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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隋-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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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弘升过去是冀州刺史。过去冀州所辖地区就是渤海、平原、清河和信都四郡一带。皇帝为集权中央,把州、郡、县三级行政区划,改为郡、县两级行政区划,废除了州一级行政区划,以便于中央对地方的直接控制。崔弘升旋即改任信都郡太守,但他在整个冀州地区的影响力非常大,其他郡守根本无力抗衡。

从中央的这一改革措施中不难看出,诸如像崔弘升这类既得利益的贵族官僚,其权力和财富因为改革而受损,其对改革的态度可想而知。

虽然山东贵族集团为了重新崛起,不得不支持皇帝改革,不得不帮助皇帝打击以关陇贵族集团为主的保守力量,但一旦山东人掌握了朝政,同样会成为阻碍改革的保守力量。对此皇帝和改革派心知肚明,改革真正的阻力,就是豪门世家,就是贵族集团,所以,在山东贵族集团有意识地利用“改革”来打击关陇人的同时,皇帝也在利用“改革”蓄意挑起山东人和关陇人之间的斗争,让贵族们自相残杀,而皇帝和改革派们则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

贵族们对皇帝和改革派们的险恶用心当然一清二楚,于是将计就计,该斗争的时候一定斗争,毫不手软,杀得血肉横飞,而该默契的时候,绝对默契,双方联手抗衡皇帝和改革派,阻碍改革进程。比如在戡乱剿贼这件事上,山东人和关陇人就有默契,都有意识地不作为,甚至推波助澜,以混乱局势,阻碍东征。东征失利了,对皇帝和改革派来说,当然是一记闷棍,尤其对正在进行的改革来说是一个重创,而对反对改革的贵族们来说,东征失利是件好事,可以对改革发动强有力的反攻。

河北叛乱屡剿不平,崔弘升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言而喻。同理,齐鲁叛乱屡剿不平,与关陇人和齐鲁人之间的“默契”也有着直接关系。但皇帝和改革派急于东征,为了确保东征的胜利,大河南北的叛乱一定要剿灭,为此,皇帝和改革派们不得不想办法。

在河北,皇帝把崔弘升调走了,那在齐鲁呢?皇帝又会想什么办法以加快戡乱剿贼的速度?

崔弘升离开河北了,并不代表崔氏在冀州的影响力就消除了。清河崔氏是冀州地区的第一豪门,冀州地方势力的核心力量,可以预见,河北的戡乱剿贼肯定是步履维艰。齐鲁地区的形势相对复杂,即便有关陇人和齐鲁人的默契,但东莱屯驻有中土水师,其两大统帅一个是来自江淮的来护儿,一个是来自江左的周法尚,都是皇帝的亲信,也是支持皇帝改革的军方大佬,有他们的干涉,齐鲁的戡乱剿贼势必会雷厉风行。

然而,十二娘子从崔氏的自身利益出发,打算到齐鲁去“插上一杠子”,进一步混乱齐鲁局势,这便需要借助崔氏安置在齐鲁和徐州两地的力量。

崔九却有些犹豫,因为从当前中土大势来看,东征不可阻止,而东征一旦开始,百万雄师水陆夹击,高句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他必须考虑到东征胜利之后,一旦皇帝和中央为了加快改革进程,向崔氏“大打出手”,崔氏如何应对?但是,如果东征大败,崔弘升做为东征大军的统帅之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崔氏又如何拯救自己的家主?又如何抵御因此而刮来的风暴?

崔九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白发刑徒越是厉害,就越是不可控制,就如一把双刃剑,崔氏拿在手上,可以伤人,也会被剑所伤,风险非常大。

“东征胜利了,长期来看,对我崔氏不利。”十二娘子说道,“但东征若是失败了,崔氏更是首当其冲。大人并没有自救之策,只能预先布局,以最大程度地维护崔氏利益。大人在河北已有布局,对河南亦有安排,而齐鲁局势过于复杂,若想掌控这一地区局势,唯有借助徐州力量。”十二娘子指了指案几上的书信,“此趟南下,即便没有徐大郎的这封信,儿也要去彭城。”

崔九沉吟良久,问道,“徐家那个孽子,是否可靠?”

十二娘子笑了起来,“徐大郎虽然年少顽劣,但为人仗义,行事谨慎,尚可一用。”

“事关重大,切莫大意。”崔九嘱咐道,“在我们和白发贼之间,不能有丝毫的痕迹。”

“善!”十二娘子点头道,“到了宋城后,便弃船乘车,日夜兼程赶赴彭城。”

崔九亦点头,“叫徐家孽子马上来见,不可延误。”

十二娘子看到崔九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嫣然一笑,“九叔莫非要想杀了他?”

“正有此意。”崔九冷笑,“只是尚有用途,且留他一颗头颅。”







第一百零八章醉倒入梦

漆黑的深夜,徐世勣登舟拜见十二娘子。

十二娘子必须确认徐世勣的讯息来源是可靠的,必须知道徐世勣能否充当崔氏的秘使,所以十万火急把他召至船上。

“徐大郎才智不凡,即便是杜撰的故事,也引人入胜了。”十二娘子面含嘲讽之色,揶揄道,“一个卑鄙无耻的刑徒,到了你的故事里,竟也成了半仙,有了神鬼莫测之力,高明。”

徐世勣忐忑不安,惶恐不言。他无法揣测到崔氏的心思,只能保持沉默。

“这个故事,你是何时杜撰出来的?又为何拿来诓骗儿?”

“三天之前,醉酒之后,偶有一梦。”徐世勣平静答道,“梦中见一白发刑徒,手执长刀,状若天将……”徐世勣把李风云的故事娓娓道来,最后终于说到正题,之所以告之崔氏,是受李风云所托。

“你这个梦倒是古怪。”坐在一旁的崔九目露寒光,冷笑道,“若是再醉倒,是否还能入梦,还能见到白发刑徒?”

徐世勣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神情紧张地看着崔九,你不是调侃俺吧?崔氏当真关注此事?但是,以十二娘子和白发阿兄之间的仇怨,崔氏会帮助白发阿兄?恐怕杀他的心更为强烈些吧?

徐世勣踌躇良久,壮着胆子试探道,“某若再醉,入梦后,或许还能见到白发刑徒。”

“阴魂不散的恶魔,应当千刀万剐。”十二娘子贝齿紧咬,低声诅咒,“他为何总是缠着你不放?意图何在?”

徐世勣闻言,又惊又喜。听得出来,崔氏并没有一口拒绝的意思,李风云似乎赌对了,山东豪门当真是有意庇护山东叛贼,只是这种庇护是建立在叛贼尚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一旦这种利用价值不在了,庇护也就没有了。

徐世勣蓦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是不是应该极力劝说翟让及一众瓦岗兄弟,乘着当前这个难得的机会,举旗造反?瓦岗兄弟与李风云比起来,利用价值更小,而若想生存下去,自身利用价值的大小至关重要。

自汉晋以后,中土分裂长达三百余年,门阀士族始终掌控着中土命运,而如今中土一统不过才二十余年,统一的根基非常不稳,谁敢说大隋国祚就不会败亡,统一大业就不会崩溃?门阀士族是中土的主宰,若门阀想要大隋亡,若士族想要中土裂,大隋焉能不亡?中土岂能不裂?当今中土暗流涌动,叛乱者此起彼伏,如果起义大潮席卷中土,群雄争霸,割据自立,则大隋根基必然动摇,中土必然分裂,那么今日的叛乱者,明天就有可能是王侯将相。

徐世勣的热血有些沸腾了,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十二娘子冰冷的声音。

“你再谋一醉,入梦之后,告诉那个恶魔,儿已仗剑杀来,要取他的项上人头,他若有胆量,尽可到彭城寻儿,与儿一决雌雄。”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徐世勣稍稍有些沸腾的热血骤然冷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俺是不是听错了?十二娘子说的甚?让俺去蒙山寻找白发阿兄?这是不是意味着,俺要做崔氏与白发阿兄之间的秘使?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稍有变故,第一个杀俺灭口的便是崔氏。

看到徐世勣的神情阴晴不定,目光中更是露出犹疑和惊惧之色,崔九忍不住冷哼一声,“徐大郎,你既有胆子传信,为何没有胆子上山?”

徐世勣根本没有退路,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舍身赴死,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躬身一礼,“若十二娘子信任某,某便无畏无惧,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十二娘子“噗哧”一笑,“你一个黑衣商贾,劳苦奔波本是糊口之道,说甚大话,刀山火海还轮不到你去冲锋陷阵。”

徐世勣尴尬不已,低头不语。

“快去快回,不可耽搁。”崔九语气冷肃,不容置疑。

徐世勣喏喏连声。

“大雪将至,天气恶劣。年关将近,思乡心切。你一个少年郎,奔走于生死之间,辛苦你了。”十二娘子语声温柔,笑靥如花,“儿在宋城登岸,乘车去彭城。大郎酒醒梦逝之后,若有余暇,可去彭城寻儿。”

徐世勣心领神会,躬身领命,然后便要告辞而去。

就在他即将退出船舱之际,十二娘子蓦然想到什么,突然喊了一声,“大郎止步。”

徐世勣心一沉,脚一滞,停下了。

“你对儿隐瞒了至关重要的讯息。”十二娘子突然怒不可遏,白皙的面庞上因为过于激动而泛出淡淡的红色,声音甚至变得有些嘶哑了,“你不知道此事对儿关系重大吗?”

徐世勣的心跳骤然剧烈,几乎窒息了。怎么可能?她怎知道俺对她有所隐瞒?

“徐大郎,你让儿如何信任你?一个少年郎,竟狡滑卑鄙如斯,该死!”

徐世勣脚一软,几乎要跪下了,但他强撑着,硬着头皮就是不说。

“那个恶贼杀人如屠狗,血腥残忍,如今陷入绝境,更要狗急跳墙,岂会异想天开,把身家性命寄托于渺茫之中?”十二娘子厉声说道,“徐大郎,那个恶贼必有逃生之策,如实招来!”

徐世勣叫苦不迭,他已经很高估十二娘子了,但没想到十二娘子比他估计的还要厉害。无奈之下,他只能如实相告,否则今天未必下得了船。

“好计!”崔九听完徐世勣的述说,不禁脱口赞道,“远见卓识,绝妙好计!大郎,翟让到了今天这步绝境,竟还心存妄想?”

徐世勣无法给予答案。翟让不造反当然有他的考虑。李风云一个籍籍无名之辈都能造反成功,翟让如果造反,当然也不会失败,只是造反之后呢?根本看不到希望。既然没有希望,那还造什么反?嫌死得不够快啊?翟让拖家带口,手下小弟一大帮,要顾忌的事太多了,不像李风云,孤家寡人一个,无所顾忌,当然什么事都敢做,即便把天捅个窟隆他也敢。

十二娘子目的达到,怒气渐散,此刻又是面含浅笑了,只是那副兴灾乐祸的样子,委实让徐世勣头皮发麻,心生惧意,不知道十二娘子是否要对瓦岗兄弟动手。假若崔氏看中了李风云此策,暗中“发力”,把翟让及一众瓦岗兄弟往死路上逼,那估计要不了多久,翟让不造反也得造反了。

“告诉你那帮贼兄弟,不要对未来抱有任何幻想,他们没有未来。”十二娘子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此趟梦中之行,多看多听,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所见必有感触,而这些感触或许能帮助你那帮贼兄弟寻到一条重生之路。”

徐世勣一听就知道不妙了,十二娘子十有**要对瓦岗兄弟“下手”,迫使瓦岗兄弟举旗造反。徐世勣茫然无措,暗自喟叹,若能看到未来多好,知道了未来,也就知道现在如何选择了。

徐世勣告辞而去。

崔九与十二娘子商议了一下行程,亦起身告退,但在即将走出舱室之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明公可知白发刑徒?”

十二娘子轻轻点头。

崔九沉吟稍许,又问,“明公对其身份可有怀疑?”

十二娘子稍加迟疑,再次点头。

“明公可有暗示?”崔九急忙问道。

十二娘子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儿手绘了一张那恶贼的画像,呈于大人,大人端详良久,叹了口气,便再也不说了。”

崔九思索了片刻,意识到崔弘升肯定从白发刑徒的画像上看出了什么,并告诉了十二娘子,但十二娘子无意泄露这一机密。崔九放弃了追问,转身离去。

白发刑徒绝非普通贼人,这从其所拟计策中便可看出端倪,其人才智超群,远见卓识,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且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一个年轻人拥有这般本事,其背后肯定有传奇故事。虽然目前无从知晓,但随着其实力的壮大,声名远扬,日后必定有真相大白之日。



李风云听说徐世勣来了,惊喜万分,亲自迎出颛臾城外。

见面寒暄几句话后,徐世勣直言不讳,“某受东主之命而来,此行机密,请阿兄谅解。”言下之意,某秘密而来,要秘密而去,你千万不可暴露某的身份。

李风云微笑点头,直接把徐世勣迎进了屯驻于城外的义军大营。

大营里鼓号喧天,杀声惊天动地。义军将士每日操练,在生存危机的重压下,人人争先,个个努力,已渐渐形成了战斗力。

李风云特意带着徐世勣在方圆数里的军营里转了一圈,让他亲眼看一下威武雄壮的军队,亲身体验一下弥漫在军中的杀伐之气。徐世勣目不暇接,惊叹不止,情绪非常复杂。当初在白马之时,李风云孤身一人,身陷囹圄,在瓦岗兄弟的援手下才得以逃出樊笼,尔今却占山为王,麾下精兵数千,实力强横,已经影响到了齐鲁、徐州乃至兖州之局势,即便是崔氏,如今亦对其刮目相看,甚至愿意给予帮助。

实力,唯有实力决定一切,这是徐世勣在义军军营里最大的感触。没有实力,东躲**,战战兢兢过日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像李风云一样揭竿而起,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能在未来寻求到生机。

进了帅帐,李风云备下酒菜,与徐世勣对坐而饮。

徐十三带着一队风云卫,在帅帐外戒备。

李风云开门见山,“大郎,你家东主有何口讯?”







第一百零九章温水煮青蛙

十二娘子的口讯气势汹汹,要李风云到彭城去,她要砍下李风云的项上人头。

“要与某面谈?”李风云冷笑,摇手道,“现在某连生存问题都未解决,拿什么与她谈?勿要听信于她,也勿要理睬她,把她撂到一边。”

旋即李风云又手指徐世勣,面露喜悦笑容,“你能来,便已证明某的策略成功了。某所需要的,正是把你骗上山?”

“阿兄何意?”徐世勣疑惑不解。

李风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翟法司和单大哥对某的提议有何看法?是否愿意举旗,与某形成东西呼应之势?”

徐世勣摇头,再摇头,然后抬手指天,“你从天而降,无牵无挂,而翟法司和单大哥是土生土长的河南人,牵挂太多,岂能像阿兄一般洒脱?”

李风云很失望,“当初我们大闹白马,震惊东都,若不是逼迫崔氏出面,从中斡旋,极力遮掩,翟让、单雄信还能活到现在?就算他们当时能逃得一条性命,但他们的亲人家族、门生故吏又如何逃生?崔氏救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一旦东都政局突变,崔氏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保护他们?到时候官府全力追剿,旧账新帐一把算,翟让、单雄信等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焉能不死?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都不懂?如此明朗化的局势,他们都看不出来?难道他们都是睁眼瞎吗?死到临头了,还懵然不知,兀自做着春秋大梦?”

徐世勣知道李风云的脾气,任由他忿然怒骂,沉默不语。

“阿兄,你有两个计策,一个是让翟法司、单大哥造反,但造反需要时间准备,需要时机举旗,不是说造反就能造反的,所以此策远水救不了近火,对你解决当前危机并无帮助。其次是求助于崔氏。现崔氏已经答应相助,十二娘子正在赶赴彭城或者已经抵达彭城了,你应该设法与之尽快取得联系,而不是纠缠于翟法司、单大哥是否造反一事。”

“你错了。”李风云摆手道,“正好相反,博陵崔氏即将迎来自中土统一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博陵崔氏自崔弘度死后,远在河北的崔弘升又回不了东都,导致其在中枢的影响力迅速减退。崔弘升为了重回中枢,不得不处心积虑的想办法。纵容河北各路豪帅猖獗于冀州地区,便是他的策略之一。不出意外的话,皇帝和中枢为了确保河北之稳定,必然要将崔弘升调离河北,转而把他放到东征战场上,以缓和与山东贵族集团之间的矛盾,赢得山东贵族集团在东征战场上的绝对支持。”

“然而,这不过是皇帝和中枢改革派们的一厢情愿,实际上不论是关陇贵族还是山东贵族,都不希望看到东征的胜利。”

李风云当着徐世勣的面,详细阐述了他对当今中土政局的理解,以及对东征悲观预测的由来,继而推衍出崔氏所面临的不可化解的危机。

徐世勣上山,说明崔氏对李风云的提议有了一些兴趣,至于是否帮忙,关键还在于李风云和蒙山义军是否有足够的利用价值,若利用价值有限,崔氏当然不会自寻麻烦。所以李风云派出徐十三,放出“诱饵”,把徐世勣这条“鱼”钓到了山上。等徐世勣上了山,李风云再与之细谈,而做为崔氏的秘使,徐世勣当然要回去如实汇报。徐世勣就是李风云的第二个“诱饵”,而这个“诱饵”放出去之后,肯定能让十二娘子“上钩”。只待十二娘子“上了钩”,则必然与李风云及蒙山义军结成某种有限的利益“同盟”,而这种“同盟”,才能给予李风云所想要的帮助,也唯有这种帮助,才能让义军摆脱当前的危机,并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徐世勣面对滔滔不绝的李风云,当真有一种入梦的荒诞之感,如果两人不是患难之交,如果李风云不是在蒙山拉起了队伍,徐世勣根本就不会听信李风云的这番惊世骇俗之辞,只会把他当作痴癫,当作神经错乱的神棍。

“天要下雪了,大雪封山,官军的围剿只能暂停。”李风云最后说道,“但大河却封冻了,待张须陀把王薄和长白山义军赶到河北之后,齐郡的军队就会南下,围剿官军的数量和实力将远远超过我们。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最多只有两个月,若我们无法在这短短的两个月内寻到外援,那么开春之后,蒙山义军将迎来生死之战。”

“某当然不能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崔氏这个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身上,某必须自救,而自救同样需要外援,这个外援便是你和瓦岗兄弟。”李风云正色说道,“现在,某需要你们,而实际上,你们更需要某。”

“瓦岗?”徐世勣愣了片刻,随即醒悟过来,“那地方叫瓦亭。”

“有何区别?”李风云戏谑道,“某等造反,占山为王,理所当然叫瓦岗。”

徐世勣无心争论,他现在不但头晕脑胀,更心急火燎,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彭城去。这地方待不住,李风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这个疯子正在疯狂地折磨他,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崩溃在即。

黄昏之前,徐世勣告辞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崔德本对崔家十二娘子的突然到来十分诧异,不过当他从崔九的嘴里得知崔弘升要去涿郡,甚至要重回卫府领军东征,他就不是诧异,而是很忧郁了。

在他看来,东征就是趟浑水,不掺合最好,尤其现在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崔弘升做为山东贵族集团的领军人物,肯定是关陇人的众矢之的,而卫府军里的大部分统帅都是关陇人,如果他们在战场上联手算计崔弘升,崔弘升不死也要脱层皮。东征是必胜之战,又有百万雄师,战将如云,功劳分摊下来,崔弘升能占到多大便宜?那点功劳不要也罢。但问题是,皇帝下旨了,崔弘升不能不去,而这其中的百般玄妙,亦非崔德本这个远离中枢的一郡郡丞能够参详透彻。

十二娘子此刻来彭城干啥?显然是奉崔弘升之命,向崔德本传递讯息,以便为未来可能发生的诸般变故提前做好布局。

崔弘升站得高,看得远,对中土局势的理解非同寻常。他对中土未来的局势持悲观态度。不论东征胜负如何,因改革而导致的统治阶层内部的尖锐矛盾都会爆发。东征赢了,皇帝和改革派会加快改革进程,对立双方肯定要大打出手;东征输了,皇帝和中枢的权威受损,保守力量必然会反攻“改革”,双方还是要大打出手。

也就是说,国内局势可能会因此陷入混乱,而更为严峻的是,大漠上的***人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元气渐渐恢复,年轻力壮、雄心勃勃的始毕可汗在征服了铁勒等大漠诸虏,重新建立了诸虏大联盟之后,开始对中土虎视眈眈,南北局势日益紧张,南北大战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在这种内忧外困的局面下,中土一旦陷入内外夹击之危局,则国祚根基必然动摇,统一大业必有崩溃之危。

为此,崔氏必须提前布局,而提前布局的首要原则,便是用尽一切手段,想方设法掌控局势的发展。退一步说,即便掌控不了局势,也要顺应局势,绝不能逆水而行以至于舟覆船翻。

崔弘升在博陵崔氏拥有绝对权威,尤其自崔弘度病逝之后,他更是一言九鼎。崔德本当然不会质疑崔弘升的这番推断,但他仔细聆听了十二娘子传递的口讯之后,当即提出一个疑问,“中土何时会爆发最为激烈的冲突?两年?三年?抑或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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