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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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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成竹原以为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夏晚必定要惊,岂知她也不过回头扫了他一眼,语调依旧从容无比:“公主下嫁,须先告太庙,祭天,再择吉日,男方入宫,行纳吉纳雁之礼,二舅不过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成驸马了?”
  朱柱,绿窗,一水青砖的墙,一身白衣的美妇人头发略有凌乱,颇有几分虚弱,但脊背挺直,纤腰一握,从骨子里往外透着股子冷傲。
  这才是真正宠辱不惊,进退有度,皇家公主的风范。
  孔成竹仰面看了许久,忽而说道:“公主今日怕是身体不适,不如早回晋王府的好。约莫明日一早,赐婚诰券就会下到晋王府,届时,微臣陪公主一起入宫,谢恩。”
  言罢,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夏晚一眼。
  生来,夏晚还未叫人这样盯过,那孔成竹盯着她的眼神,就仿如看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一般,又隐隐透着股子慈忍,老谋深算的狡猾,倒叫她心底有几分发寒。
  原也无事的,等回到房里,夏晚摸了把裙面,忽而哎哟一声。
  她是来月信了,自己没发觉,连裙子上都洇染出几分来,大概孔成竹瞧见了,才会说她身体不适。


第128章 
  出家门两个时辰后,不知打哪里游了一圈,郭嘉骑着匹马,得得而行,一直走到东宫外不远的地方,将马拴在一处树下,便抱臂,看着对面的晋江药行。
  药行外一排拴马桩上拴满了马,出出进进,也皆是衣着光鲜,出入带仆的锦衣罗裳之人。
  不一会儿,郭旺亲自送着一个身材高大,面貌阴沉的男子出来,这男子左顾右盼了一番,与郭旺抱拳别过,转身走了。
  这是东宫世子李昱霖的亲兵侍卫长,名叫李杭。东宫的警戒,卫戌,就是由他一人担当。他手里还拿着几页纸,出了药行,躲到一处巷子里,前后左右看着无人,就准要烧掉那几张纸。
  郭嘉行步悄无声息,上前,不过从后劈了一掌,把李杭劈倒在地,随即将几张纸,全揣到了自己怀中。
  全程当然无任何人看见。
  他信步入了药行,迎门便是柜台,后面是顶天的中药匣子,柜台里小厮们铺开大油纸,爬高窜低,正在紧张的抓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息。
  再往后走,是一排又一排的诊室,每一间都挂着半掩干干净净的白帘子,里面坐诊的郎中,皆是须发花白的老头子。排队等诊脉的,有老人也有孩子,于走廊上排成了长长的一串儿。
  郭旺善做生意,知道人们找郎中,总喜欢找年长的,有耐心的,所以才雇了这许多的老头子来,管他医术如何,只要脸上带着三分笑,爱听老太太们唠叨,老太太们就当他是神医的。
  再到进了后院,又是别样一番光景。伙计们熬药的熬药,炮制药材的炮制药材,忙忙碌碌,挤了满院子。
  郭嘉直接进了郭旺那间位于东面的帐房,便听他说:“有事跟管事说去,不要总来烦我。”
  挽起袖子,想都不想,郭嘉一巴掌就搧了过去。
  穿着件青布面的袍子,二十出头的少年郎,瞧面容依旧还是当年在水乡镇时的清秀,但如今的他却是满朝人人痛恨的,皇帝养的一条好狗。
  郭旺犹还记得小时候要是犯了淘气,郭嘉打自己时的样子。
  他疼郭莲,对两个弟弟可不算好,不准他和夏晚一起做小卖买,要逼着他读书,他不肯读便要挨打,最后受不得打,郭旺才一气这下,跑到金城去当小伙计,他死活就是看不进去书,也懒得认字儿,就喜欢赚钱,有错吗?
  当然,不得不说若非郭嘉当年打着习的那些字儿,他卖买也做不到如今这样大,至少帐就不会算。所以郭旺对于哥哥的不满,一直都是隐忍着的。
  他还以为郭嘉如今真的没了神力,只是个普通人,一扬手挡了,一拳也回捣了过去:“郭六畜,我是商,你是官,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这是要作甚?”
  郭嘉反腕绞过他的手,一把将郭旺搡在墙上:“最近又弃大内总管马平,跟李昱霖打的火热了?”
  郭旺被打贴在墙上,再叫郭嘉一搡,几乎喘不过气来。
  “安灵圣因为得了花柳,在你这儿诊脉,是不是?”再搡一把,郭嘉轻轻松松,郭旺却是五脏欲裂的痛。
  郭嘉见外面的伙计们凑了过来,吼道:“都给老子滚出去。”
  那些伙计们面面相觑着,还有人想进来帮自家东家来着,郭旺低声道:“都退出去。
  等伙计们全走完了,郭嘉这才松开郭旺,朝着他的屁股又踢了一脚。
  郭旺自尊心强,这于他来说,郭嘉这种无意识的欺负,简直是无尽的屈辱,但他依旧忍着,扶着案头弯着腰,使劲拍着胸脯。
  “李昱霖前些日子带了个人来,说那人得了花柳,下身都他娘的烂尽了,让你的郎中替他诊病,是不是?”郭嘉转身,就坐到了郭旺那张公案的后面,盯着不成器的弟弟,冷冷道:“可等安灵圣诊了几回,见好儿了,他却让你给安灵圣加三分灵猫香进去,是不是?”
  郭旺点了点头,不知道这跟郭嘉有甚关系。
  “灵猫香催/情,效力之大,连皇上那等眼看七十的老头,都能御女半个时辰,更何况安灵圣那种人。”郭嘉忽而站了起来,吼道:“可你知不知道,他是准备把我的甜瓜和昱瑾诱出去,给安灵圣那厮欺负。
  这事儿叫孔二知道了,于是他便着人把安灵圣哄到孔府门外,依旧,是想让甜瓜和安灵圣起争执。徜若甜瓜没有力气,拳头不够硬,就得叫安灵圣那厮给糟蹋了,你他娘的到底知不知道,老子的甜瓜差点就叫人给糟蹋了。”
  吼着吼着,郭嘉的眼眶就泛起了潮红,泪都要崩出来了。
  他是男人,比女人更在乎猥/亵那种事情,此时又气又痛,若非郭旺是郭万担两夫妻苦苦心心养大的,恨不能一拳将他捣死在这儿。
  郭旺蓦然抬头,那种惊和惧不是装出来的,头发根子瞬时都竖了起来。他曾叫陈蓉利用过一通,却不想自己诚心诚意结交李昱霖,他也是在利用他?
  枉他一门心思,只想尽早站到储君身边,在李昱霖登上皇位之后,给甜瓜和夏晚谋个退路。
  李昱霖居然借着他的手,去欺负小甜瓜?
  当众叫人斩掉老爹的脑袋,然后还被皇帝强压着头去给李燕贞道歉。以皇帝当时传来的密令,是要李昱霖给郭嘉也道个歉的,但李昱霖站在厨房门上,望着那猴在灶火旁往锅灶里添柴火的郭嘉,道歉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乡里来的,土财主家的儿子,仗着馋言肆意杀戮皇室血脉,还害他的妹妹在十四岁的年龄就产下个孽胎来,李昱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一直伺机,就在酝酿更大的报复。
  但什么样的痛苦,才能叫郭六畜没齿难忘?
  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利用安灵圣,来欺侮小甜瓜。而且,这其中几处屈折,就连安灵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遭李昱霖利用,毕竟他染上了花柳,最近也没那心思。
  但既有人帮他在药里下了灵猫香,自然就色性大发,蠢蠢欲动。
  而甜瓜生的那般俊秀,恰是像安灵圣那种色徒最喜欢欺负的小小男童。
  安灵圣的名声在长安烂透了,只要是各府的小厮伙计们,无人不知道他那下身烂了在流脓,一沾身,这辈子可就完了。
  就是安灵圣银子再多也没人敢往他跟前凑,所以安灵圣最近真憋着火儿了,见了甜瓜,没有不准的。
  但李昱霖不知道,孔成竹消息灵通,早知甜瓜素有神力,所以,李昱霖这只黄雀准备捕蝉,孔成竹看在眼里,借着李昱霖的局,就是想让甜瓜打死安灵圣,给欲要收自家兵权的郭嘉招来麻烦。
  郭旺个傻子,苦心钻营,却不期神仙打架,他不过其中一枚棋子,反而还差点害了自己两只眼睛看着长大,心里最疼最爱的小甜瓜,愣了半晌,一巴掌搧上自己的脸:“哥,对不起,我错了。”
  郭嘉忽而站了起来,手中几页纸,恰是李杭刚才差点带走,欲要焚之一尽的。
  于父母来说,便不曾真的猥/亵过,叫那种身上沾着花柳的色徒拿手碰过孩子的小牛牛,都是一种羞侮,叫他恨不能将所有的凶手都一掌碾碎的。
  他拿几页纸狠狠在郭旺头上砸着,砸够了,才道:“得亏甜瓜力气大,没出什么事,否则的话,老子……”
  从晋江药行出来,天色已暮。
  因这几天皇帝安排他跟长安城有名的老狐狸孔成竹打交道,暂时还不必上朝,所以他也不回宫,牵着匹马挤过一处闹轰轰的街市,便于街市上四处的看着,瞅着。
  在外颠簸了七年,曾经四散分离的老郭家,终于在这长安城里站稳脚了。
  李燕贞听说甜瓜和昱瑾两个打死人之后,大怒,直怪昱瑾没有带好外甥,喊着要剥他的皮呢,所以昱瑾不敢回晋王府,昱瑾不敢回,夏晚和甜瓜就不敢回,就只能在他那家里呆着。
  一想到儿子和妻子都在家,郭嘉望着夕阳,心欢腾的就像小时候从瓜田里出来,坐在长工们的肩上,听郭万担和长工们聊着四时收成,望着田野里的片片瓜秧,回家时一样欢跃。
  他对待女子的经验,全来自于小时候的郭莲。
  当年每每去皋兰书院,郭莲总要说:“哥哥,千万记得要从金城带些好物儿来给我呀。”
  一回回的,郭嘉绞尽脑汁,从头花到发簪,再到胭脂水粉,一样样的讨郭莲欢喜。如今好容易把夏晚给困在自家了,又开始苦恼,该拿什么哄她高兴呢?


第129章 
  东宫。
  李昱霖和文贞两个正在对坐吃茶。
  初春的天气,烧地龙太热,会上火,撤了地龙又太冷,人会觉得冷,所以屋子里已熄了地龙,就只放着两只铜熏笼。
  铜熏笼里炭微微的燃着,李昱霖本是歪在张软榻上,忽而凌空一脚,将一只铜熏笼整个儿踩翻在地。
  “还不是怪哥哥你自己?”文贞侧瞄了他一眼:“居然使那样下流的法子,去对付一个孩子,那安灵圣脏成那样,你不说一脚踩死他,居然还让他去祸害孩子。”
  “孽种而已,谁知道他居然有那样大的力气。”李昱霖觉得不怪自己失手,是李昙年瞒的太好,而且,甜瓜那孩子也全然不像个力大的,叫他大意了而已。
  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郭嘉自己烂事缠身,就不能帮他从孔府收兵权,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就李昱霖这样的。
  文贞居然在绣一只鞋垫子,像李昱霖这种人,一双靴子最多穿不过三天,用的鞋垫是宫里的针绣姑姑们做的。
  文贞这鞋垫里,加着川芎、细辛、白芷等药物,再加上郡主之手,贵中之贵。可她绣的鞋垫子,李昱霖一双也不曾用过。
  “又是给郭六畜绣的?”李昱霖长腿懒洋洋的伸着,颇有几分不屑:“大哥早晚要收拾他,你又何必在一个死人身上多费功夫?”
  文贞额头清流流的流海儿,抿唇一笑道:“有我在,你就杀不得他。”
  绣了两针,放下鞋垫,文贞的眼圈儿微红着。她之所以学着绣鞋垫儿,还是两年前的事了。
  男子的脚,大抵都不怎么好闻。
  不过六年前郭嘉见驾的那一回,文贞记得他身上没有平常男子的那股臭气。但同时,身上也不带香气,清清淡淡一股山野清香,带着隐隐的药味儿。
  因为那股清清淡淡的味道,她记住了这个人。
  直到大约三年前,再在御花园相见,他身上的味道没有变过,不似长安男子身上的脂香,也不似普通乡野出身的男人,一股汗臭。
  直到有一回他脱鞋侍君,她恶作剧藏他的靴子,发现他的靴子居然也不像普通男人的那样臭,问起来,郭嘉才说,是他丧了的妻子替他衲的鞋垫子,鞋垫子里加着川芎,白芷类的药粉,穿惯了,便会沾上那种味道。
  文贞也不知道李昙年在当初俩人分离之前,到底替郭嘉衲了多少鞋垫,居然够他穿上几年之久。
  不过,打哪之后,她就开始帮郭嘉衲鞋垫了。到如今,她已不知衲了多少幅,堂堂郡主,替一个男人衲了那么多的鞋垫儿,跟他相伴那么久,他的发妻说来就来,说占就占,那怎么行?
  支着两只手在窗子上盼着,眼巴巴直盼到太阳落山,月亮都升起来了,才听到门外一阵得得的马蹄声。
  夏晚耳朵竖的像兔子一样,顿时一凛,还未及出门,李昱瑾和甜瓜像两只小狗一样,一前一后就窜出来了,俩孩子也不敢说话,一个搭着一个的肩,就那么看着风尘朴朴的郭嘉。
  “回后院去,吃饱了就睡觉,不准再出来。”郭嘉抑着喉咙里欢喜,佯作怒声,瞬时就把俩孩子给吓跑了。
  刚走到廊庑下,河生跑了过来,手搭上郭嘉的耳朵,连指带划,说了一通。
  郭嘉在门外愣了片刻,还是水乡镇时下地种过田的习惯,混身拍打了一遍,才进屋子。
  夏晚坐在窗前,见他进来,立刻就站了起来。
  “可找到办法了?”窗子又开着,屋子里一片的寒,大约也是操心孩子,她连灯都忘点了。
  郭嘉走了过来,接过灯台交给河生,示意他引盏灯进来,接着更转身坐到了夏晚方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夏晚颤颤兢兢,乡里女子们看着自家男人在外办了天大的事,回家之后那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仰望天神一般的期待感。
  郭嘉叫她两只秋水般的眸子看的,骨缝都在作痒,腿一横就搭到了桌子上,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怎的还不睡?”
  夏晚还准备带着俩孩子回家了,听他这不悦的口气,以为他在外头碰了钉子,像她在红山坳的老爹夏黄书一样,在外受了气,回家要给老婆孩子撒气儿呢,吓的大气也不敢喘,顿时就跌坐在了床沿上:“就要睡呢。”
  郭嘉闭上眼睛,不再作声,大爷一样歪了身子趟着,须知,如今他可是唯一能帮她救儿子的,非得要装出这样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来,夏晚才怕,才好听他的话。
  直到听夏晚洗了脚抹了脸,拿青盐猫儿念经一般在外面涮罢了口,躺到了床上,他这才笑眯眯的起身,独自去洗脚了。
  洗罢了脚回来,郭嘉解了衣服,就睡到了床外侧。
  她倒是脱了外衣,也只铺着一床被子,被子虚搭着背,背朝外,一弯青丝长长的托着。
  老榆木的大床格外结实,郭嘉满怀无处可诉的欣喜,翻身转了过来,一股子清淡淡的药香,整个人就把夏晚给罩住了。
  “我有月信呢。”夏晚立刻道,蜷着身子,往里挪了挪。
  郭嘉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揽下来,带着股子才涮过口的青盐气息,胡茬刺在她脖窝上,略略的发硬,搂上夏晚的肩,闭上眼睛,不过转眼的时间,呼吸就匀了。
  也是奇了怪了,夏晚足足有一个多月不曾睡稳过觉,睁眼熬天亮的,可身后有个臂膀宽阔的郭嘉罩着,他呼吸沉稳,莫名她的心也就安稳了,闭上眼睛,一觉无梦的沉甜,直到天亮。
  次日一早,是皇帝宣召甜瓜和昱瑾两个熊孩子必须要入宫面圣,在安国公面前交待那件凶杀案的日子。
  还是春屏从隔壁晋王府带来的衣服,夏晚洗罢了脸,穿上衣服,因是自己和郭嘉两个睡过的被窝,不好□□屏和玉秀两个大姑娘去收整,叠起了被子再去收枕头,一把掀起来,便见下面滚出一只圆圆的小把镜来。
  这种小把镜,银为柄,上嵌铜镜,巴掌大小,拿着梳妆最好不过。
  翻过来,把镜后面镶着一颗水红色的,俗艳到叫人想吐的水碧石。能看上这种叫人乍舌的颜色,不用说,必是郭嘉买的。
  至此,夏晚才信郭嘉那粉粉艳艳的东西,真是买来送给自己的。
  太极殿外。
  死了弟弟的安贵妃在正月的寒风里整整跪了一夜,而安国公胡子花白,白发苍苍,柱着根破棍子,就在太极殿的回廊上颤微微的站着。
  眼看古稀的皇后难得如此早起,也陪在安国公身边,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东方欲晓,先是皇太孙李昱霖信步走了上来,扶过安国公,小声安慰着这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开国元老。
  而孔府的实际执掌人孔成竹是昨日两个孩子杀人事件的人证,无品极臣,依旧是件鹤氅,高大,挺拨,儒雅斯文的武门文人,站在丹陛处,却是望着远方。
  迎着破晓的晨光,在两侧朝臣的瞩目之下,中书侍郎郭六畜带着他新才打死人的儿子,还有晋王府的嫡孙李昱瑾,并肩入了皇城。
  但其中最醒目的,当属皇帝新封的晨曦公主,她穿着白合色掐银莲花的素锦面大袖,下是同色白褶裙,叫风漾开,宛如一朵雪莲一般。
  晨光将她白嫩的面庞着染,泛着淡淡的金色,鬓角一只八宝攥珠白玉钗,也蒙着股子淡淡的金色。
  此时正殿未开,臣工皆在候朝。
  这从小被扔在山野的公主,甫一被策封为公主,受皇帝宠爱,一时风头无俩。她的儿子打死了人,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呢。
  就在她迈上丹陛的那一刻,安国公柱着拐杖,颤颤微微,一步一顿的,就迎了下去。老国公站不稳,叫丹陛上的龙鳞绊了一下,一头栽下去,险些就要栽倒。
  夏晚疾行两步迎了上去,伸出双手便将安国公稳稳扶住。
  她道:“虽说本公主也不知道昨日在孔府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国公爷在皇上犹还未登极之时,便鼎力支持于他,一生尽忠为我大魏,灵圣又是长安城中不可多得的好男儿,您的冤屈,今日在朝堂之上,皇上一定会给您个公道的。”
  要说甜瓜叫人摸了小牛牛,郭嘉有多愤怒,那么安国公叫人打死了老来子,他的愤怒,比郭嘉更胜千万倍。
  搡开夏晚,安国公终于自己站稳了,将那拐杖举起来,气的白胡子直往天上冲:“遥想前朝那等礼乐崩坏之朝,天子犯法,包龙图尚要打龙袍,老夫且不责那小孽畜,先要打晨曦公主个管教无方。”
  夏晚脊背挺挺,站在那丹陛之下,下巴高高昂起,接着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郭嘉带着俩个孩子,叫马平给叫到后殿见皇帝去了,此时整个殿前,夏晚是孤立无援的。她也不知道郭嘉要如何替甜瓜辩,但儿子打死了人是不争的事实,遂也不躲闪,闭上眼睛,就准备要受安国公的打。
  周皇后在笑,安贵妃在撕心裂肺的哭,李昱霖站在台阶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终究,他还是不忍看自己的妹妹叫人这样责辱。
  就在安国公的拐杖将要落在夏晚身上时,孔成竹忽而大步迈了过去,一把扬天,就把老国公的拐杖给挡开了。
  “国公爷,侄子都说过多少回,灵圣是死在我孔府门前,要责要骂,叫您冲着侄子来就是,公主她何辜,您要打她?”
  夏晚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面前便是孔成竹那张眼眸锐利,看起来深不可测的脸。
  再看两侧丹墀上的朝臣们,眼中也没了方才那种鄙夷,待她目光扫过,齐齐拱手,弯腰,以行礼。
  她就知道自己方才做的是对的。
  在事情未水落石出之前,不辩解,不推脱,勇于承担,当然,也绝不认错,这才是大魏公主的仪态,至少在此刻,她赢得了朝臣们的尊重。


第130章 
  先是两溜小内侍躬着腰,由内开启了那两扇格外高大的殿门。
  一缕晨光随即照洒入廷,洒在金砖上,光芒刺眼。
  两行朝臣鱼贯而入,虽人众,哑雀无声,唯有踏踏不止的脚步声。
  夏晚还是头一回进天子问朝听政的正殿,当然,这地方有大魏以来,也唯有文贞郡主一个女子能够在里面信步闲庭,便皇后,无谕也进不得。
  投入眼帘的,两个孩子已经叫御前带刀侍卫五花大绑了,就跪在金砖地上,脱了外衣,只着白中单,像两个眼看处决的犯人一样。偏偏又还是那样小的孩子,尤其甜瓜,头垂的格外的低。
  夏晚不由一阵眼热,抬头去望,便见郭嘉两手轻垂,站在御座左侧。
  他在家霸道的就跟水乡镇各山坳里那些地主老财一样,凶里凶气,坐在凳子上,脚恨不能翘到天上去。
  到了这大殿上,那身中书侍郎的官袍一穿,胸前孔雀补子,青白色的面庞,卓然而立,目光缓缓落下来,并不算嚣张,文静内敛,不是诸臣口中馋臣的样子,也全然不是家里地主老财般霸道的样子,满殿之中,能与他相比的,大约也就只有孔成竹了。
  文贞郡主穿着件白底,水红色交衽的袄裙,站在皇帝的另一侧,见夏晚随着朝臣进殿,远远便投来目光,颌首微笑了笑。
  安国公颤危危上前,还未说话,郭嘉两步下了台阶,却是送了一只锦杌过来。皇帝面前赐坐,这是极高的荣誉。
  不得不说,李极虽说性子冲动暴燥,但能叫朝臣心服口服,与他严以待内,宽以待臣的行事少不了干系。
  坐在了锦杌上,安国公一把鼻涕一把泪,便开始诉说自己的冤屈了。
  得亏俩孩子离他离的远,否则的话,那拐杖绝对得落到孩子身上。
  安灵圣连孩子都没有,而安国公到七老八十的年纪,便想再生也生不出来了,好好一份家业,铁券世袭的国公之外,就要绝在安国公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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