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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很忙-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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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拂的神情格外执着,显然并非是一时同情心发作,凝重的神情分明已经过深思熟虑。
他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太瘪了,哪里能够买下两个女奴。
姐妹俩脚底下有块不大起眼的牌子,写了她俩的售价。但兴许是因为没人肯买两个病秧子回去,那售价改了又改,薄薄的木牌已经被划得乱七八糟。
也有喜好这口的富绅亲自在集市上挑女奴,见了她俩的模样,动了心思。可那商贩到底见钱眼开,见富绅望之不俗,当即将价格往上又抬了抬。
吕长真只觉得袖口被宋拂紧紧攥住,直到富绅摇头作罢,她似乎这才松了口气,连带着攥住衣袖的力气也放下了不少。
吕长真莫名地放轻了声音,问:“真的,想要买下她们?”
“能吗?”宋拂眼睛发亮,转念想到四面空空的家,不免有些心灰,“我们……掏不出那么多钱吧。”她松开手,低头喃喃,“我们……已经不在永安了。”
吕长真哪里看得宋拂这副低落的模样,只说想想。不多会儿,还真就叫他买下了那对姐妹。
那商贩收了钱,嘿嘿一笑,当即就解开木桩上拴着的绳子,把姐妹俩交给了他。
那年长一些的少女觉察到手腕上的牵引,眼珠缓缓一转,看向了吕长真。
在吕长真还不叫吕长真的那些鲜衣怒马的日子里,他和那些永安城中的世家子弟一般,见是过许许多多花容月貌的少女。鲜嫩、成熟、丰满、苗条,汉人、胡人、汉胡混血,如同百花,开在永安城的街头巷尾。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明明病得风吹就能倒,可迎上他的目光时,那少女却在极其坦然地回看。眼神中,是同湖水般的清澈,仿佛根本就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
吕长真作势要解开少女手腕上的长绳,那商贩忙不迭道:“还是系着吧。这姐妹俩可没少逃跑。”
“人被你从爹娘身边拐来卖,难不成还不兴人逃跑?”
商贩尴尬一笑,打哈哈道:“我可不拐人。她们,别看她们这样,可当初也是自愿跟着我过来的。不是我拐的,不是我。”他说着,转头去做别人的生意,再不愿回头。
宋拂头回做成了一桩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心情正是愉快的时候。且她又是女儿家,自然要比吕长真更容易得姐妹俩的信任。不多会儿便从姐妹俩口中问出了许多事情。
到这时,他们方才知道,这一对姐妹,并非真的姐妹。
年长一些的少女名叫弥丽古丽,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胡女的名字。在整个安西都护府,叫这个名字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号。年少的女娃则叫萨丽。
两个人都是被商贩从家乡哄骗出来的,拐进关内。中途逃过几次,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又被抓了回来。
因为容貌生得好,商贩不敢用太大劲教训,只敢口头上恐吓,始终准备卖个高价。可没想到最后竟然会病得没人敢买,只好低价,免得亏大钱。
人买回来,总是要找地方安置的。
兄妹俩在关城的小院只够住兄妹两人的,再多一人都挤得慌,更何况还一口气多的两人。
好在吕长真在关城住了好些年,倒是认识了不少人,最后将这对姐妹花安置在了家附近一处卖酒的小作坊。小作坊的主人是位胡女婆婆,无儿无女,见了姐妹俩当即欢喜得不行,又是请大夫,又是做好菜,将俩姐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
再后来,吕长真和宋拂时常去看姐妹俩。年长的弥丽古丽渐渐身姿纤长起来,小小的萨丽也越发有精神,很快就长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
那一年,是乾章四年,宋拂正式成了关城一名在册的女仵作。
也是这一年,吕长真忽然发觉,当初他带回来的弥丽古丽已经长成了美丽的姑娘。他猝不及防地头一回做了一场有头有脸的春。梦。
乾章五年,兄妹俩在关城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然总有些人,一个不留神就打破了这场平静,如入无人之境,径直闯入兄妹俩的生活当中。
吕长真卷起书,轻轻敲了敲宋拂的脑袋,叹道:“你又熬了几晚?你照照镜子自己瞧瞧,这眼圈黑得快比炭火还黑了。”
宋拂正要反驳,县衙就又着人过来喊,宋拂应了一声,就要往县衙去。吕长真二话不说迈开腿也跟着走,心里盘算着怎样也得让县令放宋拂几日的假。
可到了县衙,许多事,便不是由着他怎样想了。
时隔多年,吕长真终于还是在关城,遇上了永安的旧人。
那个骄傲如孔雀的青年,不是六皇子萧秉瑞又会是谁。
只是到底当年那个纨绔倨傲的少年长高了不少,他一时间竟差些没认出人来。
“这事究竟是何原因?”吕长真站在堂外,见萧秉瑞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踱步,县令等人满头是汗,唯唯诺诺,唯独宋拂蹲在盖了白布的尸体旁,神色淡淡。
“我不过几日未回客栈,怎么一回来你们就派了人告诉我,说柳娘不仅失踪了,还发现了她的尸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弥丽古丽的声音这时候从身后传来,吕长真回首,一眼便瞧见了她手中提着的篮子。
“你怎么来了?”
“做了些吃的送给你们,才知道你们都来了县衙。”弥丽古丽探头望了望堂内的情形,问,“这是怎么了?”
吕长真张嘴正要道,堂内原本怒气冲冲的萧秉瑞忽地健步如飞,十分温柔的对弥丽古丽笑道:“这位小娘子敢问芳名?”
萧秉瑞的模样生得好。他生母淑妃早年也得皇帝宠爱,后来被分了宠,却还是因为母家关系,在后宫里有着一席之位。至于萧秉瑞……
吕长真始终记得,在他逃离永安城前,这位六皇子还仅仅只是个偶尔会在宫宴上露脸的少年。不出彩,不卑劣,寻寻常常,看着像是注定了只能当安分守己、混吃等死的亲王。
这一眨眼,人就这么大了。
不过好像……还是那放荡不羁的脾气。
虞家还在的时候,这位六皇子就有了好消息。虽是个纨绔,可好歹不算坏,又有着皇子的身份,再怎样也不至于找不着好人家。只是淑妃显然知道,萧秉瑞想要找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小娘子为正妃,怕有些难——
那些世族,多半会将正经出生的女儿好好培养,便不是嫁给最后前途的几位皇子,那也是要联姻,嫁给门当户对的世族人家的。
淑妃同母家的讨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因着那小娘子年纪还小,家中长辈舍不得,便先订了约,只等着三年后娶过门。
吕长真算了算,若是没出什么意外,这时候的萧秉瑞该是已经成亲了的。所以……这是带着侍妾远行?
萧秉瑞还对着弥丽古丽笑。
他笑得好看,可这突然凑过来的动作还是有些失礼。弥丽古丽下意识地往吕长真身后躲了躲。
“哎,你别怕。”萧秉瑞往后头凑了两步,“小娘子芳名?”
他前一刻还在因柳娘的死咄咄逼人,后一刻却是立即看上了年轻貌美的弥丽古丽,脸上哪还能见着方才的怒意。
吕长真皱眉,挪了几步,挡住萧秉瑞。
“郎君与死者是何关系?”
吕长真开口,萧秉瑞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还有这么一回事:“柳娘是我的妾。”
“既是郎君的妾室,郎君为何会不知自己枕边人失踪、出事?”
萧秉瑞瞪眼:“我如何能知道!难不成还能是我杀了自己的妾?”
边上有衙差撇了撇嘴嘟囔:“说不定呢。”这样的事倒也不是没发生过,富绅弄死了难缠的侍妾或外室,既摆脱了麻烦,也省去了回府后正妻的询问。
这话说的,分明就是质问。萧秉瑞气得也顾不上后头还躲了个美人,愤怒道:“孤是当朝六皇子,孤还能杀了自己的妾不成!”
萧秉瑞这一声吼,县衙里蓦地没了声音。
看萧秉瑞那身打扮,县令等人只当他是哪儿来的大户,生怕得罪了人。这会儿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
“殿……殿下!”
“殿什么下!”萧秉瑞气坏了,“孤就问一句,柳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第88章 番外二(下)
这关城,天高皇帝远。
最大的官,也不过就是都护府里的都护大人。再大一点,便也只能是听说了。谁也没想到,这会儿竟还在无知无觉地情况下,来了位皇子。
这皇子的妾,那也不是普通的妾。哪还敢轻易下结论。
吕长真自觉这事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仔细听了才知道,这里头,他家二娘还真的掺了一脚。
“孤来城中数日,偶然与这位姓宋的小娘子遇见过一回。当初不过只是一眼,小娘子便记住了孤与柳娘的容貌。”
“柳娘失踪,孤都还未知晓,还是宋小娘子意外发现了柳娘的尸体,画了孤的画像,托人寻到了孤,孤这才知柳娘出了事。”
萧秉瑞瞪眼。他不过就是在个漂亮寡妇家里住了几晚,哪知跟着来关城的侍妾就突然出了事。要知道这个柳娘可是他新得的宠妾,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出事,他说什么都要查到底。
弥丽古丽见宋拂始终蹲在尸体边上,胆子稍稍壮大一些,往人身边靠了靠。
“这位娘子年纪轻轻,怎么会突然没了?”
“是被牛马踏死的。”
边上有个老仵作皱眉道,“看尸体的模样,是典型的牛马踏死。”
老仵作说的,弥丽古丽听不懂。这一整个圈子里的人,怕除了宋拂,还真就没第二个人听得懂他的话。
萧秉瑞往弥丽古丽身边走,吕长真下意识也过去挡了一挡。
“牛马踏死?她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这种事……”
“是他杀。”
宋拂突然出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萧秉瑞的话。
老仵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怒道:“你个小娘子懂什么!我说了是牛马踏死,就是牛马踏死。尸色微黄,两手散,头发不慢,口鼻有血出,不是牛马踏死是什么?”
宋拂入仵作行的事,吕长真心底一直存着担忧。她才入仵作行不过半年有余,已经得罪了不少有资历的老仵作。这一位,显然也是被气到了。
“二娘。”吕长真轻咳。宋拂却没搭理,反而义正辞严道:“这位娘子身上的伤,分明是杀伤!”
老仵作差点摔了手里的家伙,萧秉瑞怒道:“这到底是牛马踏死,还是他杀?”
皇子一怒,旁人哪敢还有太多的话。甭管牛马踏死还是杀伤了,这会儿自然把这事放在了最紧要的地方,赶紧派人出去仔细查了。
这一查,还就真的给查出了问题。
萧秉瑞到关城不过两三日,便遇上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寡妇,紧接着随口跟柳娘交代了一声,就去寡妇家留宿了。柳娘模样好,性子又是江南女儿家的娇俏,进出客栈的时候,被城里的地痞给瞧上了。
跟过了皇子,柳娘哪里看得上地痞流氓。拒绝过几回后,不知怎的就在出门的时候被那地痞带走了。
再发现时,人就已经死在了巷子里。那边上是户人家,见她死在自家后门,晦气得很,当即趁夜偷偷把人丢在了街上。这才有了后来的发现。以及宋拂过目不忘画下画像,寻找六皇子辨尸的事。
柳娘的死因刚查清,萧秉瑞就托人将尸体火化,找地方埋了起来。完事之后,那年轻寡妇家也不去了,反而缠上了弥丽古丽。成日里往她和妹妹萨丽帮忙的酿酒作坊跑。
作坊的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胡人婆婆,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做了几十年的买卖。往日里的生意,多是和关城里的几个胡人酒垆做,偶尔接上一些富绅大户的单子。这一回,却是遇上了个死缠烂打的萧秉瑞,硬生生地被买空了一地窖的酒。
酒没了,人却也不走了。
别人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萧秉瑞是天明便往作坊跑,入了夜还恋恋不舍,非要等到作坊熄了灯,这才肯回客栈。
关城不大,有痴男缠上弥丽古丽的消息,不过两三日,就传到了吕长真耳里。
“缠上弥丽古丽的人?”宋拂正巧在边上喝水,闻声侧目看向拿这事谈笑的一位老先生,“难不成是六皇子?”
“只听说是位年轻的郎君,倒是不知是何身份。”老先生捋着胡子道,“若真是那位六皇子,弥丽古丽倒不如答应了,跟人回去过好日子。”
他说着竟还点头,似乎觉得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宋拂却撇撇嘴:“那六皇子才死了一个宠妾,转头就看上了弥丽古丽。这样的男人可不长情。”
老先生咳嗽两声,知道说不过吕先生家的这位妹子,便只好转了个话题:“文行啊,城头那家孙小娘子,你可记得去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觉得合适,就把亲事定下来吧……”
老先生话没说完,还不等吕长真答应一声,宋拂“啪”一下,搁下手里的碗。老先生吓了一跳,丢下叮嘱的话,匆忙就跑。
“阿兄若是不抓紧一些,弥丽古丽就要被人拐走了。”
吕长真不动。宋拂抬脚,踩在他的脚背上,气得咬牙:“阿兄真不喜欢弥丽古丽?行,阿兄不喜欢,我就给她找喜欢的人去,省得被那六皇子给祸害了。”
她说完,还真就跑出了家门。
吕长真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是长长一声叹息。
宋拂倒还真的是说到做到。
翌日,吕长真就听书院的学生“偶然”提起,她带着弥丽古丽去见了媒婆。
那学生的娘亲,就是关城有名的媒婆。宋拂说一不二的性子,吕长真平日倒是不觉得怎样,如今却忍不住皱了眉头。
那六皇子分明还缠着弥丽古丽,宋拂突然就又去见了媒婆。若是叫有心人知道这事,对弥丽古丽的声誉显然有碍。
吕长真多少担心俩人冲撞了六皇子。书院下了课,他也不急着回家,匆忙就去了作坊。
作坊外,宋拂正拦着萧秉瑞,身后是被她牢牢护住的弥丽古丽姐妹俩。萧秉瑞往左,她便往左,萧秉瑞往右,她便往右。就同个老母鸡似的,张开胳膊,挡住人向往弥丽古丽身边凑的举动。
吕长真担忧地往前走,就听见萧秉瑞气极反笑道:“孤只是想同弥丽古丽说说话,宋娘子你何必这么拦着。”
“想同殿下说话的人,能从关城西城门排到东城门,何必非要缠着弥丽古丽?”
“这怎么能一样。那些可都不是美人。”
“美人。”宋拂点点头,倏的偏头看着萧秉瑞笑,“殿下府里有几位美人了?”
“……”
宋拂冷哼,行了一礼:“殿下,弥丽古丽已与我阿兄定下亲事,择日便将完婚。殿下这般怕是不妥吧。”
宋拂这话说得突然,吕长真心头一突。
萧秉瑞“啊”了一声,有些不信:“真的……已有婚约?”
“有了。”
似乎怕萧秉瑞不信,宋拂赶紧偷偷在身后摆手。弥丽古丽咬唇:“我真有婚约了。”
这俩人的理由找的实在敷衍得很,六皇子就是一时信了,怕也很快就会回过神来。吕长真扶额,当即决定过去帮忙挡一挡。
他一动,宋拂那边便扭过头来看。
萧秉瑞正回过神来,洋洋得意道:“只是婚约而已……”
话音没落,弥丽古丽忽的喊了一声:“文行!”
她喊完,便如蝴蝶一般,飞到吕长真身侧,微微一个垫脚,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吕长真的心,在那一刻,“咚”地差点跃出喉咙。
他愣愣地看着转过身去的弥丽古丽,垂在身侧的手被她紧紧握住,似乎有些紧张,掌心都出了汗。可不知是谁的。
他听着弥丽古丽脸上露出几分局促,装着胆子喊:“我已经认定了这个男人,殿下……殿下莫要……”她声音发颤,双耳已经通红。
吕长真胸腔里的跳跃声越来越大,不由地挣了挣手,反握住她。弥丽古丽手上一颤,脸上腾地就烧红了起来。
“真是……”萧秉瑞哭笑不得,手指摩挲着扳指,笑道,“孤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只可惜,好好的美人,如今只可远观了。”
萧秉瑞的话,让吕长真微微吃了一惊。然他好像真的就没再缠着弥丽古丽,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萧秉瑞虽还时不时往作坊跑,可始终和弥丽古丽保持着距离。反而,同宋拂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你别和萧秉瑞走得太近。”吕长真从书院回来,老远就瞧见宋拂和萧秉瑞站在街头说话,等人走了,忙上前给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宋拂闷闷地笑:“他这是想给他永安城里的朋友说媒。我才不想被拉这个媒,就骗了骗他。”
吕长真动了动唇角,从书袋里扒出一卷书。“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淘来了。”见宋拂接过书,吕长真忍不住道:“那位殿下毕竟是宫里的人,还是当心些好。免得被人知晓了我们的身世。”
这天之后,宋拂果真与萧秉瑞保持了距离。他们兄妹的身世特殊,便是在安西都护府一带,也鲜少与人深交。霍老将军府是例外,但这份例外的前提,也是霍老将军曾与虞家关系匪浅。
至于萧秉瑞……能不来往,显然还是不来往的好。
吕长真自觉有些对不住妹妹,可想到虞家和皇室的仇,便又只能狠狠心,防备着萧秉瑞几次三番地接近。
宋拂反而好像真的不在意,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事情。等到吕长真得知真相后,他与弥丽古丽的三媒六聘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
这门亲事,吕长真并不反对。他只担心自己的身世,最后会牵连到弥丽古丽。可这个年轻的胡人姑娘,虽面露羞涩,却十分坚定地摇了头。
“我不怕那些。”她的汉话已经说得可以了。那些跟着吕长真学习汉话的日子里,她总是显得温顺乖巧,头一回露出这么坚定的神情。
恍然间,吕长真仿佛又见到了那个站在集市上被人兜售,却没低过头的身影。
“我不怕那些。”没有看到吕长真的回应,弥丽古丽有些急,“以后的路,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走下去。”
吕长真闭上眼,有些不敢看她的双眼。
也许,胡女的骨子里的确有着汉人女子所没有的奔放和勇敢。弥丽古丽直接伸手,紧紧抓住了吕长真的衣角。
“我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身世。这世上有秘密的人那么多,可有秘密的人里,我只信你和二娘。”
“我想嫁给你,你娶不娶?”
娶!
他何尝不是对弥丽古丽藏着感情。只是他太过胆怯,生怕得到的又很快失去,只想把所有的心悸藏在心底。可萧秉瑞的出现,一次一次冲击他心底所有的壁垒,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偏偏这个时候还偷摸着做了所有的工作。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最后的选择——
这门亲事,成,还是不成?
乾章七年,吕长真与弥丽古丽大婚。
乾章八年,弥丽古丽怀孕。
乾章九年,吕长真长子出生。因是长子,故称大郎。这年,弥丽古丽抱着大郎,笑眯眯地对兄妹俩说,希望下一胎能生个女儿,最好能长得像姑姑。
乾章十年,有客访。吕长真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品茶的桓岫,忽就觉得心下不宁。入夜,他果然听到了那个人翻墙去了隔壁宋拂院子里的动静,心下越发不能平静。只觉得怕是他们兄妹俩这些年平静的日子,是真就要走到尽头了。
乾章十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们兄妹俩的身份被人揭穿,康王之子萧子鱼带人不远万里前来捉拿他们。吕长真一度以为,下令做着一些的人,是皇帝。可桓岫告诉他们,萧子鱼背后的人,是康王。
这些都不算什么。
对于吕长真和宋拂来说,他们兄妹俩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明白有朝一日总会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然后下狠手,想要彻底斩草除根,将虞家真真正正地灭门。
但知道,不代表屈服。
唯独是……连累了弥丽古丽。
尸体被送回来,他跨进门,看见他的妻子躺在床上。身上穿着干净的衣裳,露出的双手却凝着乌红色的血块,连擦也擦不干净了。
他的妻子。
那个曾经拥有着一双叫他心动的眼睛的女人,冰冷地躺在那里。他迈腿,想要走到床边,却踉跄地差点跌倒。
他和妻子,从此天人永隔……
乾章十三年。
在落雁城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
雪落了整整一夜,厚的一脚踩下去就到了小腿肚。大郎本是在扫雪,可身后跟了小狗,一脚一个梅花印,逗得他丢了扫帚,追着狗直跑。
薛芃芃是来告辞的,可没见着宋拂,只瞧见了坐在屋檐下的吕长真。
她说她要走了,有个走南闯北的皮货商讨她续弦,嫁了之后就跟着到处走,去瞧瞧除了永安和落雁城之外的地方。
吕长真笑笑,温声道:“挺好的。”
他对薛家始终没有什么好感。可也知道,薛芃芃做的那些事,已经足够和薛家划分界限。这也是为什么,在薛家阖府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二娘竟然会央求新帝饶过她。
那之后,薛芃芃就被人送来了落雁城。她没改名,还是姓薛,叫芃芃。她说她要记住这个身份,记得薛家那些年的愚蠢。
薛芃芃说要走,吕长真自然不会留她。
他送她到门外,外头有个老实憨厚的矮胖男人正牵着马等着,见人出来,忙行了个礼,牵过她的手,扶她上马。
吕长真目送他们远去,再回头就听见了从另一头传来的说话声。
他循声去看,他家二娘正被人稳稳背在身上,踩着雪,笑闹着往家的方向走来。
雪地静谧,两人的背影被拉得长长的。
他忽然有些想念弥丽古丽。
如果她还在,如果他的腿还能行动自如,他多想背着她,走在雪地里,听踏雪的吱呀声,听彼此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是真完结了~暂定十月后开的新坑如下,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个~有缘再见
本书由 sunnyfox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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