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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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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儿如今在崔家后院的浣衣房劳作,每日从日出劳作到日暮,她和崔安的妻子一样名字,但命运截然不同。秀儿偏着脑袋,叹一句:“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在大明朝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好命,到了这里,更是想都不敢想。”

    戚英姿用眼角看了秀儿一眼,她想问她:“你想回大明朝吗?”

    “姐姐,我跟你讲,晚上我去厨房找个鸭架子出来咱们吃,今晚上有夜宴,指定有多的菜,他们吃不完,都是倒掉浪费了。。。。。。”秀儿兀自叽叽喳喳,她没读懂戚英姿看她的眼神。

    戚英姿从秀儿身上收回眼眸,她想,我要回大明朝,我需要钱,还有一艘船。但凭借现在的自己或者是秀儿的单薄力量,决计是难以完成的。

    戚英姿勾下头,她想等个机会,机会到了,她就把秀儿和那几个孩子都带回去,带回大明去。

    嘉靖十年的夏天,大明的海域上有一艘行船静悄悄抵达平壤,里头装着一百多个人奴。

    盛夏无风,海起浪了。

    戚英姿想等一个机会,而这个属于戚将军的机会来得很早,因为并没有隔上太久,崔家就出事了。

    嘉靖十年的冬天,十一月里,崔家二公子崔礼在自己的屋里亵玩男童,他的嫂嫂伊秀不知为什么闯了进去。伊秀进去之后就开始痛哭,等崔安赶到的时候,只见自己的妻子在痛苦哭泣,而肇事者崔礼却不见了。

    伊秀受了委屈,崔安要找弟弟决斗。决斗,这是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关于尊严的决斗,无人能劝解。

    决斗的场院还是在后头庭院,崔家两兄弟的武艺明显是崔礼更高强一些,但崔礼似乎让着他的哥哥,即使他的哥哥像是发了狂一样地用剑刺他。

    仆妇们都躲得老远,刀剑无眼。戚英姿拿着一根扫把,动也不动,就这么冷眼瞧着崔家的两位公子动武行粗。

    “住手。”廊下来了一位老头子,老头很胖,穿着铠甲,手里提着一把长刀。这种长刀戚英姿真是熟悉得很,大明朝锦衣卫百户以上的官员几乎人手一把。

    来人是崔德,崔家的家主。这老头杀气凛冽,戚英姿手握着扫把不禁又握紧了一些。老头话不多,他握着长刀,说了一句:“海上无风,为何起浪。”

    戚英姿的手指在扫把上弹了弹,她心想,谁说有风才起浪,无风起的浪才更高。

    崔安疯狂地攻击了他的弟弟,可崔礼一直抵挡,不肯主动攻击。等到崔德一来,崔安终于停了手,他表情肃穆,提着长剑走了。

    这一次决战之后,此后半年中,崔安没再找过崔礼的麻烦。但也就在次年,崔礼染了天花。

    天花,中国人将之称为花柳病,虽不是无药可医,但亦难以治愈。

    外头的人都传言,“二公子要死了。”谣言传颂得铁板钉钉,都在说崔礼快不行的时候,秀儿也过来说:“姐姐,听说二公子快死了,你知道吗,崔家的传统是海葬,他们可能要为二公子举行海葬。”

    所谓海葬,就是将人放在棺材里,再弄一艘船,棺材搁在船上,等船飘到海中央,自然沉没。这种习俗浙江临海一带也有,戚英姿的心抖了抖,她心道,我要的船来了。

    既然有了船,那戚英姿就一直等着崔礼闭气,崔家给崔二公子海葬之时,就是他们返回大明之日。

    戚英姿先等了七天,这七天里,崔礼没死。戚英姿又开始数日子,数到第四个七天的时候,崔礼还是没死。

    戚英姿心里着急,偏偏她又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好一直等。可她等来等去,日子数来数去,崔礼就是没死。这一数又是小半月过后,崔礼没死,再半个月过后,崔礼还是没死。戚英姿心道,不对呀,既然他一直没有病愈,怎么会还不死?

    二公子染病,天花,屋里无人伺候,外头也时而有人看管,时而无人看管。大部分的时候,外头都是无人的。戚英姿终于等到起了疑心,她决心亲自去看看崔礼的情况。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晚上,戚英姿手脚很轻便,她拉开崔礼的房门,回手锁门的时候,一双白净干瘦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戚英姿低头,钳住那人手臂就往身前摔。

    “哼”,一声轻笑,戚英姿扭头,就见崔礼靠在墙角。清瘦的男人穿一身绸衣,他腰上绳子还松松垮垮的,男人问:“崔安派你来的,来看我死没死?”

    戚英姿不语。

    “说话。”崔礼脸色青白,他的确身体不佳。

    戚英姿摇头。

    ‘二公子,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不了啊!’戚英姿心道。

    女人转过头去,她面对崔礼那张白净的脸,眼睛就不动了。她想到了另一个人,远在海的那头的另外一个男人。

    他好吗?不知现在他还好吗?

    女人脸上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色彩,这种色彩落在她黝黑的眼珠子里,就着屋内的灯光,那一瞬间,流光溢彩。崔礼向来不是个粗心的人,他很快就瞧见了这个女仆眼中那种异样的神采,于是崔二公子问了一句:“你是崔安的情人?”

    戚英姿扭开头,崔礼长得的确和沈约很相似,但他们不一样。尽管沈约甚么时候都是那副温温的样子,可他不会装病又装死。

    崔礼瞧戚英姿,倏地笑了,说:“你是个好姑娘,崔安不好,你不要爱上他。”

    鸡同鸭讲,一场无厘头的鸡同鸭讲。要是秀儿在这里,她准得趴在戚英姿身上笑个三天三夜。不过戚英姿显然没有秀儿的语言天赋,崔礼对她衷心的劝诫,她一个字都没听懂。

    崔礼说话她是听不懂,不过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崔二少爷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戚英姿摇头,心道:看来夺崔礼海葬的船是行不通了,若是想回大明还要另寻他法。

    戚英姿低头拿块布巾,假装在崔礼的矮塌上擦了擦,接着就要退出去。“哧哧”,崔礼又笑起来,他拉住戚英姿的手腕,张开嘴示意她,“啊”。

    戚英姿扭头看他,崔礼指着她的嘴巴,示意她把嘴张开。戚英姿毕竟过去还是个将军,一个陌生男人叫她张嘴,她反而将嘴闭得更紧了。

    崔礼轻轻笑,说:“让我看看你的舌头,不用怕。”

    崔礼笑起来也很好看,戚英姿不知为何,又在他的侧脸上瞧见了沈约的影子。沈约也是这样笑,半颔首,微微笑,他们笑起来的时候,都是嘴角略微上扬,显示他很愉快。

    崔二公子的两根手指就要凑到戚英姿脸上来,戚英姿伸手化掌就去劈崔礼的手腕,崔礼挑眉,“哟,看起来还挺有脾气?”

    戚英姿不肯张嘴,也不肯让崔二少爷看舌头,崔二少爷说:“明天晚上你再来打扫一次,我这里经常需要清洁。”

    戚英姿低头退出去了,她别的没听懂,就听懂了一个‘明天晚上’,还有一个‘扫地’。

    次日,入了夜幕,秀儿从洗衣房回来,瞧见戚英姿提着扫把要出去,她说:“姐姐,你知道吧,崔大人今天发脾气了。听说是崔大人给国王提了建议,说甚么打仗甚么的,但国王没听他的,国王好像听了另一拨人的,把崔大人都给气病了。”

    平壤,打仗?戚英姿很快就联想到是不是朝鲜国和大明朝要打仗了,她提着扫把抬脚就往崔礼屋里冲。

    崔二公子穿一件白色的锦袍,半跪半坐在地上,戚英姿拉门进去,男人道:“你来啦?”又拿出一小碟子点心,然后看她,“饿了吗?”

    点心很精致,戚英姿自来了平壤,就没怎么吃过点心零嘴,不过这些东西本也不是给她们奴仆吃的。

    崔二公子微微笑,“来,吃吧。”

    戚英姿睃他,崔礼又从矮塌上拿了个罐子出来,里头装着一碗药,他说:“给你治喉咙的。”

    是药三分毒,戚英姿自然不会喝。女人冷眼瞧着那碗药,崔礼知她不信,便从柜上拿了本医术出来,他一样一样指给戚英姿看,“大青叶、菊花、连翘。。。。。。”

    医书上的字是看不懂的,那些画儿倒是看得懂。戚英姿看了这药方子,开始摇头,她指着自己喉咙,咿咿呀呀:“这些没用,我是哑了,并不只是喉咙痛。”

    戚英姿张开嘴,手指开始比划,‘我喝了毒。药,哑巴了。’

    崔礼恍然,然后合上医书,将那碗清凉解热的汤水拿开,自己一口喝了。戚英姿瞧他,崔礼摊手,“你害怕我下毒,但我没有。我自己喝了,你可以放心。”

    戚英姿忽然觉得崔礼其实有些孩子气,这碗药他根本不必喝,谁管他有没有下毒,因为自己根本不会喝,也不在意。

    崔礼将点心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戚英姿瞧见他动作,摇摇头,意思是,‘你不必如此,我不爱吃点心。’

    崔礼的桌上便有纸笔,戚英姿画了个朝鲜国的轮廓,又勾了个辽东的地形图,崔礼的眼神渐渐严肃起来,他瞧这个哑女,戚英姿也在瞧他,比划道:“是不是打仗了?”

    “没有。”

    崔礼接过笔,在朝鲜旁边又另勾了一块地方,日本。

    戚英姿点头,心道,还好,还好是朝鲜国和日本国。

    崔礼将笔搁下,一手托腮,望着戚英姿,轻轻笑,“你不是崔安的人,他才不关心哪里是日本,哪里是大明朝。”

    戚英姿口不能言,脸上约莫流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崔礼道:“不要失望,我能给你治病,我就是平壤城里最好的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注:海州,今连云港。

 第25章 我的姑娘

    平壤崔氏是朝鲜政党的在野派; 崔氏掌门人崔德一直秉持增强朝鲜边境防御的理念; 但当权的政党认为朝鲜防御已经足够了; 在朝党和在野党用两种不同的军事理念左右着朝鲜王朝的国王。国王听取了当权派的建议; 与日本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总的来说; 朝鲜国是个受儒家思想熏陶甚深的地方。戚英姿来到平壤小半年之后,她先后认识的人有崔礼、崔安,还有崔安的妻子; 伊秀。

    戚英姿认识伊秀以后; 才发现她与传言中的娇柔造作完全不一样。

    伊秀是个好姑娘; 她知书达理,说话温柔; 为人处事也没有世家豪门大小姐的那种跋扈虚伪。她含蓄而矜贵,举止有度,下人们开始喜欢她; 她们也不再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戚英姿也觉得她不错; 只是有一点; 她和崔礼的关系变得很恶劣。

    伊秀曾是崔礼的未婚妻; 但后头传出崔礼好男风的说法,崔礼自己也不否认。伊秀绝望了,最后才接受了崔安的追求。

    “姐姐; 你说这是不是甚么话本子里的畸恋; 就是甚么小叔子和嫂子有情,哥哥既疑心自己的妻子,又要防着自家弟弟。”

    说话的是秀儿; 她还在浣衣房里洗衣服。浣衣房里的新闻一点也不比其他地方少,秀儿说:“昨儿夜里大奶奶又哭了一场,哭得惊天动地,把老爷都惊动了。”

    秀儿将汉人家族里的那一套称呼全线搬到了朝鲜,她嘴里的大奶奶指的是崔安的妻子伊秀,老爷自然指的是崔德。

    “哎”,秀儿撑着脑袋,“姐姐,你想回家吗,我都不想回家了,回家吃不饱饭,我后娘天天想着把我卖了,换点钱给弟弟吃喝。”

    “你。。。。。。有弟弟?”

    戚英姿用一种公鸭嗓般的聒噪的声气说话,她嗓音受损,加之她有半年没发过声音,这一开口,声气如变声期的少年,难听至极。

    秀儿连忙端一杯金银花泡的茶水给她,“姐姐,你嗓子可好多了,咱家二少爷真是妙手回春,你以前可一个字都说不了。”

    戚英姿点头,喝了一碗秀儿给她特制的茶水,她现在能断断续续说话,但嗓音沉闷,说多了,喉咙里面火辣辣地疼。或者有些转音和高调,她根本发不出来,有些时候听她说句子,像在吞音。

    不知不觉,来到平壤已经大半年有余,戚英姿想问问大明朝的消息,崔安不必说,他甚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防着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弟弟私下接触。若是问崔礼,他有些事情知道,有些事情,他的确是不知道。

    旧年八月,也就是戚英姿初漂流到朝鲜国的那一年,嘉靖十年八月,嘉靖帝收了九个嫔妃,听说是在大学士张璁的建议下额外选的。

    戚英姿想更进一步知道嘉靖帝收了哪九位嫔妃,她问崔礼,崔礼摇头说不知。“这个真的没有办法知道,只知道嘉靖皇帝在八月的中祀中挑选了几个他喜欢的进宫,宫妃的全部人名难以打探。”

    崔礼当然没有办法搞清楚嘉靖帝具体收了哪几位嫔妃,霍韬将白湘灵送进八月中祀中充当舞伶,白湘灵那般容貌,当天她穿火红的舞衣站在祀台上,赤脚的女子踏歌起舞,惊了半个北京城的眼。

    白湘灵美,美得惊人,嘉靖帝又不是瞎子,他不仅不是个瞎子,还是个精通书法绘画舞乐的艺术高手。皇帝既然沉溺于艺术消遣,便也懂得这位红衣舞伶的惊世之美。

    八月中祀落了场,嘉靖帝要沐浴斋戒,斋戒期一过,内宫就开始打听那位红衣舞伶出自何家。霍韬大大方方将白湘灵献了上去,他没有隐瞒,镇国公直接告诉群臣,这美人儿是我霍家为圣上招来的。

    霍韬送上了白湘灵,嘉靖帝爱不释手,当即宣布要为这位女子册立名号,白湘灵入宫不足两个月,就得了个夫人,皇帝亲赐的字,“恭奉夫人”。

    九位新选的后宫妃嫔里白湘灵占了一个名额,里头还有一个方婳。方婳也随着霍韬进了北京城,但霍韬没让她去八月的中祀里展现她的礼仪风度。霍韬是这么想的,中祀仪式只出白湘灵,白湘灵可以稳稳抓住皇帝的眼珠子,若再上一个方婳,怕两厢受损,双方都讨不到便宜。

    方婳的仪态是经过精心训练的,一举一动完全合乎大家风采,霍韬不急,方婳只需要一个机会,教人看见,教人发现,方家姑娘离进宫就不远了。

    果然,霍韬送上了白湘灵,京城大官小胄都急着到镇国公府走一圈,等到张璁去镇国公府打听白湘灵来历的时候,方婳就出现了。

    张璁很满意方家这位姑娘的举止仪态,首辅大人后来又直接询问了镇国公关于此女的家世背景。等张璁离开后,没过上三天,宫里就传来消息,宣方家姑娘进宫参加懿选。

    主持懿选的是嘉靖帝的第二位皇后,张皇后。她不能生育,出于皇后娘娘为皇家诞下子嗣的责任也好,或者出自于内阁文臣的压力也好,张皇后不得不亲自出面,为嘉靖帝挑选宫嫔,以此增强皇帝生子的可能性。

    张皇后整体上是个正直的人,她完全依照皇帝的喜好去挑选妃嫔。嘉靖帝注重礼仪气度,最喜欢在朝廷大礼中表现仪态举止出众的女子,于是张皇后选了数个女子出来,其中就有方婳。

    嘉靖十年,大明后宫里增添的九位嫔妃,镇国公霍韬一人就贡献了两个,白湘灵与方婳。

    大半年过去,如今已经是嘉靖十一年,戚英姿不知道大明朝的内宫多了几个妃子,也不知道霍韬送进宫廷的方婳因为受到嘉靖帝生母的喜欢,迅速被立为嫔。

    明廷的要事戚英姿不知道,她却知道崔家好像有面临被边缘化的危险。因为朝鲜国王大力提倡儒家思想,尚武的崔氏正在被逐渐排挤在士大夫精英阶层的圈子之外。

    平壤崔氏以武起家,早在朝鲜国第一个国王李成桂四处征伐之时,崔家的祖宗崔瑞就是李成桂麾下最骁勇的悍将。等将近百年过去,朝鲜国内早已不流行他们的太。祖皇帝李成桂四处征讨的那一套。现在的国王听信了当权党派的那一套话,朝鲜和日本国友好相处,也与大明朝建立永久邦交,这样才能保持朝鲜国力永不衰败。

    这是一套儒家士绅阶层的治国之语,朝鲜国王与内庭许多重臣都深信不已。

    当崔家的当家人崔德数次向国王请奏,加强朝鲜与日本国的边境巡防,并且必要时候,向大明朝借兵攻打日本水师的时候,他遭到了弹劾。

    崔家家主具有前瞻性的预言当然没有获得重视,朝鲜也无法预计日本的丰臣秀吉会在统一日本之后,登陆釜山,打得朝鲜措手不及。

    从目前日本国与朝鲜国的友好情况来说,当权派认为崔家是在虚张声势,并且对友好邻邦日本国怀揣最大的敌意。朝鲜国王也忽视了崔德的请求,崔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只是让在权政党认为平壤崔氏尾大不掉,不听指挥,崔氏的兵权是时候应该予以回收了。

    崔家家主崔德在政治上受挫,此刻他的家中也发生了一些龌龊事,而这些龌龊事直接导致他死了一个儿子。

    崔安故意买了几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在家中养着,戚英姿瞧见那几个男孩子,就同崔礼说,“窝边草吃不得。”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一天夜里,崔礼在外头喝了酒,屋里伺候的又是两个年轻的男孩子,他当天晚上就把那两个男孩子睡了。崔礼大病了。

    这回的病很严重,崔礼的男。根开始腐烂,他自己给自己治病,没有见效。崔德又请外头的大夫来给他的儿子治病,纵是如此,崔礼还是疼得晚晚睡不着觉,戚英姿在下人房都能听见崔二公子呼吸之中的疼痛声。

    差不多四十天之后,崔礼不喊疼了,他也不爱说话,怏怏的,成日里躺在床上。没人知道二公子的病怎么样了,戚英姿却发现了一丝丝蛛丝马迹,例如崔礼的房间内总能清扫出一些胡须,或者是其它的毛发。

    毛发成团掉落,这是断了根。戚英姿心想,崔礼是治不好了,干脆断了男。根。

    秀儿这个小灵通在浣衣房也探听不出来崔二少爷的病情,她问戚英姿,戚英姿自然不会同她说。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她也说不出口。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事人不说,也总有人要替你热心宣传。崔家的二公子成了残废,不能人道的残废,这件轶闻很快就在平壤城的贵族圈子内部传开了。朝鲜人也崇儒,儒家认为受过宫刑的人不亚于废人,所以崔家的二公子废了。

    伊秀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不管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当伊秀用长刀刺穿崔安心脏的时候,她是怎么知道的,或者是从何处知道的,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伊秀杀了崔安,她提着长刀,哭的泪流满面,崔家所有下人都瞧见这个温柔的女人提着滴血的刀往正厅走去,长刀的刀锋划过青石地板,长刀上的血迹点滴落下,应和被染红的石板上开出的一团团青翠的苔藓,绿叶映桃花。

    那鲜艳血滴溅在崔家后院的石头缝里,溅落在那美丽女人的裙摆上,粉花碧木,业障重生。

    “父亲,我杀了崔安,我犯了死罪,我特地来向您请罪。”

    手起刀落,伊秀跪在崔德跟前,自杀了。这把武士长刀是伊秀从娘家带来的嫁妆,汉城伊家,在权之党。

 第26章 雌雄莫辨

    伊秀一死; 崔礼疯了; 疯疯癫癫; 时而抱着屋里伺候的丫鬟痛哭; 时而穿着伊秀的衣裳对镜自怜; 多少人都见过崔二公子穿女装,在人前转来转去,还问:“我美不美?”

    秀儿说:“姐姐; 不成了; 这二公子真的不成了; 你是不知道,我今日洗了他的衣裳; 他裤裆里有条骑马布。”

    “骑马布?”

    戚英姿并非不懂骑马布是甚么玩意儿,她疑惑的是崔礼就算断了根,也不至于突然就变成女人了。君不见皇宫内院里多少太监黄门; 也没见哪个是突然就成了女人的。

    秀儿蹙着眉; 压低了声音; “姐姐; 我跟你讲,不是二公子成了女人,是他往那布上倒了朱砂; 系在身下; 假装自己是女人。”

    戚英姿抿嘴,秀儿说:“大奶奶死了,二少爷疯了; 这在戏台上,就是一出虐恋情深啊!”

    “好了,不说了,也别出去说。”戚英姿不比秀儿,学不会一口朝鲜话,但她嗓音渐渐好了,略有不足的是,恢复不到原先的嗓子。现在只听她说话,不见其人的话,雌雄难辨。

    崔德死了长子长媳,次子又疯癫,再加上伊氏家族势力庞大,崔家在野被伊家记恨上了,崔德在朝野之中简直举步维艰。

    “你个逆子,你快些醒来,你再是不醒昏睡,与那废人何异?”

    崔德在崔礼屋里站着,曾经的战神悍将似天神一般睥睨他的儿子,崔礼缓缓站起来,戚英姿在门外看着,还以为崔礼有所好转。殊不知崔礼站起来,伸手捞了一件女装穿在身上,又在妆镜前坐了,他抹红了唇,又敷了面,这头朝门外幽幽一笑,惨兮兮的,教人心惊。

    戚英姿吸口气,里头崔德却是气愤难当,他是他们朝鲜王国最有名战将,曾经南征北战,他风光不可一世。他不明白,人到晚年,家里怎么会出了这样的惨事,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死一个崔安不要紧,他还有崔礼,伊家与他反目他不怕,他还有崔礼。这个儿子是他的希望,他是他的希望啊!

    “我教你装女人,我教你睡男人,我教你男不男女不女,我教你没有忠孝节义,我教你废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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