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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鸳鸯坠-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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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王大刀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耍与刘凯作对?只是一再忍让,他却一味寻隙闹事。若不带着大伙儿抵御,采矿这碗饭我们就吃不成了。唉,我后悔不该说了那句气话,给刘凯以寻隙械斗的口实,致使十几名兄弟伤亡。”

一个年老矿工道:“戚继光是一个通情达理之人,他答应查访此事,总不能没有实据就硬栽王大哥盗了云山。”

王大刀道:“戚将军岂止通情达理,而且谦逊谨慎,礼贤下士,听说他带兵打仗,也颇有法度,是我平素钦佩敬仰之人。只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没有一点儿消息,不拿到真正盗贼,乡矿械斗就无法平息,是以近日来我一直内心忧郁,夜不安枕。”

一个矮瘦汉子道:“王大哥不必烦恼,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接着是一片沉默,五个人只是埋头喝酒。

忽听那老矿工道:“上次械斗,郑家坪的郑七爷倒不像刘凯那样蛮不讲理,如若他与刘凯合力围攻矿区,我们伤亡就更大了。”

王大刀道:“郑七爷距矿区较远,中间隔着刘家堡,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出人援助刘家堡,那是顾着同乡的面子,我们就是不差人去劝说,他也不会死力进攻的。我们前去拜望他,晓之以理,致奉敬仪,他乐得借台阶下来。我看他的为人倒不如刘凯侠义豪爽,要是结交朋友,我宁愿结交刘凯,也不愿结交郑七爷。”

那矮瘦汉子笑道:“王大哥要是行军打仗,倒可运筹帷幄,克敌制胜。”

王大刀道:“若能遇到良将,大哥又何尝不想从军杀敌呢。”

钱思玉听了良久,觉得王大刀是一个豪达远见之士,不愧为数千矿工的头领,又怎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再听下去,估计不会有新的话题,于是悄悄地出了矿区,返回刘家堡。

第十二章 云山迷云(下)

不过钱思玉这一趟没有虚行,对王大刀的为人,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疑是王大刀盗取云山的猜测,已经释然。

钱思玉以为,云山既非王大刀所盗,那盗取云山的当是刘宅中人,或另有其人而在刘宅中安有内线;是刘宅中人或安有内线,就不可避免会露出蛛丝马迹,但我却至今没有察到这蛛丝马迹,原因何在呢?

一天晚上,钱思玉教完冲儿功课,思乱难眠,凭窗仰视苍穹,溶溶月色如水,夜空晴朗,疏星几点,赞道:“好秋夜!”走出书房,去后花园舞了一会剑。

钱思玉正待转回书房,忽听得从看菜园田老头住处,隐隐传来说话之声,心想:反正睡不着,不如找田老头聊聊,消磨辰光。长剑入鞘,向花园深处走去。

渐近院角屋舍,油灯透出窗纸,依然未灭,声音也渐清楚,是两个人在说话。钱思玉不禁诧异:这深更半夜,田老头在与谁聊天?走近几步,已然辨别,是一男一女戏笑之声,思道:这田老头虽不算太老,却是上五十岁的人了,平日老实巴交的,光棍一条,没听说有什么姘头。唉,难以逆料之事,天下尽有之,说不定是哪家的寡妇,早已是田老头的老相好。还是回去吧。不要惊扰了这对老鸳鸯。欲待要走,声音大了,是一对年轻男女,不是田老头,这倒须看个究竟了。

又走近几步,只听那男的道:“宝贝心肝儿,许多日不见,可想死我了。”

那女的娇声道:“小冤家,你道我不想你么?老爷一直在家,今天去东庄有事,这才得空来会你。你这馋猫,看你馋的……”

钱思玉轻履走至窗下,从窗缝望去,只见小桌上放了一盏油灯,忽明忽暗,还摆着两碟小菜,两副杯筷,田老头却伏于桌上,已然沉睡,思道:适才田老头与谁饮酒?游目屋内,见紧靠东山墙有一张床,这是田老头平日睡觉用的;细辩声息,床上有男女两人,显是在那话儿。

半晌,事毕,那男的道:“你说老爷去东庄有事,不知什么事,怎的晓得今晚不回来?”

那女的道:“夫人娘家昌老太爷的外甥大后天完婚,差人送信来,要老爷、夫人过去帮忙。一大早老爷与夫人就去了东庄,至少要过三四天才能回来呢。”

那男的道:“这可好了,我们明、后天晚上不定期在这里见面。”

那女的撒娇道:“我才不来呢,也不与我说几句体己的话儿,一见面就……还不知你对我是不是真心。”

那男的道:“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把心都掏给你了,还要我怎么样?我要对你不是真心,叫我不得好死!”

那女的道:“小冤家,谁要你死了?人家同你说着玩的。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钱思玉已然听出,那男的是刘家专理采办的戈三郎,那女的是刘凯的小妾尤氏。

又过一会儿,二人穿好衣服,将田老头抬上床,盖好被子,吹灭油灯,悄悄地溜出来。钱思玉即隐于一棵树后,见二人掩好屋门,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去了。

钱思玉回至书房,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觉得此事太也蹊跷,不可思议,忖道:这尤氏乃刘凯枕边之人,模样儿极是娇美艳丽,深受刘凯宠爱,当应知晓云山的秘藏之处;如今有了外遇,在情郎面前自是无话不说,无意中泄露了,也是情理中事。那戈三郎是何来历,须当查访清楚才是。

次日早饭后,钱思术教了冲儿一段长拳,便叫他自练,自个儿向田老头的菜园走去。田老头正在担水浇菜,见钱思玉走来,忙招呼道:“钱先生早。”

钱思玉道:“田老伯,你老在忙啊!”

田老头道:“不忙。钱先生,你到屋舍稍坐片刻,我这担水浇了,就来给你泡茶。”

须臾田老头转来,泡了一壶茶,给钱思玉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说道:“钱先生有空出来走走?”

钱思玉道:“刚才教了冲儿一路拳,便要他自己练习,我闲暇无事,信步走到后院来,与老伯聊聊。”

二人无边无际地扯了一会,钱思玉转入正题,道:“我看戈三郎也经常到老伯这里走走,那倒是个好小哥儿。”

田老头道:“确是个好小哥儿。他常打点酒,买点菜,来我这里坐坐,与我很是谈得来。昨晚不知怎的,我又喝多了,醒来才知道,他同往日一样,将我弄上床,盖好被子,掩了门,才去的,可见他心地善良。”

钱思玉道:“我看戈三郎为人很精明,办事也很干练。似乎不是刘家堡人,却不知家住哪里?”

田老头道:“钱先生说得不错。戈三郎住在刘家堡东八里的东庄,家境贫寒,家里没有别人,是个可怜的孩子。他父亲也是个读书人,屡试不中,靠教馆为生,不幸前年一病亡故。他二十出头了,庄稼活又做不来,父亲一死,便没了活计,于是族叔出面替他找了本庄的昌老太爷。昌老太爷是他父亲的远房表叔,算起来戈三郎是我们夫人的远房表侄,是以昌老太爷把他荐到刘家堡来。正好这边刘员外府内缺一个采办,见他识字,就收下了。他来了有两年了,办事精明小心,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很讨刘员外喜欢。”

钱思玉“哦”了一声,心道:刘员外要知道与他爱妾有奸,恐怕就喜欢不起来了。

田老头道:“戈三郎人面生得俊俏,见人就笑,嘴儿又甜,是大还大,是小还小,不仅刘员外、夫人喜欢他,刘家上下也都喜欢他,依我看,日后当个管家不是难事。”

钱思玉道:“他常回东庄么?”

田老头道:“他家里没人了,不常回东庄,不过有时也买些点心,回去看看本家的长辈。”

钱思玉道:“二十三四岁的人了,怎么还没有成家?”

田老头道:“有人来提过亲,他说眼下手头不宽裕,等积攒了两个钱再说,因此直到现在还没有成家。”

田老头还要浇菜,钱思玉不便久坐,又扯了几句闲话,辞了出来。

当晚,才一更天,钱思玉就潜入后花园,伏于假山之后,观察动静。不多久,见戈三郎一手提酒壶,一手提食盒,摇晃着脑袋,向田老头屋舍走去。钱思玉借物障形,远远跟着,看他进了屋舍,即转至屋后,从后窗缝向内窥视。

戈三郎摆好菜,筛上酒,笑道:“老伯今晚可要多喝一点罗。”

田老头道:“又要三郎破费了,不好意思。”

戈三郎道:“我一人在此,常蒙老伯关照,理当孝敬老伯。不必客气,老伯请喝酒。”田老头只喝了三杯,便已伏桌沉睡。

钱思玉明白:这酒内定然下了迷药之类,迷倒了田老头,他们好行事。

不出钱思玉所料,戈三郎见田老头沉睡,嘴角露出了笑容,将门儿开了半扇,向外轻拍了三掌。门外也应了三掌。只听尤氏细声道:“着了么?”

戈三郎道:“着了,快进来!”

尤氏扭着细腰,春风般地飘闪进屋,戈三郎随手闩好门。今晚依旧照葫芦画瓢,没有什么新鲜玩艺,钱思玉丧气而回。

雄鸡唱遍,天色大亮。钱思玉吃罢早饭,出了书房,在前庭散步,见门外来了个家人模样的中年人,与戈三郎说了几句话,戈三郎便随他去了。

钱思玉赶至门外,看准了他们行走的方向,返身回到书房,吩咐冲儿道:“为师有事出去一下,你将昨天学的拳再练练,我一会儿就回来。”提一包裹,快步出门,择了一块庄稼地,换了一套粗布衣衫,且易了容,尾追着戈三郎与那个中年人。

钱思玉向西南走了约有大半个时辰,来到一个热闹的镇甸,一打听,知是郑家坪。钱思玉见戈三郎与那个中年人进了镇,又走盏茶时光,走进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内。但见这家高阔的朱漆大门上,钉有两个兽头门环,在大门左右还高挂着一对灯笼,很是气派。

钱思玉跨进斜对面一家小茶馆,要了一壶茶,一碟春卷,几块油炸臭干,便与店伙攀谈起来,道:“对面这家好气派啊,怕是郑家坪的首户?”

店伙道:“那还有假?郑家坪的郑七爷谁人不知!”

邻桌坐有一老一少。只听那少年道:“老伯,听说刘家堡刘员外的宅子比郑七爷的还要气派,不知可是?”

那老者道:“两家气派差不许多。义乌大户就数刘家堡的刘员外与郑家坪的郑七爷了。”

那少年道:“不知那家富裕些?”

老者道:“论财产,两家本在伯仲之间,论势力,刘员外有祖传异宝云山,乡民多依附他,郑七爷便望尘莫及了。”

少年道:“不是说云山给工头王大刀盗了去,为此乡民同矿工还打了几架么?”

老者道:“王大刀也自承认说过要盗云山的话,但新近汪太爷请来的台州戚将军道:‘捉奸要捉双,捉贼要捉赃。’他说,光凭某人说过什么话,加以推论,是不能作为实据的。”

少年道:“这我可不懂了。以王大刀的为人,他既然说那样的话,就定然会做那样的事。”

老者道:“其实道理很简单,你说要杀某人,同某人已被你杀,完全是两回事。总不能因你一向说话算数,又说过要杀某人的话,就推论某人已被你杀了。”

少年道:“老伯指教得对。”又道:“如今刘员外丢了云山,优越之势已不复存在,以后与郑七爷相比将会怎样?”

老者道:“这个老朽很难评骘,不过有一点可以断言,刘员外的势力再也不会超越郑七爷了。”

少年道:“上次刘员外领人与矿工械斗,听说郑七爷已纠合乡民,计议围击矿工,不知何以后来又偃旗息鼓了。”

老者压低声音,神情诡秘道:“从表面上看,王大刀差人携重礼来拜见郑七爷,希望他不要蹚这浑水;其实郑七爷同刘员外面和心不和,暗地里斗得利害,就是出人助刘员外,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如今收了王大刀的重礼,正好顺水推舟,何乐而不为呢?”

少年道:“原来里面还有这许多关门过节,晚辈哪能知晓,老伯真是消息灵通得很。”

老者郑重道:“大侄子,出去可不能乱讲,否则会带来无妄之灾。切记,切记!”

少年道:“老伯放心,晚辈谨记了。”

那老者说话虽细如蚊鸣,别人听不见,而钱思玉功力较深,却是一字不漏地都听清了。他瞟了那老者一眼,见老者面如古月,须发花白,俨然忠厚长者模样,看光景不仅知道内情,而且与郑七爷也不是一路人。

两盏茶工夫,戈三郎面带笑容,从郑家大门出来。那接他的中年人送至门外,共手道:“三郎慢走,恕不远送。”

戈三郎回首道:“不客气,管家请止步。”寻原路而行。

钱思玉立即跟上,将近刘家堡,见他没往别处去,便钻进庄稼地,换衣易容,还本来面貌,缓缓走回。

钱思玉来刘家已有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冲儿的行为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白天练武,晚间习文,专心致志,别无旁骛,不见他东荡西游,也不见他同乡里的孩子拌嘴斗架,是以文、武均有大进。文的方面,已读完了百家姓、千家文、三字经,即刻就要读诗经了;武的方面,站桩已告结束,还学会一套长拳,比那花架子的两拳三脚可高明多了。

这天,钱思玉从郑家坪回来,吃过午饭,一时心里高兴,舞了一阵子剑,并且教了冲儿五招。冲儿道:“先生,什么时候教我铁镖功夫?”

钱思玉道:“这要看你是不是专心学了。凭你的天资,两年就可以学铁镖了;若是学不专心,内力不够,过十年也学不成!”

冲儿道:“先生,我一定专心学!”钱思玉笑着点了点头。

掌灯时分,钱思玉开讲诗经第一篇“关雎。”只听他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冲儿问道:“先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好’字,为何不读为‘爱好’的‘好’,而读成‘美好’的‘好’?”

钱思玉道:“‘好’字可读上声(上音‘晌’)、去声二音,究竟应读何音?要依据上下文的意思而定。读上声的有两义,一是特指女子容貌美,这是本义,如《史记·西门豹治邺》:‘巫行视小家女好者。’引伸义为好、善,如贾思勰《齐民要术·收种》:‘选好穗绝色者。’二是友好,如诸葛亮《草庐对》:‘外结好孙权。’”

钱思玉顿了顿,道:“读去声的也有两义,一是爱好,如《史记·郦食其传》:‘沛公不好儒。’二是古代圆形有孔的钱币或玉器,孔外叫‘肉’,孔内叫‘好’,如《汉书·食货志下》:‘肉好皆有周郭’。‘周郭’的意思是边壁四周。‘好逑’的‘好’字,用的是上声第一义的引伸义。”

冲儿惊道:“一个‘好’字竟有这许多学问!”

钱思玉续道:“‘逑’字不是追求之义,而是相对、匹配的意思,这里是指配偶。‘窈窕’是美好的样子,‘淑女’是贤德的姑娘,‘君子’是对男子的美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连起来讲是:‘美好贤德的姑娘,是男子的好配偶。’此处‘好’字若读去声,便成了‘美好贤德的姑娘,是男子的爱好配偶。’文义就不通了。冲儿,懂了么?”

冲儿道:“懂了,先生。这书文越学越有意思了。”

钱思玉满意地笑道:“今晚就学到这里,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等冲儿走后,钱思玉轻若飞燕,穿过后花园,临近田老头屋舍,纵上一棵大树,向下观望。须臾,听到掌声三击,见尤氏苗条的身躯闪进屋门之内,钱思玉从树上轻轻飘下,转至后窗。

但听尤氏道:“小冤家,你早上到哪里去了?”

戈三郎笑道:“心肝儿,待完事之后告诉你。”

尤氏道:“我偏要你即刻就说,不说我就不理你了。”

戈三郎道:“心肝儿,宝贝儿,急杀我也!”

尤氏娇嗔道:“小冤家,你是不是会你那相好的去了?看你晌午回来那份高兴的德行!”显然是疑心戈三郎所爱不专,另有所遇。

戈三郎道:“别误会,我说,我说。吃罢早饭,郑七爷的管家来找我,叫我即刻去郑家坪,郑七爷有要事同我说。”

尤氏道:“是不是给你讲小媳妇来着?”

戈三郎道:“哪里,哪里。我到了郑七爷的后堂,郑七爷特别客气,命上沏上好茶,说道:‘三郎,戚继光来义乌听说了么?’我道:‘听说了。’郑七爷道:‘若被他查清云山之事,后果你知道不知道?’我道:‘不知道。’郑七爷正色道:‘此事一旦犯案,乡矿几十条人命就着落在你我身上,到那时你非但搂抱不了你那娇美如花的心肝宝贝儿,连你那心肝宝贝儿也要骑木驴游街示众后,再行凌迟之刑!’”

尤氏吓得浑身战栗,一头倒在戈三郎怀内,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戈三郎抚摸着她那白嫩的脸蛋,道:“心肝宝贝儿,不用着急,不用害怕。我当时也吓了一跳,道:‘请郑七爷救小人则个’郑七爷命管家拿了五百两银子给我,缓缓说道:‘眼下只有一条路,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你拿了这五百两银子,加上前次给你的五百两,一共一千两银子,带着尤氏远走高飞吧。’我连忙叩头道:‘谢郑七爷怜悯!’“

尤氏转忧为喜道:“小冤家,我们什么时候走?“

戈三郎道:“今晚!趁刘员外还没回来。”接下来便是那话儿。一阵火热后,又起喁喁亲昵之声。

钱思玉在窗外听得真切,暗忖:云山被窃,原来是这对狗男女作的内线。远走高飞,一逃了之,想得挺美!“捉奸要捉双”,对,此刻不捉,更待何时!掌拍窗扇,一纵而入,骈指如戟,迅捷无俦地点了戈、尤二人的穴道。二人寸缕未着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瞪眼看着这位钱先生,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

钱思玉道:“暂时委屈,多有得罪!”连被子将二人裹起,找一根绳子扎好,又将二人的衣服打成一个包袱,肩扛手提,跳出窗外,翻过院墙,直奔县衙而去,正是:

云山失落起争斗,

巧妙查勘知案情。

乡矿民工双释解,

戚营喜得抗倭兵。

第十三章 误走倭酋(上)

秋夜悠长,繁星明灭,下旬的月儿刚刚升起,晴朗的天空飘着淡淡的几朵浮云,户外小虫唧唧鸣叫,更显得深夜的宓静。蜡烛光下,有三五个萤火虫飞来飞去,尾部的发光器忽明忽暗,忽远忽近,扰得人心烦意乱,思绪不宁。

虽然时已三更,戚继光在县衙书房内,却苦不能寐,面烛思忖:来义乌已是一个半月,差出去四下查访的人没有查出一点眉目,那个神秘的儒士钱思玉,本对他寄以极大的希望,但也像黄鹤楼的昔人,去而不返。云山啊,云山,你到底在何处呢?

值此当儿,忽听得“咚咚”敲门声,戚继光心想:是谁,是汪知县么?因为汪道昆夜晚常来看他,遂道:“请进。”可是他错了,进来的却是肩扛长形包袱,手提圆形小包的钱思玉。

戚继光一愣,道:“钱先生,有头绪了么?”

钱思玉将那包袱与小包扔在地上,笑道:“戚将军说‘捉奸要捉双’,小生给你捉来了一双。”

戚继光看着那长形包袱露出的一对年轻男女的头,不解其意,道:“钱先生,怎么回事?请坐下来谈。”

钱思玉扼要地说了近期所遇,道:“是以云山的下落,须得追问这双奸夫奸妇。”

戚继光一扫郁色,兴奋之极,赞道:“钱先生真是神鬼莫测!”连忙唤中军去请汪知县。

盏茶时间,汪道昆带着师爷来了。戚继光引见钱思玉后,道:“云山失落,是刘凯家的小妾尤氏与采办戈三郎做的内线,现由钱先生擒来,请汪大人审问。”

汪道昆自是高兴,因不知详情,说道:“还是请戚将军审问。”

钱思玉打开长包袱,解了戈、尤二人的穴道,说道:“快穿上衣服,在戚将军、汪太爷面前如实招认!”

戈、尤二人在烛光下胴体暴露,又羞又惧,哆哆嗦嗦地穿了衣服,“扑通”跪倒在地,颤抖道:“将军、太爷饶命!”

戚继光正颜道:“有关云山被窃之事,你二人做了哪些勾当,谁为主使?须从实招来!”

戈三郎料想与尤氏说话俱被钱思玉听去,不敢隐瞒,忙道:“我招,我招!小人到刘员外家不久,便与尤氏勾搭成奸,幽会的地点是看菜园田老头的屋舍,这个钱先生知道。三个多月前,小人与尤氏在屋舍内,却给窜进院中的郑家坪郑七爷撞见。他问我二人刘员外的云山藏于何处,我们说不知道。他拿了我二人的小衣,道:‘你们须在一个月内打听到云山的秘藏之处,即至郑家坪给我报信,否则我就将这两件小衣交给刘员外,到那时有你们好瞧的!’我们怕事情败露,只有答应。”

戚继光道:“以后是怎样知道云山秘藏之处的?”戈三郎望了望尤氏。

尤氏低声道:“一天晚上,老爷在贱妾房中,正准备歇息,突然道:‘我有件事要办,即刻就回来。’贱妾觉得有些古怪,待老爷走出房门,便悄悄地跟了去。老爷走进夫人房内,贱妾躲到窗下,透破窗纸偷看。只见老爷在夫人床头的墙上按了一下,墙上即现出一个暗门,原来这是一方夹墙。老爷从里面拿出一个紫檀木盒,放在桌上。老爷打开木盒盖,盒内有一块假山石,那假山云烟缭绕,像真山一样。之后,老爷将木盒盖好,放于原处,关上暗门,墙壁并无异样。贱妾当时想:藏在这个秘密所在,难怪郑七爷找不到!只听老爷对夫人道:‘将有大雨,场上晒了几万斤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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