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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好-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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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寄一静,“嗯?”
  “按辈分,他是我的堂侄;按宗谱,他是距离帝位最近的人。”顾拾顿了一顿,“如果他没有被赶出宫,如果孝冲皇帝能留下这个孩子……也就没我什么事了,对不对?”
  ——天意弄人,怎么就会轮到我了呢?
  许多年前,在那冰凉阴暗的小室里,少年曾绝望地问过她。
  而她到现在也仍然无法回答,只能握紧了他的手。
  天边流云细细,日光温暖,将冷清的秋日烘得如同阳春一般。他们牵着手,相互依靠,但有些时候,有些心事,毕竟是不能够共同分担的。
  忽然之间,那农舍里跑出来一个小孩子,咋咋乎乎地冲向不远处一个农人的怀抱:“小叔叔!小叔叔你回来啦!”
  那农人头戴斗笠,只露出一弯笑着的唇角,他放下肩上的扁担,朝那孩子张开双臂,“阿铖!”
  孩子扑了过去,抱着他的脖子便欢呼着喊:“可以吃饭了!”
  农人拍了拍他的屁股,“成日里只想着吃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孩子捂住耳朵:“我听不懂听不懂!”
  农人大笑起来,将他放下,一边担起扁担,一边牵起孩子的手,往农舍中走去。这时候顾拾和阿寄才见农舍门口还站了一个妇人,一身朴素的荆钗布裙,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抬头对那农人笑:“进来,吃饭吧。”
  那农人却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向顾拾。
  顾拾脱口而出:“——袁琴?!”
  ***
  袁琴将顾拾夫妻两个请进了屋,对林寡妇道:“这两位是我朋友,来看我的。”
  林寡妇一惊,见这两人容貌秀雅、衣着鲜丽,心中先自惭了,匆匆道:“我再去炒两个菜。”便避去了厨下。
  顾拾看着那妇人的身影,浅浅笑道:“我还道先生怎会甘心归隐山林,原来是有美人在侧。”
  袁琴却并不笑。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和碗筷,三人都没有动,袁琴执起陶壶给两人斟茶,细细的茶水从壶口成股流下,他便盯着那茶水看,“公子说笑了。这位夫人夫家姓林,早年守寡,带着一个孩子多有不便,便招我在她家做农,顺便还可教孩子认几个字。”
  顾拾笑道:“原来如此。”
  袁琴放下茶壶看了他一眼,抬手道:“公子请,夫人请。”
  阮寄捧过那杯茶,见茶叶根根直立,茶水色泽碧透,乃是上好的毛尖。
  “先生为何会想在此处定居?”却听顾拾又道,“此处地近雒阳,兵革亦避不得,朝政亦避不得,一不小心,可还会被我找到呢。”说着他又笑起来,双眸笑成月牙儿似的两弯。
  “人老了,怠于远行,也便就近安置了。”袁琴叹气。
  “先生可没有跟着皇帝迁都,若要就近安置,何不安置在长安城外?”顾拾敲了敲桌案,又恍然道,“对了,如今长安乡下经了战火,一片荒芜,恐怕也是难办。”
  袁琴的手握着茶杯,一分分更握紧了,冷汗从手心渗出来黏在杯壁上,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这时候林寡妇端着两盘菜出来,笑着对顾拾两人道:“客人留下来吃饭的吧?”
  顾拾看了阮寄一眼,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铖!”林寡妇招来小孩,抱在膝上,便开始给他喂饭。袁琴一回头,便皱了眉,“你不要这样惯着他。阿铖,自己吃。”
  阿铖撅起了嘴,林寡妇便也不动了。阿铖只好悻悻地从母亲怀抱里下来,一只手捧着碗,另一只手吃力地抓着筷子去夹菜。阮寄看得有趣,给他将一碗肉往前推了推,孩子看了她一眼,却扭过头去,不再要那碗肉了。
  她一怔。
  话题被林寡妇岔开,顾拾不好再多说什么,要聊家长里短却又不是他所擅长的了。他闷头给阮寄挟了几个菜,听见她竟然开了口:“这里,我来过。”
  袁琴执筷的手一颤。
  “原来外间传言夫人的哑病治好了,是真的。”他抬头笑道。
  阮寄微微一笑,字斟句酌地道:“我家本出平陵,小时候跟着父亲回去过一次,便从这个地方过的。那时候这里有一条驿道,我们还在一座小棚屋里歇了一宿。”她转头对林寡妇轻笑,“林夫人既是长久在此间生活,该晓得那时候这地方有多么残破,如今都成了良田了。”
  林寡妇没料到她会突然跟自己说话,放下筷子,顿了顿,才道:“很久以前的事了,也记不甚清楚。雒阳遭逢几次大难,周边的村子也早变了样。”
  阮寄温柔地笑道:“可不是。”
  ***
  顾、阮两人在这农家用了饭,便即告辞了。袁琴将他们送到了村口,送上了张迎等候在此的马车,宾主两方言笑晏晏,倒还约定了下回再聚。
  袁琴看着张迎扬鞭起行,车马辚辚,消失在视野之中。而后他转身便跑。
  一路狂奔过乡间崎岖小道,闯进自家的农舍里,林寡妇正在收拾碗筷,见他模样一愣:“客人送走了?”
  袁琴点点头,抬手抹了把汗。
  林寡妇从未见过他这样急切,这个男人在她的印象里始终是温温吞吞、波澜不惊的,这会儿竟然气喘吁吁,一手扶着门框抬头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的像是噬人的光。
  她的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赶紧收拾行李。”他道,“我们往南逃。”
  林寡妇的手一颤,陶碗哐啷落地,碎成数片。“什么……?”她不敢置信,“还要……还要逃?!”
  “你知道那两人是谁吗?”袁琴道,“是当今皇帝皇后!他们已怀疑上我……”
  “他们怀疑你什么?”林寡妇不解。
  袁琴却停住了。半晌,他的语气平静下来,“我必须逃。你若不想被我害死,你也只能跟着我逃。这皇帝的手段我领教过,他若想害一个人,他什么都不在乎。”
  沉默。
  林寡妇沉默着,慢慢在桌边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很久,很久才从指缝间发出闷闷的声音。
  “好。我跟你逃。”

☆、第57章

  马车中。
  “二十年; 真是沧海桑田。”顾拾往后靠着隐囊; 叹口气; “你说的那个人; 想必找不到了。”
  阿寄凝视着他,“你真是这样想的?”
  顾拾抬起眼,“嗯?”
  “你不可能; 从未怀疑过袁先生。”阿寄一字一顿地道。
  顾拾静了片刻,忽然笑了; “你倒是很懂我嘛。”
  阿寄亦笑了笑。“我在宫里翻找过兰台的旧图志。北邙山的那一头; 并没有驿道。”
  顾拾哑然失笑,“原来如此。你可比我厉害。”
  阿寄轻笑着低了头; 松松挽起的鬓发间一枚珍珠耳珰流转出莹润的光滑,衬得她那白中微红的耳垂亦温软如玉。
  “但我毕竟没有什么立场……”顾拾顿了顿,“还不如不去揭破,否则我又如何面对他?”
  阿寄宁静地注视着他。她的那双眼眸仍如她哑巴时一样; 好像是会说话的,清澈而温柔。顾拾慢慢地也就放松地笑起来; “这些你都不要管,往后你最要紧的事便是安心养胎。”
  ***
  十月,冀州平。十二月,青州、兖州平。钟嶙带军在兖州驻扎; 复派先锋南下深入徐州。次年二月,攻下徐州叛贼的老巢下邳。
  至此,雒阳东方; 由北至南全线收复。皇帝立刻派出刺史、太守,以文掣武,将四州收入王朝掌控之下。冀州既平,与北地屯兵、乃至到鲜卑之间的道路都得以打通,从北地调兵南下成为可能。
  也就是说,一直是孤家寡人的顾拾,他终于有了不属于钟嶙的兵。只是北地遥远,调兵尚费时日罢了。
  然而与此同时,长江以南,荆、扬全境,都落入了柳岑之手。大靖的军队与柳军在广陵郡的长江两岸遥遥相望,营火在江边铺展开十余里,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地向前一步。
  时正二月,天朗气清,一身戎装的柳岑从大帐中走出,带着亲兵巡视各营。
  距离他从长安宫中逃脱已两年了,两年多前,他绝不会想到自己也有成为“反贼”的一日,反的还是姓顾的朝廷。
  他其实早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反。到底是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顾真派人四处追杀他,他走投无路;也许是因为听闻了顾拾迁都雒阳,而荆州依然空虚无主,他心怀侥幸;也许是因为……也许是因为从他将阿寄一把推出去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回头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在了这条不能回头的路上。而这条路却又走得异常地、反常地顺利,令他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的盲信:说不得,自己万一果然是真命天子呢?
  原来所有人都为之痴狂至死的那个天命,还真是个令人迷恋的东西啊。
  他特意去找了望气之人相了一卦,看顾拾这一朝的天数。那相人说,当今皇帝是二度登基,气数早已耗尽,长久不了。柳岑便问:那我呢?相人看了半天却只道了一句:有贵人相助。
  得了这一句话,他终于决定起兵。
  “将军!对岸的兵力目前看来与我们持平,只不知是否会有增援。”跟在他身后的部下禀报道,“不过据线报称,钟嶙又回了雒阳,并不在前线坐镇。”
  “又回雒阳?”柳岑淡淡地道,“他还真是个清闲的统帅。”
  “属下感觉……”部下迟疑着道,“钟嶙对待我们,并不像对待兖州、徐州那样……果断。”
  “他大约是想回去看看封赏几何,再考量考量要不要出力气吧。”柳岑笑了笑,“可是他与我们拖延,却就这样平白便宜了顾拾。”
  部下疑惑:“钟嶙不本来就是顾拾的大将么?”
  柳岑笑而不语。
  部下挠了挠头,“如今钟嶙就算不出力气,对岸这十万大军,要正面攻破恐怕也……而且这时日拖得越长,万一拖到入了夏,长江水涨,我们便更难渡河——”
  “我们打不过去,他们难道便打得过来?”柳岑道,“朕同顾拾说了要南北分治,他有没有听进去朕不知道,看来钟嶙是听进去了。”
  “那……”部下疑惑,“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守还是攻?”
  柳岑没有答话。
  他心中其实也没有底。他同顾拾不一样,顾拾尽可以呆在雒阳,派将领驰赴前线;他却没办法龟缩江陵,战场上事事都须亲力亲为。他抬起头,见那一线灰白长空之下,对岸数十里营地旌旗招展,军容整肃,浩浩荡荡的长江水奔流其间,急流处激起蒙蒙的水雾,不时地遮蔽了对岸风色,不时又显露出来。
  他从来都看不清楚自己在走一条怎样的路。
  还未说话时,忽然有亲兵从远方奔了过来,手中举着一卷由红线封着的帛书,“将军!线报!有线报!”
  他一路奔到了柳岑的面前,跪下将那帛书双手奉给柳岑,才抬起头道:“是……是对岸送过来的……线报!”
  ***
  三月十八,柳岑军突然渡江,奇袭江边大营,大获全胜。柳岑带军一路往北,势如破竹,王师节节败退,刚从一支叛军手中收回不久的徐州顷刻又陷落在另一支叛军之手。
  雒阳。
  钟嶙已身披甲胄、腰佩长剑,行囊在重车上安置好了,正要出门去。一大家的人都到门口相送,长兄钟屿往前走了一步,道:“老三,你当真不去同陛下辞行么?”
  钟嶙一边给马儿紧着辔头一边道:“我已上书过陛下,即日便要出征,耽搁不得了。”
  “你这样……怠慢,难免宫中朝中,会有微词……”
  “出生入死的人是我,他们敢有什么微词?”钟嶙突然冷了声音,“大哥,家中一应事体都交给你了,尚书台若有弹我的奏疏,你不上呈便是。”
  钟屿苦笑了一下,“这一向皇后待产,陛下没日没夜地留守北宫,压根都不看奏疏了。”
  钟嶙顿了顿,“那是他自己昏了头。”
  “老三。”见钟嶙挽好了马将要踩镫而上,钟屿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马辔头,“老三,你也要看看时机收手了……总不能真的,”他压低了声音,“总不能真的与柳岑两分天下吧?”
  钟嶙冷冷地道:“你以为是我故意放跑了柳岑?”
  钟屿一愣,一句“不是吗”卡在了嗓子眼。
  “我若要这样做,当初为何还要费那么大力气收复徐州?”钟嶙愈说便愈是心浮气躁,面色阴沉得可怕,目中射出冷酷的精光,“我倒是想收手,有人却不肯让我收手!”
  “啪——”地一声,马鞭重重地抽了下来,钟屿大惊后退,那马鞭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立刻往前奔去。钟嶙身后的亲兵们当即也驾车跟随过去,在街衢间扬起一路沙尘。
  ***
  钟屿在尚书台掌理枢机之位,所有臣民上书都要先经尚书台拆阅,再由尚书台筛选呈入禁中。正如他所说的,顾拾成日成夜地耽留在章德殿中,已很久没有管过朝事了。
  阿寄怀胎九月,算来临盆在即,御医嘱咐不可轻举妄动,顾拾索性让她成日里躺在床上,连看书都不许,便缠着她跟自己说话。他还养出来一个新的喜好:给她喂饭吃。
  到了用膳的时候,他便一手捧着碗,一手执着勺,身子倾过去,伴以一声温柔的:“啊——”
  饶是她品性良善,也不由得怒目而视。
  他却一脸无辜:“我这不是练习么,等以后孩子出来了,也这样喂。”
  阿寄低着头咕哝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楚,更凑过去一些,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声音软绵绵地拂过她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阿寄转过头去,“刚出生的孩子只能吃奶的。”
  顾拾怔愣一下,旋而大笑起来。
  阿寄却不很高兴,抿着唇等他笑完,但见他双眸弯弯,笑意盈盈,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她静了静,将他手中的碗推开,慢慢地坐起来一些。他一惊,连忙过来给她整理枕囊,她抬眼看着他道:“你总是待在这边,也不见你接见大臣,也不见你批阅奏疏……”
  顾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旋而对她微微一笑,“我待在这边不好么?”
  阿寄迟疑地道:“好是好……”
  “那不就成了。”顾拾柔声道,“等你生了孩子,我们再从长计议。”
  他站起身,将碗筷收拾好,阿寄看着他的背影,身躯滞重得难以动弹,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无法喘息,“可是……柳岑打到哪里了?钟嶙他……”
  “阿寄,总共也不过十来日了。”顾拾回过头来,脸上没有笑容,“你可不可以相信我,哪怕只这么十来日,什么也不要想?”
  “我是担心你——”
  “我若告诉你柳岑如今已破了徐州,你会少担心一些吗?”顾拾却道。
  阿寄呆住。“什么?徐州?!他怎可能——”
  顾拾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走回来给她掖了掖被角,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好好休息吧。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你总要相信你自己,孩子还靠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某眠安排的所有和算命有关的情节,算出来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准确的。孙望看顾真也是。(这算不算重要剧透……)如果是假的就没意思了嘛~

☆、第58章

  徐州; 下邳。
  官道上、丘陇间; 全是携家带口往东北方逃难的人; 由残兵败将护送着; 风尘憔悴,踽踽而行。这背井离乡的人群布满了山野,沉默而温顺; 从高处看去,仿佛缓缓蠕动的灰色的虫。
  天空也是灰色的。春夏之交的江北; 杨柳轻舒; 桃花乱落,却在这阴沉沉的苍穹之下显不出本来颜色。
  有人却是从东北边过来。
  山冈上; 那一架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男子其貌不扬,幽黑的眼睛里沉淀着数不清的渣滓,正心情复杂地望着这不断北逃的人流。
  终于他对着车内的人说了几句话; 自己跳下车来,往那些兵将走去。许多人见了他却避得更远了; 他们已习惯了在逃难的路上不要同人说话。
  “将军——这位将军!”他终归还是抓住了一个盔甲残破的小兵,“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南边出了什么事?”
  那小兵被他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只得叹口气道:“可不要叫我将军。你不知道吗,下邳昨日已陷落了。”
  “下邳?”男人却一脸茫然; “陷落?谁来攻打下邳了吗?”
  小兵哭笑不得,“老兄你是哪里来的人啊?柳将军渡了长江你知不知道?他一路北上打进了下邳你知不知道?!”
  旁边立刻有人提醒他:“喂,那是叛贼; 不是什么柳将军。”
  “谁知道明日他还是不是叛贼呢。”小兵却更笑了,“我是烦透了,每来一位将军便要重新征一次兵,这还算好的,若抵抗得激烈了,入城时还要杀人越货呢!我们都说还是回雒阳得了,就算十恶不赦的老贼,也不敢把京城的人都杀光吧?”
  男人愣愣地放下了手,却仍然只是重复:“昨日下邳陷落?”
  小兵揉了揉被他抓痛的手腕,“嘁”了一声便往前走去。男人忽然又道:“你们这样如何逃得出去?你们还带着刀兵,其他州界不会收容你们,雒阳城更加不可能……”
  “逃难还能想那么多?”那小兵却已经走得很远了,只有声音遥遥地传来,“老兄真是富贵久了,没见过逃难吧?”
  袁琴呆呆地立在道上,杨花濛濛扑面,无数形容枯槁的难民和垂头丧气的逃兵从他身遭面无表情地穿行而过。
  富贵久了?
  他——富贵久了?
  开什么玩笑?!
  “小叔叔!”
  孩童的声音在山冈上喊他,他回过头,阿铖正跳下马车,双手挥舞着朝他笑叫。在他身后,马车车窗拉开,林寡妇好像也正凝望着他,对他微笑。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竟然还选择带着他们往南逃!
  他转过头,看向南方。那里地势平缓,林木繁茂,数条纤细河流穿行其间。忽然树林中飞出了成群的鸟雀,在上空乱糟糟盘桓一阵之后,也往北边飞来。
  他目光骤然一紧,“不好!”他脱口而出,“大家快逃!”
  然而来不及了。很快,所有人都听见了从南边的树林里传来的疾速的马蹄声,人们大惊失色,原还生无可恋地缓慢行进着的,这时候纷纷都扶老携幼地奔跑起来,许多人摔跌了,尚无人去搀扶,便立刻被更多双足履踩踏过去……
  渐渐地,那追兵们出了树林,甲光刺眼,蹄声刺耳,乌泱泱一片看过去,至少是三千人的前军……
  袁琴被人推搡着往后趔趄,他急道:“不要往一个方向走,分散,大家分散!”视野中突然见到一个骑马佩刀的将领,他抢上前去抓住了对方的马笼头,“你快吩咐大家稳住!让你的兵集结过来殿后!”
  那将领却突然勒紧缰绳,马儿甩脱袁琴双蹄腾空,立刻就要踏了下来!
  “你——”袁琴惊愕得不知说什么好,眼见得那马蹄就要将他踩死在这里,他只觉得手足发凉……
  他算计了大半生,自诩也是个算无遗策的谋士了,可原来他仍然没有算清楚过人心。
  “你发什么呆?!”突然有人将他往一旁狠狠一推!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林寡妇竟然挡在了他的身前,而与此同时,那马蹄落了下来,径自踏在了林寡妇的胸膛上,又往前飞奔而去!
  鲜血泼溅了袁琴半边脸,几乎令他睁不开眼睛。
  “娘——!”隔着滔滔人群,阿铖还没有走过来,只来得及哭喊了一声,便亲眼看见母亲被马蹄踩过!
  袁琴好像突然从幻梦中惊醒过来,他强撑着坐起身,阿铖要往这边跑,他连忙大喊:“你别乱跑,去树下,树下躲起来!”又低下头扶起林寡妇软软的身子,急急地喊:“夫人,夫人?你、你再振作一下,我抱你过去……”
  林寡妇抬起眼,慢慢地掠了他一眼。
  这一眼,令他心魂俱丧。
  后来的漫长的人生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回想起林寡妇这临终的一眼。他也会回想起他们在雒阳乡下相依为命的快乐,回想起他们间始终维持着的疏远距离,回想起这是他第一次拥抱她,她没有美丽的容颜,没有温柔的性情,但是她,她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她闭上了眼睛,没有给他留下一句多余的话。
  他一咬牙抱起她,护着她的头脸往阿铖那边冲去,这个时候,他们身边已没有什么人了——
  那三千人的军伍已奔上了这条道路!
  被剩下的老弱们竭力奔逃,却终究逃不过马蹄和刀剑。他们中还混杂着残兵,敌军大约是得了号令的,根本不分兵民,一律斩杀!
  袁琴突然意识到,他虽曾跟着顾真征战南北,但他确实是从未见过战场的。
  “小叔叔!”阿铖吓得肝胆俱裂,却仍然站在原地,一边哭着一边喊他,“我娘——小叔叔你快过来,我要我娘——”
  “阿铖你快跑啊!”袁琴眼看着他身后便是刀兵,目眦欲裂地大喊,“快跑,快!”
  阿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就被马匹从后踩了一蹄,身子整个倒了下去!
  他吃力地抬起头,满脸灰尘眼泪:“小叔叔!”
  袁琴抢上几步,却突然停住了。
  那骑马踩过阿铖的士兵竟尔又回转马头,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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