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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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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之各路谣言甚嚣尘上,连天子都派了近臣前去探询抚慰。
  轰动金陵的大案最终被京兆尹落定为龙王山的匪贼作乱,恶徒潜入紫金山意图劫绑贵人,不料被两位公子撞破而试图杀人灭口,事后趁地动逃之夭夭,白门寨所掘出的尸首成了铁证。
  威宁侯领了骁勇的精兵围剿,整个贼寨被彻底铲平,几位寨主在逃窜中身亡。薄景焕身先士卒,勇猛斩敌,赢得了朝野一致嘉赞,却难以抚平他内心的郁愤伤怀。
  一个秋风飒飒的清晨,阮凤轩携着妹妹踏上了返家之路,薄景焕在长亭怅然相送,望着锐卒护送的车列漫漫而行,直到山回路转,终不复见。

  数日后,另一驾轻车悄然出城。
  天空湛蓝晴爽,道旁的白杨半黄半翠,风一过哗哗的沙响。车夫是位老叟,赶得不紧不慢,一个小胡姬坐在车板上,折着几根金黄的麦杆玩。
  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几名大汉纵马从后方赶来,路过时一勒缰,高声打问,“老头,这一路可见过一个佩剑的二十左右的青年?”
  车夫年老,胡姬太小,都没有答腔,忽而车帘一掀,现出车内一名二十七八的男子,打量着众人回道,“方才见过一个人似如兄台所说,往东南方去了。”
  几名大汉谢也没谢一声,拔转马头向东南追去。
  男子放下轿帘,向对面的人一哂,“第六拔了,都想踩着你的名头上位,金陵一战,你从此再难清净。”
  对面的正是大汉们四处寻找的苏璇,他坐久了略有不适,改了半躺,“还好师兄将他们诳走了,不然哪应付得过来。”
  叶庭将包裹收拢在一侧,抛过软垫让他倚着,探头让车夫寻个地方歇一歇。
  苏璇禁不住好笑,“师兄真当我是豆腐做的?伤势好了六七成,已经没什么大碍,像这般走走停停,几时才能到少林。”
  马车驶入道边一处林荫,老叟勒马收缰,叶庭跳下来舒展肩臂,一阵凉风拂过,更增舒惬,“那又如何,朝暮阁平白受了重挫,连个对头都寻不着,近日应该能消停一阵,既然江湖无事,天下太平,赶个路急什么。”
  小胡姬见叶庭离了车,悄悄的溜近。之前叶庭怕她扰了苏璇养伤,拎她过来晃了一面又给锁回院里,弄得她畏惧更深,苏璇劝抚也无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阿落累不累?要不要进车里歇一会?”
  小胡姬摇了摇头,苏璇从车厢里翻出一把木剑,“那寻一处平地,把教你的剑法练一练。”
  待她去了,苏璇见手边放着一只精致的草编蚂蚱,拾起来道,“师兄,到底是该先教心法还是剑诀?”
  叶庭一直在冷眼旁观,淡道,“教她?两个都不适宜。”
  苏璇只作未闻,“我当年好像是一起学的,就这么教吧。”
  叶庭解下水囊饮了一口,“就算不提出身,她没有半点学剑该有的刚韧,弱兔无论如何成不了猛虎,徒耗精力罢了。”
  苏璇不在意的一笑。“那也无妨,至少不会再有人横加欺凌。”
  “正阳宫收徒一看心志,二看根骨,从不是怜恤孤弱,你强收她做弟子,对你与她均非益事。”叶庭知道劝也无用,拾了几块石头与枯枝搭起简灶,“随你,大不了再另收几个良材。”
  苏璇自有主张,“我不想再收其他徒弟,有阿落就够了。”
  叶庭三两下生起了火,准备热一热干粮,“不可能,几位长老卯足了劲要给你荐人。”
  苏璇将草蚂蚱别在车梁上,拔了拔长长的触须,“那些新弟子根骨好出身佳,拜在谁门下都一样;阿落却生来就横遭践踏,一旦做了师姐,必会被压得更不堪。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抑不足而奉有余。我既有此力,为何不能以有余补弱小。”
  叶庭居然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道,“那是天道,你我不过是凡人,抛尽热血能补得了几分?弱者恒弱,强者恒强,待你力衰体竭,弱者能给得了几分回报?唯有择良俊而教,薪火相传,生生不灭,才是延续之道。”
  苏璇伸了个懒腰,不甚放在心上,“我没想过什么回报,何况师兄也小瞧了阿落,她其实很聪明,不比旁人差,只是受多了欺凌格外怕人,等长大了就好。”
  两人各持己见,谁也劝服不了谁,突然小胡姬背着木剑,抓着东西跑过来献宝。
  苏璇一看,竟是一只毛色斑驳的野兔,登时一乐,“阿落会捉兔子了,真不错,正好一会烤来吃。”
  小胡姬的深眸亮晶晶的,热切的把兔子举给他。
  苏璇接过掂了掂,抛给叶庭,“好久没尝过师兄的手艺,馋得慌。”
  天都峰常年茹素,少年人淡得受不了,私下偶尔违规打些野味,师长多半睁一眼闭一眼。叶庭素来端正自律,却没少烹烤,甚至在调味上别有匠心,全是因苏璇之故。此时他被一大一小盯着,也觉有些好笑,盘算着份量不足,又去打了两只,一并处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叶庭:你的笨徒弟长期怕我,一定是脑子有坑,不要收她了
  苏璇:不会呀,阿落很聪明的,转头问徒弟,阿落,烤兔子好七么
  阿落星星眼:超好七!想天天七!
  苏璇:那你喜不喜欢会做烤肉的师伯,要不要跟着他?
  阿落拔浪鼓摇头,紧抱师父父的腿:不要,他会趁师父不在把我扔掉
  苏璇摸摸徒弟头,对叶庭道:师兄,是你人品问题
  叶庭心塞的看二人,沉沉的呼了一口长气,
  小崽子不好哄,一个二个都是


  ……



   第40章 六合塔
  与苏璇信马游疆的闯荡不同,叶庭代师行走,协理门中事务,每去一地必有目的,处处都要谨慎,照顾苏璇这段日子算是少有的闲暇,正好秋季野物丰足,重拾了整治食物的乐趣,一路随走随猎,待抵达少林之时,小胡姬的脸已经圆了三分,越发可爱。
  僧院不可携女童入内,苏璇将阿落寄在山外一家客栈,自己与叶庭上了少室山。
  叶庭仔细思酎过,洗髓经是少林至宝,倘若以正阳宫的名义相求,就成了两派之事,牵连过大,少林拒与不拒都难为,师父北辰真人也不会准许。不如寻澄心大师私下道明,有九华山一役的交情,说不定能有几分希望。
  经过知客僧通传,两人顺利见到了澄心大师。
  澄心大师待两名后辈十分和霭,闻说来意深思一阵,足有半柱香才开口,“苏少侠对本派援手在先,此番又是为护中原声威,力战异族而受伤,本当相助,然而洗髓经是本派秘学,非比寻常,数百年从未有传予别派之人的先例,老衲不敢擅作主张,须禀报方丈,再行定夺。”
  叶庭的态度极是恭敬,“原是我们冒昧了,如果有其他的办法,哪敢做此不情之请,就算被拒也绝无二话,劳烦澄心大师费心了。”
  澄心大师合什唤过沙弥照应客人,自去见方丈澄海。
  澄海方丈年已六旬,一双寿眉极长,双耳垂轮,听完呈报后沉吟少许,道,“哪怕少林弟子,能习洗髓经者也廖廖可数,正阳宫两名后辈来求,未持北辰真人之信,也知此事逾距。何况此子所中的炎毒仅遏其行功,并无性命之忧,无谓擅开特例,既是曾于少林有恩,多赠些丹药就是。”
  澄心来前已有计议,先应下来,而后道,“前日我得了一张残谱,欲与方丈参讨共研。”
  澄海方丈房中本有棋盘,也不必使唤沙弥,澄心信手拈布,记忆惊人,将一局残棋落得分毫不差。只见黑子气势盛大,密密匝匝占了七成,汹然将白子压在角落,澄心大师布完最后一子,出言道,“依方丈看来,此局当如何破势?”
  这明显是要借弈局谈江湖,澄海方丈瞧了一眼,不置可否。
  澄心的灰袖一拂棋局,“黑子气候已成,白子失了先局,退守一隅,如不反制,定然被黑子步步分割,侵吞蚕食。”
  澄海方丈抚着念珠缓道,“黑子虽恶,为患一时,尚不足以动摇根本。”
  澄心话语深长,娓娓道,“数年前谁会想到朝暮阁能从一隅壮大至斯?他们行事狠辣,野心勃勃,为得心经不惜与少林为敌,一旦顺利取到前朝宝藏,来日必掀腥风血雨,武林从此多难,少林何独能免。”
  澄海方丈叹息一声,“我知你失了无量心经一直耿耿于怀。恶贼窥之已久,百般算计,如何防得住,不必自责太甚。”
  澄心没有争辩,话语平静,“此事责任在我一人,今日却是为少林将来计议,放任朝暮阁倒行逆施,终成江湖大患,与其坐视善消恶长,不如先行破局。”
  澄海方丈似有所思,望向了棋局,“依你所看,破局在此子身上?”
  澄心在棋盘上投下一枚子,棋局顿时有了微妙的变化,“此子天资过人,剑法精绝,弱冠之年已名动武林,如能习成洗髓经,兼得正阳宫与少林两派绝学,就是朝暮阁天生的对头。”
  澄海方丈抬手取下七八粒被杀死的黑子,不予置评,“正阳宫向来谨慎。”
  正阳宫实力深厚,然而历代受天子赐赏,地位十分特殊,不算纯粹的武林门派,一向避讳直接插手江湖纷争,过度显露锋芒。
  澄心大师睿智的一笑,“北辰真人一定也对朝暮阁有所警惕,何况正阳宫立于江湖和朝堂之间,自要平衡两方,比少林更不希望武林出现动荡。”
  澄海方丈拈须不语,久久后始道,“此子心性如何?”
  澄心一顿,眼尾的皱纹舒开了。

  叶庭本打算碰碰运气,不想少林竟然破例同意苏璇借阅洗髓经,简直惊喜之至。澄心大师第二日就领着两人来到了少林深处的一方僧院前。
  门前有四名铁塔般的守院罗汉,对澄心大师合什行礼,打开了沉厚的院门。
  少林守卫最严的禁地徐徐呈现,平正光滑的黑石铺地,每一方有数步之阔,气氛沉谧而肃穆,院中植着数棵苍老的古木,西风吹过细叶纷落,一名驼背老僧在树下安然扫地,人来了恍若未见。
  澄心大师对其稽了一礼,也不打扰,带着两人继续向前行去,一边道,“藏经阁名为阁,其实是一方僧院,原为法堂,数十年前改做藏经之所。前有五楹大殿,后有六合经塔,贮有历代经书共计十八万卷。”
  天光晦暗,朦朦薄雨飘落,雄浑庄严的大殿斗拱森森,飞角重檐,殿门深闭;殿后数十丈外,一座巍峨的高塔平地而起,檐上承映穹光,八角悬垂铁铃,气势雍容大度。
  澄心大师望着高塔,悠悠道,“五楹殿典藏佛门经卷,六合塔收存武学秘籍,塔身共分九层,每三层有一名守塔僧,俱是少林资历深厚的长老,入内者必经检验,少林弟子概莫能外。方丈许了苏少侠上塔,至于能不能登上塔顶阅得经书,就看自身的修为了。”
  纵然师长点头,阅看秘籍也要凭实力过关,这份严苛完全不让于天都峰。叶庭一想自能明白,毕竟是少林至宝,假使只消方丈点头即可,岂不是人人来求。
  不料澄心法师接着道,“六合塔藏书众多,七成是孤本珍籍,不得有伤,入内者皆不可携兵刃。”
  叶庭听得心头一咯噔,苏璇精修剑技,这次却不许携入,必须赤手空拳对抗少林顶尖高手,胜机顿时减了一半,他不由望了一眼身侧的师弟。
  苏璇却丝毫不见怯退,双眸光芒闪动,竟是跃然欲试。
  叶庭莞尔,胸臆随之一宽。
  也罢,守阁的少林耆老绝足江湖,寻常哪有机会得见,更不提与之切磋过招,此次机遇可谓绝无仅有,纵然败了师弟也必是获益良多,大不了再去方外谷寻医。
  年轻人心似拿云,昂然无惧,澄心大师亦是一笑,“时间以天暮为限,苏少侠但请入内,至于叶侠士,请随老衲至禅房品茶。”

  苍青色的六合塔在细雨中巍峨静立,石痕淡古,两扇塔门虚闭,苏璇一推就开了。
  塔内意外的敞阔,层间高远,光影幽暗,匝地方砖平滑如鉴。一楼别无藏物,边角一座旋折的木阶。攀上去便见二层同样高敞,六扇塔洞引入外界天光,照见沿壁高大的书柜,敝旧的柜门阖藏着无数书册。
  毕竟是别派珍藏,不宜擅自翻看,苏璇掠了一眼继续上行,忽然间一股陌生的气息罩下来,五感都有些异常,仿佛有人在无形的窥看。
  苏璇停了一停继续举步,上至第三层塔室,塔心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个耷眉丧脸的僧人,看起来孤苦愁困,见到苏璇也不惊诧,有气无力道,“来者何人。”
  这人天生一副穷厄之相,江湖中越是貌不惊人的,往往越难惹,苏璇不敢大意,在阶畔施了一礼,“晚辈苏璇,正阳宫北辰真人之徒,蒙方丈许可,入塔求洗髓经一阅,还望长老宽行。”
  “怎么连别派的毛头小子也能随意入塔,规矩都坏了。”僧人大为不悦,满脸晦气的一拂袖,一股疾劲的气浪并着一声咄喝扑面而来,“去!”
  一袖劲力非同小可,稍一疏神就要被掀落阶下,苏璇不退反进,双臂一振凝劲而上,迎着气浪踏前,稳稳到了僧人面前三丈处。
  僧人咦了一声,右手五指如千叶分错,苏璇只觉无数手印飞来,虚实缭乱难辨。他立刻合眼,凭耳力分辨来袭,抬手飞快的拆挡。
  “飞觞指?有意思,比我少林多罗叶指如何?正阳指法简练有余,精微不足,瞬击尚可,没什么大用。”僧人一边喃喃评论,指上半分不歇。“小子年纪轻轻,应对倒是老道,竟然闭着眼拆招,有趣有趣,我看你能撑多久。”
  说话间他手势更快,两人瞬间过了百招,幻如纷影,若是有旁人看了必是头晕欲呕。苏璇心神凝定,应招拆招,对手再快也丝毫不乱。
  “内息劲足,心性也稳。”僧人颇为惊奇,双掌如立刀一错,锐劲顿时劈面而来。
  苏璇睁开眼,目光瞬时一定。
  僧人所用分明是刀法,却化成掌法使来,既有刀的凌锐,又得掌法之迅捷。苏璇的拳法不算精,翻腕一架,僧人夷然不快,“少林的菩提刀法岂是粗浅的招式能抗,你若技穷,速速下楼,休要再无谓纠缠。”
  苏璇本是见这人以掌化刀,有意效之一试,所以用了一招正阳宫入门必修的两仪剑法,而今受他讥讽,激起了锐气,足下星挪步移,瞬时踏至僧人身后,也不换招,并指刺出。
  僧人回身应招,口中道,“东施效颦,徒增笑尔。”
  苏璇不去理会,边斗边试,以掌代剑将一套两仪剑法悉数施展,两仪剑法尽管浅白,胜在端谨严密,守御有度,处下风亦不败。
  “悟性不错,可惜还差得远,看我少林穿花擒拿手。”僧人的掌势再度一变,翻飞如穿花,处处拿筋锁脉,一个不留神就要半身受制。
  苏璇渐有所悟,也不换招,反复运用两仪剑法防御,气机圆转自如,越来越精熟,封得滴水不漏,僧人本来想看他还有何等能耐,不料翻来翻去全是同样的剑法,又屡攻不入,颇为气恼,“小子,你就算守得如乌龟一般也赢不了,空耗时辰罢了。”
  他话音刚落,苏璇突然一变,一掌起处大开大阖,气势骤升,宛如风雨横扫,僧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的掌缘扫过肘腋,瞬时一麻,急急旋身闪避。苏璇连接两掌,一式比一式精妙,僧人避了三次,一口真气已老,觑了一个空隙旋退而走,刚落定一记指风飞来,端端正正打在了胸口的膻中。
  指风仅是虚拂,僧人胸口一麻,已然落定了战局,他僵而不愿信,抬头见苏璇业已退开,从容一躬,朗声道,“多谢前辈指教,有僭了。”
  才嘲完就输在了飞觞指上,僧人满怀懊恼,偏又无从发作,“最后三招是什么剑式?”
  苏璇气息匀长,应答如仪,“天道九势剑中的天道无亲,天心有憾,天下为笼。”
  “天道九势,果然厉害,该多看几招才是,可惜了。”僧人站了片刻惘然若失,嗔恼已消,走回蒲团坐下,指头兀自在虚空中比划,回忆方才的剑式。
  苏璇见他不再理会,试探的唤了一声,“前辈?”
  僧人沉泯在武学中,心不在焉的一挥手,“既已赢了,上去就是,不要聒噪。”
  苏璇不再多言,转身拾级而上。

  ……



   第41章 道法剑
  塔中的书柜逐层递减,可见越往上典籍越为珍稀。
  苏璇连上数阶,刚行上第六层,就看见了一个弥勒般侧卧塔心的胖僧。这人僧衣不整,袒胸腆肚,正在懒散的抠脚,身旁摆着一个盛满五香豆的海碗,抠完脚的手又拈起香豆往嘴里丢,咬得嘎吱响。见有人上来,胖僧喜孜孜的打量,“不错,今年有个能胜过法引的,怎么还有头发?居然不是本门弟子?”
  苏璇如前一般见了礼,报了师门。
  胖僧啧啧的摇头晃脑,“正阳宫的人入塔为一奇,不用剑就胜了法引是二奇,如此年轻是三奇,到底该不该放你去见法鉴?这可怎么个考法。”
  胖僧外形邋遢,嘻笑轻松,与楼下愁眉苦脸的僧人恰成对比,不过既然守在第六层,功力必定更高,苏璇不卑不亢道,“客随主便,前辈尽可随意。”
  “没有兵器考校不了剑技,拳脚又非你所长,这可是麻烦。”胖僧扪着肚子想了半天,眼睛落在五香豆上,咧嘴一笑,“有了,稍后我将这碗香豆泼于半空,最后一颗豆子落地时,你手中抢得的香豆多于我,就算过关。”
  苏璇一拱手,“就依前辈所言,请。”
  塔洞映入了缕缕幽光,鸭壳青的瓷碗净明如玉,硕大的碗口一抛,空中传出一蓬沙响,无数褐红的香豆飞散而出,犹如一阵带茴香味的急雨。
  苏璇纵身而起,展袖卷入一批香豆,目光猝凝,只见袖风所及之处,香豆倏然散成了粉末。原来胖僧抛洒之时已将大半豆子震为齑粉,只是外形分毫不显,苏璇一触才发觉上了当,胖僧却从坠落之势看出细微的不同,已经抓取了十余枚完好的香豆。
  苏璇立时翻掌柔劲扫出,下坠的香豆尽被荡起,已损的化为细屑,完好的顿时显现出来,苏璇运指如风抢了数枚,忽然劲力袭来,他沉腕一擎,挡住了胖僧袭来的右拳,却见胖僧贼兮兮的一笑,立刻知道不妙,不必摊手也知掌中的豆子已被相接时的内劲震碎。
  胖僧狡侩异常,痞招迭出,此时空中仅余两枚香豆,纵然抢到手也输定了。
  苏璇眉锋一沉,旋足一踢,两枚豆子再度飞上了半空,同一时他双掌一错,与胖僧搏起来。
  守第三层塔的法引武技多杂,随手切换熟极而流,胖僧却别无花巧,专擅内功,指掌稍一触搭即被震开,内息强韧澎湃,全然锁拿不住。几番往来,两枚香豆已经快落地,苏璇倏然变掌为爪,直袭胖僧。
  胖僧见他五指如钩向双目挖来,自要躲避,苏璇接着一肘如飞锤穿云,重击耳根。胖僧身上虽不惧拳掌,七窍却是人身最脆弱之处,不得不护。结果一抬腕就被苏璇扣住了手,胖僧运劲反御,忽觉漫不着力,内劲如被引走一般,顿觉藏在拳中的豆子要护不住,一惊变拳为掌,将豆子抛入半空,只等苏璇再去抢夺,就能脱出手另行设法。
  苏璇果不其然松开了手,看着他跃起,却根本没有争夺,反而甩袖一扫,将胖僧抛出的香豆震了个粉碎,随即一个铁板桥后仰,探掌贴地一迎。
  随着一声跌响,最后一枚豆子落在地上,滚了几下停住了。
  胖僧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细碎的豆粉落了满地,苏璇徐徐挺起身,平伸的掌心躺着一枚完好的香豆。“多谢前辈礼让一枚,容我侥幸得胜。”

  六合塔三名守塔僧,苏璇已经过了两关,他在第八层调息了一阵,抑下行功引发的炎毒,再度向上行去。第九层的与其他楼层迥异,四周别无侧洞,唯有塔顶一个丈许方圆的开口,天光和微雨由此而入,映得塔心虚光朦朦,光柱之外晦暗难辨。
  一名老僧盘坐于暗影之中,除此之外既无书阁,也无案几,塔顶居然空无一物。
  苏璇凝目打量,赫然发觉对方正是适才在院内扫地的老僧,看起来耄耋苍颜,驼背弓腰,仿佛一根指头就能推倒,却独守少林最森严的六合塔顶。
  老僧似乎随意而坐,身形佝偻,如一块枯木顽石,没有任何动作,身畔方圆六丈却如一块禁域,难以妄入一步。即使以苏璇的耳力也听不出一丝呼吸,塔顶风劲,塔铃叮呤,犹如他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这种绝对的压制,苏璇已经许久不曾体会,宛如回到了少年时,与师祖镜玄真人对阵。
  苏璇凝息良久,向左走了三步,停了半晌,向前踏了半步。
  每一步极尽谨慎,足足过了一柱香,他才又进了半步。
  老僧依然在垂目安坐,苏璇的背上沁出了汗。
  一只飞鸟从塔上掠翅而过,倏然无声无息的跌落,未至地面已经失去了生机。
  塔内静得针落可闻,苏璇却像陷入了十面埋伏的杀阵,他敛神静气,忽然想起与法引对阵所悟,掌可以化作刀剑,人成为一柄剑又如何?前方纵是强不可破,若能无畏无怖,踏过去又如何。
  以心为剑,万物可斩。
  以人为剑,天地无滞。
  苏璇不再顾忌身外所感,心决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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