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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铃错-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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馍,赶紧拍打齐韵的背部,好一通折腾; 齐韵终于平静下来。
  “姑姑想喝水?可惜现在没有,白音统领的水袋被人砍破了。韵儿姑姑忍耐些,到了深洞,翊便为你去寻水。”朱成翊无比亲昵地抚着齐韵的肩,温声安慰。
  齐韵抬起头,看见朱成翊苍白的脸,深陷的眼窝,突然悲从中来,她已不再计较朱成翊对自己做过什么,她只单纯为眼前这位刚刚成年的大男孩心痛——翊哥儿从小就是乖孩子,很听长辈话,努力完成长辈们提出的一切苛刻要求。他那么努力,可老天却一直与他作对!
  齐韵一把抱住朱成翊的肩,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朱成翊只当她为今日遭受如此疲累的身体折磨,伤心难过,更觉得心下愧疚,“韵儿姑姑今日受苦了,是翊思虑不周没能带上水袋。姑姑莫哭,日后翊会加倍对你好的……”
  听得此言,齐韵更加难受了,以至于无法再发一言,抱住朱成翊哭得愈发撕心裂肺起来。直到一旁的白音终于等不住了,走上前来劝慰二人赶快赶路,齐韵才在朱成翊的搀扶下重又站起身来。
  远远缩在树林中的安缇将自己缩得更小了,朱成翊与齐韵相处得如此和谐,看一次便是一次对自己的耻笑。逃难路上,朱成翊对自己的起居还算照顾有加,照顾自己的原因很多,但没有一条与夫妻恩爱相关。
  安缇自嘲地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昨日开始山外出现大量士兵,形势变得凶险起来,朱成翊便彻底忘记了自己,随时只抱着那个昏睡不醒的女人。至今只有白音在营帐内给自己送过一壶水,一块巴掌大的馍,肚里空得过分,以至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饿了,安缇紧闭干裂的嘴,阖上疲惫的眼,只当自己是团空气。
  “大奶奶,该动身了。”耳畔响起白音恭谨的呼唤。安缇挪了挪脚,许是蹲太久,一时竟直不起身。面前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是白音,“大奶奶可以扶着属下起身。”
  安缇抬头,感激地望向白音,“有劳统领了……”
  安缇看向前方,在朱成翊的安慰下,齐韵终于止住了哭,一瘸一拐地任由朱成翊拖着自己向前走。
  安缇垂下眼,放开了手中扶住的白音的胳膊,可刚迈出一步,一阵晕厥,差点栽倒在地。安缇被白音牢牢扶住,“大奶奶,还是属下扶着您走吧……”
  四人两前两后闷头朝山上奔,山上有一方深洞,是去年朱成翊设计制服思罕时,白音偶然发现的,那时他们还在那个深洞内呆过许久,等着老挝将军单纳信落入蛇坑。深洞紧靠一个凸起的侧峰,洞口很小,内里却蜿蜒盘旋,玄机暗藏。洞口有杂草掩映,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所有的人都被白音派出去抵挡梁禛与骆璋了,白音一人照顾三位主子逃命。这位刚猛有余,柔情不足的铮铮汉子今日亦有些心事沉重。
  敌人太多,都覆盖了半面山,巴拉与吴怀斌的两道防线还不够给梁禛塞牙缝,之前被滞留在土司府的吴怀起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从未流过泪的白音也感到鼻头有点发酸:
  兄弟们走好!五百年后,咱们还做兄弟……
  终于,眼前出现一匹小小的山峰,山脚林木葱郁,四人精神皆为之一振,朱成翊率先搀着齐韵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白音见状也紧了紧手中搀扶着的安缇,“大奶奶再加把劲,很快就到了……”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箭矢嗖嗖声,白音骇然抬头,前方不知何处射出一支冷箭,堪堪插入朱成翊的左肩,那支箭力道之大,将朱成翊推出丈余,死死钉在了一棵老榆树上!
  白音倏然扔掉安缇,几步奔至朱成翊身边。
  “大公子……大公子……”白音满头冷汗,语调发颤。
  朱成翊原本苍白的脸变得铁青,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直往下掉,“我……我没事……白音……帮我……”
  白音拔出刀,一刀削去箭头,将朱成翊自树上轻轻放至地上。也不说话,一把握住裸露在外的箭羽,一个抬手将残余的箭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朱成翊闷哼一声,咬紧嘴唇,一缕血痕自嘴角溢出。白音动作麻利地自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悉数倒在朱成翊的伤口上,再撕下一块袍角,替朱成翊包扎整齐。
  齐韵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两,只紧紧抓着朱成翊的胳膊,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翊哥儿……翊哥儿……”
  拿起箭羽,白音皱紧了眉头,这是一支自动强弩,是被人特意设在此处的,显然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除了强弩定然还有别的机关!
  原来这罗喀山乃孟艮府与车里司的天然分界线,自梁禛拜托骆璋知会孟艮府土司协助处理车里叛军事宜时,孟艮土司便着人在罗喀山靠近孟艮府一面的多处设了机关埋伏,这片山峰便就是其中之一。
  朱成翊中箭,安缇也看见了,她一声惊呼,便拖着沉如灌铅的腿向朱成翊跑去。看见白音替朱成翊拔出箭羽,又包扎完毕,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转眼看见齐韵抱着朱成翊的胳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安缇心中又是一阵刺痛,痛得麻木。
  她转过头,缓缓向后退去——自己又犯糊涂了,他自有人疼,我不过是个多余的……
  我不仅多余,现在又更是无用了……骆大人如此大的阵仗,土司府应是没了吧!没了土司府也好,父亲至少可以重新变成一名凡人,清清静静了此一生……
  白音抬头,正看见安缇一脸惘然的向山洞口挪动,他心中咯噔一声,张口要唤安缇快回来,安缇却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捧住腿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白音将处理完毕的朱成翊轻轻靠在树旁,起身向安缇跑去,未及走进,便见安缇脚上一只带血的捕兽夹……
  “大奶奶且忍着些。”白音蹲下身,捡起一根木棍,就要替安缇取下脚上的捕兽夹。才摸到捕兽夹的一边,安缇就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还不住地往一边滚,原来捕兽夹有倒刺,轻轻一碰便撕扯着皮肉,痛入骨髓。
  白音着急,喊如此大声,怕是要引来追兵了,他自腰间扯下一块布,一边揉成团,嘴里说着,“大奶奶莫喊,如若忍不得,可以咬住这块布团,不然怕是要引得追兵来了。”一边就要将布团塞进安缇的嘴里。
  安缇愈发惊惧,猛然向后滚——但见原本平整的地面倏地塌陷了下去,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坑。
  白音眼疾手快,一个前扑,瞬间扯住了安缇的一只小腿。
  大坑咔咔向外扩张,白音身下一松,向下坠去。电光火石间,白音挥出一支玄铁匕首,狠狠插入大坑的边缘,力道之大,竟生生插入一块白花花的岩石之中。
  白音挂在了大坑内侧,他扯着安缇的左手一个用力,拎着她一条腿将她抛上地面。白音深吸一口气,就要借力翻出大坑,身后传来寒铁破空而来嗖嗖声……
  他心中一凛,抬起空闲的左手想挥刀格挡……
  没有兵器。
  尖利的女子惨叫声自林间响起,极致的惨烈、哀嚎,空气中萦绕着绝望的气息……
  朱成翊忍住剧痛挪到大坑边,他猛的捂住胸口,摇摇欲坠……
  神志已然被嚇得不清的齐韵看见血迹斑斑的朱成翊缓缓跪下,面向大坑,磕下他的头。
  ……
  安缇哭得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浇湿了她的耳后根,鼻尖是混杂着浓郁血腥气的淡淡龙涎香。
  “夫人……莫哭了……白音大人可不想他的心血白费,他要咱们活着……”
  朱成翊搂着痛哭不止的安缇轻声安慰,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妻子,还只是一个女人了。而且他们应该离开了,追兵可是不等人的。
  安缇轻轻推开朱成翊,抬起惨无人色的脸,望着朱成翊,轻轻摇摇头。
  朱成翊看向她血流不止的脚踝,也一脸绝望。同行四人,死了一人,重伤两人,剩下一个哭傻了的齐韵,她能打开这捕兽夹麽……
  远处隐隐传来喊杀声,朱成翊抬眼看向身后,不能再拖了,他柔和了眼,低下头,轻声问道。
  “夫人,我带你挪去那边老榆树林,你暂且躲一躲,待我将齐姑娘带到安全地带再回来寻你……可好?”
  安缇点头,任由朱成翊唤来呆怔的齐韵,带着自己一点点挪到了老榆树林边,一切收拾妥当,朱成翊直起了身。
  安缇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名许久未见的男子,苍白的脸衬得黑曜石般的眼愈发忧郁与沉静,一身天青色的杭绸直缀血迹斑斑,为方便逃命,直缀的下摆被向上撩起夹在了腰间,墨黑的皂靴被粗砺的山石磨出了一个大洞……狼狈不堪——却依然清冷如月。
  他是我的夫君……太…祖皇帝的爱孙,当今天子的侄儿,他也曾是那独一无二的人,他的傲慢和贵气与身俱来。曾经如皎皎明月的他,如今却同我一道在这荒蛮山顶等待天神的安排。
  我识你不世之略,为你椽桁,后来初见锦荣,华不再扬。
  我识你饱经风雨,为你执杖,后来霁日初现,阖户成殇。
  我识你忍辱含垢,为你痴怅,后来凤鸾和鸣,终成虚妄。
  你说情丝柔肠,怎能相忘,我却一厢情愿,踽踽独往。
  你是错生的刑天,你我本不该相识……
  安缇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朱成翊,看他疏朗的眉、清明的眼,她看见朱成翊的唇上下开合,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直到朱成翊朝她温柔的浅笑,转过身就要离开,安缇终于张开了口,吐出自离开土司府后的第一句话。
  “翊郎……”
  朱成翊止了脚步,转身看着她。
  “翊郎……这个给你……”安缇自怀中取出一方头巾,粗布麻帛,印着蓝色的花。
  朱成翊颔首,无可无不可的接过了头巾,塞进怀里,正要再度转身离开,他听见安缇柔软的声音响起。
  “翊郎,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想索取。妾身不过是想给你弥补,替我的父亲,也替给你不公的所有……”
  朱成翊愕然,他看见安缇微笑的眼,像那三月的花,美丽,又温柔……
  ……
  落日熔金,安缇望着朱成翊与齐韵离开的小道痴怔良久,终于她回过了神。
  翊郎,我多希望从来未有见过你,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什么也给不了。你我的开始源于我父亲的不堪,如今我给了让封印的你破茧重生的机会,我不再欠你什么。
  下辈子,安缇希望与你,永不再见……
  安缇带着捕兽夹,拖着血肉模糊的脚,一寸一寸往不远处的大坑挪,里面悬挂着鲜血淋漓的白音,还有——她看得分明的弓…弩。
  ……
作者有话要说:  为剧情饱满,本人作了生平第一首打油诗,这几十个字,花了好长时间……真的好难……佩服七步成诗的古人,简直是我无法迄及的云端。

  ☆、疯魔

  朱成翊与齐韵终究未能逃脱骆璋的追捕; 为何独独不提梁禛,是因为乱军中梁禛的行为早已违背“追捕”这一词的基本含义; 他对“捕”字毫无兴趣,“追”字倒能勉强算得上。
  朱成翊将齐韵挡在身后,面前是金戈铁马; 飞扬的旌旗上写着硕大的“刘”。
  这是骆璋的一员参将,当他意识到他终于觅得天底下最有价值的逃犯时,巨大的狂喜几乎让他拿不稳手中的刀。眼前出现的是成山的金,和骆璋谄媚的笑……
  朱成翊凛然迎风立在山顶; 身后已然没了退路; 那是一面悬崖。
  “韵儿姑姑,你来同他说; 你与我毫无血缘关系,是被我掳来的,他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齐韵没有再哭泣; 她默默地自身后抱紧朱成翊的腰; “翊哥儿……莫怕; 姑姑陪着你。”
  “姑姑……”
  “翊哥儿,人生本就充满悲苦,你是太…祖皇帝的骄傲; 咱们不怕失败,就怕一生庸碌!翊哥儿,你没有败给朱铨,你只是没有胜在皇位而已……你是韵儿心中永远的主上!”
  朱成翊沉默了; 他望着眼前的军阵,不再说话。这是朱家的军队……却对着朱成翊举起了劲弩。
  朱成翊握紧齐韵伸至自己前胸的手腕,一个旋转,将齐韵甩至身前,左肩的伤口渗出了血,却感觉不到疼。他的左手一松,放开齐韵的手腕,脚下后退两步,跨至崖边,一个纵身,跃下了悬崖。
  广袖飞扬,齐韵抓住了一片袖尾,滑腻的杭绸细布上有朱成翊的体温,像他幼时的脸。
  齐韵舍不得放手,她从来不曾让他独自面对困顿,从小时起,齐韵便看出来了,他其实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般坚强……
  梁禛要疯狂了,他血红着眼,从山腰冲到山顶,再从山顶回到山腰,再回到山顶……不知道犁了多少遍,直到他看见前方的刘春下令部众举起了劲弩……
  梁禛的心快要从喉间跳出,他死命地抽打胯…下的大宛黑马,黑马亦发了狂,也不知嘶鸣,只撒开四蹄就像快要起飞的鹰。
  追风逐电间,他看见齐韵捉住了朱成翊的袖角,像两只翩跹的蝴蝶,二人的衣袍交织着,跃下了悬崖……
  像一支离弦的箭,梁禛策马斜刺刺插入刘春阵前。没有勒马,没有呼号,梁禛将自己变成了一支静默的箭射下了悬崖……
  刘春惊呆了,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是谁,看那银铠,似乎不是逃犯的侍卫。
  冯钰吓傻了,他几乎以为自己跟错了人,那个和马一起跳崖的是真的梁禛?冯钰连滚带爬奔至崖边,他望向崖底,只有萦绕的白雾,呼啸的山风……
  他还是有点懵,只想回到山腰,重新再走一遍,自己一定是没看清楚,或许可以重来一次看个明白?
  梁禛被愤怒烧晕了头,是的,是焚天的愤怒!没有我的允许,居然自己随了他人陪葬!我定要将你自坟里扒出来问个明白!心中怒火滔天,脑中却清明无比,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飞爪,在腰间缠绕两圈后,左手握住长长的引绳,盘个套马结,运气凝神,对准前方急速下落的天青色与烟紫色身影,狠狠抛去……
  引绳紧绷,梁禛只手握紧飞爪,朝向眩目的崖壁狠狠砸去。
  凌厉的玄铁与坚崖摩擦,生起点点火花。一阵移山倒海后,三人的下滑速度终于减缓,飞爪卡入了一丝崖缝。许是磨太久,飞爪的坚度已至极限,爪尖开始变形。
  梁禛满头大汗,银铠被磨掉了一块,双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他看看就要使命完成的飞爪,一个用力将捆绑二人的引绳叼至口中,腾出一只手取下靴间的匕首,在陡峭的崖壁上开凿起三人的重生之路……
  ……
  朱成翊悠悠醒转,四周昏昏暗暗看不清晰,他使劲甩甩头看见眼前不远处一盏垂死挣扎的油灯。这只是一个破庙,西北角的房顶豁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呼呼直往里灌,吹得庙内残破的布幔如群魔乱舞般搅动起呛鼻的尘埃。
  梁禛着银铠带金冠端坐灯前,如恣睢的罗刹,目光冷冽如狼,如此萧索的场景生生被梁禛坐出了三尺庙堂的气势。
  朱成翊有点懵,记得自己跳了崖,看这情形似乎也不像是阎王殿,灯前坐的分明是梁禛……还是那阎王原本就是梁禛般的脸?
  “想什么呢?”空中荡起梁禛毫无温度的声音,朱成翊陷入阎王魔咒无法自拔,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冷风吹来还挺冷!
  “是我救了你!本都督战天斗地四个时辰将你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梁禛直起了身,立在灯前,拿眼瞪着痴傻的朱成翊。
  “如若你还没被摔傻,是否应该对我说声多谢?”
  朱成翊的心沉到了谷底,居然没死成!
  这梁禛是有多恨自己,连怎么死都不让自己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梁禛想让自己怎么死便让他定吧,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样想着,初时心中泛起的激愤也荡然无存,能顺利地死去就是一种解脱,累了这么久,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了……
  “朱铨英明,派来少泽兄捉我,翊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左都督快动手吧。”说完朱成翊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谁告诉你我来便一定是要杀你的?”上首的罗刹开了口,气势逼人,连油灯都被逼得再度暗淡了几分,灯下的眉眼更加模糊了。
  “朱铨改主意了?捉我还有何用?他登基那日我不就已经死了麽,我真好奇我还能有什么可再度被利用的?”
  梁禛不耐烦地打断了朱成翊的话,“大公子,看在韵儿的份上我出生入死抢回了你的小命好让你此刻能在我面前冷嘲热讽。如今,梁某想请问大公子可否看在我给您留着小命的份上好好与我说完你应该说的话?”
  朱成翊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他悲哀地想,这人渣居然还有脸提起姑姑,可叹自己日后再也无法照顾她了……
  梁禛见状,也不生气,只噗嗤一笑,“臭小子还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做甚,你知道此生我最恨的人是谁吗?便是你,朱成翊!是你让我从北到南从东到西跑遍了整个中原,我厌恶无休无止的追逐,尤其厌恶无休无止的追逐掳走我女人的人,对这样的人我从来不会让他带着我的女人活过三个月。
  可你却是不同的,耗时三年,终于捉到了你……且不说皇上如何看待你,光说我俩的恩怨便够你死上一百次了!
  你利用韵儿的善良,变着法地示弱,如同一个断不了奶的大奶婴,你让她一个闺阁女子下龙潭入虎穴,一次次为你挡住追兵,让你躲避至了云南。你觊觎韵儿多年,以怨报德,耍尽手段将她困于身边,只为满足你无耻卑鄙的私欲!”
  梁禛踱步来到朱成翊身边,蹲下身,一把揪住朱成翊的衣领,凑近他耳边,咬牙切齿。
  “告诉我,你到底欠了她多少次死罪?”
  朱成翊脸色铁青,他睁开眼,望向梁禛,双唇哆嗦,“你……你……”
  “大奶婴看来是一辈子断不了奶了,连话都没学会说。”
  梁禛松开紧抓朱成翊衣领的手,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云头钢刀,搁在朱成翊肩头,森森寒铁铮鸣,沁骨的寒意透过肌肤深入骨髓。
  “你可知我有多想杀了你吗……”梁禛咬牙切齿,目露凶光。
  “不是我不能杀你,而是——我不屑杀你,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你的姑姑为了保护柔弱的你不惜抛家弃友,离经叛道,你便如她心中的奶娃娃,无辜又柔软。我若杀了你,你便成了她心头永恒的白月光,清冷又纯净。
  我是不会给你这种大好机会的,你得活在这个世界上,用你那无知又迟顿的头脑回忆着你过往的种种是有多么的不堪,你得睁开你那虚伪又阴暗的双眼看着,你爱的人是如何爱着别人。你是个懦夫,朱成翊,你的失败从来都是咎由自取,躲在女人怀里的大奶婴!”
  眼前刀光一闪,一缕乌发散落,梁禛手提大刀直起了身,手中握着朱成翊的头发,胡乱用块破布包了包。
  “这缕头发留给你姑姑做个念想,你已看破尘缘,斩断情丝远走他乡了。此刀没能割在你脖子上,让本官手痒得紧,趁本官还没反悔,麻溜的快滚!”
  梁禛不能杀朱成翊,不光是为了齐韵,亦是为了安媞,安媞向自己告发了朱成翊与齐韵,向梁禛提出的交换对价便是——留下朱成翊的命。梁禛不是没有为安媞感到过不值,但既然是当事人心甘情愿的,自己也不好多再说什么。
  朱成翊哆嗦着唇,眼中有恨,目眦欲裂,不顾左肩刺骨的箭伤,他噌地起身,左腿又传来一阵剧痛,许是跳下高崖时又撞伤了腿。他顾不得痛,踉跄几步直起身子,抄起身旁地上的一截木棍,指向梁禛。
  “梁小贼,我本九五之尊,你小小锦衣卫职责为何,别说你不知晓!你不仅悖逆君主,还认贼作父,助纣为虐,你有何立场指责我的不是?若说帝位之争而等蝼蚁做不得自己的主,我虚怀若谷也不再痴缠。只说韵儿姑姑,她与我一同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亦不为过,她本就与我同行,反倒是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无耻登徒子!数次将她强纳为妾,你可有问过姑姑她是否愿意?
  姑姑送我至云南,我感恩荷德,铭记在心,至于我与姑姑如何相处,那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这攀龙附凤的无德小儿前来置喙!我知你恨我夺了你的妾侍,我将姑姑禁锢在了车里,可我对姑姑的心昭彰日月,唯愿能与她携手终老,永不相负,只恨我无力再保她平安。我生不能手刃仇敌,辜负了太…祖爷爷重托,早已无颜再苟活于人世,今日死在你手,亦要化作厉鬼,伴在你左右,日夜诅咒于你!”
  言罢,朱成翊用无伤的右手持木棍,耷拉着左腿奋力向梁禛扑去,梁禛凛然,也不躲闪,只拿刀柄一格,朱成翊便连人带棍扑倒一侧。他并不气馁,用木棍支起上身勉力站直,嘶吼着又向梁禛扑来。
  梁禛再也不耐烦,扔掉刀柄,只手扯过木棍,将朱成翊扯入自己身侧,揪着他的领口将他竖直,凑近朱成翊的脸。
  “朱成翊,你以为不怕死的便是豪杰?不敢活的懦夫也不怕死。你的命是韵儿向我求来的,我答应过她不会取你狗头,便不能食言,你若非要寻死觅活请等我带韵儿走了再死,勿要让才拼死救过你的我难以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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