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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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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忽而唤道:“河生,将寮院的门关了,告诉法师一声,就说今儿闭寺,本侍郎要亲自至大雄宝殿颂经,为父母亲人祈福。”
夏晚还没走出门了,就这样又叫郭嘉给拦了下来。
自从郭嘉鸠占鹊巢,霸占了普宁寺之后,河生在这寺里说话比方丈还管用。他一溜烟儿跑出门,喝道:“法师们,把前后左右所有的门都给关了,我家少爷今夜要颂经。”
瞬时一道道大门叫那和尚们全给闭上,显然,郭嘉原来是习惯于在此颂经的。
毕竟郭万担和吴氏两个死的凄惨,夏晚无法,只得跟着郭嘉进了大雄宝殿。
俩人一起跪到了佛象前,便有僧人抬了支经架来。
这寺里的和尚们似乎习惯了郭嘉在此颂经,支经架的沙弥上前,双手捧着木鱼奉于他,见他居然还带着个妇人来此,小沙弥忽而想起来,郭嘉想要颂经时,那牌位上向来都书着他父亲,母亲,以及发妻的名号,也是怕他好容易带个妇人来,要穿帮了还有发妻的事儿,遂尽量不动声色的,便准备把书着夏晚二字的牌位给悄悄儿偷走。
夏晚眼尖,早已经看到了,欠腰抽了过来,便见上面写着:吾妻夏晚,贤良持家,生于山坳而死于黄河,吾此生绝不立碑,颂经万卷,只求在奈何桥上与她相见。
郭嘉大张旗鼓的封寺颂经,就是想给夏晚看这个,见她两颊羞红,略有得意,若是真生着尾巴的小狗,此时那尾巴早已翘上天了。
夏晚念罢,心中五味陈杂,正准备将那牌位合上,忽而糊成牌位状的纸灵位下露出一张书页角儿来,遂轻轻一抽,将它抽了出来。
亟待抽了出来,看到上面的字,却仿如坠入冰窟一般,一盆冰迎头而下,浇了个通心通肺的彻底。
牌位中一张纸,上面写着:祈求佛祖,若吾妻还活着,请赐她烂疮满身,叫别的男子不能近她的身,叫她于吾能永守贞洁。
世上有一种人,也不知是为何,生了满身的烂疮,这种人连狗都嫌憎,若是男人,一生讨不到妻室。若是女子,便再贫寒缺妻的男人,也绝不会娶她。
世上最毒的诅咒,大约就是咒人生一身的烂疮了。
郭嘉此时正在佛前焚香,一手接过檀香,从眼到鼻到心,一点点的往下拜着。一道弯弯缭绕的青烟,从他下颌而起,绕过悬鼻,于他温温的眉间绕了一圈,扶摇直上。
夏晚缓缓抚上自己的脸,再细瞧一遍,那字体跟牌位上的字体无二。那她五年遍身的血痂与疮疤,难道不是□□所致,而是拜郭嘉所赐?
他之所以如此,只是怕她万一活着,会要再嫁,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拴住她,保证她的清白?
若不是他,何人能仿他的字,于佛祖面前书上这样一份东西。
虽说她的血疮起之于郭嘉的体毒,可是这东西也太巧合了。趁着郭嘉起身,夏晚凑到灯下,仔细比对两张纸与纸上的墨迹,同样叫烟火熏燎过,纸牌位至少好几年了,远不及那张纸的颜色更黄更黯,显然是先有的那张纸,后来才有的牌位。
那么,这东西究竟是谁写的?
晋江药行中。
陈蓉正在梳头,便见失魂落魄的郭旺走了进来。
这药行自郭旺接手之后,还是个散摊子,尚未营业。他一脸的血,疾步进了进来,见东西便摔,也不知抽了什么疯,见陈蓉起来洗了把脸,又躺到了床上,居然一把扯开她的被子,就将她从被窝里给扯了出来。
“滚!”他道:“立刻给老子滚。”
陈蓉大约是唯一见过郭旺发怒的人,他发起怒来就像头狮子一样,浓眉倒竖,铁青着脸,声吼如雷。不过,一路行来,俩人也曾有过鱼水之欢,既有了那层关系,陈蓉也就不怕他。
她也扬起头来,回斥道:“仨儿,你可是叫郭六畜给打懵了?软骨头的东西,真有本事,打你哥去,在个女人跟前吼,算什么男人?”
郭旺铁青的脸上血还在往下崩,指着陈蓉的鼻子道:“婊/子,你不是说你跟太子是床榻之交,你是太子放在晋王行府做内应的,太子对你言听计从吗?
你不是说只要咱们搭上太子这条线,此生便不愁飞黄腾达,不求长安人见了咱们不跪着相迎。为何那杨喜那么一介小小的太医,都他妈要折辱于老子?你可知道老子为了搭上他的线,花了多少银子?”
到底郭旺是小男人,陈蓉都能做他的娘了,看他在气头上,她只得服个软:“你怎么就不懂呢,太子眼看就要登基,李昱霖早晚是要做皇上的,到那时,我是皇上的丈母娘,而你,则将是皇帝的老丈人,到哪时,长安还有谁会看不起你?”
郭旺之所以会送陈蓉和陆莞莞到长安,就是因为相信了陈蓉的话,果真以为她能替自己牵线到太子,却不期陈蓉到长安之后,就住在东宫外不足三里的地方,眼看半个月了,慢说太子的临幸,连太子的面都不曾见过。
他此时方才明白,陈蓉在太子眼里,怕连个最低等的下贱妓/女都比不上。
白白送给李昱霖一只金猪,一箱子的财宝,到最后却叫人折辱一通,郭旺将这气全发在陈蓉身上,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打的陈蓉不停的颤着。
“滚,一身肥肉的老女人,滚出我的药行。”郭旺牙缝里往外挤着话,一字一顿,无情而又寒碜。
陈蓉轻轻抹了把叫郭旺打肿的脸,凄然一笑道:“虽你一直在利用我,可我一直是拿你当弟弟疼的。三儿,赶走了我,你可勿要后悔。”
郭旺一把拉开门,也不说话,直接就开始往外扔陈蓉的东西了。
陈蓉捡了只官皮箱过来,慢悠悠收拾着细软,见郭旺砸了只她昨夜穿过的亵裤在她头上,轻轻揭了过来,瘫坐在地上,巴啦啦往外掉了几滴眼泪,似是自言,又像是在对郭旺说:“三儿,始乱终弃,是要遭报应的。”
郭旺不语,就那么冷冷的看着陈蓉。
陈蓉亦是勾唇冷笑,不知道为何这些男人总是在利用自己,利用完之后,便无情的将她抛弃。郭旺为了夏晚而利用她,却不知夏晚的血统,生死,高低贵贱,只在她的手掌之间。
第94章
且说夏晚这一头。
大雄宝殿此时已经关上了四扇门,八扇窗,虽是白天,灯火犹盛。
郭嘉把夏晚真掬到了身侧,又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跪于蒲团上,盯着她两扇不停阖扇的红唇看了半晌,道:“我今夜不必回宫。”
这意思是俩人可以相处一整夜?
夏晚侧眸过来,轻轻扫了他一眼,仿如平时看甜瓜一般,眼眸中带着些随平常,但又格外叫人舒服的宠溺,随即便垂眸,继续去读经了。
郭嘉叫这一眸子瞪的五脏六腑都格外妥贴,闲来无事,便欠腰替夏晚翻着经书,翻了片刻,见夏晚时时皱眉,手捂着唇不停的小声咳着,忽而醒悟过来,这闭了门窗的大殿里香与烛火太多,烟雾太大,夏晚是给熏着了。
大冬天的,他又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扇子,跪在夏晚身侧,轻轻的搧着。
颂了至少个多时辰的经,夏晚着实撑不住了,轻轻合上经书,回过头来,却不见郭嘉的人。
她站了起来,才到门上,河生一溜烟儿跑了过来。他笑呵呵道:“年姑娘,您可是念乏困了,要不要到寮房里歇息会儿,咱们再接着颂?”
夏晚心说,天下间也没再见过比郭嘉和河生这主仆更古板的人,哄了妇人出来,却是圈在个寺里念经。
她记得初到长安那夜,曾见郭嘉悄没声儿的就跑到隔壁,钻进优昙居给甜瓜讲故事,出了大雄宝殿后,遂往晋王府那一侧走过去。一眼望过去,王府青砖垒砌的墙至少丈八的高,她照着沿边走了一圈儿,慢说角门或者狗洞,连个缺砖的地方都没有。
显然,郭嘉当是翻墙过去的。
夏晚咬着一口银牙轻笑了笑,道:“这个总爱翻跟头的贼。”
“翻跟头有甚好耻的?等甜瓜的病好了,我也得教他反跟头,你道为何?”身后是郭嘉的声音,就在夏晚颂经的途中,他回寮房换了件青面棉布袍子,怀里抱着只暖融融的手炉,塞到了夏晚怀中。
夏晚小时候最怕郭嘉翻跟头,一直以来,也不知道为何他动不动就喜欢反跟头。
“为何?”她笑问道。
郭嘉一甩袍帘,轻轻跺了跺脚,笑的像个顽皮少年:“不过为了练下盘而已。甜瓜亦是如此,他拳头有力,寻常用惯了拳头,力都在胳膊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夏晚犹还傻乎乎的,见郭嘉径直往前走着,因事关儿子,遂又问道:“拳头有力为何不是好事,这又有甚讲究?”
郭嘉侧首,望着灰蒙天色中的夏晚。她那风毛领子随风轻轻儿摆着,搔着她圆润的颊侧,漂亮的仙子一般。
他其实在外过不得夜,顶多今夜宫门下钥前就得回去。
人老了,就会贪财怕死没瞌睡,用在天下所有自私贪婪的老头子身上都是准的。而李极恰就是这样。
近些日子来没有灵猫香可催/情,他夜里又睡不着,就喜欢跟郭嘉谈兵法,谈用人之道,讲自己年青时的神勇事迹。身为随军五年的参谋,郭嘉是如今整个朝廷之中,李燕贞之外,唯一能旗鼓相当的,与老皇帝自己聊一聊以往光辉岁月的人。
既在外过不得夜,他就很想搂着甜瓜和夏晚,多躺在一起一刻是一刻,可上一回在米缸山下唐突了她,再想哄回她的性子,怕是很难。
也不知道今夜能不能哄着将她和甜瓜搂到一张床上去。
望着夏晚笑了片刻,郭嘉忽而道:“在米缸山下,你可知咱们在一起了多久?”
夏晚仍旧没懂他的意思,实打实道:“三个时辰,大约更多?”
郭嘉两眸舒舒,依旧盯着夏晚,忽而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半个时辰而已。但若非你突然将我踢下去,至少一个时辰。”
到了整点,寺后的大铜钟忽而哐哐响了起来,整整报了四下,此刻已是下午的哺时了。夏晚愣了半晌,才回味过来郭嘉说的是什么,咬牙侧眸,轻啐了一声,并不接他这话,但脸随即就寒了。
她倒是不讨厌他,但也受不了他这样的咄咄而逼,以及带有那种暗示性的言语。
如今的她也不是原来的性子,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小脸儿挂起寒霜来,冷冷站在哪儿,也不说话,瞪他时就像瞪甜瓜一样,瞪的郭嘉毛色发虚。
郭嘉也发现自己失言,随即伸了一只手出来,潮红着脸解释道:“男子的力,徜若全用在手上,其下盘必定是不稳的,既下盘不稳,在床上大约就会成你喜欢的那种人。”
夏晚脸蓦然一红,心说在床上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他怎的知道?
郭嘉忽而凑过脸来,两眼的幸灾乐祸:“比一柱香还快,总不会叫你哭爹喊娘……”
他是打小儿的兵痞,满嘴粗话说到一半,忽而省悟过来这话怕要唐突了夏晚,正自后悔着,便见夏晚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所以,徜若甜瓜不练下盘,最后会成个头重脚轻?”
丈夫如何没关系,儿子要是在床上成个头重脚轻,那可不妙,毕竟夏晚将来还想儿孙满堂做祖母呢。
俩人再往后走,这座普宁寺虽说并不宽,但与晋王府一般,占着半座普宁坊。
直走到一坊将终时,也到了这寺院的最后一进。夏晚怀里还藏着那张纸,她直觉咒自己的人不该是郭嘉,但又不知该如何问起。正慢慢儿走着,便听郭嘉说道:“你可知道二十年前,这地方是什么样子?”
夏晚轻轻摇了摇头,她今年二十一了,按理来说,二十年前她就住在这儿,但一个一岁的孩子,又岂能记得什么呢。
但她听孔心竹说过,二十多年前原本整个一坊都是属于普宁寺的,那时候李燕贞尚受皇宠,皇帝为他择府时,将普宁寺划走一半给李燕贞开衙建府,所以象征着她名字的那株优昙婆罗树,其实原本是前朝玄奘法师去西天拜佛求经时,求来的树种,种在普宁寺中的。
这普宁寺的最后一进,是给僧人们烧饭的地方,除了柴房便是厨房,一道大门也拿铁琏子拴着,门口一张破椅子上坐着个年迈的老僧,正在哪儿打盹。
他看起来分外的瘦,也分外的可怜,身上那件褚黄色的烂棉袄也不知穿了多久,上面油腻腻的一层斑。
夏晚上去拜了一拜,那老僧也不言不语。她再唤了两声,听不到言语,才明白过来,这老僧原来又聋又瞎。
“你个瞎老头子,又在这儿挡我的路,还不赶快挪挪窝儿?”屋子里出来个中年老妪,寒冬腊月的,一脚就踹了过去,踹在那老僧的脚踝上,夏晚分明听得咔嚓一声骨头裂响,那老僧是个哑的,说不出话来,却也疼的直嗷嗷叫。
但他似乎是被打惯了,除了嗷嗷叫,就只会缩脚,往墙角落里躲。
夏晚看这婆子回头,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忽而想起来了,这是她到长安后,刚刚进城门时,扑到她面前,让她入普宁寺烧香的那个自称小柳儿的老嬷嬷。
“好不好那也是个僧人,柳嬷嬷,你怎能在寺里随便踢打僧人?”夏晚道。
这老婆子正在清理铜屉里的炭灰,把炭灰洒到墙角的槐树下,头也不回,冷戳戳道:“就他,他也配做僧人?不过是我的罪孽罢了,养着这么个东西,看见了就烦。”
忽而回头,见是夏晚,这柳嬷嬷愣怔了片刻,忽而哐啷啷将那铜屉一扔,转身便跑。
郭嘉也不过两步快走,立刻就把这老妪给扯了回来。
夏晚瞧着不真切这老头的容样,一个格外老的老翁而已,颤颤兢兢,抖抖索索,又脏又黑,已经完全看不出形貌来了。她看了良久,莫名觉得这老头的眉眼有几分像李燕贞,毕竟父女连心,心头居然莫名涌起一股悲伤来。
郭嘉还掐着那柳婆子,见她还想挣扎,竖着一巴掌劈下去,直接将这柳婆子给劈晕。
那老和尚明明叫这婆子欺负的什么一样,一看柳婆子叫人欺负,居然挣扎着爬起来,咿咿呀呀叫个不停,掰着郭嘉的手,还想从郭嘉手里把柳婆子抢回去。
夏晚看那老和尚格外的哀伤可怜,一把拽开郭嘉的手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你放了这柳婆子吧。”
郭嘉望着脚边的老者,语气颇有几分沉重:“晚晚,你可知那老和尚是谁?”
夏晚满心的狐疑,缓缓摇头。
郭嘉将那柳婆子一把搡进屋子里,唤来河生,命他好生看管着,笑道:“若年姑娘肯赏一碗清茶和素点心,等到了优昙居,我慢慢讲给你听。”
第95章
在前朝灭亡之后,除了明月公主被李极纳入皇宫,余的皇家子嗣,横死的横死,鸠杀的鸠杀,无一幸免,基本全叫李极给害死了。
唯独明月公主最小的幼弟,据说是李燕贞生父的哪位,名叫赵靖的,自打和明月公主在宋州分别之后,就没了踪影,遍寻不见。
李极曾下令,让金吾卫们穷极宇内,想要找出前朝的皇子赵靖来,只要找出来,再拷问一番,基本就可以确定实情,李燕贞,也就可以杀之而后快了。
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李燕贞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中年人,为大魏朝立下汗马功劳,对待父亲也一直忠心耿耿,所以李极舍不得杀他。可不杀吧,他身体眼看江河日下,已到油尽灯枯之年,又怕李燕贞真是前朝皇嗣,在自己死后,要掀起动/乱,改朝换代复辟前朝。
所以李极这么多年,都未曾放弃寻找赵靖,那是李燕贞血统的关键,也是晋王府举府人性命攸关的关键。
甜瓜额头上顶着块狗皮膏药,像极了隔壁庙里的小和尚们。今儿奔波了一天,又服了药,也是倦极了,正蜷在暖阁的热床上憨睡着。
夏晚亲自给郭嘉端的茶,见他长臂圈着孩子,一直盯着儿子看,笑道:“也就那样的眉眼,你都看了多久了,还没有看够的时候?”
郭嘉微微牵唇,格外难过的笑了一笑。
就在方才,梁清跟东宫的内应们跟前打听过之后,他才知道太子今日包围晋江药行,若非李昱霖在紧要关头阻止,夏晚和甜瓜此时也许命都没了。
这可怜的小家伙,生来也不知受过多少苦难。跟着父母,到如今都没有一份安宁日子。
双雁端了点心进来,翠玉豆糕配着白合酥,一白一绿,瞧着颜色就很好吃。
郭嘉拈了一块,见夏晚不吃,反而捡起边上一块白馍来,也不吃茶,另捡了一杯温水吃着,问道:“为何不吃点心?”
夏晚一笑道:“原来皮肤时常溃烂,所以我于吃食上格外仔细,从来不吃带味道的食物。”
郭嘉有点不敢相信:“那你平日吃什么?”
夏晚道:“白馍,白水,或者白煮面。如今也习以为常了。”
郭嘉轻轻放下了那块白合酥。他虽说一直住在寺里,该吃的酒肉不曾少过,却不期夏晚因为体毒,这些年过的比和尚还要清贫,也就难怪她如今心性淡泊,不争不求。
如今她的脸已经变好了,非是女子们常用脂粉调出来的那种白,而是来自肤质本身的细白,晶润白透,美而艳惑,似乎从来不觉得自己美,还小心翼翼的,似乎骨子里那种卑性,仍是萦绕她的噩梦。
那七年的岁月,他是无论如何也补偿不了的。
“所以,你说寺里那个人,是我的舅爷爷,前朝亡帝那位最小的儿子,赵靖?”夏晚默了片刻,问道:“哪是谁把他弄成个聋子哑巴,又把他养在普宁寺的,我阿耶可知道否?”
以李燕贞的性子,若知道自己的舅舅被人弄成个聋子哑巴,就关在自家隔壁,肯定不可能让那柳婆子凶神恶煞的待他吧。
郭嘉吃了两口茶,缓缓倚躺到了儿子身侧,语声稍哑:“李燕贞不知道,徜若知道的话,要么杀之,要么将其悄悄圈养起来,绝不会养在与自己府第一墙之隔的普宁寺中。”
夏晚莫名有些生气:“好歹那也是我舅爷爷,这么些年,你一直居于普宁寺,看他叫一个恶婆子那般欺负,就从不曾伸过一把援手?”
这邪乎乎的男人,明明知道一切,却从来不曾戳穿过,也未帮过那老僧那怕一把,真是可恶之极。
郭嘉道:“晚晚,在知道你活着之前,无论那老僧,还是李燕贞,抑或者皇帝太子,这长安城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最后在行府杀太子,也不过是想感谢李燕贞,感谢他生了你而已。”
在她死后,这七年他只究寻她的死因,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曾关注过。
夏晚既觉得感动,又觉得可怕,原本还狐疑,暗猜应该是别人书了那封祈祷菩萨给她降烂疮的信,但听他这样说,又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郭嘉。
她道:“我明儿书封信给我阿耶,把他接到这府里来吧,瞧着也太可怜了点。”
郭嘉随即道:“若叫皇帝知道,那就是坐实了李燕贞偷偷养着生父,晋王府一门上下都得死。”
此时天已经暮了,午饭吃的太晚,又吃了些子点心,夏晚不想用晚饭,又把丫头们都送了出去,此时偌大的屋子里就一家三口。
夏晚换了外出时穿的羊皮小靴,另换了一双锦面绣鞋,踢掉了,侧首团在儿子身侧,亦抓着他的一只手:“总归是一条性命,难道你要杀了他?”
郭嘉忽而极赖皮的笑了笑:“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见夏晚一本正经的盯着,他拍了拍软绵绵的锦帐,低声道:“躺到我枕侧来,我告诉你。”
夏晚忍了这厮良久,这会子都忍不下去了。他倒是痴情又忠心的,可为了不叫她在万一还有生路的时候再跟别人成亲,居然求菩萨赐她一身烂疮。这样的人,如何能躺到一张榻上去?
“要说就说,不想说的话,就请快快儿的出去。”夏晚厉声道。
郭嘉原以为自己如此顺哄着,夫妻必能和和气气儿说话的,不想夏晚似乎时时都带着稀奇古怪的气,而他眼看入宫,也无法多哄她,遂道:“咱们总归是要回甘州,到时候我们把他带回去就得了。”
他其实早就有退意,若非为了回到长安,除太子,帮甜瓜治病,是不会回来的。
但郭嘉不知道徜若夏晚的身份地位比如今更高,她还愿不愿意再嫁给他。毕竟甘州苦寒而长安繁华,她又是王府贵女,也许他还能给她更高的身份,徜若将来贵为公主,她还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甘州。
果然,夏晚决然摇头:“我和甜瓜哪都不去,往后就只呆在王府里。若想回甘州自己回。”
郭嘉默了片刻,道:“那我回宫了。”
夏晚唔了一声,回头见郭嘉一袭青棉布的袍子,瘦高的身影,孤伶伶的站在门上,狠了狠心,依旧说道:“郭嘉,咱们的缘份在七年前就尽了,我是真的不会再嫁给你的。”
说着,她将两只鞋子一踢,玉滑滑光绵绵的两只天足,挑开被窝钻了进去,拿着两只冰脚,去儿子怀里找热气儿了。
以为郭嘉已经走了,夏晚拿起铜镜,便望着眉心,那地方一颗血痣原本爆了,如今又生出一颗来。那种覆盖全身的噩梦,叫她至今都不敢吃有颜色,或者味道太重的食物。看罢了,欠腰捡了块切成片的白馍过来,一手掬着,一手慢慢往嘴里送着。
这是打小儿饿过的孩子才会有的手法,惜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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