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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全本精校)-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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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挚吐了吐气。漂亮是真的,但可爱……??不过他也确实非常喜欢这个极有武学天赋的少年,并不介意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回,当下只是宽容地笑了笑,走到梅长苏身边坐下,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越妃会复位?”
  “有什么好意外的?”梅长苏淡淡道,“越妃犯的罪再重,毕竟都不是针对皇上本人的,这位陛下对别人的痛苦,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也不用把陛下说成这样吧?”蒙挚有些尴尬地道,“不管怎么说,陛下总是陛下,再说也确实有年终祭礼的原因。”
  “关年终祭礼什么事?”梅长苏冷冷一笑,“难道太子没有嫡母吗?设祭洒酒后,抚皇上皇后的衣裙触地,这才是正正当当的孝道。有什么难办的?”
  “啊?”蒙挚一愣,“可是往年……”
  “往年的祭礼,是因为越妃本就是一品贵妃,加了九珠凤冠,与皇后并肩站在皇帝左右,所以太子跪地抚裙时,大家都觉得自然而然。连本该对礼制最敏感的礼部都没有对太子的行为提出更正,其他人当然更不可能意识到这其间的偏差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象有道理……”蒙挚抓抓后脑,“祭礼的条程那么多,每一款具体该怎么理解应该还是礼部最熟悉,怎么陈老尚书也没有说过……”
  “陈元诚么?”梅长苏的笑容更加清冷,“似乎是中立的礼部,眼睛里只有一个‘礼’字的老尚书……呵呵……最可笑的部分就在这里了……”
  蒙挚怔怔地看着梅长苏的脸:“小殊,你的意思是说……”
  “自从陈元诚的独生孙子在前线临阵脱逃,被谢玉瞒了死罪刻意回护之后,这位老尚书就变成了宁国侯的一条狗……唉,也难怪,人总是逃不过子孙债的,何敬中是这样,陈元诚又何尝不是?”
  蒙挚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扰来,连目光都被惊得凝住了。
  “陈元诚明明知道,按祭礼的条程解释,只要皇后在,有没有越妃并不重要,可是他不敢说。一来谢玉事先有叮嘱,二来,他也明白皇帝不过是想要找一个借口赦免越妃罢了……”梅长苏嘲弄地冷笑了一声,“什么耿直精忠的两朝元老,不过也是一条老狐狸罢了。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十一章 调兵遣将
  
  梅长苏似是顺口说出的这些话,让蒙挚呆呆坐着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党争”这种事实在让人心里发寒,再看看林殊微微低垂的苍白额头,胸中不禁五味杂陈。
  昔日惊才绝艳的赤焰少帅,竟只能将稀世才华用在这些事情上面吗?
  “蒙大哥,你不用替我担心,”梅长苏轻轻仰着头,仿佛想透过屋顶看向那冥冥虚空,“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我必须要走下去。”
  “我明白。”蒙挚重重点了点头,“但你要记住,万事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来叫我。”
  梅长苏不由一笑,“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
  “那可难说,你现在心思重了,谁也摸不准你的想法。”蒙挚不满地瞪他一眼,“你上次去靖王府,怎么不叫我陪你去?”
  “你想给我撑腰,镇一镇那群莽汉么?”梅长苏呵呵笑了起来,“说的也是,那都是些吃硬不吃软、重英雄敬好汉的人,如果蒙大统领都对我尊敬有加,任谁都不敢小瞧我了。”
  “你还说呢!自己一个人去不说,还在那儿当了回恶人。靖王府将来可是你安身立命的地方,怎么一去就得罪人?”
  “你放心,靖王府聪明一点的人只会感激我,不会记恨我。会对我觉得不满的都是些有四肢没头脑的莽夫,这类人我暂时不想管,等哪天交到我手上了再调教。你忘了,管这些打打杀杀的武将们,那可是我最擅长的事。”
  蒙挚想了想,也不由一笑:“这话说的倒也是。”
  “……对了,我刚一直想问你,穆王府除了穆小王爷在咬牙印以外,其他人有什么反应?”
  “当然是都气坏了。陛下只派了个内史来口头上解释了一句,让郡主不要多心,那意思好象是说只要郡主略有不满,就是以臣疑君似的。”蒙挚说着,面色也有些不豫,“陛下这是听了谁的馋言,对功臣如此傲慢?”
  “郡主怎么样?”
  “郡主倒很安然,没有一丝动怒的样子。”
  梅长苏轻轻叹息了一声:“霓凰为帅多年,想来是看透了一些。手握军权的人,没功劳时嫌你没用,立了功劳又怕你功高震主,武人的心思再多,也多不过主君层出不穷的制衡之道。现在南境还算安宁,皇上不趁此时机彰显一下皇权君威,又更待何时呢?”
  “可是穆小王爷有些沉不住气,说要上表请求回云南去。”
  “皇上不会准的。”梅长苏摇了摇头,“何况新春将近,此时急着要走,倒象是对皇上有所怨恨似的,徒惹猜疑而已。你去劝劝穆青,就算他要请辞,起码也要明年清明过后,随驾祭了皇陵再走。”
  “这小子哪里肯听我的?再说了,这事要劝应该劝霓凰郡主吧?”
  梅长苏的目光凝结了一下,眸色突转幽深,怔了半天才慢慢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也是。那我写一封信,烦你带给霓凰。她是个明理聪慧的女子,一看就明白了。”
  他说着站起了身,拍拍飞流的胳膊:“苏哥哥要写字,飞流磨墨好不好?”
  “好!”飞流一跃而起,奔到书桌边,拿起砚上的墨块,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便飞快地磨了起来。他力气大,磨动的频率又快,不多时就磨了满满一砚台。
  “够了够了,”梅长苏朝他温和地一笑,“等苏哥哥写完字,你就画画好不好?”
  “好!”
  梅长苏从桌旁书堆里抽出几页雪白的信笺纸,提笔濡墨,略一沉吟,但挥挥洒洒写了有满满两页,捧起轻轻吹干,折好装入信封,却并没有封口,直接就这样递给了蒙挚。
  “你不怕我偷看?”蒙挚没有接,反而笑道,“没写什么情话吗?”
  梅长苏低着头,面无表情地道:“蒙大哥,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了。郡主与我仿若患难兄妹,多余的牵扯已然没有了。”
  蒙挚怔了怔,“怎么这么说?我知道你现在前程多艰,有太多的事要办,所以暂时不愿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可是将来……你总有一天要说的啊……”
  “谁知道这个将来有多遥远呢?”梅长苏随手又提起笔来,不自觉地在信纸上写了一排狂草,还未写完,便伸手抓起,团成一团丢进了旁边的火盆,闭了闭眼睛,“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是不可能的,这世上有些事情的发生,不会有人预料得到,也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得住,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它有好的结局,即使这个结局里,不会有我的存在……”
  “小殊,”蒙挚有些吃惊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是说……”
  “蒙大哥,你也要替霓凰想一想,我误了她这么多年,不能再继续误下去了。如果说我曾经想过要努力回到她身边的话,那么从两年前开始,这种想法就已经没有了。”梅长苏握紧了蒙挚的手,唇边露出一个薄薄淡淡,却又真挚至极的笑容,“我的存在,以前没有为她带来过幸福,起码以后也不要成为她的不幸。能做到这一点,我很高兴……”
  “可是……”蒙挚满脸都皱了起来,“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世间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呢?要说不公,那也是命运的不公,是缘份的错过,无论如何都不是霓凰的责任啊。”
  蒙挚直直地看了他半天,一跺脚,“唉”了一声道:“你自己的事,我也插不上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梅长苏展颜一笑,将那封信塞进他的手里,“好啦,替我送信,别的话一个字也不许多说,你要多嘴说些有的没的,我会生气的。”
  “是,少帅大人。我就学飞流,两个字两个字的说!”
  “不许!”飞流大声道。
  “你看吧,飞流不许哦,”梅长苏笑着揉弄少年的头发,“说得好,不许他学!”
  “你呀,”蒙挚叹着气,“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又怎样?你想看我哭么?”梅长苏眉眼弯弯瞟了他一眼,又从旁边扯了一张纸出来,飞快地写了起来,不过这次写的是小楷。
  “你干嘛?刚才没写完吗?”
  “墨还有剩,我顺便写一封给誉王。”
  “啊?!”
  “你不用这么吃惊吧?”梅长苏直起腰身,歪了歪头看他,“你不知道我某种程度上已经投靠了誉王吗?”
  “我知道你为了霓凰过早地得罪了太子,当然只能假意投靠誉王……可是,你到底要写什么?”
  “我觉得陈老尚书可以退下来休息了,所以准备把这件事交给誉王办。”
  蒙挚眨了眨眼睛:“誉王现在已经这么听你的话了?你吩咐他办什么他就办什么?”
  “不是这么回事啦,”梅长苏哭笑不得,“我这不是吩咐,是献策。”
  “献策?”
  “是啊,誉王现在一定正为了越妃复位的事气得跳脚,不知道有多想反击一下,只是苦于一时找不到反击的突破口罢了。我把陈元诚的破绽交到他手里,让他出出气也好。”梅长苏清淡的神色中又间杂了一丝阴冷,一面说,一面不停地写着,“皇后无子失宠,越贵妃又位份尊贵,多年来两人在后宫很多场合几乎都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大家普遍缺乏尊嫡的意识。何况祭礼条程复杂,具体应该怎么理解皇后和誉王都拿不准,也根本从没想到有什么文章可做。所以可以让誉王先礼请几名宿儒大家进行朝堂辩论,这些人说话是有份量的,一旦辩清楚了祭礼中的嫡庶位次,礼部这几年就有重大缺失,陈元诚当然只好请辞了。如此一来,谢玉少了一个帮手,越妃复位后的限制更多,皇后位份更尊,太子刚恢复了一点的气焰也可以稍稍打下去一点……”
  “那岂不是……都是誉王受益?你这算不算真的为他尽心尽力?”
  梅长苏冷笑一声:“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买卖?誉王的损失都在看不见,想不透的地方呢。”
  蒙挚试图自己想了想,可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你指的什么地方啊?”
  “皇帝陛下心里。”
  “嗯?”
  “尊庶抑嫡,始作甬者就是陛下。他因为宠爱越妃,多年来在后宫没有给予皇后足够的尊重,这才使大家有了错误的思维定势,觉得越妃因为有了个太子儿子,所以就跟皇后一样尊贵了。誉王出面这一争,揭的不仅是礼部的错,其实也是陛下的短,不过他礼理二字都站的住脚,陛下面上也不会露出什么,说不定还会夸他两句呢。可是在内心深处,陛下一定不会高兴,甚至极有可能会在某段时间内,因为逆反而更加冷淡皇后。这份损失我先不说,瞧瞧誉王他自己看不看得出。”
  蒙挚若有所思地道:“誉王身边人才不少,说不定有人能察觉到呢。”
  “察觉到了也没什么,誉王仍然会做这件事的。”
  “为什么?”
  “因为利实在是大大超过了弊,”梅长苏此时已写完了信,正在轻轻吹着,“损失只是陛下的不悦,这个可以慢慢修复挽回。但只要这一场争辩赢了,就会大大尊高了皇后,打压下越妃,更重要的是,誉王可以借此向朝臣们强调一件大家渐渐忽视的事:那就是太子也是庶出的,在这个地位上,他跟誉王是一样的,他现在的身份更加尊贵,是因为他受了东宫之封,而不是因为他的出身。如果以后皇帝陛下要撤了他的尊封,改封另一个人,大家就不用大惊小怪了,因为太子又不是嫡子,没有那么动不得惹不得……”
  “这么说来,受益的还是誉王……”
  “只有誉王么?”梅长苏转过头来,目光明亮,“靖王不也一样吗?既然大家都是庶子,以后就谁也别说谁的出身低。太子、誉王、靖王,还有其他的皇子们,大家都是同等的,就算有所差别,这种差别也无伤大雅,与嫡庶之间的那种差别完全不是同一个性质,根本无须常挂在嘴边。”
  “对啊!”蒙挚一击掌,“我怎么没想到,誉王把太子一手拉下来,就等于是同样地把靖王拉了上去,因为他强调的是,嫡庶之分才是难以逾越的,而对于庶子与庶子之间,出身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这一条虽然适用于他自己,但同样适用于靖王啊!”
  “明白了就好。”梅长苏笑了笑,这次将信口封得很牢,“飞流,你陪黎大叔出一趟门去送信好不好?”
  蒙挚看了飞流一眼,“你让他们去送?”
  “黎纲能说会道,又有飞流押阵,跑腿送信对他们俩来说还大材小用了呢,”梅长苏毫不在意地将信封放在飞流手里,目光悠悠地一闪,“誉王,接下来就看他的了……”
  
  第三卷 翻云覆雨 第十二章 周玄清
  
  新年临近,萧景睿、言豫津和谢弼三个人终于从虎丘温泉返回了京城。才回来一天,他们就吃惊地发现,自己明明才离开了一个多月,京城的情势居然已经快速变化,变得比走时还要热闹,还要风起云涌了。
  太子与誉王之争,其实近年来因为双方实力相当,本已陷入了僵局,大面上一直很安静,双方都没什么大的举动。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积而后发,只需要小小的触动,就立即进入了高潮迭起的攻防战。越妃被降、楼之敬倒台、庆国公抄家、何文新被判斩……这一波接着一波,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如今越妃刚刚复位,就有数名御史连参,指出礼部在主持祭礼时仪程不妥,誉王趁势请出十数名德高望重的当代大儒,发起了一场朝堂辩论,论题直指越妃数年来得到的超常待遇,以及太子在皇后面前的礼道缺失。
  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誉王请出的这十几个老先生,那确实都是极有份量的,可以看得出数年来他礼敬文士的功夫确实没有白费,积累了不少人脉。其中有一位多年居于京西灵隐寺的周玄清老先生,那才真是重中之重,平素无论皇室公卿,见他一面都难,这次竟然也移动大驾,亲自进了金陵城,着实让人对誉王的潜力刮目相看。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位周老先生进京之后,却并没有住进誉王特意为这些大儒们安排的留鹤园,反而住进了穆王府。
  据某些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好象周老先生离开灵隐寺也是穆小王爷亲自带了车轿去迎接的,而且住进穆府后连一个人也没有见过,即使是誉王也不例外。
  不过周玄清老先生到底是谁请的,他见过谁没见过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他大学问家的身份,上了朝堂连梁帝也要礼遇有加,加之治学严谨,论据周全,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就不要妄想跟他论辩。
  如此一来,礼部实难抗衡,就算是一向轻狂疏礼的言豫津,都能提前论断太子的败局了。
  最后这场朝堂论辩只持续了三天便落下帏幕,越妃虽复位,但祭礼时不得与皇帝皇后同立于祭台上,太子歃酒后,须抚皇帝皇后衣裙;礼部职责有疏,陈元诚免职,因念其年老,准予致仕,不再深究。而太子也因为庶子的身份被誉王在朝堂上再三当众强调,羞恼之极,一时按捺不住出掌打了誉王一记耳光,被梁帝当庭斥骂。一片混乱中,唯在靖王安安宁宁地站在诸皇子中冷眼旁观,一派宠辱不惊的风范,给不少原本不注意他的朝臣们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就这样,在户部换了首脑后没过多久,礼部便成为了第二个换头的部司。
  当陈元诚颤着花白的头发,将已戴了近二十年的官帽抖抖地从头上摘下时,靖王仿佛看到了那只在背后轻轻拨弄的苍白的手,和那张总是神色淡淡,似乎永远也不会激动起来的清素的面庞。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这件事里,居然还有那位已渐渐平淡下来的苏哲的存在。
  两日的晴天,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城门刚刚打开没有多久,守门的兵士们就见到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在约百名骑士的护送下急驰而来。
  就算不认得马车前穆王府的标牌,也知道来者不是一般人,所以为首的小校赶紧招呼手下让开路,躬着腰恭恭敬敬地让这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城。
  因为天气太冷,赶车人呼吸之间,一口一口吐着白气,可是车厢内却因为帘幕厚实,又有暖炉,所以并无多少寒意。
  坐在车内的两名乘客,一位年纪极老,一位还是少年,一位布衣棉鞋,一位绣袍珠冠,老者闭目养神,少年却仿佛不耐旅途的无趣一般,不停地动来动去。
  “周爷爷,你喝不喝茶?”
  老者眼也不睁,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周爷爷,你吃块点心吧?”
  老者再次默然拒绝。
  再过一会儿,“周爷爷,你要不要尝尝这个姜糖?”
  周玄清老先生终于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穆青满脸都是天真的笑容,拿着姜糖靠了过去:“这个很好吃的。”
  清方严谨的周老先生,多年修习出来的气质就是令人肃然起敬的,可偏偏穆青穆小王爷好象感觉不到这种气质。他一开始就把这位老先生当成一个普通的爷爷,最多是在周玄清于朝堂上驳得对方哑口无言,让他很高兴为姐姐出了一口气之后,才把原有的印象修正成“一位很有本事的普通爷爷”,所以日常相处时,他仍以亲昵为主,恭肃为辅,全然没有半点疏远客套。
  穆小王爷年少俊俏,活泼开朗,丝毫不端王爵的架子,是个很可爱的晚辈,周玄清当然还是非常喜欢他的,只不过素来的端谨风格,使这位老人家看起来一直淡淡的,此时对于少年递到嘴边的姜糖,他也仍是摇头拒绝,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个不粘牙的。”穆青体贴地介绍道,“吃一口?”
  “小王爷自己吃吧。”周玄清冷淡地说了一句,苍老的双眸微微眯着,看向轿顶的流苏,静默了一段时间后,突然道:“小王爷,那件信物,老朽可以再看一下吗?”
  “喔,”穆青急忙咽下姜糖,抓过一旁的手巾擦净手指上的糖霜,这才从怀里摸了一个小布包出来,递给了周玄清。
  扯开布包的封口,朝掌心一倒,一枚玉蝉落了出来,雕工栩栩如生,玉质也异常莹润可爱,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玉器。
  不过对于周玄清来说,这枚玉蝉的意义,并不是在它的价值上面。
  “小王爷,你说让你带这玉蝉来见我的那个人,会在城外等我是吗?”
  穆青点点头,“他信上是这么说的。说你离京回灵隐寺的路上,他会来见你一面。”
  周玄清“嗯”了一声,手指收拢,将玉蝉握在掌心,再次闭目不语。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马车突然一晃,停了下来,穆青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道:“周爷爷,你要见的人来了。”
  周玄清花白的眉毛一动,颤巍巍地扶着穆青的手下了马车,正在四下张望之际,有一个中年人已走上前来,恭声道:“周老先生,我家宗主在那边恭候多时,请老先生移步。”说着便替下穆青,扶住了老人的手臂,小心搀他转过路旁的竖岩,到了弯道另一侧既避风又不惹人眼目的一个凹进处,白裘乌发的梅长苏正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轻轻躬身施礼。
  周玄清眯了眯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阵,摊开手中的玉蝉,问道:“这件玉蝉,是你的吗?”
  “正是。”
  “你从何处得来?”
  “黎崇黎老先生所赠。”
  “黎崇是你什么人?”
  “在下曾在黎老先生门下受教。”
  周玄清皱眉道:“黎兄当年以太傅之身,不拒平民,设教坛于宫墙之外,门下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自然是遍于天下。可是说到底,他最得意的也不过那么几人,老朽与他是学问之友,交情不浓却深,故而这几人我都认得,可是足下……老朽却素未蒙面……”
  梅长苏淡淡一笑:“我学艺不精,有累恩师盛名,且受教时日不长,老先生不认得我,也是自然而然的。”
  周玄清凝目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有黎兄的信物,老朽自当帮忙,只是没想到时隔数年,再见故友玉蝉,竟为的是朝中之事……黎兄当年被贬离京时,满腔忧愤誓不回头,老朽也不知此番上了朝堂,是不是真的合他的心意……”
  梅长苏眸色安然,静静地道:“恩师当日获罪,只为直言不平,反被衷肠所累。他明知有逆龙颜,仍言所欲言,百折而不悔,此方是治学大家的风骨。故而晚辈认为,所谓世事万物,无处不道。隐于山林为道,彰于庙堂亦为道,只要其心至纯,不作违心之论,不发妄悖之言,又何必执念于立身何处?”
  周玄清白眉轻扬,一双本已垂老的眼眸突闪亮光,点头道:“你虽受教时日不长,却能察知他的根骨,看来他将这玉蝉留赠于你,也确是慧眼。不知你可明白黎兄身佩此蝉的寓意?”
  梅长苏徐徐负手,微微扬起线条清瘐的下巴,漫声吟道:“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周玄清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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