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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鸳鸯坠-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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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城,文秉才熟门老路,带着岳平、何氏姐妹,穿过几条横街,在万隆珠宝店附近寻一家客店住下。

次日天明,文秉才步至万隆珠宝店,找到了充当坐探的王老汉。这王老汉原是文秉才父亲船上的船工。他见文秉才仍是上次来时的商人打扮,自是认识,将他带至卧室,说道:“少爷一去两三个月,有眉目了么?”

文秉才道:“乌南国那厮送夜明珠去南京孝敬徐公公,绕道景德镇,订制了五只红瓷花瓶,是给萨摩王做寿用的,不知花瓶运到了没有?”

王老汉道:“我也听说花瓶的事了,只是还没运到。少爷放心,只要货一到,老汉就去客店禀告少爷。”文秉才于是回客店静候消息。

闲着无聊,文秉才带岳平、何氏姐妹在城内兜了一圈,又去城外游览名胜。这日至晚方回,见王老汉已在客店等候。

众人进了上房,文秉才道:“王大叔何时来的?有消息么?”

王老汉道:“来不多时。今天午后景德镇的花瓶已经运到,乌南国叫一个小头目带几个伙计,明晨护送花瓶到同安去,是以老汉赶来告诉少爷。”

文秉才道:“好得很!王大叔去万隆重珠宝店告个假,说家里有事,便来客店歇息,明晨我们到大道上恭候他们。”王老汉去而复来。

天刚黎明,万隆珠宝店的两辆马车出了泉州城,行走在通往同安的大道上。行了三十里,眼前呈现一片松林,那小头目道:“经过松林,弟兄们小心了。”

一言甫出,林内跳出四个汉子,旋风般地卷至,拦住了马车,不问青红皂白,举剑便斫。来者非他,正是文秉才等人。

小头目喝道:“何方蝥贼?青天白日,竟敢在此拦路抢劫!”

文秉才冷冷笑道:“岂止拦路抢劫,还要你们的狗命!”一剑当胸斫去。

小头目与那些伙计,只是些三四流角色,若对付几个真正拦路抢劫的盗贼,自是不在话下,此刻却遇到武功高出其多多的文秉才等人,便三下五除二,立即了帐。

文秉才向林中一招手,王老汉跳了出来,赞道:“少爷武功益发精进了!”又道:“三位也十分了得。”

文秉才道:“王大叔你看着马车,我们来处置尸体。”

四人将尸体拖进林中,扒下衣服,用雪搓净衣上的血迹,迅速地换在身上,从容走出松林,跳上马车。王老汉与岳平各驾一辆车,继续赶路。

申牌时分,到了同安城下,王老汉久在万隆珠宝店,会说一口倭语,当下叽哩哇啦,意思是:“我们是万隆珠宝店的,快开城门,东乡大掌柜命我等给大王送寿瓶来了。”

城楼上有个倭寇小头目,曾去过万隆珠宝店,他伸头一看,见是王老汉,便命倭兵开了城门,放众人进城。

王老汉驾车在前面引路,不一会儿到了一处高大房屋前。那房屋门前有一对石狮子,看光景是县衙,于是王老汉停了车,跳下去,与守门的倭兵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遍。

那倭兵通报进去,俄顷转来,说大王命即刻进见。文秉才等随王老汉走至厅堂,见萨摩王傲踞于上,齐叩拜请安。

萨摩王用倭语道:“东乡大掌柜何以没来?”

王老汉也用倭语道:“启禀大王,东乡大掌柜眼疾未愈,行走不便,再则也怕目标过大,招惹官兵,是以未能亲自前来。东乡大掌柜特命老仆与几个伙计护送寿瓶至同安,临行时东乡大掌柜说,大王寿诞正日他亲自前来拜寿。”萨摩王点了点头,命人即将寿瓶抬进厅堂。

须臾倭兵抬进五个大木箱,打开来,一色的大红绸缎裹着,揭揭绸缎,赫然五只红瓷花瓶,其高如人,每只花瓶上都有一个金色的“寿”字,光亮可鉴。萨摩王大喜道:“好花瓶,好花瓶!”

过了年,嘉靖四十三年,正月初十日,这一天是倭寇巨酋萨摩王的五十寿辰。戚继光早已派一支人马堵往泉州至同安的要道,防止乌南国来同安,坏了大事;现下正在调兵遣将,准备乘其不备,夜袭同安。军令一下,各哨营收拾停当,整装待发。

掌灯时分,戚继光升帐,道:“众将官听令:参将胡宜春领兵三千,带上登城器械先迫近同安城下,攻北门;游击将军刘凯、陆方各领二千人,围攻东、西门;游击将军王大刀领五千人,伏于南门外道旁,待倭寇逃出南门,斜刺击之,务必擒毙倭酋萨摩王。本辕自提大军随后接应,听我号炮一响,立即攻城,不得有误!参将钟离通固守大营,以防倭寇来袭。”众将官领令引人马去讫。

戚继光用兵颇合法度,兵法云:“围城必阙。”围城时只围三面而留一缺口,放城内一条生路,免得守敌作困兽之斗,然后在城外设伏兵袭击,正好令敌自投罗网。

且说胡宜春率三千人马,人衔枚、马摘铃,疾驰同安。行至离城半里处,听到城内谯楼正打一更,遂传令人马暂停,等候中军号炮,即刻攻城。

二更时分,忽听得冲天炮响,胡宜春挥兵抵达城下,急命官兵肩扛云梯,手持筤筅,蹚过护城河,架梯登城。

官兵们一手扶云梯,一手持刀枪、筤筅,矫捷如猿猴,迅速攀登。因是萨摩王寿辰,倭兵大都喝酒去了,守城的人不多,骤见官兵攻城,甚是惊慌,有几个沉着的,来推云梯。胡宜春身先士卒,用筤筅向倭兵戳去,那倭兵立即倒下。胡宜春手援雉堞,一跃登上城头,将筤筅挥舞起来,扫倒一片。这筤筅系将一二丈长的毛竹,用快刀截去嫩梢细叶,四面削尖枝节,锋利如刀,与狼牙棒相似,一名叫做狼筅,为戚继光自行创制的兵器。话说这当儿,又有十几名官兵登上城头,配合胡宜春向左右展开,瞬息之间,尽歼此处倭兵,迅捷地夺下城楼。胡宜春一面命官兵放下吊桥,一面下城打开城门。三千官兵蜂涌入城,猛虎般地向前杀去,呐喊声震天价响。

却说掌灯时分,在同安城县衙宽敞的厅堂正中屏风上,贴着一个硕大的金色“寿”字,“寿”字下一溜摆开五只景德镇红瓷花瓶;萨摩王身着大红寿服,端坐上方,接受寇目们的拜贺。

寇目们贺道:“敬祝大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秋万岁,永霸海疆!”萨摩王含笑受礼。

拜贺毕,在厅堂摆上酒宴,待萨摩王落座后,寇目位纷纷入席,于是觞觥交错,吆五呼六,大杯饮酒,满口嚼菜。一时唾沫飞溅,盏盘狼藉,他们作梦也没想到,官兵将至。

突然,一名倭兵跌跌撞撞地跑进厅堂,道:“报,报,报!大事不好了,城北门已破,戚家军杀进城来啦!”厅堂上群寇顿时哗乱,叫苦不迭。

萨摩王内心虽然惊恐,表面上却强作镇定,说道:“弟兄们不要慌乱,依次从后门退出,带领各自的部属,前去迎敌。”众寇目见大王如此吩咐,便陆续走出县衙。

二更时分,文秉才、岳平、何三姑、何五姑、王老汉正与倭寇的一个小头目在一处饮酒,忽听到五声冲天炮响,知是祝寿的礼炮,未曾理会。片刻之后,远处传来阵阵厮杀声,他们连忙跑上大街,正逢北门败退下来倭兵,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倭兵道:“快逃,戚家军杀进城了。”

文秉才等人十分兴奋,也顾不得许多,沿街放起火来,高声喊道:“戚家军杀进城了,快逃啊!”

就在此时萨摩王已带领心腹头目与亲兵,窜出城南门,纵马飞驰,奔向漳浦。

在北门大街上,三个寇目领着六千髡头跣足的倭兵,正迎战官兵,拼死抵抗。胡宜春陡然遇到两倍于己的倭兵,一阵厮杀之后,伤亡六七成,仍不见援军到来,只得带领剩下的九百余人退出北门。

众倭寇见萨摩王已经逃走,也不去追赶官兵,折转身来,向南门而逃。胡宜春见倭寇退去,率兵直追至南门方向。等戚继光率大军到达同安,倭寇已空城而去,是以没遇到任何阻挡,顺利进城。

戚继光十分纳罕:这是怎么回事,遂设行辕于县衙,派出探马去各门探听军情。不久,各路将领及文秉才等人陆续至行辕复命。

刘凯禀道:“末将奉将军令攻打东门,时近三更,听号炮响,便破门入城,未见倭寇阻战,遂至行辕缴令。”

陆方道:“末将奉令攻打西门,号炮响后,见城楼倭兵已退,是以破门入城,现下缴还令箭。”

王大刀道:“末将奉令伏于南门外路旁,袭击倭寇。听到三声号炮响后,等了良久,也不见有倭寇逃出,遣探马近城一看,城门已然洞开,视道上车辙、脚印凌乱,想是倭寇已逃,便率众进城到行辕复命。”

文秉才道:“我等五人奉将军之令,混入城中,作为内应,但听号炮声响,四下放火,扰乱倭军。二更时分,我军已杀入北门,是以不敢待慢,沿街放起火来,此时我军在北门受阻,眼看倭酋萨摩王逃出南门,料想有王将军在南门外伏击,便不去理会。适才见将军进城,特来回命。”

戚继光听到“倭酋萨摩王逃出南门”之语,大怒道:“胡宜春哪里?”

胡宜春向前参拜道:“末将在。”

戚继光命令左右道:“将他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众将震惊,环跪于厅下,求情道:“胡将军自讨寇以来,初随俞大猷将军,后随将军,亲冒刀箭,英勇杀敌,从无畏缩,屡建战功,请将军念及于此,暂息雷霆之怒,姑且饶他这次,令他立功折罪。”

胡宜春原是福建总兵俞大猷部下爱将,以智勇双全而闻名。克复福建平海、兴化后,戚继光升任福建总兵,俞大猷调任广东总兵。俞大猷入粤时,将胡宜春荐给了戚继光。俞大猷为抗倭名将,戚继光在福建副总兵任上,俞大猷曾是戚继光的上司,是以素为戚继光所敬重。众将所以抬出俞大猷,是望戚继光能爱屋及乌,宽恕胡宜春。

戚继光冷笑道:“诸位想是不服,故而替他求情。本辕命他听号炮声响,即登城夺关。王将军未至南门,我号炮未响,他已攻进城去,违我军令,折我兵将,致使倭酋逃遁,难道不该军法行事么?”

胡宜春跪于厅下,分辩道:“二更时分,末将实是听到号炮,才攻城的。”胡宜春的两名牙将也都说听见了号炮声。

戚继光拍案而起,怒气冲天道:“二更时分,我大军离城尚有十里,发的什么号炮?”

文秉才道:“鼓打二更,正是众寇目向萨摩王行贺寿礼之时,倭兵放了五枚冲天炮竹,大概是胡将军一时攻城心切,误以为是号炮了。”

戚继光沉思一会,想道:胡宜春自剿寇以来,一直冲杀在前,从未违过军令,这次或许是误听号炮了。再者,如若处置不当,日后见到俞大猷,如何交代?于是怒气稍减,说道:“即使是误听号炮,身为带兵将领,也不应有之。这次看在众将求情的份上,权将脑袋寄在汝项上,拖下去打四十军棍,以戒而后!”

胡宜春道:“谢将军不斩之恩。”

胡宜春挨了四十军棍,皮开肉绽,连哼也没哼一声。他并不埋怨戚继光,只是自责:我误听了号炮,违反了军令,贻误了军机,打几棍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就是杀头,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此时有两个寇目因酒喝多了,一时没有逃脱,趴在厅后廊庑下,被戚继光拍案之声惊醒,是以听得一清二楚,只吓得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想道:好利害的戚继光!好硬朗的胡宜春!

胡宜春用刑毕,戚继光传令众将搜查城内,毋使倭寇漏网。众将去讫,戚继光自领亲兵寻查县衙。

月色已经西沉,繁星明灭点缀着夜空,戚继光手提长剑,由亲兵挑灯引路,步入后院,在假山花木间各处搜索。忽见两个黑影在视线中一晃,即隐于前方的假山石后,亲兵们欲待追赶,戚继光一摆手,轻声说道:“随他去吧。”亲兵们莫明其妙,不知一向痛恨倭寇的戚继光,何以陡然发了善心?正是:

虚实原为用兵道,

金钩暗下钓元鳌。

将军帷幄施奇计,

倭寇巨酋难再逃。

第十四章 双龙克星(上)

浙江普陀山与其说是山,毋宁说是岛。它位于杭州湾舟山岛东面,是舟山群岛中的一个小岛。每当夏季,东南台风袭来,海上通行中断,商旅裹足,普陀山便与外界隔绝,孤悬海上,浪啸风吟。

几年前,虽非台风季节,普陀山为倭寇盘踞,也无商旅登岛,故而岛上寺庙香火萧条,断垣残壁所见皆是。经胡宗宪、俞大猷、汤克宽、戚继光等大小数十战,迫得倭寇远离浙境,向南流窜,普陀山才得以恢复往日的景象。

时值孟春,天气渐转,因地处南方海上,普陀山的风已带有暖意,是以大地苏醒,小鸟啁啾,引来了许多舟楫游客,朝山敬香者。廖展雄、胡宜秋受戚继光之托,送姚氏母子回浙江余姚后,便泛舟来到普陀山,此刻也夹在朝拜观音菩萨的敬香者中。

廖展雄道:“秋妹,我一直不明白,杭州湾分明位处东海,何以人们皆称‘南海普陀山’呢?”

胡宜秋道:“普陀山原名古梅岑山,确是位处东海。相传有天竺僧人来此,发现这里的古梅岑山,与佛经上所载观音菩萨居地南海的‘普陀落迦’完全相合,便认为这里就是南海‘普陀落迦’,即改古梅岑山为普陀山,故称‘南海普陀山’。于是搬走了岛上原有的元世天尊神像,修建了观音菩萨庙院。”

廖展雄道:“还有,你学艺的庙院,名叫‘不肯去观音院’。我想,叫‘观音院’便了,为何要加上‘不肯去’三个字,‘不肯去’哪里呢?”

胡宜秋笑道:“听师父说,唐宣宗大中十二年,有日本僧人慧锷自五台山请观音塑像回国,行至普陀山,遇台风受阻,便在潮音洞旁泊舟登岸,暂住山民张氏之宅。慧锷和尚曾几次启航去日本,都因风浪太急而被迫返回普陀山,故此他认为,观音不肯去日本而留恋着华夏古国,便在普陀山修建了‘不肯去观音院’,供奉那尊观音佛像。其后法雨寺、普济寺等寺院相继建成,于是普陀山寺庙林立,香火极盛,便成了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说话间,二人绕过一个小山丘,眼前呈现一片紫竹林,只见修竹扶疏,微风弄影。紫竹林东有“莲花洋”,烟波浩渺,渔帆点点,当真是绝世胜境。

穿过紫竹林,便见一座庙院,门楣上高悬匾额,隶书六个金字:“不肯去观音院”。其山门两旁还有一副对联:“紫竹林中观自在,白莲台上现如来。”廖展雄笑道:“即景对联,妙哉,妙哉!”

二人步入观音院,迎面有一小尼姑走来,见到胡宜秋,忙合什道:“不知师姐芳驾莅临敝院,贫尼有失远迎,望且恕罪。”做了一个鬼脸。

胡宜秋笑骂道:“小鬼头,哪里学来的酸味!”

小尼姑笑道:“三年不见,师姐又丰艳了许多。”看到她身旁书生打扮的廖展雄,随即止语,吐了吐舌头。

胡宜秋道:“说正经的,师父在家么?”

小尼姑道:“就在后面禅房,我领师姐去。”

三人穿过大殿,来至禅房,但见明敏师太坐在椅子上,手中数着佛珠,口念佛经,双目低垂,胡宜秋下跪参拜道:“弟子胡宜秋给师父请安。”

明敏师太启开双目,道:“秋儿,你回来了。噢,这位施主是谁?”

廖展雄忙上前施礼道:“晚辈廖展雄拜见师太。”

胡宜秋介绍道:“他是徒儿的表哥,九华山化城寺方丈法慧禅师的弟子。”

明敏师太道:“那就不是外人了,廖贤侄,坐下说话。”廖、胡二人落座,小尼姑奉上茶来。

明敏师太又道:“法慧禅师多年没来普陀山了,廖贤侄,令师身体可好?”

廖展雄道:“多谢师太见问,家师安好。”

明敏师太道:“秋儿,你这一向都在哪里?”

胡宜秋将近况说了,明敏师太道:“好徒儿,做得好!掘建文财宝济赈救灾的青剑大侠、紫剑女侠,原来就是你们!”

廖展雄道:“师太说笑话了,‘大侠’实不敢当。”

胡宜秋道:“师父,你老人家何以得知云南之事?”

明敏师太道:“前几天,云南来了两个朝拜观音菩萨的香客,偶然中说及的。他们只知道青剑大侠姓廖,紫剑女侠连姓也不知道,为师那时再也想不到紫剑女侠就是秋儿。”

胡宜秋道:“他们也过于抬高我们了。”

明敏师太道:“秋儿这次回来,有甚事么?”

胡宜秋道:“是的,这事因紫电剑而起。”

明敏师太道:“噢,你从头说来。”

胡宜秋道:“徒儿与表哥见到福建总兵戚继光,即把徐公公写给三戒禅师与五毒道长的书信,以及两颗夜明珠交上。戚继光当面致谢,并询问了庐州、辰州事,表哥叙了详情。

“戚继光要借我紫电剑一看,我递给了他,戚继光看了一会,道:‘这紫电剑是开国功臣越国公胡大海爱妾小观音的遗物,胡女侠从何处得来?’他忽然想到徒儿是越国公的后人,觉得说话唐突,忙道:‘令先祖越国公金华遇难之后,小观音即不知去向,从此紫电剑不复现世,是以下官有适才一问。’我道:‘此剑是恩师明敏师太所赐。’戚继光道:‘敢问令师在哪座名山宝院?’我道:‘恩师为浙江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住持。’戚继光道:‘当年随小观音失踪的还有一本徐达兵书,这兵书是大将军徐达辅佐太祖高皇帝打天下时,所写的作战方略、用兵之道,以及武功要旨。如今紫电剑既然重现于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以小观音当时的心境度之,越国公遇难后,她或许去了普陀山,抑或就出家于不肯去观音院。以此推测,那本徐达兵书很可能珍藏在不肯去观音院内。’

“戚继光押了一口茶,道:‘眼下倭寇固守福建漳浦,一时攻克不下,即是攻下漳浦,倭寇游走不定,忽而海上,忽而登陆,也很难尽数歼灭,下官想,在徐达兵书上或许能找到克敌制胜的妙法。是以下官欲请廖大侠、胡女侠去浙江普陀山走一趟,打听徐达兵书的下落,顺便将姚氏母子送回余姚,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就这样,我与表哥便来普陀山,求教于师父。“

明敏师太沉思良久,道:“这是二百年前的事了,为师也不甚清楚。记得恩师在世时曾说过,这紫电剑是本朝初年一位祖师旻空师太传下来的,原来我不肯去观音院不习武功,这武功也是她传下来的。旻空师太是否曾叫小观音,恩师却没有说及。至于徐达兵书,这名字为师还是头一次听讲。”

明敏师太又道:“不过旻空师太生前抄过不少佛经,都还珍藏在院内。那些佛经我都看过,蝇头小楷,清秀绝俗,像是大家闺秀的手笔。噢,想起来了,其中有一本经书,在末页上有一首诗,落款好像写的是‘小观音’,记得当时我看了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究,以为是哪位前辈师太自称‘小观音’呢。”遂命小尼姑去藏经楼取来旻空师太的手抄佛经。

瞬息之间,小尼姑共拿来十二本佛经,叠起来有八、九寸厚,可知旻空师太当年虔诚向佛之心。

廖展雄接过经书,逐本打开末页,但见字迹工整清秀,一丝不苟,当真是观其字如见其人,抄经者那淡妆浅抹、冲雅宜人的风姿,似乎隐现眼前。他忽翻到一本《普门品观音经》,在末页上果然有一首五律,只见写道:

春风徐拂面,

苦楚达心田。

乱世兵纷斗,

伽蓝书独眠。

思君收猃狁,

设帐匿婵娟。

常在梦中见,

醒来山那边。

落款写的是:“小观音哀吟。”

廖展雄不觉哑然失笑,心道:这显然是一首怨女思念夫君的风情诗,写在佛经之上,岂不亵渎了菩萨?继之细视,那字里行间,感情真切,隐隐有泪迹,又恻然生怜:大概是祈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祐她那在冥冥中的夫君。

胡宜秋见廖展雄在那儿发呆,知是为诗情所感,问道:“雄哥,春风拂面,万物向荣,她何以心田苦楚?”

廖展雄道:“许是令先祖胡公通甫(胡大海字通甫)亡于春风拂面时节。在别人来说,春风带来了喜悦与欢乐,而在她来说,春风使她想起了亡夫,因此心田苦楚。”

廖展雄又道:“通甫公为降将蒋英杀害之后,这位小观音前辈感到孤独无依,是以看破红尘,来普陀山出家为尼。但她对通甫公却是不能忘怀,一次在抄完《普门品观音经》之后,忽然回想起往事,一时感情不收,便写下此诗。”

胡宜秋道:“诗中说‘伽蓝书独眠’,是什么‘书’呢?如是佛书,理当在寺院(伽蓝)里,而寺院里佛书特多,何言‘独眠’?”

廖展雄将诗又默念了一遍,道:“从上句‘乱世兵纷斗’看,‘书’对‘兵’,那显然是兵书。在乱世纷斗之时,兵书本该在将帅的帷幄之中,而今却躺在寺院里与佛书放在一起,无用武之地,难怪小观音要感慨它‘独眠’了。”

胡宜秋道:“当年先祖通甫公行军作战,带着小观音前辈在军帐中参赞军机,故此说‘设帐匿婵娟’。这上句‘思君收猃狁’的‘收猃狁’是什么意思呢?”

廖展雄道:“‘收’字除收获、收拢、收容三义外,还有逮捕、收取的意思。如《后汉书·华佗传》:‘乃收付狱讯。’逮捕义。李斯《谏逐客书》:‘北收上郡,南取汉中。’收取义。小观音诗中的‘收’字,是由逮捕、收取义,转为收伏义。‘猃狁’是商周时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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