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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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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子只穿着一件文官的紫色三品官袍,于夜幕下两肩寒霜,袍面上都浸着一层子的霜,两道清秀飞扬的黛色眉毛上,也挂了两缕霜茬子,随着他的步子往下簌簌的掉着。
他连进两道宫门便直奔百福殿。
百福殿前的旷地上,虎头虎脑的李昱瑾嘴里叫着乖外甥,一只大雪球团起来,就朝着甜瓜扔了过去。甜瓜多贼的孩子,假意自己躲不及,等雪球眼看砸到跟前时才一个侧躲,随即,团的脑袋大的一只雪球飞过去,直接把小舅舅李昱瑾给砸翻在地。
郭嘉疾匆匆而来,眼看儿子把那无法无天的昱瑾给砸翻在地,抱臂,站在远处摇头笑了一番,心说要打李昱瑾也就得趁着此刻,毕竟将来等他坐到太极殿那个位置上,就不好打了。
第109章
郭嘉今天一直在宫外。
他如今一门心思扑在甜瓜身上,从七年前他给儿子传给的病,到这些年来没有在身旁的陪伴,像李燕贞对待夏晚一样,想把那些爱一股脑儿全砸在孩子身上,所以在看到儿子的字写的很不如人意之后,先请了沈钰来教,发现沈钰也教的不好,遂亲自跑趟沈府,想把如今业已告老,在家息养的沈老太傅给请出山,要让甜瓜和李昱瑾两个拜师到沈老太傅门下,为生。
沈老太傅今年八十高寿了,在前朝时,是亡帝身边的翰林学士。李极改朝换代之后,又在本朝为相整整二十年,方才告老,是个清廉、博学,但又豁达无比的老儒。
老太傅一生经历过两朝三帝,见了太多奸佞,也见了太多清官,看人起高楼,看人楼塌了,看人紫袍加身,也看人身首异处,用他的话说,不论天王老子还是街头的无赖,所行所事,皆不过为了自己生活能过后更好一点而已。
唯独郭嘉,叫他厌恶到骨子里,厌到听到郭六畜三个字就恨不能跳起来。
概因郭六畜在他眼中,明明该是个大有作为的青年才俊,身为宠臣,遭皇帝宠幸,却不知道规劝皇帝专心政事,居然钻营到太极殿寝宫去,帮皇帝炼长生不老丹,帮皇帝找催/情药,还在龙榻之侧给皇帝读淫诗,助淫兴,诸此种种,生生把个还算勤政的皇帝给弄成了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所以,一听郭六畜来找自己,老太傅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见,非但不见,还在一年四时最冷的小寒这日,让郭嘉在自家院门外西北风最大的风口子上整整站了三个时辰。
在老太傅门前站了三个时辰的郭嘉,冻到骨缝都寒透了,眼看夜幕降临,才碰到刚下朝的沈钰。
沈钰与郭嘉倒还合拍,见这整日把老皇帝迷的团团转,满朝上下恨到咬牙切齿的小奸佞竟老老实实站在自家门外,笑道:“郭侍郎,我父亲的为人,若不想见你就绝不会见的,今夜宫中有宴,我听我家夫人说,皇后娘娘只怕要断腕以逼,让晨曦公主滚出皇城,你还是快去看看的好。”
断腕以逼,那就证明皇后酝酿半个月,是誓不咬死夏晚不罢休了。
郭嘉冻了半日,腹中空空,连沈钰的热茶都未来得及用一口,又急匆匆的入了宫。
望了会子儿子打雪球,郭嘉正准备进殿去找夏晚,与她商量对策,便见暮色之中,文贞披着一袭白裘,下面提香缎的长裙拖着雪沫子,一手一个,牵起了两个孩子的手。
她道:“咱们皇耶耶最喜欢的就是孝顺孩子,他眼看就要过来用膳了,咱们一起去迎他,好不好?”
可怜昱瑾因为有李燕贞那样一个爹,生来到如今这样大都还未见过他的皇爷爷呢,这孩子是个率性粗鲁的性子,向来也一直最喜欢文贞,和甜瓜两个乖乖儿的,就站到了殿前的丹墀之上。
她早看到了郭嘉,手里牵着郭嘉的儿子,侧眸回首,对着站在自己身后,大殿回廊上的郭嘉便是回眸一笑。
这便是六七年来,文贞刻意营造出来的,郭嘉眼中的自己,乖巧,伶俐,虽有一双慧眼,出自于东宫那种地方,却宛似一朵雪莲,出淤泥而不染。
就在这时,皇帝的龙辇随着仪仗而来,随着先行的大太监传唤,百福殿中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了丹墀处,恭迎皇帝。
夏晚是今日宴席的主角,仍旧是春屏和玉秀两个姑姑替她妆扮的。绣着大团芍药的赤色十二幅长裙,正红色礼衣,头戴九树花钗,两边贴赤金博鬓,站在众人中央,远远望着,艳丽的仿如一朵琼花玉树一般。
这等艳丽的妆着,若是像文贞那种瓜子小脸儿的女子穿了,显不出贵气,反而莫名会有几分寒伧。夏晚生着一张鹅圆的脸,最适这种富贵妆容,佩上九树花钗,无比的雍容贵气。
郭嘉那件三品官袍连着穿了好几年,单单薄薄,站在更低的丹陛处,仰面望着众星拱月一般站在高处的夏晚,回想起当年在水乡镇时,挎着只小篮子站在瓜田岸边,四月柳絮阵中的夏晚,忽而明白过来,那时候她望着他,大概就是他此时的心情。
不过那时候,郭莲总在他身边说些关于夏晚的事儿,尽是叫他心生厌烦的,所以,他从不曾多看过一眼,那个痴痴喜欢着自己的小姑娘。
就在这时,皇帝下了御辇,所有人集体跪倒于地,山呼万岁。
“皇耶耶万福金安!”
“皇太耶耶万福金安。”两个孩童带着稚气,又格外爽朗的声音,因为也是卯足了劲儿想投皇帝的欢喜,叫的格外的响亮。
一时之间,所有跪着的人全都屏息,也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晋王妃孔心竹头皮一麻,心说阿耶和耶耶,这是在大魏宫廷里绝对绝对不能出现的两个称谓。文安郡主就是因为喊了一声阿耶,到如今十六七了,连皇帝的面都不曾见过。
她的昱瑾长到九岁,这是头一回入宫,她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孩子一定要喊皇祖父,谁知这两个孩子居然就坏了事儿了。
果然,皇帝止步,盯着两个跪在地上的孩子,看了半晌,寒声问道:“文贞,这都是谁家的孩子,难道说在入宫之前,父母连规矩都不曾教授过?”
前一段儿在皇帝有灵猫香助兴,身子骨还颇为硬朗时,很受宠的刘嫔冷笑一声道:“这还用说么,有些人想要光复前朝的心从不曾死,给孩子们教受的,也尽是谋逆的心思,孩童本无罪,叫大人们给教坏了。”
再有这一句,原本寒冷的气氛就愈发的寒了。
李极踱步到甜瓜面前,示意他站起来,寒声道:“小儿,是谁教你喊耶耶的?”
甜瓜先是一揖手,才道:“回皇太耶耶的话,是外曾孙的外祖父,晋王殿下。”
两侧宫灯耀眼,昏黯的天际乌云堆积,李极道:“他好大的胆子!”想要夺皇位的贼心不死不说,还想光复前朝,止甜瓜的这一句,就激起了李极的杀心。
转身要进百福殿,他回头道:“马平,宣朕一道旨令,就说肃凉的牧民深受北齐游兵侵扰,给晋王五百骑兵,让他前去平乱。”
眼看过年了,肃凉一带正是大雪封山,寸步难行的时候。
当然,也是正乱的时候,因为北齐曾经的首都就是肃凉,残兵游勇在那一带也活动的最盛,这时候只给李燕贞五百骑兵就让他去平乱,无疑是让他去送死。
这还不算完。
扫了一眼甜瓜,再看了一眼李昱瑾,他道:“至于这两个孩子,念在他们又愚又钝,朕就原谅他们的过失,原叫他们回自家去,永不许再入宫。”
说着,他就来拉夏晚的手,想要牵着她进殿了。
夏晚扶着春屏的手站了起来,语气也格外的冲:“皇耶耶,您不该不知道,阿耶只是宋州一代寻常百姓对于父辈的尊称,我打小儿就叫我父王为阿耶,既您不喜欢孙女的儿子,那定然也不喜欢孙女,求您,也放孙女和孩子一道归家吧。”
说着,她牵过甜瓜的手,一左一右,把甜瓜和昱瑾皆揽到了怀中。
丹墀上所有的命妇们又是吓了一跳,那刘嫔直接冷笑出声,心说,这晨曦公主是仗着皇帝的宠爱,想要找死了。
须知李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当初那般宠爱明月公主,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服过软,明月公主的六族皆由他尽屠,就连承宠的初夜,都是叫人捆着双手,强行办成的。
他最终强压着明月公主,受了他十多年自以为是的宠爱。
李极转过身来,已是满脸阴霾。
这年届七旬的老皇帝,强硬,霸道,不可一世,冷冷盯着夏晚看了许久,道:“你祖母伴驾十六年,都不曾这样跟朕说过一句话。”
夏晚猛然侧首,唇角撇着,眼里噙了满满的泪珠子,头顶的钗珠打在眼眸上,沾着金豆子似的泪珠儿,微一眨巴,说不出来的委屈。
偏她的眉眼又是那般动人,玉肌雪肤,鹅圆的脸儿,眩然欲泣,纤毫毕显,就是当年的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死的那一年才刚刚满三十岁。
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李极在御苑初见,穿着件不合时宜的绿袍子的他,多希望那美丽动人的姑娘就永远停留在她的十六岁,永远都不必再长大,变老,因为他痴迷于她的容颜,和她的纯真。
她是帝王的女儿,是天上的明月,而他是一个草莽,于一个草莽来说,除了皇权,还得有明月,才是一生权欲的终极。
可等明月三十岁的时候,李极才知道,随着年岁渐长,两个人相濡以沫之后,真正吸引他的不是她娇好的面容,而是相伴十多年,俩人对于过往岁月的共同回忆。
但那时候她于他只有满心的恨和不甘,叫他磨去所有的棱角,曾经的纯真也变成了绵羊一样的顺从,顺从到失去自己。直到最后,一心求死。
所以,这刚愎一世的老皇帝,居然再一次对着孙女低了头,柔声道:“就叫一声阿耶又如何,从今往后,朕也要听年姐儿叫朕一声耶耶,可否?”
他语气肉麻到连马平都听不下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夏晚就像看儿子一样,看着那嬉皮笑脸的老皇帝,恨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喊了一声皇耶耶。
止这一句,跪在冰冷大理石上半天的文贞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绞尽脑汁,陪着两个熊孩子玩了半日,满心以为一举必能离间李昙年和皇帝,能夺走皇帝对于李昙年的宠爱,却不期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第110章
因为夏晚的面子,昱瑾和甜瓜俩个讨人嫌的熊孩子总算没有叫皇帝逐出宫。
七岁八岁,正是男孩子们猪嫌狗憎的时候,皇帝极为厌恶这俩个他的年姐儿揽在胸前就不肯撒手的熊孩子,好在文贞善解人意,转身就把两个孩子带到别处去玩了。
夏晚就坐在帝侧,在一众嫔妃,公主和王妃,长公主们诧异的眼神中,面无表情的等着皇帝给自己布菜。
她自幼长在山野,虽说生生丢了十多年的富贵荣华,可也因为那种平淡的生活,磨砺出一种淡泊的刚性来,宠辱不惊。
皇帝挟来喜欢的,她便吃一口,若是不对胃口的,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不用说,仅是这样的举动,就足以把在坐的所有人都给妒到死去活来。
百福殿的构局,上虽有阁楼,但中间整个儿挑空,是一幅用云母、贝壳,石英等物贴成的巨幅屏风,而皇帝的宴会,则在那屏风之下。
文贞将两个孩子带到了阁楼上,找了两只二十四锁的孔明锁来,哄着俩人去开了。她带着郭嘉的儿子,自然就不愁郭嘉不会上楼来找自己。
果然,不一会儿,郭嘉上楼了。
文贞目视着袍面上还带着寒气,胡茬苍苍的郭嘉上了楼,于他身后轻轻叫了声:“侍郎大人!”
郭嘉原本是要奔着儿子去的,听见文贞在唤自己,微簇了簇眉头,却也停了下来。
他侧首扫了文贞一眼,便朝着阁楼北端,夏晚寝室那一头而去。
郭六畜这个人自来都是这样,若非文贞亲耳听过他躲在帷幕之侧,连淫诗都能颂的字正腔圆,格外动人,是不敢相信他这么表面上斯文正气,内敛寒默的男子,能把身段放到那种地步的。
向来俩人私下要说些什么话儿,郭嘉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所以文贞将裙子微提,一路小跑着,就循着郭嘉的步子而去了。
面前那高大的男人,就连背影都敛着一股子的刻板和冷漠,就在走廊尽头时忽而折首,道:“皇上今夜还要赐婚吧?”
说着,他于怀中掏出只香囊来,抓过文贞的手,递到她手上,再将她的手压合,道:“徜若他果真再度指婚,我会当着诸人的面直接拒婚,这于你来说是件格外难堪的事情。所以,郡主,趁着此刻皇上心情好,下去跟他说一声,就说你不想嫁给郭某,让他打消了赐婚的心思,可否?”
这香囊,也是文贞亲自绣了,然后悄悄放在郭嘉位于青睐殿的床上的。
“可是这苏合香你不喜欢?”文贞问道。
郭嘉断然摇头:“郡主,郭某是乡里人出身,没有带香的习惯,收回去。”
确实,郭六畜从不带香,比之长安那些风流俊雅,香囊满身的仕宦子弟们,他这个乡里孩子又呆板,又无趣,但这样也好,他不受她的香囊,也就不会受别的女子的香囊,比如那些秦楼楚馆里的女子们,带着脂粉香的劣质香囊。
他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但那种品德,到李昙年那儿就荡然无存了。
文贞转手一砸,又把香囊砸给了郭嘉,双手指着自己那双雾蒙蒙的眸子道:“侍郎大人,您一直知道的,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心思能逃过我这双眼睛,你可知道我从李昙年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郭嘉果然一凛。从在金城初见,一直追到长安,他太想知道夏晚真正想要什么了。
她为他受了那么多年的磨难,虽说不曾怪怨过他一句,但那些伤痕和痛苦是抹不去的,也正是因此,她虽欢欢喜喜,为了孩子,为了父亲而顽强的奔波着,但于她自己,郭嘉不知道给她什么,才能真正讨好她,补偿她,弥补她,因为他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爱您,甚至还厌恶您,当千帆过境,她只想躲您躲的远远儿的。”文贞道。
其实并不然,她看到的夏晚的内心,只是对于郭嘉无动于衷而已,但她不得不撒谎,若不撒谎,郭嘉对于夏晚的心就不会死。
因为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对郭嘉撒过谎,所以郭嘉真的就相信文贞的话了。
他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虽仍挺挺的站着,肩明显一垮,滞息良久,道:“那算不得什么,曾经我也极为厌恶她的。”
小时候,从捉弄她到无视她,年少青狂的郭嘉所干过的很多亏待夏晚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曾经那么卑微而绝望的爱着他的小夏晚,用尽了她一腔的热情,从此心如灰死,便厌恶他也是应该的。她曾用过多少耐心来磨他的心,郭嘉觉得自己也可以付出同样多的。
文贞随即捂着脸哭了起来,堵在走廊上,堵着郭嘉的去路,跺着脚扭着肩,不肯叫他离开。
“郭嘉。”身后忽而柔柔一声唤,吓的郭嘉头皮一麻,几乎跳起来。
夏晚还穿着公主的礼服,十二钗树的金玉花钿贴满了鬓额,端端正正,就站在走廊的尽头。她是从自己寝室那一侧的楼梯上来的,手里还拿压花油纸着两只桂花糖蒸的栗粉糕,大约是来找孩子的。
“把这两只糕给孩子吃,然后就抽个空儿让他们回家去。”将糕递给郭嘉,夏晚吩咐道。
她轻扫了一眼正在哭的文贞,十几岁的,眼里只有爱和被爱的小姑娘,因为生在这皇家锦绣云堆之中,不知道世道艰难,以为爱就是人生的全部。
夏晚也曾那样疯狂过,比文贞还疯狂,对那个男人付出了一切,最后跳入黄河,一切才戛然而止。
她理了理裙踞,转身便走。
郭嘉捧着两块糕,追到楼梯处才将夏晚拦住。
“晚晚。”
“郭侍郎,您该叫我公主,晨曦公主。”夏晚其实心里并没有气,但还是装做很生气的样子。
郭嘉向来在皇帝跟前能言善变,学狗学猫都不在话下,唯独到了夏晚面前,张嘴便结舌:“晚晚,你得信我一回,那赐婚是绝不可能成的,我上楼也只是看甜瓜而已,跟文贞郡主只是巧遇,巧遇而已,真的。”
夏晚就像看偶尔跟自己撒一回谎的小甜瓜一样,笑眯眯道:“拿糕去给孩子吃,完了就把他带出去。”
郭嘉捧着两块糕,隔着一梯的台阶,与夏晚平眉而视,未语脸先红,憋了半晌问出一句来:“那你今夜会开窗子吗?”
自重逢以来,夏晚还是头一回,站在一个妇人的角度去认真打量郭嘉。他脸略有狭长,但并不过分,修眉,略深的眼,白白净净,从两颊到脖根都泛着潮红,跟小甜瓜生的一模一样。
捧着两只糕,眼儿巴巴的,像极了甜瓜往日央求她时的情形。
夏晚于是微点了点头,随即错身,转身就走。
她来的太过凑巧,恰好就只听到一句,郭嘉说:我曾经也极为厌恶她的。
止这一句,叫夏晚想起当年在水乡镇的时候,郭嘉跟在自己身后学狐狸,学狼叫吓唬她,吓的她挎着个小篮子边哭边跑的往事,说不上酸楚,只是觉得当初的自己极为可笑。
那时候她是真的恨不能把命都搭给他的爱着他的啊。
昨夜在她寝室里的那一回,夏晚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妹妹的未婚夫,她也真是,难道妇人真的旷的久了就会经受不住诱惑?
夏晚心说,郭嘉今夜要真敢再来,就诓他在外好好冻上半夜,冻清醒了他的脑子才好。
为了庆祝明珠还椟,晨曦公主回宫,宴后还有歌舞。至于歌舞,自然是总管太监马平一手准备的。
自从明月公主丧后,宫里已久不办盛宴,所以无论嫔妃还是公主命妇们,皆格外的高兴,便夏晚,头一回看宫廷歌舞,虽说都是些制式的老调,歌功颂德而已,也是看的饶有兴致。
待到身着霓裳衣的教坊歌姬们一曲舞毕,忽而便听大殿两侧战鼓重擂,震的大殿顶上宫灯坠下来的流海都簌簌而响。夏晚生在边关,还在战火中失家散口过,多少年的噩梦,听到这战鼓声明显一惊,下意识缩了一缩肩。
李极原本不很不满马平在今日命人演奏这曲子,见自家这看似柔软,实则钢骨的孙女被吓了一跳,才知道马平这是在给自己制造英雄护美的机会了,不由大笑:“姐儿,这不过《秦王破阵乐》而已,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这曲子威扬端舞,最善今日奏唱,马平,你办的很好。”
马平侍立于侧,拿拂尘轻轻往外指了指,随着扬天一阵尖锐的筚篥声响起,给夏晚挤了挤眼儿。
皇帝自己随乐而和,还问夏晚:“姐儿,瞧今日朕替你办这宴会,便知朕对于你的喜爱之情,欢喜否?”
夏晚于是凑到皇帝耳边,高道:“皇耶耶,当初刘武周依附突厥,谋大唐帝业,是秦/王将他战败,夺回国土。听到这破阵乐,便要想起我家阿耶,虽欢喜,至亲不在前,终归一半心是空的。”
这《秦王破阵乐》,若夏晚猜的不错,当是郭旺买通了马平,让他来办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提起李燕贞的战功,从而让皇帝喜欢上李燕贞。
郭旺也算用心良苦,但不知他又是送沓沓又是选歌舞的,在马平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夏晚轻轻叹了一息,越过一重重的乐师们,也不知郭旺此刻正在作甚。
皇帝哼着这一曲《秦王破阵乐》,忆及李燕贞,想想他这些年四处征战,虽说性子爆躁不驯,但身在战场,从不曾私下为自己经营过什么,兵权说交就交,将令说领就领,从无怨言。
想到这里,李极侧首在夏晚耳畔道:“朕明日一早便发一道诏令,诏你父王还朝,可好?”
夏晚自然大喜,正准备起身谢恩,便听殿外忽而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有个妇人持剑对准自己的脖子,闯了进来。
这妇人一身粗麻布衣,披头散发,惊停了一众乐师,踌躇着步伐走到大殿正中央,两只厉目冷冷盯着皇帝,极为沉重的,就跪到了大殿中央。
这是周皇后,卸去凤服,粗麻布衣,还以剑自逼,难怪无人敢阻拦,让她直接闯进了大殿。
“赵明月为了能够匡扶前朝,勾引我的承业,最终还害死承业,皇上一不追究凶手,二不为承业报仇,还扫走本宫的凤座,把她膝下的孽障安排在本宫的位置上,您如此昏庸无道,黑白不分,就活该叫赵明月那个贱婢爬墙,通奸,给您戴绿头巾。”
李极收了笑,寒着脸道:“你个老虔婆,胡说八道,明月何曾给朕戴过绿帽子,又何曾与人私通过?你是皇后当的不耐烦了,想让朕废后。”
周皇后顿时冷笑:“本宫敢说这话,自然就有的是证据。”
说着,她回头,沉声道:“把人给本宫带上来。”
明月公主死了整整二十八年了,老一辈伺候过她的宫婢,除了上一回那个名叫方晴的老嬷嬷,已经全部死的干干净净,李极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证明明月公主曾经与人私通过。
直到皇后那所谓的证人自殿外缓缓走了进来,连夏晚都愣在当场:居然会是她?
皇后那个所谓的证人,居然是原本该跟郭旺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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