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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客的娇养日常-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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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交代?
  他还有什么事不曾同自己交代?
  称病不见人的谢珺因着无懈可击,赵潋找不着蛋缝,不知该如何下手抓破他,等谢珺再一次露面时,却是在太后举办的宫宴上了。
  这场宫宴堪称盛大,朝中但凡从五品及以上官吏,均可入宴,甚至可携家眷。
  富林苑乃是前朝皇家园林,供天子骑马打猎、游玩避暑之用,气派奢华,珠玑陈列,行宫之中更是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陈。
  大周自攻入中原,自立江山国号之后,对富林苑却是秋毫无犯,每隔数年便找人修葺补漏,至今仍是一派繁华富丽。
  行宫外依山傍水,空山挂雨,清泉嘤嘤作韵。
  小皇帝朝水里舀了一手甘泉,但正要入嘴之时,又被手忙脚乱的宫人们劝住,说这到底是宫外的水,轻易饮不得,赵清认为没趣,连出游也弄得拘手束脚,便仰头朝后头问了声:“皇姐来了不曾?”
  小太监回话:“还、还不曾。”
  偌大盛会,前来者络绎不绝,呼朋引伴、拖家带口。
  元绥才从祠堂被放出来,随着太师赴宴。太师已猜到太后今日设宴的用意,是要为公主择婿,只要当场谢珺被指给了公主,元绥亲眼所见,自能死心,从此踏实地同璩琚过日子。
  元太师才走了数步,从石桥上而过,身后跟着元绥却已不知去向。
  他扭头一瞅,竟不知跑哪去了,元太师虎目一沉,私以为元绥又奔着谢珺而去,满心懊恼。
  元绥路过小桥,在巍峨恢弘的行宫外,一行流水边,将小臂上被家法藤条鞭笞出来的伤口清洗了一遍,挑起目光时,众人之中簇拥着一锦衣公子而来,眉目温和似画,言笑晏晏,正是璩琚。
  在元绥正要扭头之际,对方也似发现了她,瞬间脸色一暗。
  元绥被他看得胆战心惊,不知为何,心头猛然间掠过他的那句——“至此以后,元绥,你胆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休怪本公子对你无情。”
  她几不可察地暗皱眉头,脑中隐隐地想到他那些温柔蜜意的时候,替她买红糖姜茶,替她置办花冠霞帔,替她烧暖手小炉的时候,他确实像别人姑娘口中的温柔佳公子。但元绥又万分明白,他再也不会对自己好了,说不来心尖什么滋味,只晓得那颗心不住往外冒着酸意。
  璩琚也不过是看了她一眼罢了,哼一声冷笑,折身往行宫而去。
  秦冠玉一路跟随璩琚而来,见状,心中也了然几分,对那等朝秦暮楚、无情无义的女子,任谁都是唾弃的,他也没给元绥好脸色,脚步急切地追随璩琚入门。
  赵清在房檐下打了个瞌睡,才等到皇姐的马车,他们停在榆林之外,广袖红衣的赵潋先下马,再去牵车里的君瑕,君瑕今日与谢珺倒是同一身白袍,衣摆飘逸若云,轻盈似无质,衬得那修长绝美的身姿亦如瘦竹荻花。
  两人并排而行,一个清媚灼然,一个丰神俊逸,便仿如神仙眷侣。
  但这宫宴是太后设下的,赵潋本在坊间有传闻说与她家的门客不清不楚,眼下又相依相偎而来,除了公然打脸太后之后,更多的却是让人惊奇。
  莫不是公主不想与谢珺定亲,故此带上家中珍藏的美人,来给谢珺一个下马威?
  倘若是谢弈书还是个有骨气的男儿,碰上如此行径的公主,纵有十年婚约只怕也接受不来罢!
  因而诸人本来只是看元家的好戏,这一回好戏成双,忒热闹了!此行不虚!
  赵潋一手挽着君瑕,一手把完着腰间红绳丝绦,只摩挲了几下,不过君瑕还是留意到,那是一串红珊瑚珠,微微皱眉,赵潋一心扑在他身上,连身旁的指指点点都半个字没听进去,一见他皱眉,便忍不住解释。
  她将红珊瑚珠从腰间解了下来,“这个本是我从谢珺身上扯下来的信物,今日要拒婚,只得做得明白些,等我当堂拆穿了冒牌货,就把这串珊瑚珠送出去。我想还是留给阿清,他是小皇帝嘛,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君瑕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信口道:“莞莞,传家信物在民间话本里,常是传给儿媳妇的。”
  “呃?还有这一说?”不知为何,谢珺在她心里还是十三岁半大少年模样,赵清也才十岁,这两人站在一起……她猛一摇头,竟觉得脑中颇有画面了,一时面红耳赤。“那、那我该怎么办?”
  君瑕微微敛唇,从她手中将红珊瑚珠摘下来,放入赵潋的荷包里,“既然给了你,便是要你贴身放好,你若转手赠人,岂不是白费了……一番苦心。”
  赵潋愣了神儿。
  “皇姐!”
  赵潋还没来记得说话,身后的小皇帝便急匆匆地桥上急冲过来,欢喜雀跃,不知遇上了什么好事。
  赵潋差点让他撞倒,幸得赵清及时刹住,他嘿嘿两声,笑容明朗如旭日。
  “皇姐,朕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破天荒地,她家小弟也知道礼数了,赵潋很满意,弯腰笑着问:“你要送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赵清看了眼君瑕,又将目光转到她的脸颊上,笑容狡黠得像只偷着鸡的小狐狸,眯眯眼,勾勾手指,等赵潋疑惑地将耳朵附过来时,赵清凑过脑袋,悄声道:“那冒牌货昨晚趁夜入宫,与太后密谈,也不晓得谈了什么,后来母后让他歇在一处寝宫了。朕命人一路跟着他,连上茅厕都没有放过,果然便发觉了一些蛛丝马迹,等会儿在堂上朕昭告众臣,皇姐你便晓得了。”


第63章 
  赵清的神秘让赵潋莫名其妙; 但小皇帝在她这个皇姐面前素来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能让他如此得意的; 想必是发现了一桩大秘密。
  里头钟鸣三声了; 作为皇帝,赵清只好清咳一声; 摆了个谱儿,挥袖往回走。
  赵潋朝君瑕望了一眼; 对方也正笑着看她; 赵潋满怀的忐忑和不安,犹如坠入温泉之中; 被纾解开来; 她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示意别怕; 无论如何有她在。
  君瑕承情,却笑着不言语。
  赵潋赶来赴宴,还带着君瑕一道; 便是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母后对她一番关照之心,虽是出于善意,但,今时今日她没法答应母后同谢珺成婚; 更何况那人还是假的。
  文昭公主携其门客从正殿大门入内时; 聚拢了大片惊异之色。
  “这便是那位君先生了……”
  “近来在汴梁名声很是响亮啊,也不晓得谢弈书当年留下的《秋斋断章》还剩多少章啊,此人不是池中之物。”
  “公主竟将他也一并带来了……”
  众人摇头; 纷纷怔然望向太后,以及稳坐酒席上首、正执杯遥遥望来的谢珺。
  这位钦定的准驸马,脸色和悦,并没半分不满。
  他与君瑕的装束大类相似,都是一袭云白,三尺素雪绕身。但两人气质绝不类似,谢珺是皎若灿月,华彩如虹,君瑕是林间清风,自有那么股不拘泥于形、超然物外的旷世之感。但再要仔细一瞧,眉眼鼻唇,其实竟有三四分相似之处。
  照民间说书人看来,君瑕仿佛就是公主照着谢珺的模子找来的一个替代品。但两人一照面,出现在同一屋檐之下,又教人觉着,仿佛这位谢珺,才是照着君瑕生的一个赝品,品貌都仿佛次了些。
  真是奇也怪哉。
  太后脸色不愉,朝赵潋直蹙眉。
  赵潋却犹若不察,将君瑕安顿在席间,自去朝太后行礼请罪,“母后说可携家眷入内,儿臣也带来了家眷。”
  太后为赵潋的这桩婚事积郁于胸,眼下又被她顶撞,不禁暗恼不止,低声喝道:“胡闹。”
  赵潋笑吟吟地道:“怎算是胡闹。儿臣已与君瑕,敬告过天地,搓土为坛,立下过婚誓,他是我名正言顺娶回来的驸马。”
  大殿一片死寂。
  除了小皇帝淘气地摸了摸椅边上的黄金龙头,太后僵直了背,满含愠火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赵潋,余人皆大惊失色,但不敢高声喧哗,只得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暗道这戏是真好看啊。
  此时安坐元太师身旁的元绥,也不禁直了目光——
  原来赵潋是如此恬不知耻的女人?
  她将赵潋当了十年对手,一时间,说不上是解脱,还是失望,古怪地朝赵潋直蹙眉。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刷地脸色泛青,忍不住朝筵席上璩琚那一角望去。她本也有明媒正娶婚约在身,可不也是硬要退婚,一定要和还身负婚约的谢珺在一处么?
  那瞬间,她心虚起来,璩琚同她对上目光,眸子里如藏着千尺冰雪,一触即离,随即,他沉默无话地端起了杯中之酒。
  璩大人见他坐席间已吃了好几碗酒了,忍不得问了一声:“你心里有人,是元家那姑娘?可她要同你退婚,还伤了咱家颜面,你还……何苦来也!”
  “没有的事。”璩琚沉默了一会,讽刺地勾了勾嘴唇,“我会忘了她,父亲不必担忧。”
  太后猛然一拍御座,震得心头发慌。即便是此时,太后也不想大庭广众真挫伤赵潋颜面,这本该关起门行家法的事,不宜曝露人前。
  但是,赵潋也太不识好歹了!
  她一番苦心,纵然赵潋不能体谅,但私定终身这么大的事,她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拿到这时来说!
  赵潋见母后怒火沉积了半晌,竟连一个字都没数落出,她轻轻一笑,虽觉着愧疚母亲恩情,但莫名又觉得爽快。
  她从小到大极少忤逆太后什么事,当年与谢珺有了婚约,谢珺说一句不娶,她便想同太后把这婚退了,她努力过的,只是被太后训斥“胆大妄为”,罚了她两天禁闭而已,她便气馁了。
  她一直在想,是否当年不同师兄扯上关系,他便不会死了。这个婚约,确实是个累赘。
  可是赵潋没有胆反驳太后,这是第一次,她做了一件大快人心,而且无论结果如何,都一定不会后悔之事。
  她声脆如银铃地笑了两声,转而走向席间,落座在君瑕身侧。
  既然都这么挑明了,母后该不会在大殿之上再行指婚了罢,这个冒牌货虽然胆敢前来冒充谢珺,但毕竟是个男人,有哪个男人愿意接受一个名声狼藉、与别人私定终身的女子。
  君瑕笑着替她斟酒,压低了声:“公主,你这么说,我不知要被多少目光盯着了。”
  大概有人会想,他除了一身皮囊,何德何能入得了公主法眼,还当场顶撞太后。
  不过赵潋不这么想,对谁钟情这事,本来便说不清,能说得清楚了,男欢女爱也便没什么令人向往的了。
  元太师亦是直流冷汗——公主和谢珺的婚事不成,自己女儿只怕真要掺和一脚进来,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一团乱麻拧不回来了。
  静默了许久,太后却仿佛没听到赵潋这大逆不道的话儿似的,众臣面面相觑,开始起了私语之际,太后抬袖道:“时辰到了,传膳罢。”
  稳坐上位已久,那点喜怒不形于色,不怒而自威,教人望而生畏的威仪是有的,百官不敢置喙,摇头晃脑地在心里暗想:也不晓得太后这婚,还赐不赐啊。
  一想着,便又有人望向谢珺。
  对方不为所动地用菜肴饮美酒,其镇定简直让人不禁要竖起大拇指——
  一个被戴了数顶绿帽的男人,到底心有多大才能既往不咎啊。
  鸽红玛瑙玉,盛着半碗琥珀光,艳丽如血。琉璃盏,碧玉瓷,清粥小菜,海味山珍,琳琅尽列。
  红袖锦衣的妙龄侍女捧着玉钟殷勤为各位朝臣斟酒,直到了赵潋这一桌时,两人却互相倒酒,浑然是插不进第三个人了,侍女们便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开。
  赵潋喜爱油酥烧燕,但今日,再饿着,再垂涎也只得忍耐,不敢有一刻放松心弦。
  等酒菜佳肴俱都上了桌,由太师出列,向太后祝酒,余人纷纷附和,文辞情韵兼美地歌颂了一番大周盛世和太后力挽狂澜、扶植幼帝之功绩。
  阿谀奉承之词太后听惯了,不觉新鲜,这群文官的笔墨功夫都是不错的,只可惜风骨不佳。太后没耐心理会这帮谄谀之徒,此时钟鸣又三声,酒过一巡。
  太后着人停杯,当堂宣布:“前不久,哀家从兖州寻回谢笈之子,十年流离,他受了诸多苦难,哀家细忖,对谢家实在亏欠甚多,故此哀家属意谢弈书为婿。谢珺——”
  太后竟当朝直接宣布了!
  公主方才所言,与君瑕私定终身之事,分量极重。虽不成体统不合礼法,离经叛道,但在场人扪心自问,都不得不叹服公主魄力。
  没想到太后还是一意孤行,那谢珺……竟然也会答应?
  赵潋瞬时脸色如铁,冷沉了下来,她咬咬牙。
  母后是当真对她失望了。
  她浑身轻颤,垂落在膝头的手冷如冰,僵硬地蜷着指头,只见那假谢珺从从容容起身,到了太后御座玉阶之下,俯身稽首。
  赵潋手腕颤抖,紧紧盯着他们,太后身旁的侍女已经捧着金册走下台阶。
  手背忽而一暖,赵潋扭头,她身畔之人,是她心之所系,但用尽全力恐怕也无法厮守的人,她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是私奔,也认了。
  君瑕朝她温柔地微笑,比了个唇形,她心烦意乱,没认出,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君瑕揉了揉她的耳朵,颇有几分宠溺。
  在百官都惊讶不止,照理来说公主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人,可她和谢珺这婚约已有十年之久,当初既没有推辞,天家重诺,一言九鼎,这婚事眼下也找不着理由,推辞不得,难道木已成舟没有回寰余地了么?
  侍女捧金册丹书,行至了谢珺跟前。
  静谧如死的大殿之内,诸人各怀心思,元太师盼着婚事成,元绥盼着成,又盼着不成,璩大人眼睁睁瞪着,也说不上心里是怎么个复杂滋味。至于璩琚,则独自饮酒,事不关己。
  “且慢。”
  在侍女将折腰,将赐婚书捧予谢珺之时,传来幽幽一声。
  太后与群臣尽皆失色,赵潋猛回头,不知为何忽然眼眶温热,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这时候已经不能出头了,难道他不知道?
  最多、最多日后,她同他找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山林安度余生,但这婚,在大殿之上不能反悔的!
  君瑕微笑,将她的手背以食指按住,缓缓往下压去,她脑中嗡嗡一声,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方才比的口型——相信我。
  他说过很多很多话,赵潋都相信了,最后被他骗得团团转的人是她。
  但还要执迷不悟、一路深信不疑的,也是她。
  那赐婚金册,到底是没有颁下去。
  连跪立的谢珺也不禁回眸,矮身而坐的一应人之中,唯独君瑕立起,如一羽白鹤出于鸡群。太后皱眉,她有察人只能,但由始自终都没猜透过君瑕的身份及来意。
  她一直害怕赵潋被他所骗,如今……
  君瑕不疾不徐地走到了谢珺身侧,雪袍撩起,肃然从容地跪了下来。即便是跪着,也自是风骨奇绝,绝无谄媚之意,像极了……像极了谁呢。
  太后悚然惊讶。
  赵潋的心仿佛沉入了水底,母后生气了,她心如擂鼓地想着,要是母后等下派出兵甲来拿他,她就扑上去不管不顾了。
  “草民亦诚心,求娶文昭公主。”
  一语哗然,这位君先生出身山野,竟敢当堂求娶公主?不少女眷都瞅向赵潋,她在震惊之中,已是泪流满面。
  她以为,一直以来只是她千方百计地想将君瑕拴在身边,她用尽全力,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同他奉上,只要他肯,他点头,千难万险的全部交给她。虽然两情相悦能给她幸福,但独力支撑也让她疲惫。他还是、还是站出来了。
  太后皱眉道:“你凭什么?”
  君瑕俯下目光,从襟袖之间取出一样物事,不知是什么,金灿灿的晃眼,众目惊愕凝视之下,他伸手捧给侍女,一字一字,清晰得如一片清泉滴落岩上,铿锵穿石——
  “凭我才是谢珺。”


第64章 
  一锅沸水炸开了。
  太后震惊地将身子前倾; 凤目凛然地盯着君瑕。
  是了,这副风骨; 像是谢笈之子。
  处理朝政大事; 不知遇上多少突如其来的情状,太后从未失态; 但谢笈之子果真尚在人间——他、他回来意欲何为?报仇么?
  即便是报仇,太后也不怵君瑕手腕; 但她却少不得要顾及女儿。
  赵潋在指腹被滚烫的茶水杯盖烫着了; 但她已察觉不到疼,呆若木鸡地凝视着那道身影。仿佛从那副端正雅逸的背影里; 看出了岁月的一笔陈迹。
  他是……师兄?
  竟然如此; 怎么会……可; 她有什么理由反驳呢?好像从初见伊始; 他每一处的不同寻常,都有了妥帖完美的解释。
  他无意藏拙的棋力,本来是最好的证明; 但她从未那么想过。
  还有……
  满庭哗然,这场惊变杀得人措手不及,元太师亦是手中一抖,杯酒倾洒; 而身边的元绥却已经痴怔了。她苦心孤诣; 欲与璩家退婚,为的,难道竟是一个泡影; 一个假谢珺?
  此时无人再留意君瑕身边那人,他正低着头,面上是什么光景,早已无人理会。
  侍女将君瑕递上来的金锁呈递太后。
  太后见此金锁恍然变色。
  无需细瞧,这是当年赵潋赠给谢珺的贴身之物,是赵潋周岁时她亲自去佛寺求来的护身符。
  侍女殷勤地递过来,太后本无意接,但忽然一把抓在手里,用力捏紧了金锁链,朝君瑕看去。
  他人在玉阶之下,并没有起身之意,亦瞧不出心绪。只是默然许久之后,抬起那双洞悉一切的眼,教太后微微心惊,他却将一弧唇往上清扬,露出一道清明澄澈的微笑。
  “此物,是莞莞所赠。”
  太后强自不信,“你从何处偷来?”
  说罢太后扭头望向女儿,赵潋呆呆地坐在席间,已经痴了似的,眼角垂着两行泪痕,木胎泥塑般僵直身体,一动不能动。太后心里总算稍安,看来今日之前赵潋也不晓得君瑕的身份,没有伙同外人欺骗自己。
  君瑕微笑,“我一直带在身边。”
  那话是说给赵潋听的,她猛然抽回神智,朝他紧盯过去。方才被他放入荷包里的红珊瑚珠,仿如自燃,滚热的温度紧贴着肌肤,灼得一片发烫。
  璩大人皱眉道:“谢兄之子,果然在人间,为何又改头换面了?”
  璩谢两家是世交,当年璩大人与谢笈也想让两家之子结义兄弟,岂料谢珺和璩琚似乎并不对付,从小为了一只木马便能大打出手,后来谢珺更是拉着于济楚出出入入的情同手足,璩琚便彻底同谢弈书断了往来。
  太后还不信,狐疑地盯了他好几眼。
  旁人不知道,不信,皆有另一人在场的缘故,但太后心里万分明白,此时跪在君瑕身旁的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假的,而君瑕——
  “太后明鉴。”君瑕施施然跪坐下来,“年幼时,我与公主同在秋暝先生门下学艺,公主自幼性情顽劣,曾引下飞鹰,危情下是我抓住了飞鹰尾羽,一刀断了它的脖子——”
  他话未落,赵潋猛然起身,朝君瑕疾步走去,不待太后变脸色,赵潋跪下来一把抓过君瑕的小臂,将衣袖往上卷起,玉色平滑的肌理,只有一处隐约泛红,凹凸不平,形状大小都骗不得人,确实是当年飞鹰利爪所伤。赵潋眼眶滚烫,小心翼翼地抚了上去。
  她以前怎么竟从未留意!
  赵潋倏地抬起头,泪光点点地瞪着他,“你再说一遍,你是谁。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她很少哭。
  但她每次一堕泪,他便手忙脚乱,怎么哄也哄不好。
  “莞莞,”他伸出衣袖给他拭泪,被赵潋一手挥开,她就执拗着非要找个答案,君瑕无奈地一笑,“这才是我对你最大的谎言。我是谢弈书,你记得么,你曾经用巴豆粉害我,后来被我借花献佛拿去诓骗师父,你偷我的剑,结果划伤了手指,你被马蜂蜇了满脸包,我……”
  赵潋一把将人往前一推,别过了头。
  她不想听了。
  确认无疑。
  此人才是真正的谢珺。她又被骗了,身心都被骗了。
  赵潋咬住了嘴唇,扭头向别处地跪着。
  纵然还有人不愿相信,可由不得他们不信。
  这么许久了,君瑕身边那人连半句辩词都没有,也许是做贼心虚了。
  太后一直紧皱着眉眉宇,不发一言,但身边喁喁之声四面而起。
  “难怪从这个假谢珺回来之后,任是门庭若市,也从不肯与人对弈,原来是假的。”
  “《秋斋断章》是谢珺自创的名局,这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早就该作如此想。”
  “看模样连公主都让她这个门客给骗了……公主可怜得哟。”
  元绥也咬着牙,不为别的,为的是装模作样的赵潋,和城府极深的君瑕。
  那日燕家的芍药会上,元绥便已察觉到赵潋这个门客不简单,后来她曾暗中抛下梧桐枝为引凤前来,但始终没有回音。
  元绥给的条件比赵潋优渥数倍,他不肯来,元绥还只道这个君瑕不识好歹。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打从进公主府开始,就已在步步筹谋,谋的是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元绥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全汴梁都知晓了她退婚是为谢珺,谁知道那人却是个假的!她已没有脸再在宴席上待下去,可眼下不能冲动,离不得场,只得将头颅往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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