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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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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成了一把炙热的剑,第一次探入她甜美的鞘,看着伊人眉尖蹙起,樱唇紧咬,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汗湿的脊上蹿过阵阵酥麻,所有的意识集中在一处,难以言喻的刺激契入灵魂,点燃了侵夺的本能。
快意的厮磨越来越烈,他的意识迷醉而狂乱,冲撞变得放肆,她破碎的喘息,揪着他浓密的发,想求他缓一些,却被他俯吻下来,吞没了话语。
一重重颤栗汹涌的覆过来,他野蛮的侵袭她的深处,仿佛连心也一并穿透。潮红涌上了玉颊,她紧紧的掐住他的臂,嘤唔着涌出了泪,在他激猛的起伏中忘却了所有。
待动静终于歇下来,她以为已经结束,谁知苏璇初尝情爱之欢,食髓知味,很快又再度索求,阮静妍不忍相拒,被折腾得神魂都飞去了天外,几度下来汗湿遍体,羸弱不堪,苏璇自知放纵太过,不由生出了懊悔。
阮静妍逐渐缓过神,濡湿的身体相嵌,有一种羞人的粘腻,又异常安心,听着山中野虫的低鸣,她的睫上微微沁出了泪,将头埋入他坚实的肩膀。“我没事,只是很欢喜,真的和你成了夫妻。”
隔了漫长的岁月,这一刻的相偎异常珍贵,苏璇复醒后总有一种飘渺之感,所见都似幻觉,到此时才觉出真实,他愧疚又疼怜,“傻奴奴,你多年前就该嫁给皇亲贵胄,偏来山里陪一个疯子。”
阮静妍模糊的低哝,“我喜欢,山中幽静,有你有我,多好。”
她依然是那样娇美爱哭,却忍过了世事的摧折,忍过了亲人的冷语,忍过了荒芜的韶华,在翻覆无常的尘世中长夜寂守,历尽沧桑不改。
苏璇心头激荡,珍惜的吻上她的额,同样微湿了眼。
第73章 勿复念
中原在西南最远的边城为拓州,古有夷民部落在此兴旺,后归化中原,城内汉夷杂居已有百余年,彼此亲善,多有通婚,依然保持着边镇村寨的习俗,一旦逢市,远近的乡民都赶来买卖物件,街市格外热闹。
拓州的长街两侧摆满了各式的竹蒌,花腰裹身的女郎在挑选银饰,精壮的小伙在翻拣铁刀,阿婆阿公叫卖鸡仔与松菌,杂声喧哗如浪。
城北的一方宅院大门深闭,将所有吵闹隔之于外。
院内有一棵枝叶繁密的老树,树下置着黄竹躺椅,一个俊美的男子长眸半阖,慵懒似睡。
一个年轻的侍从自院外快步走入,近前压低了声音,“公子,秦尘偶然见到一名男子从失惊的车马下救人,武功绝非寻常高手能及,与之相伴的女子竟是琅琊郡主。幸而秦尘与对方并未照面,只私下打探,得知两人来拓城已有一段时日,不过郡主一直寄居在庵堂,男子单独离城南行,前日才回返。”
竹椅上的男子突的睁开长眸,气息微冷,“看来药方有效,来得也真快,还算有几分在意自己的徒弟。”
侍从小心观察主人的面色,“公子,要不要避着些,万一苏姑娘知道——”
男子停了一瞬,懒懒的一勾唇,“怕什么,要她知道才好。”
侍从怔住了,方要再问,一个绝色的胡姬美人已经冉冉走近,他立刻闭上了嘴。
胡姬生得眉目深楚,浓发雪肤,睫下一颗小小的红痣,手中端着一方托盘,不避人的直唤,“阿卿醒了?”
男子漫散的坐起,神态亲昵,“早被白陌吵醒了,阿落做了什么?”
侍从白陌无语的望天,识趣的避在一旁。
托盘置着一碗冷面,点缀着碧色的瓠瓜丝与红椒,看着十分可口,胡姬道,“阿卿近日胃口不佳,我寻了一种调味浆试了试。”
男子接过托盘交给白陌,话语温柔,“阿落费心了,滋味一定极妙,我稍后品尝,秦尘似在城里见到了你师娘,她身边还有一名厉害的高手相伴,应该就是你师父。”
一言入耳,胡姬整个人都僵了,漂亮的瞳眸呆如木偶。
她正是苏璇的徒弟苏云落,当初为了取最后一味灵药,她怀着死志入了血翼神教,不想靖安侯府的大公子左卿辞情系于心,冒险入教相助,尽管成功盗出灵药让豢养的飞隼捎回,却也因事发而身陷教中,九死一生才得以逃出,苏云落为此还受了毒伤,全仗左卿辞携行。
左卿辞是个不谙武功的贵公子,带着她在西南密林千里跋涉,其间的磨难可想而知,待终于与边镇留守的侍从会合,左卿辞已是身心俱竭,元气大伤,白陌一见险些没哭出来。一行转来拓城养息了一阵,左卿辞才算恢复过来,苏云落万分内疚,想着药已经捎回去,师父定会痊愈,她捺下牵挂精心照料情郎,哪想师父此刻已来了拓城,她顿时傻住了。
左卿辞显得格外体恤,“他一定是为了寻你,阿落要不要和他相见?我让秦尘去递个话?”
苏云落的心激跳起来,又慌又怯,“——我——师父——不——不——”
左卿辞莞尔一笑,毫不意外,“阿落不想见师父?”
师父病愈是苏云落长久以来的执念,她做梦都想师父再对自己笑,然而等人真正近在眼前,她又说不出的心慌,为了凑齐救师父的重金,她做了十来年飞贼,不知违了多少门规□□,而今一身污名,犯案累累,更有缉赏在身,根本不敢想师父会怎样责备。
左卿辞外形翩翩优雅,实则工于心计,极不喜欢苏云落满脑子全是师父,他费尽周折哄得佳人倾心,哪肯被意外打扰,拿准了苏云落情怯,循循善诱的劝道,“不见也无妨,反正他也不知你在何处,我们悄悄回中原就好。”
苏云落的心乱极了,既是不舍又是惶恐,抓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左卿辞知她心意,出言安抚道,“或者寻个机会让你瞧一瞧,捎个消息让他知道你已平安,不至过于担忧,也好与你师娘安心相聚如何。你师父师娘情投意合却分离多年,必定也想静处一段时日,打扰了反为不美。”
苏云落被他拥在怀里细细劝哄,眼圈渐渐红了,犹豫了许久,终于伏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苏阮二人的形貌气质难免引人注目,是以当酒楼的伙计荐了一处临窗角位,阮静妍望去,见清幽雅洁,清净避人,确是正合心意。
苏璇久未言语,阮静妍也不扰,在一旁安静的饮茶。她的颜色还有些苍白,路上赶得匆促,她又过于忍耐,来此不久小病了一场,好在苏璇平安归来,才算放下了心。
苏璇回过神,见妻子温柔关切的眼神,主动解释道,“我在想血翼神教的事,如果真如对方所言,阿落逃出来了,如今会在哪,助她的中原世子又是谁。”
言语间他仿佛回到了西南密林,想起当时所见之景。
黑暗而蛮荒的山野、无形蚀骨的瘴气、无处不在的毒藤蛇蝎,一拨又一拨被征调入教的奴丁,有些寨子甚至空了一半,只因神教传谕前一时神灵震怒,降下天罚,引发了汹涌的兽潮,后续还有灾厄,必须筑起高大的神像才能平息。
苏璇随着押送奴丁的队伍缀行,在密林中遇见了一种诡异的行尸,这些行尸面目溃烂,似死非死,似活非活,有些甚至五官不全,力量却异常强大,闻出气息就疯狂的扑袭,断去手脚也不知疼痛,唯有斩下头颅方能制住,极是令人骇异。
苏璇不清楚这些怪物是什么,只知与血翼神教相关,他一路闯到一条腥气扑鼻的黑河,彻底惊动了敌人,教卫如潮水般疯狂扑来。
苏璇不愿屠戮,只将行尸斩了,对活人留了几分,黑河畔的伤者滚了满地,铜铃与刹鼓长鸣,直至哨墙上现出一个戴银面具的黑衣人,一个手势就控住了局面。
这人在神教地位极尊,居然能说一口中原官话,当询完来意,黑衣人沉寂了一瞬,冷冷道,“你要找的胡姬盗走教中圣叶,已经逃离了神教追捕,是死是活,但看天意,本教也不知晓。”
苏璇辨不出对方所言真假,岂肯轻退,黑衣人指间的铜铃一扣,黑河钻出大片被水泡得腐白的行尸,比先前灵活数倍,威胁陡增。
苏璇警惕大起,折枝为剑,气劲化形,凌空劈裂了一群行尸的头颅,河边的大树枝桠断落,声势惊人,教众骇然变色,几疑神魔。
黑衣人终于再度开口,“中原人,你确实武技非凡,但既为寻人,不为仇衅与杀戮,就此停手吧。与胡姬一同逃走的还有一个中原世子,这对男女搅得神教大乱,教众恨之入骨,如果能拿住,绝不会不认。而今确已离去,就算你闯入教内杀尽教众,也不可能索出人来。”
苏璇见对方不似作伪,弃了树枝一拱手,“多谢阁下相告,是在下无礼了,只是以人为尸,操之为偶,太过偏邪阴毒,阁下行此术法,长久恐怕反受其噬。”
黑衣人默然无声,铜铃一摆,教众退去,余下的行尸爬回河内,漆黑的水波淹没了一张张腐烂的脸,只留乌藤森森,遍地残尸。
一些阴诡的异象苏璇不便说,他将黑衣人的话语述了一遍,阮静妍想了想,“这样听来,竟像是靖安侯府的左公子,他与阿落素有情意,可他出身贵胄,并无武功,怎会助得了力?”
“血翼神教阴邪诡秘,世家公子未必有这般胆气。”关于两人的纠缠,苏璇曾听阮静妍提及,一想又摇头,“你道两人有情,我怎么觉得不妥,阿落性子太软,真要与心气高傲的王孙公子一起,只怕要受不少夹磨。”
阮静妍微笑,“左公子是有些傲气,可我瞧他对阿落非同一般,如果真是他来西南,如此险境都不退缩,也可见心意了。”
苏璇正要再说,忽的目光一凝,盯住了距酒肆数十丈外的一幢竹楼。
竹楼半旧,栏外挂着一些风鸡干鱼之类,两扇密格花窗虚掩,看起来并无异样。
阮静妍正待询问,苏璇已收回了目光,“没什么,仿佛有人在看,或许是我瞧错了。”
伙计送上了菜肴,两人举箸进食,不再留意其他。
及至两日后,有人将一封书柬送至客栈,苏璇启开一阅,才算解了此惑。
苏大侠台鉴:
欣闻苏大侠沉疴得愈,风采更胜从前,不胜欣喜。
阁下颠倒多年,缘于威宁侯为一己私怨,将娑罗梦之毒混入犀明茶,令阁下饮而失调。而今既愈,本应当面恭贺,然中原诸事告急,不得不先行归返。
云落心如赤子,纯挚可爱,深得我意,如今一切安好,携与同归,请苏大侠无须挂念,惟愿阁下与郡主万事安康,两情好合,琴瑟永结。
书不尽意,相期有缘,来日五湖之上再会。
左卿辞笔
苏璇一眼扫过,立刻将信收起来,然而已是迟了,阮静妍神情陡空,身子一晃,险些跪跌下去,幸而被苏璇一把扶住。
阮静妍的脸庞惨白如雪,双眸怔涩,近乎窒息,“——是我——我——”
苏璇立时劝慰,“奴奴,旁人有心害我,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原是我大意了,与你无关。”
“我一直好恨,究竟是谁害了你,原来——竟是我自己——”阮静妍失魂落魄,碎不成声,胸臆痛彻入骨。“——我害了你——我怎会这般愚蠢——我——”
苏璇没有让她再说,低头吻住了她。
柔唇一片冰冷,阮静妍双睫一合,两行泪簌簌而落,想到自己葬送了爱人一世英名,毁了十余年光阴,还害得阿落颠沛奔劳,如万箭穿心,几乎恨不得自己立时死去。
苏璇早已看开,见她凄怆欲绝,抚慰道,“人心之恶难以度量,当年我已知此事,只是陷身于不可挽回之境,无谓再增伤心,而今我仍能与你相偎,你依然心属于我,何必还自责伤已,徒让恶人快心。”
不论他如何劝说,阮静妍仍难抑痛哭,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稍稍平静,双眼已红肿不堪。
苏璇知她一时难释,有意转开话题,“难怪在酒楼我总觉得有人窥视,想必就是阿落。”
阮静妍更增伤感,哽声道,“她迫不得已做了贼,一直为此自惭,一定是胆怯才不敢现身,怪我——”
“无妨,今后总有相见之时,只要她无恙就好。”苏璇不让她再自责下去,拾起笺纸复看了一遍,这一次品出了其间的微妙,多了一丝疑惑,“携与同归,无须挂念,来日五湖之上再会?这左公子怎么像是将阿落拐走了,根本不打算让我相见?”
………
第74章 钱塘潮
尽管苏璇对尊贵的侯府公子颇有疑虑,好在证实阿落平安无事,他放下心劝抚妻子,用了数月,终于让阮静妍释下心结,从深郁的自责中走出来。
要说丝毫不恨仇人当然不可能,只是苏璇性子通达,知逝去的已不可挽,加上归返中原一路听说了不少事,得知朝暮阁已被朝廷清剿,威宁侯在围猎时受熊罴撕咬,变成卧榻不起的废人,宛如上天已经施予了惩诫,连报复的力气都省了。
仇人已垮,爱徒无恙,苏璇牵念的就只余师门。听闻叶庭接任了正阳宫掌教,在武林中倍受尊敬,一双弟子也颇有英名,他极想回去探访,又不愿重新牵动江湖事,再度连累师门,遂暂时搁了念头,与郡主且行且游。两人相识二十余载,历经多番波折,直到今时方能相依相伴,自是珍惜无比,每一日热恋相缠,情浓尤胜少时。
阮静妍生于锦绣之宅,栖住山谷也有苏云落与茜痕照应,直到此次与苏璇入世,才算真正历了红尘,见识市井之多态,民生之百样,其中既有活泼热辣的新趣,亦有浊秽糟杂的不适。
人道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苏杭一带景致优美,为富庶安乐之地,两人抵此方宿了一日,阮静妍却觉身上钻心的痒,苏璇见她雪玉般的肌肤浮出多处红点,显然宿榻不洁受了虱虫蛰咬,他立刻收拾东西,另换了一家客栈。
苏璇买来药膏为妻子涂抹,见冰肌玉肤抓破数处,留下赤痕斑斑,不免心疼,“客栈多人行宿,难免糟污,是我不察。”
阮静妍并不在意,“人世种种,总要经历一番,别人能受,我为何不能,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若留了疤痕,你可别嫌丑。”
苏璇见她清眸含羞,面颊微红,宛如少女,越加怜惜。“要是在王府,你哪会受这般苦。”
阮静妍心中甜暖,“给虱虫咬几口就能换得四处游览山河美景,见识世情百态,有什么不好,在钟鸣鼎食之宅终此一生,怎比得上如今的自在。”
苏璇一笑,替她将衣物整理妥当,“一会去观潮,我记得有处高地常人不易攀爬,观潮极佳,正好让你看个尽兴。”
钱塘一地,最出名的莫过于钱塘潮。
观潮之风汉魏已始,因钱塘江口宛如一个喇叭,外大内小,江河道急剧抬高,一旦大量潮水涌入,前潮阻而后潮涌,江面激潮相叠,翻滚澎湃,可谓海内无双的奇景,每逢八月十五前后三天即为观潮节。
观潮时在午后,必是全城尽出,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苏璇寻了一方地势绝佳的突岩,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引得不少人羡慕不已,又咋舌于岩壁之高峭,全不知两人是如何攀至。
水天远阔,风急云低,等不多时,江面现出一条匀细的白线,伴以隆隆的巨响,潮头由远及近,宛如万马奔驰,雪岭横陈,水声哗然如雷,耸起一面丈余高的浪墙,挟吞天袭地之势而来,教人瞠目屏息。
潮来极快,随着轰然水爆震响,雪潮冲上了堤岸,近处的人失声惊呼,被浇得浑身透凉,纷纷走避不迭。江中却有一群善水的吴儿乘赤舟,持大旗迎潮而上,穿行于激浪之间,船头的健儿翻空腾转,旗尾竟不沾湿。
弄潮儿胆大如虎,花样迭出,稍有不慎就要葬身狂涛,岸上的观者瞧得心惊眼跳,无不叫好。正当此时,江上忽然又一黑舟杀出,船头之人持黑底金旗,船上数名大汉擂鼓,声势惊人,顿时将赤舟的风头夺了过去。
然而赤舟上的健儿毫不逊退,将大旗舞得虎虎生风,连越激浪,引得岸上震天喝彩。
黑舟上一名青年见此,喝令驱舟向前,适逢大浪,黑舟近乎被浪尖掀竖而起,惊起陆上一片惊叫。青年不惊不惧,执旗引船头直压而下,犹如分海劈浪,看得人目眩神摇。
阮静妍望而生畏,手心都沁出汗来,情不自禁依近身边人,苏璇拥住她道,“黑船似用橡木所制,较寻常船只更为坚沉,船头的青年也有几分功夫,难怪敢如此冒险。”
话音未落,赤船舵浆一转,居然借着船身轻敏乘浪而起,浪谷空悬卷来,离江面有数丈之高。赤船宛如被雪白的浪尖托行,观潮者无不目瞪口呆,连喝彩都忘了,眼看浪锋近了坚堤,随时船毁人亡,赤船却如丹青妙笔神来一折,轻巧的滑浪而下,重入江中。
阮静妍松了一口气,由衷赞道,“赤船的舵手好生厉害。”
这一番技巧着实高明,观潮的人群爆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虽然黑舟又几番炫弄,终是压不过赤舟,众皆叹服,以为斗潮已然分晓,却不料黑船宛如被浪势所引,渐渐近了赤船,船头的青年执黑旗蓦然横扫,赤舟上两名大汉猝不及防给抽落江中。
黑船仍未罢休,继续向对方压去,赤舟躲了两次仍未摆脱,江上骇浪翻涌,黑舟坚实阔硕,一旦相撞,赤舟必是沉舟灭顶,岸上的看客都惊骇起来。
怒潮激迭,浪卷如山,两艘船均在摇晃。
黑船船头的黑衣青年执旗而立,脸庞杀意分明,正是武卫伯之子时骄。
赤船上的号令者是楚寄,他是个端正潇洒的青年,此时衣衫俱湿,惊怒难当。
楚寄出身宣州楚氏,曾在水军历练数年,如今代叔父英宣伯来掌理钱塘事务,尽管也知其中难为,却没想到对头骄横狂悖,竟当着万众观潮者冲舟。
看似江上两舟之争,实为两方重臣的势力相斗。
钱塘是武卫伯家族之地,宛如私有,连地方吏理政都要上门求询,剑南王逆乱受诛后,武卫伯接掌了益州,控蜀中,掌西南,按说实权更盛,不料天子下诏,将钱塘划予英宣伯管治。武卫伯因而大怒,认定对方在御前做梗,将楚氏一族恨之入骨,来接管的楚寄自然成了眼中钉,武卫伯之子时骄年少骁勇,心气正骄,这次决意拼着受责,也要让对头沉尸江底。
无边的激潮飞卷,天地为之一青,楚寄亲见一个大浪将黑船抛起,当头直迫而来,避躲已是不及,眼看万事皆休,忽然间同伴骇叫起来,举手指处,江面居然现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英越如风的男子,青色的身影空灵如龙,穿潮踏浪而来。
楚寄来不及再看,他的视野骤然暗下来,凌空而下的黑船如泰山倾压,遮去了整个天空,带来一种令人恐惧的威慑,他大声呼喝同伴避后,心底已满是绝望。
然而一刹那间,楚寄似乎出现了幻觉,船头多了一个青色的身影,船身如受万钧之力,蓦然一沉,江水就要漫过舟沿,青影忽然拔纵而起,一掌印在黑舟船首,偌大的黑舟轰然斜移,足足错开了数丈,赤船骤然一轻,乘浪而起,被潮水卷荡而远。
浪涛一起一伏,两船拉开了十余丈,赤船上的人死里逃生,无不手脚发软,楚寄冷汗涔涔,无暇顾及其他,急唤船工立即向码头驶去。
黑船上的时骄错愕又愤怒,不懂船身怎会突然偏移,他见猎物要逃,如何甘心,喝令船工疾追,黑舟桨多,眼看又要赶上,楚寄大急,却见立在船尖的青衣男子摇了摇头,折了一方木板随手一弹,黑舟十余枚船桨一刹那齐折。
楚寄看得目瞪口呆,等回过神,青衣人已如神龙隐去,天地间惟余白浪起伏,无尽的潮水翻涌。
失桨的黑舟眼睁睁看赤舟靠上了岸,时骄气得狠狠将黑旗揉成一团,甩在了江潮中。
观潮节过去了,那一场短促的冲突却如江潮涌遍了钱塘街头巷尾,久久不歇。
武卫伯与英宣伯的争斗并不新鲜,而今逾演逾烈,几乎对撕,从官吏到市井无不议论,然而有时越是冤家,越易聚头,这一日武卫伯府的时骄在楼外楼的三层宴客,英宣伯府的楚寄在二层会友,双方几乎同时踏入酒楼,可谓不巧。
时骄面色一冷,随行者也无一开口。
楚寄较时骄略长,处事也有几分手段,否则也无法在时家把控的钱塘立足,驭舟弄潮是为了一长楚氏声名,尽管险遭不测,目的还是达成了,此时如没事人一般,“今日可巧,时贤弟也在此会友?”
以时骄的少年盛气,不理不睬才是惯例,不料这次竟然破了例,“不错,楚兄来此所会何人?”
楚寄打了个哈哈,“几位好友曾在弄潮时为我助威,得了空就在此设宴相谢罢了。”
时骄的脸更冷,却又道,“楚兄朋友多,不知当日相助的是哪一位。”
当时受挫得莫名奇妙,时骄事后检视船首,赫然发现一个铁镌般的掌印,他遍询府中高手,都道不可能有人凭一掌却舟,为此疑惑良久,而今见了对头,不免沉不住气了。
楚寄意外得异人之助,事后使人暗中寻索,亦是一无所获,不过他哪肯对时骄道明,敷衍道,“得蒙时贤弟关注,我必会代为转告。”
时骄有心探个究里,硬声道,“如果此人在,我倒想一见。”
楚寄虚情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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