛点汤来。”他又去盛汤,养的跟个丫头似的。
  陈进南的妈妈一直缺失,既没有见到人,也没听到陈叔叔提,好像世上没这个人。杨鑫心里猜了一下,大概也明白陈进南那几年在学校为什么会是那个状态。
  吃完饭,他爸爸拉了电灯,继续去干活,陈进南又系上围裙,收拾碗筷洗碗。
  奶奶又聋又瞎,腿脚不便,基本不干啥活了,只是话多,拉着杨鑫问这问那。杨鑫要回答吧,她又听不见,两人扯了嗓子在屋里对话,三个字要重复好几遍。陈进南洗完了碗,端了满满一大盆热水来,放在他奶奶脚前,然后搬了个小板凳来坐下,帮奶奶洗脚。
  奶奶直夸:“进南好,进南孝顺,天天帮我洗脚。”
  杨鑫心想:陈进南多大了?他今年得十七了吧?他当真是长大了,这些年变化很大,尤其是辍学后。明显懂事多了。
  奶奶洗完脚,被陈进南扶着进了屋睡觉。杨鑫倒了盆里的剩水,自己也去灶台打水,想洗脸洗脚。陈进南突然进来了,连忙阻止她:“你不要用这个盆洗,写个是奶奶洗过的,她有脚气。我给你另拿一个盆。”
  杨鑫松了手:“哦。”
  陈进南另给她找了一对新的塑料盆来。
  “这个白的洗脸,红的洗脚。这个是帕子,一个擦脸,一个擦脚。”
  曾经把偷来的饭盒藏在桌子里,放到发霉的大个子,而今认真地区分洗脸盆洗脚盆。
  杨鑫洗脚,陈进南拿来拖鞋,抱着褥子和床单,去给她铺床。
  “你呢?”
  “你们还不睡吗?”
  杨鑫坐在床上:“你爸要干到啥时候啊?”
  陈进南说:“他要赶工,还要干一阵。我要去帮他,你先睡吧。”
  “晚上还赶工啊?”
  陈进南说:“嗯,你先睡吧。”
  “好。”
  “你要不要盖被?”
  陈进南问:“夏天不用盖被,不过山上夜里有点冷,你还是搭一下吧。我给你放在床上,你冷的话自己盖。”
  杨鑫说:“好。”
  杨鑫躺在床上,盖上被。她隐隐感觉到外面有光亮,陈进南又穿上那件旧旧的牛仔衣,提着手电筒出去了。她睡了一觉,夜里起床去解手,看到那工棚里灯还亮着,陈家父子还在干活。
  她还在读书,十七岁的陈进南却已经在承担辛苦的生活和工作了。煮饭洗衣,还要干活到夜里一两点。她感觉陈进南有点可怜,才念到四年级。可是又一想,谁不可怜呢?别人眼里,她也可怜。
  睡到夜里,她隐隐约约听到开门关门声,还有倒水声,应该是陈家父子收工了。她被吵醒了,继续睡,也没睁眼睛。过了一会,陈进南进来了,看到她被子没盖好,给她盖了一下被子。
  第二天,陈进南叫她起床吃早饭。
  吃了早饭,杨鑫继续玩猫。
  两只猫在家里陪她玩,一会抱这个,一会摸那个,也挺有意思。
  陈进南从工棚里出来,身上穿着那件牛仔衣:“你有作业吗?要做作业吗?”
  杨鑫说:“不做。”
  陈进南说:“爸爸说,我今天不用干活,让我陪你玩。你想去后山上面玩吗?”
  杨鑫抱着猫站起来:“可以吗?”
  陈进南说:“咱们可以到处转一转。”
  “你想不想吃板栗子?咱们去打板栗子吧,我们那后边山上,老房子附近有板栗树。最近可以打板栗了。”
  杨鑫跟着他上山。这路不好走,周围没有人家,人迹罕至,路上漫生了野草。陈进南一手提着她胳膊,拽着她往前走。
  “老房子很久不去了,路都被草堵了。”
  他拿了根棍子在前面探路,提防炎夏草丛里出没的毒蛇。
  “远不远啊?”杨鑫说。
  “有点远。”
  天气很热,一路听到鸟叫,还有蝉声。幸好山间有习习凉风时不时迎面吹来,减轻了燥热。她是山里的孩子,爬山爬树都很厉害,并不觉得累。
  陈进南说:“咱们可能要变亲戚了。”
  杨鑫说:“为啥呀?”
  陈进南说:“你大姨,人家把她介绍给我爸,你大姨同意了。”
  杨鑫想起,她确实有个几年前离了婚的大姨。
  不过,这关系太远了嘛。
  本来大姨就来往的很少,又是再婚找的,基本上八竿子打不着。
  陈进南果然没妈。只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离婚了。她问了一句:“你妈妈呢?”
  陈进南说:“离婚了。”
  陈进南很介意他父母离婚的事,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表情闷闷的,好像受了委屈。
  杨鑫很不解。陈叔叔人看着挺好的呀,又有本事,又能挣钱,他妈干啥要离婚?她问,陈进南说:“我爸以前脾气不好,喝酒打牌,在外面瞎搞,挣得钱拿去给别的女人花。我妈就跑出去打工了,去了云南,然后就没回来。”
  杨鑫诧异说:“你爸爸以前还这样啊?”
  “他现在不这样了。”
  陈进南小声说:“他现在改了,不打牌,回家照顾奶奶。”
  最让陈进南难过的事,不是他爸爸曾经那样,而是他妈。他妈自从走了以后再也没回过家,也没写过信,更没有打过电话,好像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他妈不理他爸他能想的通,但是他妈彻底抛弃儿子,他想不通。他以为他妈死了,但经常有老乡回来,带信说在哪哪见到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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