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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很忙-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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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酒肆里,当垆卖酒的胡女,犹记得身姿曼妙得很。仲龄可想去看看?”

桓岫仍旧没理他,放下书,召来凑巧从门外经过的小吏:“劳烦请宋娘子来一趟。”
小吏答:“宋娘子出去了。”
“啧,她又跑哪儿去了?”萧秉瑞懒得再喊桓岫,反而问起宋拂的下落来。那小骗子也是个嗜酒如命的,倒能拉上一道去买酒喝。
“说是去与使臣寻工匠造冰棺去了。”

萧秉瑞小小吃了一惊。
冰棺的事,竟还真教她给做成了一半。
他忍不住就要说上两句,桓岫断了他说话的念头,对着小吏道:“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是都护府送来的请帖。”小吏恭敬双手递上,“都护欲设宴款待殿下与桓郎君,特地送来请帖,望殿下赏脸。”

桓岫伸手要取请帖,萧秉瑞一把夺过:“宴啊,可有酒喝?”
“自然是有的。落雁城定好的酒。”

*****
是夜,都护府设宴。
乔都护带着一众下臣及家眷,宴请予弥国使臣和萧秉瑞。
因小公主之死,宴上有酒有肉,只少了歌舞丝竹,倒也不妨碍萧秉瑞喝得畅快。
使臣一行人早早离席回了官驿。萧秉瑞还欲再喝,桓岫也只好留下,却是没那心情看他和乔都护共饮,起身去了后院。

都护府的后院比不得永安桓府,尤其是入了夜,更显得寂寥至极。
桓岫寻了一凉亭小坐。
今夜无风,这雪便也下得不那么飘摇。月色清亮,照着一地积雪,白得晃眼。
他在亭子里坐了不少时候,估摸着萧秉瑞也该喝过瘾了,便在冷月清霜中起了身。

桓岫素来警觉,才出了亭子,便忽的停住了脚步,仔细辨听半晌。直到微弱的风中送来细碎的声音,他这才径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到了稍远处一座假山后的大树下。
树下,萧秉瑞靠着假山哼哼,分明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另一边,看着一本正经的乔都护竟抱着粗壮的树干,仰着脖子嘟囔:“宋娘子,你说,我作为一方都护,不会说番语,是不是太丢人了点……宋娘子,你会、会说番语,你教我……嗝,宋娘子,你教我说、说番语吧……”

桓岫顿了一顿,顺着树干抬头往上看,先是看到了一双穿着胡靴的脚,再然后便看到了清亮月光下,抱着树杈,一脸尴尬的宋拂。






第5章 夜攀
纵然宋拂这些年在关城,没少为那些七七八八,鸡零狗碎的事情爬上爬下,但在树上一蹲就蹲了这些许时候,委实有些腰酸腿软。
桓岫抬头看着她,始终一言不发。宋拂抱着树,笑得脸都发僵了,见人仍旧目光淡淡,只好可怜道:“桓郎君,还请扶一扶,都护……”
她的声音一出来,底下乔都护的嗓门就跟着大了一分:“宋娘子!学、学番语……我作为一方都护,不会说番语,太丢人了!宋娘子,你、你一定要,要教我……嗝,宋娘子,你教我说、说番语吧……”
不光乔都护吵嚷,连带着萧秉瑞也呼啦说上几嗓子:“对!学番语!这小骗子骗我!她、她居然还会说予弥话!”

这俩人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酒,身上酒气逼人,明明站都站不稳了,却还在一人一边,同手同脚地想要往树上爬。
桓岫许久不发一语,只看着他俩醉醺醺地胡闹,而后黝黑双眸若有所思地看向委屈地坐在树上的宋拂。
宋拂被他看得心慌,手足无措地仰头看了看顶上的树枝,想着要不要再往上爬几下。

注意到宋拂的举动,桓岫淡淡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伸手捏住了萧秉瑞的肩膀。萧醉猫倒吸一口气,抱着半边树干的手臂当即疼得松开。
都护府的下人这时候似乎才听到动静,乔夫人领着人急匆匆地提灯赶了过来。
乔都护被下人抬回正房,一并被人抬回去丢进客房的,还有蜷成虾子的萧秉瑞。

宋拂这时候才从树上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那树茂密的很,她一动,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因下过雪,积雪随着动作,扑簌簌地往下落,宋拂的头顶双肩,很快就落了一层的薄雪,身上还有淡淡的,叶脉的清香。
与此同时,有下人提起了手中的灯。灯火照在她的脸上,登时照亮了她脸颊上不知从何处蹭来的一条泥印。
她还来不及露出感激的神色,桓岫就转身命下人在前头引路,往客房去了。

宋拂愣了愣,旋即迈腿想要跟上,脚下偏生一滑,慌忙伸手去抓边上的树。肩膀“咚”一声撞到树干上,抖了一树枝的积雪。
她揉着肩膀站稳,再抬头,便见桓岫站在前头不远处,用一贯的语气看着她道:“宋娘子慢些走。”
宋拂甩了甩头,踩着雪小心走到桓岫身前。大约是肩膀那一下撞得厉害,脸上难免挂着吃痛的神色,眸子水亮,似乎含着三分水汽。

桓岫眸光微转,视线落在她月光下青白的脸上:“宋娘子为何会在树上?”
宋拂生得一双杏眼,眼眸带水,看起来尤其清亮。她颇有些难为情地抬手要去挠脸,可能是带动了肩膀上的撞伤,“嘶”了一声,哭笑不得道:“回郎君,我本是被都护召进府中,为使……”
她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有嘿嘿笑声由远及近而来。桓岫将下人手中的灯笼往上抬了抬,照见本该躺在客房里醒酒的萧秉睿,从前头回廊处倚着下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这人明明已经是只醉猫了,眼睛却在发亮,嘿嘿笑着,一边走,一边在拍边上的墙面。
“嘿,仲龄,陪我喝酒,再陪我喝上几盅!”他吵嚷着,瞧见宋拂,推开身边的下人,踉跄几步,就凑到了她的跟前,“小骗子!他不陪我喝酒,你陪我!”
这醉猫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即便是不说话,身上都带着浓重的酒臭,更别提开口了。宋拂想要把人推开,可顾忌萧秉瑞的身份,加之边上还站着桓岫,只好低头往后退了步,索性躲进桓岫的背后。
“六殿下不胜酒力,已经醉了,郎君还是送殿下回房休息去吧。”

桓岫扭头朝身后看了眼,宋拂低着头浑身透着躲避二字。
“要么醒酒,要么睡。”桓岫回头。
“不醒酒,”醉猫嚷嚷道,“也不睡!”

萧秉瑞说完话,眼睛一亮,猛地往前迈出几步,绕到桓岫身后,一把拽出了宋拂。
“嘿,我说小骗子,你是怎么上树的?我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你搁那树上头,乔都护跟个想上树抓猫的狗……不是,你到底怎么上去的?”

如果不是桓岫捏住了萧秉瑞的肩膀,将人推了一把,还不知他那不着调的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边上的下人早吓得低头缩成了一团,生怕教人觉得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
萧秉瑞往旁扫了一眼,哪里还有醉猫的样子,冷笑三声,道:“你一个女人,会说番语,会验尸,难不成还会爬树?才艺不少啊,小骗子。”

他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宋拂抬头就要怼他:“六殿下谬赞了。这爬树,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才艺。这市井街巷里混迹长大的百姓,哪一个不是能上山爬树,下水摸鱼的。至于这会番语,会验尸,我自认了师父,自然能学会。”
她一动不动,瞪眼看着萧秉瑞:“六殿下要学吗?对了,小的忘了,六殿下平生最大心愿,是醉卧美人膝。六殿下凭着这张脸,勾勾手,就能引来美人伺候,十里八乡,无论汉胡,哪里用得着辛辛苦苦学什么番语。”

萧秉瑞平生是无大志,可叫宋拂这么一说,偏偏听起来就和永安那帮最叫人看不起的纨绔,一般无二。他气得瞪眼,桓岫却将人护在身后:“你太臭了。”
他回头,又看宋拂,问道:“你午后就入了都护府?”
宋拂老实交代:“我本是被都护召进府中。都护需给予弥国国主写份书信,因予弥国无能通汉话之人,故而,便命鸿胪寺那位大人帮忙。只是验尸一事上,那位大人也多有不知如何与人说道的地方,这才召了我。”

“那怎么又爬树上去了?”萧秉瑞眯眼,凑过去就要伸手点宋拂的额头,“小骗子,你该不会是偷摸着思慕孤吧?”
桓岫与萧秉瑞自幼相识,最是了解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眉头轻皱,捏住人往后推了一把,问宋拂:“爬树是怎么回事?”
“此事实在有些丢脸……”宋拂拍了拍胸脯,一副后怕的模样,“都护设宴,我自然是不便往前头去。只是写信耗费了不少时辰,待我写完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想着早些回官驿。正壮了胆子去向都护告退,不料都护喝多了,正从宴上出来,遇见我,竟追着要我教予弥语。我实在走投无路,只好爬上树躲避。”

宋拂这话,萧秉瑞显然不信,他身上酒气重得像从酒坛子里拎出来一般,一挥袖子,就臭得人皱眉:“我怎么没瞧见你来找乔都护?分明是早早躲在树上偷窥。”
宋拂深吸一口气,瞥了眼桓岫的神情,忍下想撕了萧秉瑞的冲动,道:“六殿下脸皮三尺后,我委实看不穿。”
话罢,有风吹过,灯笼里烛火摇曳,明明暗暗,叫人只觉得四肢发寒。
“六殿下那时正在轻薄一人面桃花的小婢女,实分不出神来注意旁人。”

萧秉瑞气得说不出话来。
桓岫意味深长的敛了敛眸光。
他二人能见着的小娘子,谁人不是说上两句话,便羞红了脸面,娇俏如桃,哪儿像宋拂这样,字字句句,说得人回不上嘴来。

萧秉瑞见她说中了自己轻薄小婢女一事,一时接不上话,只好对上桓岫,咬牙丢下一句话扭头边走。
“这小骗子诡计多端,最会蒙人,你别信了她。”

宋拂抬头看天,心道这黑漆漆从弦月上头飞过去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黑鸦。
桓岫见她看够了月亮收回视线,方才道:“既是如此,宋娘子为何不呼救。这都护府人不少。”
宋拂抿了抿唇,借着不明了的烛光,压下唇角的弧度:“桓郎君,宋拂乃是女子。”
她停下脚步,认真地看向桓岫。
桓岫说:“我知道。”
宋拂叹道:“若非桓郎君,又有几人会信一个教人追着跑的女子。”

桓岫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宋娘子当真钦慕六皇子?”
“……”宋拂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连声解释,“不不不!桓郎君怕是误会了六殿下与我的关系。”她哭笑不得道,“乾章五年,六殿下携侍妾柳娘游历至关城。后因柳娘的死,我才与殿下有了来往。可那时候,我巴不得殿下早些走,哪里还会对殿下生出什么心思来。”
“为何?”
宋拂有些犹豫,到底还是老实说了原由:“彼时,我那兄嫂还未成亲。殿下瞧上了我嫂子,正日夜追着人跑。我恨不能代阿兄娶了嫂子,躲开殿下。”

这倒的确是萧秉瑞那家伙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是当今天子第六子,十六岁便出宫立府,从正妃起到通房,一溜数下来,没有二十,也有十余位。偏生是个不知收敛的,那花街柳巷里还藏着有来有往的娇娘。
游历途中看上个把女子,当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之后呢?”
“啊,之后。”宋拂看看仍淡淡看着自己的桓岫,咳嗽两声,“之后,我骗了六殿下几回,就叫我那愚笨的阿兄同嫂子表明了心意,把人堂堂正正娶回家了。”
“所以,他才叫你小骗子?”
“兴许吧。”

宋拂揉了揉肩。方才撞树上那一下,着实疼得厉害,估摸着肩膀怕是已经青了一块。她想想自己包里带来的伤药,心道还真是派的上用场。
“氅衣呢?”
“在官驿呢。同使臣一道时,到底要避讳些,不敢穿那身颜色。”
桓岫没有说话,只看着她因雪化后,洇湿的肩头,转过身去:“走吧,回官驿。”

“桓郎君今夜不与殿下一同在都护府留宿?”
“不留。”
宋拂嗯了一声,跟着就走。桓岫突然停住,望向一侧。
宋拂循着视线看去,那月色下,方才她爬过的树,高高地立在楼阁之中。她忽然心头一跳,便听见桓岫平平淡淡地说道:“那个位置,大概是整个都护府最高,最看得清宴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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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鹧鸪
回官驿的路上,桓岫一言不发,宋拂跟在后头,也实在不知能再说些什么。
说她不是早就躲树上的,还是一切都只是误会?
直到回了官驿,桓岫回房,宋拂小心在后头跟了一路,见他屋内烛灯未熄,忍不住站在檐下发了会儿呆。

官驿里没都护府那般高的树,望着天,一眼就能瞧见清亮的月色。
宋拂杵在屋檐下,呆愣愣地看了会儿天,直到背后屋内熄了灯,这才轻着手脚,小心翼翼地回房。
她自认是个谨慎人。这么些年来,还从未犯过什么错,出过什么纰漏。可兴许是今夜的事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地方,要不然也不会教人几句话,就戳了个大窟窿。

宋拂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好在人并不打算同她较真,也没逼问原由,不然她还真不好说实话。难不成要学六殿下那样,说一声心有思慕,所以蹲树上偷窥?
这话说出去,萧秉瑞信,乔都护信,他桓岫显然是不会信的。
若是再教人传回关城,她阿兄怕是要拿起棒槌追着她打了。

宋拂这一夜,忐忑得难以入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摊了多少张煎饼,床榻捂热了半边,很快又凉了另外半边。偏偏外头的月色不错,照着那能映出光亮来的积雪,教人夜不成寐。
这厢宋拂在床上忐忑不安,那头的桓岫,自熄了灯后,便照着往日的习惯上了床,才沾枕头,便闭眼睡去。
或许是因夜里在都护府多少喝了点酒的关系,这一夜,他梦见了许久未见的人。

那小小的,香香的一团坐在他的腿上,案上平摊着宣纸,稚嫩的小手握着笔,画下模样滑稽的小鸟。
转念,却又是一片殷红,他挑开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盖头下,是张被团扇轻轻松松就能遮盖住的脸。
可他握住那双手放下团扇时,却只能见到白茫茫的一个人影。
至于长相,似乎已经泯灭于记忆深处。
就连声音,也再难回忆起。

这一场梦,断断续续的,没开始,没结尾,竟就这样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的梦到了天明。
房门外,能听见积压在树上的积雪,被人轻轻一碰,砸到地上的声音。桓岫躺在床榻上,睁着眼,脑海中满满都是昨夜那多年未见的人儿。
他坐起身,披上外衫,打开了出行时随身带着的行李。

他这趟离开永安,带的换洗的衣物并不多,行李之中最重要的是几本书,多是记载了他前几年在番邦时生活的所见所闻。他还未写完,便随身带着,以便想起什么,再往里添加进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物。

桓岫从行李中摸出样东西。只轻轻一动,就会听见清脆的响声。
这是串铃铛,铃铛有些磨损了,不再有最初的光泽,就连声音听起来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清脆。铃铛上,有磕坏的凹痕跟黑点,伴着他在番邦那些年经受的风吹日晒,带着岁月的风沙,印刻其间。
铃铛上面,还连着一只已经毛边的锦囊结,原本的模样已经被摩挲地快看不出来了。

桓岫握着锦囊结,垂下的铃铛轻轻晃了晃,细碎的声音轻轻的,应和着房门外的脚步声。
“桓郎君可是起了?”
隔着门,有小吏低声唤道。
桓岫朝紧闭的房门瞥了一眼,收好铃铛:“何事?”
小吏回:“六殿下回来了,正在前头公厨,说是要等桓郎君过去,一道用早膳。”

宋拂这一觉,直到天将明,才堪堪睡了过去。可才闭眼没睡多久,前头廊道上行来走往的声音,便教她实在躺不下去了。
阳光有些明媚,一改前几日阴沉沉的天气。宋拂翻了个身,面朝房门,睁开眼出了会儿神,又翻了个身,打了个滚,最后还是坐了起来。
屋子里没炉火,连汤婆子也无。她一坐起身,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门外头兴许又是洒扫的小吏,扫帚刷刷的声响,一点儿也不轻巧。
她瞥了眼房门,隔着糊了纸的窗看了看亮堂的阳光,下床穿上衣裳。
昨日在都护府,宋拂得了乔都护的应允,只今日使臣一行人护送小公主棺椁出落雁城后,她便能自行回家去了。
好在乔都护和使臣都没再为难她,也免她还得在城中不知留上多少日。

下了床,宋拂简单地洗漱了把,扭头看了看挂在架子上的氅衣,轻轻叹了口气,回头擦把手,开始收拢自己带来的行李。
宋拂自入仵作行后,出门在外,带的最多的东西,一是换洗衣物,以免回家时身上会沾染到不干净的血污,二是随身的藤条箱,那里头装的都是她做事时用来吃饭的家伙。
藤条箱里的东西都摆放整齐。她随手叠好衣裳,放进布袋中,手一挥,眼角瞥见什么东西,轻飘飘地从袋子里飘了出来,就落在她的脚边。

宋拂低头去看,弯腰拾起。
是一方锦帕。
安西都护府一带,因远离江南,这里织锦极少。这方锦帕,从色泽上看,已用了不知多少年,可平平整整,不见褶皱,亦瞧不见破损的地方,俨然得到了极好的呵护。
宋拂展开锦帕,低头吹了吹上头沾上的灰,手指抚过锦帕一角绣着的,已经褪了色的鹧鸪鸟,难得弯了弯唇角,重新将它收拢好,放回了袋子里。

她提着东西,开门踩上廊道,甫一抬头,便看见了正从不远处经过的桓岫。宋拂登时想起昨夜的事,下意识地想要退回屋内,关上门躲上一躲。
可该来的总是要来,桓岫显然已看见了她,当即停下脚步,声音不轻不重,将人喊住:“宋娘子。”
宋拂硬着头皮,快走两步,到人前双手往前一推,躬身行了一礼,嘴里恭敬地道了声“桓郎君”。
“宋娘子要走了?”
“昨日都护应允,今日送走小公主后,小的便可自行回关城。再者,城中还有六殿下和桓郎君在,鸿胪寺的大人也在此地,想来是用不着小的了。”

她说完,又忍不住客套了番:“小的兄嫂平日无旁兴趣,偏爱酿酒。郎君若有兴趣,不妨来关城,小的陪郎君畅饮几杯。”
桓岫颔首。宋拂心下松了口气,迈开了步子便走。脚步飞快,似乎生怕桓岫从后头跟了上来,再问昨夜爬树的事情。
她走得匆忙,丝毫不知,身后桓岫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了许久,直到萧秉瑞再遣了小吏来催。

护送小公主回予弥国的一行人,一大早便出了城。宋拂心急火燎地想要回家,自是没顾上去公厨吃饭。
驿官代乔都护给了她一袋酬劳。轻轻一晃,声音有些零碎,多半是叫驿官自己私吞了不少。
宋拂心知肚明,也懒得去追究,收了酬劳便去街市上找车马行。

她前脚刚走,后头因吃了口公厨的饭,没能下咽,便拉着桓岫出去找酒楼用早膳的萧秉瑞,便也走了出来。
公厨的饭菜再怎样,也比不上外头酒楼来得好。予弥国的使臣倒是吃得毫不介意,可萧秉瑞却是吃过一次之后,再不愿碰。
落雁城中的酒楼,做不出像烧尾宴那样奢侈的筵席,可能叫人赞不绝口的好菜也不少。
萧秉瑞寻了家酒楼,一进门,便被满脸笑容的老板迎上了二楼临街的雅座。

兴许是因开在边塞之地的关系,这家酒楼从门口的牌匾青幌,到二楼的雅座,看上去都与萧秉瑞心目中的“风雅”二字绝无关联。可一进门闻着的菜香是真,他饿得慌了,倒也不在意这些,张口便点下数道菜。
“这酒楼的饭菜也不知味道如何。出来这些许日子,我有点想咱们永安的厨子了。”
“御膳房的厨子,才是你最想念的。”

桓岫倒了杯店小二送来的茶水。有些苦,但并非不能下咽。比之过去几年在番邦,偶然才能得到的一小包陈年茶,已经是极好了。
萧秉瑞嗤一声笑:“御膳房的厨子,做得都只合父皇的胃口。”他懒懒地往边上窗子一靠,眯起眼,“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关城。小骗子她嫂子,做得一手好菜,比之酒楼的水准,丝毫不差。”
桓岫没搭理他,只抿着茶,视线远远地落下街道上。

宋拂出门时,是两条腿走出去的。官驿内的车马不能随意出借,原本乔都护那儿还能派人送她回城。偏偏都护府的车马被夫人们调走,宋拂也不好再麻烦乔都护,便拿了酬劳想自己上街雇辆马车回家。
马车没寻到,倒是给她寻到一头贱卖的小毛驴。小是小了点,却并非不能骑。再者,一比价钱,竟不比雇车贵上多少,索性买下这头瞧不出什么毛病的驴子,哒哒哒往城外骑。不巧,正好从酒楼底下经过,看看被桓岫和萧秉瑞看了个正着。

“噗——”
萧秉瑞一个诧异,喷出一口茶水来,偏过头单手指了底下径直过去的一人一驴,看向桓岫:“这是那个小骗子?骑驴?”
永安当地骑马者比比皆是,骑驴的也有,却不是萧秉瑞这样的皇子能轻易遇上的,自然觉得诧异。
桓岫见多识广,自是觉得他太过大惊小怪,对此毫不惊讶。

“她倒是同这驴子投缘,一样的驴脾气。”
看着那一人一驴走得只剩下一个黑点,萧秉瑞连连啧舌。见桓岫仍看着外头,忍不住凑趣道:“仲龄,我怎么瞧着你似乎对小骗子尤其上心呢?”
桓岫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萧秉瑞嬉皮笑脸:“仲龄,我看你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春。心动了吧。”

他的脸凑得近了,被桓岫毫不客气地推开。
萧秉瑞也不在意,笑得快直不起腰来,街上有叫卖声传来。听着倒是字正腔圆的汉话。萧秉瑞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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