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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争天-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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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原一把拉住,笑道:“先不忙跑。”点起灯来,自枕下拿出一封信,交到韩蛋蛋手里,“你若是见到我嫂子,烦请转交。”韩蛋蛋将信放好,自责道:“我真浑,只顾了跑。还有何事?”张原右手一摊,却是一枚长方形黄铜牌子,说道:“这是我五行帮的腰牌。没这块牌子,我妹妹功夫虽高,要出这林子只怕也不容易。”
韩蛋蛋见她早就知道自己要逃,其先见之明,直如苏佩莲,不由很是佩服,将腰牌拿好,说道:“好姐姐,日后我来福建,咱们再见。”张原点点头,忽然说道:“我嫂子一向眼界极高,妹子却是这般好,难怪她肯收你作弟子。”拉过她来,抱了一抱,两人分开时,韩蛋蛋见她眼角湿浸浸的,不禁也觉得鼻管一酸,开了门,迈出一步,回头道:“姐姐,我走啦!”
张原早已吩咐了两名女弟子,送韩蛋蛋出寨。五行帮果然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不知怎的就有人出来查验腰牌。韩蛋蛋等一路来到山林尽头,那两名女弟子道别转回,隐进林中黑暗之处。
韩蛋蛋回头望望,心想:“若不是到这里面去过,怎么也不会想到有那么多英雄豪杰藏在这里。依此便知,山川河道之内,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江湖帮派卧薪尝胆,等着跟鞑子干一场。谁说我大明国就亡了?”
有了这个念头,觉得夜风也并非那么寒冷。走了一程,折入路旁小解。起身之时,忽见路上一个人影掠了过去,看来竟是轻功不弱。韩蛋蛋暗道:“半夜三更,这人从五行帮出来,却是干什么的?”心下好奇,出了树木,一路紧跟。她此时身负绝顶内功,轻身功法自然而然长进许多,离了那人十几丈绰着,那人浑然无觉。
却见那人身着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好在韩蛋蛋目力此时非常人能比,见那人躲躲闪闪,似是也在跟踪别人。韩蛋蛋暗道:“好啊,有热闹好瞧。”此人最是好奇心重,当下跟着不舍。
约略出去三二里,见那人折入一条小路。韩蛋蛋匆忙跟上前,却见那人在小路上伏地,猫步前行。韩蛋蛋左右一瞧,却是一片枣林,可惜深秋时候,枣子都给打完了,费尽目力,方寻了两颗,看那人时,已不见了踪影。
韩蛋蛋将枣子塞进嘴里,竟然极甜。听前面轻响,循着出了林子,却见前面是一座小小城隍庙,忽然间里面一亮,窗户上透出昏黄的灯光。见前头那个人影低着身子,蹑手蹑脚上前,四处看看,伏在窗下。韩蛋蛋暗道:“这人果然是跟踪别人的。”从一侧绕过去,到了后墙,却听里面有人说话,她认得那人声音,竟是五行帮副帮主方必义。
韩蛋蛋心里一动,悄悄探头,凑在墙壁上一个通风孔处朝里看。却见里面是四个人,一个正是方必义,另外两人立在对面,瞧形相打扮,竟是清庭官员。另外一人乡绅模样,年纪在五十上下,生得龙相虎形,玉面上一双神光漆目,三缕掩口长须,气度非凡,一看便知身怀绝顶武功。韩蛋蛋暗道:“这几个人深夜相聚,一定不是什么光明事儿。”
却听那名右腮上生了一撮毛的官员埋怨道:“这截路着实不好走。”边上那名年轻些的官员道:“知府大人为国事奔走,亲自到此处荒郊小庙,下官好生感佩。本来下官走得脚疼,可看知府大人健步如飞,那怎么也得咬牙跟上。”拍拍右腿,吸口凉气,以示足疼不虚。方必义躬身道:“小民劳动匡知府、宾幕府到此,着实该死。小帮耳目众多,不如此不能避开,望知府大人体察。”
匡知府道:“算啦算啦。方帮主既已投诚效国,咱们就是兄弟手足。今后同为大清社稷出力,剿除乱寇贼党,本官还有多仰仗方帮主处。”
方必义谦辞推恭。匡知府向那乡绅一指,说道:“方帮主,这位卢照卢大侠,你们亲近亲近。”方必义啊呀一声,行礼道:“在下该死,虽与卢大侠同饮一水,却竟未认出您老人家金面来。人称卢大侠‘玉面金刀’,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韩蛋蛋心口一跳,暗道:“原来这就是卢贺紫照的爹。嗯,这一伙人生得人模狗样,却定是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心想前窗底下伏着偷听的那人,却又是谁?
卢照好象不喜多言,点头客气两句,便退了一步,以便让方必义与两名清庭官员说话。但这一步恰好转过身来,似有意似无意向通风孔张了一眼,韩蛋蛋吓得忙闪到一边。
却听方必义道:“本来小民便要按知府大人之计行事,奈何郑成功那杀胚派了施琅来到本帮。施琅不是等闲之辈,这两日在小帮中又是训诫又是访查,听他意思是走的时候还要留下一个随从,明着助我,实则是监视小民。”匡知府道:“贵帮能人很多啊,行刺霍将军的那个女贼怎样啦?”
方必义道:“那张原一手‘天裂剑法’得异人传授,非同小可,为人亦是精明诡诘。多亏挨了霍将军一刀,躺在床上,不然小民行事只怕更加难啦。”
匡知府道:“霍将军对这件事很是不愉,对本官说若是方帮主再作不了主,他总不能专门等着一干人行刺!方帮主,你看这话可多难听?”
方必义诚惶诚恐,拜道:“请知府大人转告霍将军,再宽限几日,小民只等路均兄弟回来,便即行事。”
那宾幕府道:“那个路均靠得住靠不住?”
方必义看看卢照。宾幕府道:“卢大侠是自己人,但讲不妨。”韩蛋蛋大着胆子,又凑到通风孔处,却见卢照已转过脸去。
方必义道:“路均本是那钱大印的师兄,钱大印当了敝帮帮主之后,常常压制路均,路均表面服气,实则内心极为不满。这次钱大印去少林寺助拳,让路均陪同,便是因路均以前与他同在少林寺学艺。哼,这是他自寻死路,想来这几日路均便带回好消息来了。”
匡知府捻着右腮上那撮毛沉吟一会,说道:“方帮主,依本官看来,便是路均将钱大印结果了,你当上帮主,似张原那等顽固之辈也必不肯向官府投诚。那时你便如何处置?”
方必义道:“若是有人敢跟小民作对,说不得,小民只好要他死了。”匡知府点点头,嘿嘿笑道:“道理不错,可你若是操之过急,则反为其害。依本官愚……这个之见,你当上帮主之后,倒不必急于勒令帮中顽劣之徒投诚。”望着方必义微笑不语。
方必义陪笑道:“小民愚钝,请知府大人明示。”
匡知府冷笑道:“霍将军与本官所虑者,岂止是你一个小小的五行帮?郑逆才是心腹大患。眼下郑逆惧怕官兵威势,今天在金门,明天在厦门,后天却到了福州、泉州,躲得找不到影子,却不停出兵与官军作对,着实令人头痛之极。他既派施琅前来监督于你,本官本想先将施琅拿了,严刑拷问,但又想那等顽劣之辈,必是打死不招。因此……嘿嘿,打听郑逆躲藏之处的事便落在方帮主身上了,你明白了么?”
方必义似恍然大悟,赞道:“还是知府大人高明,小民茅塞顿开。”但旋即却又觉得为难,皱眉道:“施琅看起来粗莽,其实比瘸腿狐狸还狡猾。想从他口中套出郑逆躲藏之所,恐怕难得很。”匡知府冷笑道:“这也难,那也难!方帮主想弃暗投明,谋个前程,总是怕难,这能成么?”
方必义脸冒虚汗,嗫嚅陪笑。匡知府只是摇头。
宾幕府弹一下脑门,对匡知府笑道:“小吏倒有一计。”匡知府道:“哦?”
宾幕府道:“前些日子因方帮主要率帮众投诚,因此虽然五行帮在咱们眼皮底下啸聚,咱们也没动五行帮一人一马。依小吏之见,方帮主近几日可带帮众跟官府为难几次,官府故意不理会,以示福州官兵空虚。趁此之机,方帮主给那施琅吹风打气,让他蹿鼓郑逆来福州取城。郑逆此时正无路可走,定会来福州。到时知府大人禀知福建巡按大人,悄然调兵遣将,将郑逆困在福州,一举歼灭,岂不奏效?”
韩蛋蛋听得分明,不禁一颗心怦怦乱跳,暗道:“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谁会相信这小小城隍庙中,竟然在定这样的毒计?”
匡知府大喜道:“宾先生真是高见!当真立了这场功劳,那真是不得了啦。不过这场功劳可也是危险得很,此事本官亦不敢定夺,还得请霍将军示下。”喜孜孜踱了几步,仍道:“高见,高见。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几人又商议几句,大概定下计来。方必义道:“小民这就回去行事。”便要转回。却听卢照道:“方帮主,你来时后面可干净么?”
方必义愣了一愣,却在同时,卢照砰的一掌将窗子震开,跃出庙去。但听啊的一声,一人从窗子跌进,接着卢照也跃回庙中,动作之快,简直匪夷所思。韩蛋蛋吃了一惊,向那跌进的人看时,却正是五行帮火字令令使常威。与施琅陪席时,韩蛋蛋曾与他同一桌坐,是以认得。便在一瞬之间,韩蛋蛋明白过来:原来这常威已发现方必义叛节的端倪,跟踪到此。
常威跌在地上,却不能站起,看来已被点了穴道,骂道:“方必义猪狗!钱帮主须饶不了你!”
方必义脸色大变,向卢照拜道:“今日若不是卢大侠在此,方某必然大祸临头,此大恩大德,容方某以后报答。”卢照微笑道:“你我同为大清出力,方帮主万勿客气。”
常威冷笑道:“好一个卢大侠!枉我从前对阁下还有三分钦佩,却也是这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之人!”卢照微微一笑,不予置言。
方必义道:“依知府大人之见,这人如何处置?”匡知府还未说话,常威已骂道:“狗官!想你父母也是汉人,却生下你这等认贼作父有奶即娘之徒!鞑子杀我汉人兄弟,淫我汉人妻女,偏有你这般东西作那鞑子的狗官!”方必义喝道:“死鸟!”弹足踢常威右肋。常威疼得缩成一团,一时骂不出来。
韩蛋蛋对这常威不禁大起敬佩怜悯之感,心念电转:“瞧那卢照身手,我绝不是对手?怎么想个法子救常威?”
却听方必义道:“常威,你这厮本事不小,居然跟踪本帮主。嘿嘿,可惜你运数不济,今日有卢大侠在此。”常威只道:“方必义,钱帮主须饶不了你!”方必义奸笑道:“那个钱大印眼下是否活着,还很难说,你这厮还指望他什么?”常威怒道:“无耻小人!”方必义道:“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小人?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常威,你既已都听到了,不如跟着我干,给霍将军、知府大人效犬马之劳,建功立业,谋个前程。”常威道:“你觉得吃屎香,难道以为人人爱吃屎?”方必义大怒,砰的一掌拍在常威右太阳穴,常威哼了一声,便再不动了。
韩蛋蛋把眼看时,常威右目从眼眶中震出,满脸是血,竟被方必义一掌活活打死。她虽是胆大,但见常威如此惨状,仍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知道方必义、卢照两人任何一个都非同凡响,两人联手,自己只有死的份,当下不敢大气,悄悄绕开,原路钻进枣林。
她凝神集运耳力,隔了一会,却听脚步沓杂之中,方必义、卢照及那匡知府等人相继出了小庙。方必义送三人离去,自呼呼哧哧掘土。韩蛋蛋略一思索,便即恍然:“这贼怕五行帮的人发现常威的尸体,在挖坑埋他。你他妈妈的,却不知姑奶奶在这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心想此时方必义落了单,自己与他放手一斗,多半能制服他,但又想这事非同小可,万一打不过他反遭了他的毒手,或者他反咬一口,五行帮的人不明就理,肯定是信他不而不信自己。权衡一阵儿,心道:“还是先跟张原姐姐说明白,再作计较。”
当下依原路向五行帮处急行。不一刻赶到,让值夜帮众验了腰牌,来到张原住处。张原见她去而复返,惊问究竟。韩蛋蛋将所见仔细说了。张原秀眉紧颦,说道:“天可怜我五行帮,教好妹妹撞见这档事。”沉吟一会,说道:“好妹妹,你帮了姐姐两次大忙,姐姐一点回报没有,眼下却又有一件事要麻烦妹妹了。”韩蛋蛋道:“你别再说这客气话,你就是不想麻烦我我也想找那个方必义的麻烦。只是最好再多找几个人,等他一回来,咱们冷不防就制住他。”
张原道:“咱们既然知道了方必义的诡计,倒可以将计就计。这事我跟施琅将军商议,且看方必义要干什么。眼下最要紧的事却是敝帮钱帮主的安危。敝帮若是派人知会钱帮主,一则容易让方必义发现,一则没可靠的人,说不定坏了大事。妹妹,姐姐只好麻烦你走一遭。”韩蛋蛋道:“好,我现在就去。”
张原道:“天快亮了,你早晨再走不迟。虽说救人如救火,但我想在到少林寺之前,路均必不敢暗算钱帮主,到了少林寺,他也不敢动手,定是在两人回来的路上才会动手。钱帮主久别少林,大概会盘桓几天,就怕他焦急帮中事务,急着要赶回来。”韩蛋蛋道:“姐姐见事跟我二师父一样明白。我明天早晨出去后,先到市镇上买匹好马,尽快赶到少林寺。只不知钱帮主已去了几日了?”张原道:“走了有十天了。”在床下翻了一会,找出约三四两散碎银子,叹道:“可惜我就这么多银子,别说买匹好马,就连买一头驴子,恐怕都不能够。帮中钱目都归金字令使朱敬煌管理,那人与方必义最是贴心,我忽然动用银两,他必然起疑。”
韩蛋蛋眼睛转了两圈,击掌道:“说不得,只好用他的啦!”张原道:“谁的?”韩蛋蛋道:“你别管了,小心隔墙有耳。”吹了灯,两人再不说话,一直坐到天亮。韩蛋蛋与张原吃了早饭,说要辞行。张原假意苦留不住,禀于方必义,方必义也挽留一番,与施琅等一起送韩蛋蛋与宫本藏茂上路。
韩蛋蛋一路急行,赶到福州,在市集上相中一匹褚红好马,问了价钱,竟然要一百两。韩蛋蛋叫贵,那卖马的道:“这与只能杀肉吃的马比起来,当然贵啦。这匹马不敢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一天跑个六七百里,总不在话下。”
韩蛋蛋拉着宫本藏茂便走,说道:“拿来。”宫本藏茂道:“什么?”韩蛋蛋笑道:“你还有什么?不就是那串珠子么?”宫本藏茂大喜,双手奉上,道:“玉楷君,你肯收了?”韩蛋蛋道:“我缺钱。”寻了一家钱庄连当铺,将宝珠链扯开,选了十颗小的,质了二百两银子,余者还给宫本藏茂。宫本藏茂接到手里,哭笑不得。韩蛋蛋回头买了马,寻了一家客栈,对宫本藏茂道:“你想不想再见我的面?”
宫本藏茂已觉得不对,悲声道:“玉楷君,我想天天见你的面!”韩蛋蛋道:“你老老实实在这里等我,若是我一个月不回来,你就别等了。”宫本藏茂只差哭出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去?”
韩蛋蛋冷笑道:“你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现在就走!”宫本藏茂低下头去,默默良久,忽然抬头道:“玉楷君,我等!”
韩蛋蛋但觉心底猛然一震,点一点头,说道:“忍者神龟派的,跟你说句实话,我也不知道想不想回来找你,你只等一个月,过了一个月就不要傻等!”转身上马,扬鞭奔河南少林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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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道高魔高
更新时间:2009…5…8 2:17:29 字数:17017
词曰:月明彩云追,幽暗浓影围。往事点点滴滴,到此时,无计消除,偏偏积累。竟反复,使人思飞魂坠!纵痴情,隔尘事重重,焉得心通语会?恰似轻风吹皱,一池秋水。但因念奴娇,时时枉凝眉。
韩蛋蛋离了福州,非一日,过湖北进入河南地界。这一日找人打听了嵩山方位,径策骑而来。甫到嵩山脚下,但见许多人物,男女老少,步行骑乘,大多象是武林行色。韩蛋蛋略觉蹊跷,下马到一家饭铺前打听少林寺之所。酒保道:“姑娘也是来看中西武学大会的么?到少林寺还有好长一截路,不是小的劝您,你最好打个尖再去罢。”
韩蛋蛋问道:“中西武学大会?”那酒保道:“是啊,中是中原,西是西域。两处的武林高手一股脑来少林寺,比一比到底是谁的武功强些。”这酒保想比划一下,险些将手中手巾打翻桌上碗碟。适那桌客人说话,一人接住碗,笑了一笑,说道:“酒保哥,你这身手,怎么也得去给咱中原争光才是!”酒保陪笑道:“小的常见少林寺的大和尚们,可大和尚们只化缘,没教过小的武功。几位爷却八成是来扬咱中原武林人脸儿的,小的猜得中不中?”那汉子笑道:“没中,没中。”
韩蛋蛋奇道:“有这等事?”那酒保道:“你还不信!听说本来只是几个西藏喇嘛来少林寺寻晦气,嘿,少林武术,几个西藏喇嘛哪里能成?那喇嘛们就又去邀请了他们西域好些门派的高手,到少林寺来。”
韩蛋蛋心想:“肯定是托巴来了没沾上便宜,便请西域好手助拳。如此一来,钱帮主一定还没下山,这托巴老喇嘛到少林寺纠缠不休,倒是救了钱帮主一条性命。”
想还有一段路,又是快到了晌午,便找了一个空座,点一碗面吃着。那酒保兀自未说得过瘾,添茶倒水、递菜收碟之间,与众客人说话不停。客人中自有喜欢取逗的,你一言,我一语,韩蛋蛋已听得明白:却是中原武林人物也闻风而来,要与西域武林高手一比高下。这中西武学大会六字却是好事者取的。
却忽听西首桌子上一个瘦长汉子大叫:“什么中西武学大会!依我看,应是汉胡斗法大会才是。这些年我们汉人运气不济,胡人骑我汉人头上撒尿屙屎,妈的……”他同桌一名三十余岁的微胖汉子道:“师弟,不可胡说!”那瘦长汉子似是对他很敬重,便不再说,端起一杯酒,滋的一口咂干,脸色更加褚红。
当时清兵入关以来,根基渐深,店中众客人听他们由中西说到汉人胡人,均静下来,一时唯有默默下咽之声。
韩蛋蛋听那三十余岁的汉子说话声音,不禁心下一动,想起当日托巴擒了自己在一片乱坟岗上时,就是这个人说话,记得他们合称扬州十八罗汉。却也不想与他们搭话,起身向酒保问明了少室山路径,会帐出门,策骑直去。
到得山门,却见四名僧人把住山门,韩蛋蛋下了马来,道:“请四位师父让个道,本姑娘要上去走一趟。”四名僧人唱喏道:“少林规矩,女施主不能入内,请回吧。”韩蛋蛋笑道:“有这规矩?”为首一位老成些的僧人圆通说道:“阿弥佗佛,出家人何来诳语?”韩蛋蛋笑道:“我是来找人的。”圆通问是找谁,韩蛋蛋说找钱大印。圆通道:“钱师兄正在大雄宝殿与诸长老等议事,请女施主在此等候,待议事完毕后,小僧去知会一声。”韩蛋蛋松了口气,抚胸道:“钱帮主没死就成。”
四名僧人一齐变色,圆通道:“阿弥佗佛,钱师兄正是盛年,女施主何故咒他?”韩蛋蛋听山上传来呼喝之声,象是正有人动手,心想:“少林寺的和尚们这会儿肯定是跟西域高手比武来着。”心下极是发痒,问道:“他们几时议完事?我不过是帮别人给他带一句话,谁有空等他议事不议事?你们让我进去。”将马缰往圆通手中一塞,闪步便进。
人影闪动,四人呼喇喇从两侧掠过,均是双手合什,排成一道,道:“阿弥佗佛,女施主不可坏了少林规矩。”韩蛋蛋笑道:“那你们为什么坏了我的规矩?”
圆通愣了一愣,说道:“不敢请问女施主的规矩是什么?”
韩蛋蛋道:“我的规矩就是好狗不挡道。”四名僧人一怔之下,均是脸上紫气一显,但四人既是知客之职,自有三分涵量,另一名僧人圆智微微一笑,道:“罪过,女施主说笑了。”韩蛋蛋冷笑道:“我真不明白,女的怎么了?女的不是人?为什么不让女的上山?”圆通道:“少林规矩如此。”韩蛋蛋道:“好啊,这几位师父,我来考你一个问题。在你们看来,我是女的么?”
四名僧人均怔,向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一眼,圆智笑道:“阿弥佗佛,施主是女身,小僧等焉能看不出来?请女施主转回罢,容小僧禀报师父与钱师兄。”韩蛋蛋听山上呼喝之声更急,摇头道:“你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依我看不打诳语才是诳语。”圆通道:“罪过,请女施主明示。”韩蛋蛋道:“方才我问你们:我是不是女的,你们都说是,这岂不是诳语么?”
另一名僧人圆慧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女施主若是男人,小僧就是尼姑啦!”他年纪不过二十,一语出口,见师兄圆通一眼瞪来,自知失言,低下头去,念道:“阿弥佗佛。”韩蛋蛋道:“我记得经中有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又有云:‘诸法皆空相,一切有为法,亦作如是观。’在我的眼中,你跟尼姑可也没什么分别。难道几位师父反而一定要死巴巴地认定我是个女的么?”孙振之妻关氏笃信佛教,有时与韩蛋蛋之母傅青女侠谈论佛法,韩蛋蛋自小记心奇好,这会儿扯出两句来,倒把四个和尚全都问住。圆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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