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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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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郭家一水儿的黑木门窗,窗扇上雕的那才真叫花开四季,黑油油的纹理扇面上雕着枝叶舒展,无比悠美的水仙,叫夕阳照着熠熠发亮。
  西厢靠里间一头的窗扇忽而打开,伸出一张白生生儿的鸭蛋似的小脸儿来,柳眉,微深的,一双清水般的大眼睛,微润润的唇儿红红微噙着笑,叫油黑的窗扇映着,黑白分明,不是美,用美都不足以形容这小丫头的脸。
  她就像只八月间酡熟的甜瓜一样,无比的鲜甜可亲。
  满院子的男人,十几双眼睛,齐齐儿从额头到鼻子到脸将窗子里的小姑娘打量了个遍,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就连砸门的衙役们都停了斧子锤子,就那么望着。
  夏晚再往外凑了凑,笑嬉嬉的,又叫了声:“二叔好,田祖公好,田伯伯好。”
  这一凑,她那方才扯开了衣襟的,白嫩嫩的脖颈就露出来了,纤细柔美的,就像那天鹅的长颈一般。
  从田兴旺到田满仓,再到郭千斤,一个脸上的神色比一个好看。
  过了好半天,郭千斤才道:“小夏晚,你这是在做啥?”
  夏晚一笑:“作啥,新婚头一夜,二叔您说我在做啥?”
  田兴旺可看不出这小丫头美来,于他父子来说,一个秀才功名才是最重要的。
  知县刘一舟是他女婿,当然是还未发迹的时候就嫁的女儿,如今女婿平步青云做县爷了,他摇身一变成了知县大人的老岳丈,这本来是个颇荣耀的事儿,但自家这女婿有一点不好,就是好色,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于女人又无甚挑头,脏的臭的,只要是女人就要。
  身为堂堂知县,连县衙门口卖烤饼的穷婆子都要勾搭,还总是嫌弃自家夫人太丑,所以经常气的田兴旺火冒三丈。
  他见刘一舟嘴巴张的有些大,似乎还有点口水在往外流着,便知女婿那好色的毛病又犯了,一甩袖子怒冲冲道:“小夏晚,你这是拉着个死人强行洞房了不是?”
  夏晚道:“田祖公这话说的,您有儿有女,虽说只有一个孙女儿,也算子孙成群的人,您说说,若真是个死人,我夏晚能拉着他洞房么?”
  院子里的男人们面面相觑,毕竟都是叔叔辈儿,夏晚是个小辈,万一郭嘉真醒了,或者原本就醒着,他们也不敢再往前凑,老而在在的,不能看小辈夫妻俩洞房不是。
  夏晚心中也急呢,她是真怕那些衙役们砸开门进来把郭嘉给抢走,塞进那烂棺材里草草下葬。
  虽说脸上笑的格外温婉,一颗心却早已急烂了,此刻只盼着公公郭万担能回来,扛起锄头或者铁叉把这些人赶出去。
  相互对视了片刻,到底秀才功名的诱惑更大,田兴旺一咬牙上了台阶,缓缓往窗户边走了过来。
  夏晚拉着郭嘉一只手使劲儿摇着,迫不得已,见郭嘉仍是纹丝不动的睡着,全然没有要醒的意思,忽而想起方才给他擦身时,他有个地方动过。
  迫不得已伸根手指点了一点,心说若是能像方才一样起势,就给这些人瞧瞧,不定他们就会相信他是活着的呢?
  果真,那地方应声而起,可他的人还是纹丝不动。
  田兴旺已经走过来了,毕竟老人,也不敢看孙辈媳妇的身子,草草扫了一眼,见炕上的郭嘉仍是直挺挺的躺着,混身唯有一条亵裤,但显然没有任何生气,冷笑一声道:“小夏晚,寻常人说你泼辣老夫还不肯信,今日才知,拉着死人洞房这种事儿你都敢干,果真是胆子大到没边了。
  老夫瞧见了,郭嘉是死的,给我砸门,抢尸体!”
  一时间,衙役们伸锤子的伸锤子,扬斧子的扬斧子,立刻就开始砸门了。
  夏晚一看自己这是顶不住了,哎哟一声,忽而一纵腰,从炕头自己的吉服里够了把腰刀出来,横刀在胸前,对着脖子比划了比划,便闭上眼静静儿挨着,只等破门的一刻,便拿刀抹了自己,也要拿尸体堵着,绝不肯叫这些人抢走郭嘉。
  就在这时,她手中一直握着不曾松过的,郭嘉那只手忽而极有力的回握了握她的手。
  就着她的手,从夏晚进门就直挺挺躺着的男人,慢慢儿的,就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白如净玉的脸上,那双凤眸缓缓睁开,瞳呈淡褐色,眸中两道光各利箭,投在夏晚脸上。
  “二叔,田祖公,郭某果真死了,死的透透儿的,就等你们将我装进棺材里做瓤子,下葬了。”
  他语调不疾不徐,中气十足,还是往日的从容和冷厉,再一伸手,乓的一声便将两扇窗子给合上了。
  不用说,外面的刘一舟一扬手,衙役们随即便停了手。
  他是金城郡的知县,是听说有个秀才死了,停尸在炕上却瞒而不报才来的,眼看着窗子里的郭嘉坐了起来,恼火无比,转身看着田兴旺,冷冷问道:“岳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田兴旺和儿子田满仓面面相觑半天,田兴旺拍了儿子一巴掌,道:“你说。”
  田满仓道:“姐夫,你听我说,昨儿我来看过,郭六畜是真没了气儿的,谁知道,哎哟,谁知道他……”
  刘一舟毕竟知县,狠狠瞪了田氏父子一眼,清了清嗓音,对着两扇紧闭,乌油油的窗扇温声道:“本官听说郭兄今日新婚大喜,所以特地前来,是想给你道个喜而已。”
  扛着棺材来道喜,古往今来头一份儿。
  秀才虽未做官,但与知县一样,都是官身。若他将来再一级一级考上去,做了进士,便是前途无量。
  所以这些穷乡僻壤的知县们,对于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都格外尊敬。
  屋子里的郭嘉轻轻唔了一声,道:“那就请刘兄先在堂屋里安坐,郭某片刻就到。”
  屋子里,翻身坐起来的郭嘉正在看夏晚。
  他记得这姑娘,常在镇子上跑着做小卖买的,老爹是个赌鬼,和他二叔郭千斤是一伙子的赌友,叫夏黄书,人送外号黄鼠狼。
  有一阵子,那黄鼠狼整日的缠着他,说自家有个貌美无比的女儿,叫黑山坳的瞎婆子摸过骨,一胎能生仨子,个个非富即贵,是个命里带财又带子的好命,看他要不要考虑一下娶了她。
  也不贵,聘礼只要五十两雪花银既可。
  自打田兴旺家的丑姑娘嫁的男人做了金城郡的知县以后,整个水乡镇的男人都觉得自家姑娘也可以做知县夫人,所以自从考中秀才那一日,郭嘉身后动辄便是一长串,想要给他做岳丈的泼痞无赖们。
  郭嘉叫这些无赖们逼的没法子,每每渡黄河,远远瞧着岸边围着一群人,一个空心跟头扎进黄河里,宁可从别处游上岸,也不肯见他们。
  照面前这姑娘的样子看,最后那黄鼠狼果真是得呈了。
  这小姑娘穿着件白底带着零星红点子的小袄儿,这种颜色配不好就会格外的俗,但若配好了,俗极反就成了雅,衬着豆蔻年华小姑娘细盈盈的腰身,格外雅致。
  许是刚洗过澡,她一把半湿的秀发披散着,大襟扣子未系好,露出半面暖白色的胸膛,并带儿细细,同样正红面的肚兜若隐若现,随着她的喘息,半搭下来的衣襟就在胸膛上轻颤着。
  她是真美,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圆润润的脸蛋儿,五官格外立体,灵活轻跃,像把带着晨露的水葱一般灵动。
  他妹妹郭莲活着的时候,郭嘉有一回听于夫子说,水乡镇所有的钟灵毓秀,全生在了他和郭莲的身上,所以别的孩子都形样丑陋。
  那时,他记得自己还曾反驳:“夫子这话说的不对,常在镇上跑着叫卖菜水的那个小丫头就生的很不错。”
  当时,于夫子哈哈一笑道:“知道曾经名满三国,叫董卓和吕布父子反目的貂蝉否?那是咱们临洮府人,自她之后,几百年来临洮府的女子都生的蠢蠢笨笨无甚看头。概因她一个人便夺走了临洮府所有的天地灵气。
  夏晚非咱水乡镇的人,出过她的地方,只怕几百年都不会再出一个美人。”
  那时候,他们都不过是小孩子,这种话,也不过夫子们的酒后闲话而已。
  那时候夏晚还没有如今这般,具有一种少女的甜美,不过是未长开眉眼的小丫头而已,一年又一年的,她一年一个样子,果真是越来越漂亮,眉宇间那股子灵气也越来越足。
  郭嘉犹还记得三年前她落水进黄河里,他跳进黄河里救她那一回,她不识水性,勒的他也险险淹死。
  本来,听人说这小丫头是赖着想嫁他才故意跳的河,郭嘉当时便想狠狠打一通屁股,叫她消了那份心思的,一巴掌到半途,她眨了眨眼睛,紧抿唇憋着泪不敢往外流,郭嘉那巴掌就没有打下去。
  半黯的屋子里,她那双微深的眼眸格外明亮,眨巴一下,恰是当日在沙滩上时的神情。
  他一颗心快速的跳了跳,立即别开了眼。
  夏晚也是才发觉自己的衣襟还是开的,两只细手,快速的将盘扣系了回去。
  郭嘉清了清嗓音,低声问道:“今儿初几来着?”
  夏晚道:“十六。”
  郭嘉发病的那一天是初八,今天都十六了。这是他发病之后睡的最长的一次,整整八天,大约老父亲也是顶不住,怕他真的会死,才会娶这么个小丫头进来冲喜。
  掀开被子,郭嘉才发现自个儿居然比夏晚脱的还干净,身上只有一条亵裤,而且还是湿的。
  ……
  还有淡淡一股腥气。


第4章 
  郭嘉再度闭上了眼睛,又道:“你替我擦的身子?”
  “嗯。”夏晚听着他语调中有微压着的恼意,急忙道:“我是怕你万一要去,会……会去的不干净。”
  郭嘉即刻起身,打开柜子,从下至上,从亵裤到中衣再到上面的外袍,连着抽了几件下来,忽而回头,见夏晚仍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低声道:“闭上眼睛。”
  夏晚于是连忙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仍是那股淡淡的麝香味儿,这种味道郭嘉很熟悉,到他这个年纪早就遗过精了,这是男子精水的味道。
  里外间并没有门,郭嘉回头看了看,夏晚两只眼睛闭的紧紧的,连那点红润润的唇都抿了个死紧,她是果真一丁点都没看。
  亵裤的带子都是开的,方才走路的时候差点遗下来。这证明方才非是梦,她替他擦身时果真碰过他那东西。
  郭嘉快速的脱掉亵裤又换了一条,将那条旧亵裤拿到鼻尖上嗅了嗅,一拳就砸在了书案上,还真是那东西,难怪他刚醒的时候,便听见田兴旺在外面喊:小夏晚,寻常人说你泼辣老夫还不肯信,今日才知,拉着死人洞房这种事儿你都敢干……
  里面的夏晚吓的抖了抖,半睁眼睛,便见外间的郭嘉身上仍然只是一条亵裤,站起来的他看起来格外高大,身子也不是骨瘦如柴的瘦,反而是那种贲勃着张力的精健。
  她脸一红,连忙又闭上了眼睛,这一回是真真儿闭了个死紧。
  郭嘉拿的是件荼白面的袍子,利利落落束上腰束,他拉门便出。
  转身拉开门,院子里站满了金城郡的衙役,水乡镇的街防邻居。
  郭嘉二叔,郭千斤袖手就在门外站着,见郭嘉出来,笑嘻嘻道:“六畜,知县大人来给你贺新婚了,你也是着急,这太阳都还没落山了,怎的就开始洞房了?”
  郭嘉笑了笑,转身关上西厢的门,轻撩荼白面锦袍的前摆,上台阶,进了堂屋。
  知县刘一舟早早迎了出来,抱拳道:“扰了郭兄的雅兴,刘某实在惭愧之极。”
  郭嘉低眉仍是在笑:“郭某这身子骨儿不够硬朗,委实是吊着半条命,也难怪田祖公和满仓兄要操心。”
  虽说醒了,听语声也是中气十足,但借着夕阳,可以看到他清秀的双眸下有两抹子淡淡的淤青,那是气血不足造成的,再看他瘦削薄弱的身形,果真有些弱不禁风,
  说着,他还轻轻咳了两声,越发显的病态。
  转身望着田满仓,郭嘉又道:“不过暂时怕是死不了,得劳烦田兄再在替补秀才的位置上多坐些日子的冷板凳了,不过您又何必着急了,横竖郭嘉一死,那个秀才功名就是您的。”
  田满仓望着院子里那具又丑又柴的棺材,无比的难为情,皱眉半晌,道:“罢了,你保重身体,我家小娥也正病着呢,我回去看看她去。”
  人这一生最操心就是儿女,田满仓盼郭嘉死盼到望穿秋水,可自家自幼儿娇滴滴惯到大的独女田小娥,爱慕郭嘉爱慕到发了狂,听说郭嘉将死,正在家里闹自尽了。
  他一说告辞,刘一舟也不等着上茶,抱拳也要开溜。
  郭嘉轻袖着一只手,忽而道:“刘兄且慢。”
  他伸手指着院子里那口棺材道:“但不知这口寿材是谁掏钱买的?既是给郭某备的寿材,郭某不敢白白收赏,得把银子给他才成。”
  一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互看了半晌,田兴旺道:“棺木是你二叔备的,要给钱,也是你们一家子的事儿,跟我们没关系。”
  反正无论怎么闹,只要大家把责任推到郭千斤身上,最后就是他们一家扯皮的事儿。郭千斤毕竟是他二叔,郭万担和郭嘉再厉害,难道还能杀兄弟不成?
  郭嘉勾唇笑着,慢慢踱步到院中,围着那具槐木打成的烂棺材,背影格外修长挺拨,清瘦的像道五月间的修竹一般,忽而回眸,那双微微上挑,修如飞凤的眸子里便是满满的嘲讽:“怎会没关系?我二叔买棺材的钱,不是田祖公您出的?”
  田兴旺脸变了变,道:“六畜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棺材钱是我出的?”
  郭嘉道:“郭千斤不过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赌徒,您放了三分的印子钱给他,上面压的还是知县刘一舟的私戳,有那印子钱,郭千斤才能给我打寿材,追根究底,那寿材钱可不就是你出的?”
  说着,郭嘉果真拿出一张印票来,再一步步上台阶,双手捧给刘一舟,温声道:“既刘兄难得来一趟,郭某将它做人情,仍旧还给刘兄吧。”
  当今官府,是严禁官员或者亲属们私开印局,私放印子钱的。只要有真凭实据,一纸状纸递到甘州府,甘州知府当场就可以扒刘一舟的补子,摘他的官帽。
  刘一舟接过那张印票,颤危危打开看了一眼,上面朱砂新红,果真是自己的私戳,整整一百两,还盖着三分息的戳儿,不用说,家里那个不开眼的糟糠之妻偷偷拿他的私戳放印子钱了。
  再抬头,郭嘉就那么冷冷望着他,唇噙着抹子似有似无的笑。
  刘一舟一巴掌在妻弟田满仓的脸上,怒气冲冲道:“田兴旺,老子要休妻,老子要休了你家那个黄脸蠢妇!”
  待一群人将县太爷簇拥着出门,大约要走到黄河边了,郭嘉还能听到县太爷那杀猪般的生嚎:“休妻,老子要休妻!”
  闹了一场,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
  郭嘉缓缓解开那件面客的荼白面袍子,折叠出反面来将它挂在西屋外的檐廊下。
  这时,他身上便是寻常干农活儿时穿的那件砖青色大褂了。
  乡间少年么,小时候都是一件大褂子,通肩,小时候齐膝,渐渐长大,就齐腰,最后穿成短褂,实在穿不得了才会扔给老娘,剪成碎布衲成鞋底子,做双布鞋出来,仍还能继续穿下去。
  站在西厢檐廊下,郭嘉环顾着自家的院子,虽仍还是一水清净的青砖地面,短工婆子们清扫的干干净净,但看得出来东厢廊下新结的蜘蛛网,不是自家人,有些活儿就总是干不彻底。
  虽说家仍还是那个家,父亲也在苦苦撑着家业,但短短半年间,妹妹郭莲死了,母亲吴氏半疯了,他又得了个一厥就不会醒的病。
  也就难怪这些乡邻们,敢大剌剌的欺上门了。
  郭嘉忽而觉得后背莫名有些灼热,转过头,便见窗子里一双微深,亮晶晶水潞潞的眼睛,正在望着自己。
  他这才双醒悟过来:老爹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给他娶了房妻室,还是黄鼠狼家有名的泼辣女儿,小夏晚。
  这时候,郭嘉老娘吴氏从院子外面转悠转悠着进来了。
  郭万担二十七才娶的她,她比郭万担小着十二岁,今年才不过三十一,若不犯痴病,脑子清明的时候,端地还是个温柔明理的中年少妇。
  见儿子醒了,净生生儿的修条儿身材,的就在西厢檐廊下站着。
  吴氏又惊又喜,道:“哎哟,我方才出门转了一圈,听见喜鹊在枝头喳喳叫个不停,心说怕是我儿子要醒了,这不,果真我儿子就醒了,你等着,娘给你做饭去。”
  郭嘉一把将老娘拉住,悄声问道:“西屋里那姑娘,是谁作主娶的,给谁娶的?”
  吴氏抿唇一笑,对着水缸见自己头蓬发乱的,沾了点水出来,捋着自己适蓬蓬的发儿,道:“自然是给你娶的,不然还能给谁?”
  “是你让她给我擦身子的?”
  郭嘉头一回睡过去,醒来之后因为吴氏正在替自己擦身,发了一场大火,坚决不许她再给自己擦身,打那之后,便他睡着了,无论睡几天,吴氏轻易不敢碰他的身体。
  不过她觉得,既是儿媳妇,便擦一擦也无防,遂笑道:“那是你的媳妇儿,可不得替你擦身?既成了夫妻就总得在一张炕上睡,你也别害羞,我替你热饭去,你进西厢,跟夏晚说会儿话去。”
  便清醒的时候,吴氏也是个小姑娘性子,指头总拢好了头发,转身就要走。
  郭嘉低声道:“这亲事做不得数,我今夜把她送回去。”
  吴氏声音格外的高:“六畜,人都已经抬进来了,就没有送回去的理儿。她年龄虽小,也够年纪了,趁着你身子还好,一床睡睡,你就有后了。”
  郭嘉柔目望着老娘,她和他妹妹郭莲一个性子,三十岁的人了,仍还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一样,爱美,又有些怯懦,性子格外的软,总叫隔壁的祖母和叔母欺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娘,除了护着,宠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微簇了簇眉,大步穿地阔朗的庭院,一挑帘子,转身进了西厢,在外间略一犹豫,迈开腿便直接进了卧室。
  内室的炕上,夏晚已经系好了袄儿的衣襟,半屈膝,就在炕上端端正正的坐着。
  两只眼睛,也与他方才出去时一般,紧紧的眯着。
  就好像方才他在外面拿印票甩知县刘一舟的脸时,她不曾看过,不曾说过活该,不曾捂着唇笑过一样,格外的老实。


第5章 
  郭嘉轻声道:“睁开眼睛。”
  立刻,夏晚两只眼眸微启,就睁开了。
  她是个跪座的姿势,两手平直伸展,交叠在一处,轻轻搭在并拢的大腿上。
  甘州这地方,远在塞上,汉夷杂居,老郭家祖上是鲜卑人,夏晚听说郭嘉要娶自己,乐的一蹦三尺高,正好邻居虎妞一家就是鲜卑人,她匆匆忙忙奔到虎妞家,格外去学了一回鲜卑人见客的礼仪,行走的姿态,就是希望嫁进来之后,能因此而讨郭嘉的欢喜。
  郭嘉站在地上,低声道:“穿上你的衣裳,下来,这不是你的炕。”
  夏晚方才听的真真切切,分分明明,郭嘉不肯娶她,想把她送回红山坳。
  郭嘉所谓的病,就跟睡着了没两样儿,醒来之后握着她的手的那只手无比有力,显然至少短期内不会死,分明她用热水替他擦了擦身子,他都能那样那样儿,证明便明日死,至少今夜他还是能洞房的。
  她指了指接近炕柜的地方,低声道:“我睡觉很乖的,也只会占很少很少的地方。”
  在这比他妹妹还小些儿的小姑娘身上,郭嘉便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乖,此刻就下来。”
  夏晚盯着郭嘉看了半晌,忽而将那床正红面的被子整个儿往身上一盖,就缩进了被子里,渐渐儿的,一点一点,连头也蒙进去了,一床正红面鸳鸯戏水的锦被,将她整个儿蒙住。
  她这是打死也不肯出来了。
  郭嘉连着沉睡了八天,最要紧的是先吃饭,才准备出门去找饭,吴氏已经端着热好的饭进来了。
  虽说因为女儿的死而急疯了,但儿子也是心头肉,吴氏脑子再昏噩的时候,也忘不了儿子醒来要吃饭,所以早就留好了精腱夹花的牛肉,再放到炖好的牛汤里一热,加着去年的大萝卜块子,发到软筋皆宜的豆粉,煮了满满一锅,高高儿盛了一碗,另配着两只两面烙的焦黄的白饼便端了进来。
  不过转眼之间,刚才还蒙头躲在被子里的夏晚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从炕上溜了下来,笑嘻嘻从吴氏手中接过盘子,摆到了外间临窗的桌子上。
  轻轻推了吴氏一把,夏晚柔声道:“娘,您去歇着吧,我照料着他吃饭就可。”
  说着,夏晚拿起饼子,已经开始小块小块的,往郭嘉的碗里掰了。
  郭嘉打小儿见过夏晚,也知道她泼辣,可没想到她会这般突然的嫁进来,还就一股子咬住青山不放松的架式,这就反客为主了。
  天时已暮,郭嘉站在夏晚身后看了片刻,轻吐了口气,转身便走。
  待夏晚碎好了饼,再回过头,身后已经没有郭嘉的人影了。
  她追了出来,见吴氏在正房屋檐下拿石臼正在舂苏麻,凑过去问道:“娘,郭嘉去哪了?”
  吴氏自女儿郭莲死后便有些耳背,都未看见儿子出来,等夏晚问了两声才抬起头来,了着怔道:“大约是去田里找他爹了吧,他刚醒来,吃完饭总要去跟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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