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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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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身打了个颤,双目透过阴凉的天,看向前排魁梧高隽的宋岩。这个城府不语的男人,她曾经艳羡过他的情他的烈,忌惮过他的手段他的权,不到万不得已不招惹他,可今时,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陆梨听到这一声,亦是顿时有些讶然的,不知为何要把朴玉儿的名字与宋大人相连?
    举目看向宋岩,已经四十出头的正一品权臣,她对他的印象,除了是宋玉柔姐弟的父亲,便别无关注其他。
    一时抿着唇,明澈的双瞳里带着几许揣测。
    楚邹脸色一沉,却不愿被陆梨知道这层内…幕,唯恐太凉薄。便适时地截过话茬:“当年那侍卫已被宋大人处置,此事早已与他无关,江妃叫也无用。祭天大典改日再行商议,散场罢!”
    言毕凤目一睨,看见三层汉白玉台阶下,麻杆儿老太监吴全有正牵着儿子在等自己,他心便柔软,揩着陆梨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更新了……
   

第218章 『壹壹零』五马分尸(修)

三月廿九丙午日祭天大典告缓; 四月初一日; 阉党“第一署”司礼监掌印太监戚世忠下狱,次日凌晨暴毙于狱中。
    初三日,吏部、刑部、都察院三衙联手,率羽林卫前去清剿私宅; 在其宫外府邸搜出二十八个奶妈,三十余名男女私…宠,接近一千七百个金银玉石不同名贵材质的貔貅摆件。貔貅乃国之宝物,除却皇廷,是为民间禁物; 他一宦官私藏的比之整个紫禁城藏宝阁里的还要多。暗室更有金银珠宝大箱无数; 吏部粗略清点其资产就达八百余万两,其中一个受宠小妾的碧玉指环就堪值上万。
    彼时皇太子楚邹正在文华殿处理公务; 杨俭把数目上报,他握笔的手指便将将一拧。冷声慢道:“置尸首于午门外,五马分尸!”
    低沉的嗓音; 尾音收拢用力。
    “嘶——”
    西域进贡的烈马; 套紧缰绳堪堪踢踏了数步才将其筋骨扯断,可见平素进食…人…乳补养之骇人。听说其尸…肉之腥烈; 连紫禁城上空的乌鸦都避之匆忙。后悬头颅于菜市口警以示人; 忽然哪日从绳上被风吹落,路边饿犬捡起刁之,一代权阉遂已矣。
    这笔数目后来被充入国库,正好填补了地动之后所带来的亏空。自此东厂群蛇无首; 人心惶惶。
    消息传出去,是让朝臣们唏嘘不已的,这个伺候了三朝皇帝的太监,除了第一任孝帝喜欢他的年轻机灵,往后的隆丰与天钦,皆是先对其忌惮,后又不得不对其依赖,末了末了,却翻在一个自己扶上去的前朝宫女手上,也算是报应了。
    再一思量,又感叹太子爷这一步走得绝,难为隐忍了数个年头,终是造福于国运苍生。
    四月初五日,暖春,傍晚,领侍卫内大臣宋岩进宫,长跪于养心殿御案前请奏。
    金漆凤凰石地砖打着寂冷的光芒,周边除了年已七十余岁的老迈张福,无有闲杂人等。皇帝楚昂高坐在龙椅上,末了问他:“你可想仔细了?”
    宋岩答:“臣已思虑妥当,望圣上恩准。”
    楚昂默了一默,便道:“也好。但此事,没有然后。”
    话里意思已很明显,看宋家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前朝的旧过可以压下不计。但陆梨,无论今后身尊何许,她的生父,只能是个早已被处死的不知名侍卫。
    宋岩叩头,沉重道:“罪臣,谢主隆恩。”
    出遵义门过崇楼,魁梧身躯一路携风往东华门外走,春天的柳絮探出朱红宫墙,吹得人眼目些许干涩。
    宋岩是在这年五月下旬远赴西南镇守边陲的,原定是六月中出发,只在那之前,成亲二十年没红过脸的夫妻听似吵了一架。说是宋岩不慎碰碎了楚妙母亲留下的遗物,楚妙气伤不已,隔日便搬去庙里清居,宋岩去请了几次不回,后东平侯府老大人带着孙儿孙女又去请了两趟,未果不归,后来宋岩便在不久后提前启程了。
    出发的那天楚妙没有来送,宋老大人领着四个孩子高矮不齐地站在门楣下,宋岩本已辞行,回头瞅瞅几个儿女,又不忍地踅回来。从袖子掏出一封信,交给三女儿道:“给你母亲,告诉她是爹的错。她若几时肯原谅爹了,爹便回来。她若是不肯,爹便一直在边陲等她的音讯!”
    他的目光里有缱绻,嗓音低沉,蓦地便“驾”一声跨坐上马背。几个孩子眼巴巴瞅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想到这么多年爹和娘其乐融融的日子,不禁揩袖子抹了眼泪。
    宋岩在走之前,给楚妙预订了盛春楼全年每一季的插花,还有百福斋的糕点果子。外人晓得了也只叹他两个感情好,猜过不了多时便能和好的。只有夫妻俩个知道,在楚妙搬去庙里的前天晚上,宋岩孔武的长臂箍着楚妙温软的身子,任她攥紧拳头重重地打在背上,任她在他肩头上恨得咬紧牙关。
    一个府里窗薄门薄,什么动静都瞒不住。嗓音也不能大声,得顾着全家的性命与脸面。楚妙哽咽着问他:“你可有爱过她?”
    宋岩咬着下唇答:“只是一次路过,看她可怜。对不起……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默默对你、和对孩子们恕罪!”
    那次的祭天大典,朝臣们并未往心中去,可心思敏锐的楚妙隐隐却已猜出。陆梨既不是隆丰的,那么宋玉柔便也不是,随地捡来的一个侍卫的私生子,能与他那般油然而生的亲密与相似吗?
    宋岩说,他对楚妙的上心,从无分去给第二个其他的人;而楚妙给予他的安宁与舒适,他也从无在谁人那里得到。
    可只是一次路过就叫你动心了?她就那么好吗?让你一定要在我怀上身孕的时候,叫她也被你……害人害己。
    端看那丫头的天香国色,楚妙不用想,都晓得当年的那个女人是有多动人。
    或许这些年他给她的太过完美得梦幻,突然间的崩塌便叫人心如深寒,楚妙终究没有原谅过宋岩。
    史载云南总兵宋岩死于文宗六年,时值边陲几个附庸国联盟反叛,那是一场尸横遍野的颠覆之战,最终大奕王朝以五千余残兵战胜敌…军三万乱…党。然而在最后的一场收复大战中,总兵宋大人不慎身负暗箭,因箭头带毒,终不治身亡,死时正满五十岁。
    尸首于云南运往京城,性情仁贤的文宗感念他多年立下战功,追封其为辅国公。因长子玉柔闲散游历,遂将爵位袭于次子,意即第四子玉成。因为常年边关栖风露宿,宋大人原本在京中怡养上乘的容貌,变得风尘累累,几画刀伤,夫人楚妙见到后顿然哀恸不已,其后长居寺庙直至年迈归西。是个福禄长寿的女人,一段夫妻恩爱让人广为叹慨,是为后话。
    陆梨对宋岩存留过的最后记忆,是在他出发前,曾来过宫里面圣了一趟。彼时宫中刚经历过一场大丧,一切从刚从悲痛中缓和过来,楚恪正领着小柚子在德妃宫里玩耍,施淑妃也聚在一块儿逗趣,延禧宫里其乐融融的,两个主位娘娘心里惦记陆梨,便派人传话,叫把三个小的也抱过去瞧瞧。陆梨让小翠先把元宝和元寿抱上,自己等小丫头睡醒了这便晚一步过去。
    怀里六个月的蓁儿脸蛋粉粉的,嘟着樱桃小嘴,安静而新奇地瞅着宫墙。小手儿攥个粉色的小花鼓,一路在西一长街的甬道上叮咚叮咚,忽而掉在地上,陆梨正要叫婢女捡起,便瞧见宋岩从前头的养心门里跨出来。
    魁梧的身躯,衬着一品武官的仙鹤公服,那阵子听说他的夫人正与他置气,他宠妻爱子的名声在京城是响当当的,隽朗的脸庞上难掩愁绪。许多年后陆梨模糊回忆,宋岩那天的表情应该是柔和的,不似平素一般严肃。不然小丫头也不会扑过去,“呐呐”地想要讨他抱。
    软乎乎的小奶娃抱在怀里,稚嫩的皮肤擦着中年男子的面颊,带着清淡的花香。是陆梨给涂的春天防干裂的婴儿霜。叫宋岩不自觉又想起,许多年前那个箍着自己渴望寻求依托的娇柔女人,他内心久违的某一处便被触动。
    他不该沾她。
    沉着嗓子问陆梨:“这就是小郡主了?叫什么名字?”
    陆梨答他:“是,太子爷先给起了大名儿,叫楚蓁。”
    她想到朴玉儿,在宋岩的跟前便有些不经意的生分和疏离,也不知道要与他说什么。
    宋岩便道:“这季节风邪,出门给戴个小斗篷,仔细被吹着凉了。”说着便把闺女还到她手上。
    陆梨接过来,这就是她对他的最后影像了,记得他曾抱过自己六个月的女儿。其余努力回想,似乎都难能记得其他。
    不像宋玉柔,回忆起来总能说出一大串,比如父子两个比钓鱼,他嫌自个儿的钓得小,宋岩把最大的一只赏给他提回去;要么便是调皮打碎了楚妙的镯子,怕惹娘亲生气,宋岩替他挡下来,耐着脾气笑呵呵挨了楚妙的三天念叨,又给她买了个更好的补回去。诸如此类的,都是一些生活小细节,多少年他也记得清清楚楚,可见对这个父亲的感情。
    文宗十年的时候宋玉妍与高丽王李仁允回大奕省亲,那会儿宋玉妍已经是王后了,王长子也已十多岁,再提起当初的泰庆王楚邝时,妆容端庄的脸上已经是一种平淡与惘惘然。两兄妹坐在一块儿回忆爹,宋玉妍说得都不及宋玉柔多。陆梨坐在旁边若无其事地听着,听了脸上便只是笑,他两个也没看出来有什么。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话往回说,自戚世忠被五马分尸后,下一个等着的就该轮到康妃江锦秀了。朝臣们的奏折虽不断,但这回可不比从前逼废太子那么呛。隆丰帝十二岁继位登基,在位二十六年间国家大小起伏不断,虽没有大建树,可也是为国为民操心劳力,活活累死在龙椅上。倘若万禧是因为敌对政党等原因,被楚昂暗中谋杀便罢了,毕竟皇帝杀几个亲戚哪朝哪代都有。可隆丰的正宫皇后被一个前朝宫女毒死,这罪过可就大不一样了,按律按祖制家法够杀她康妃一百回还不止。这回连一贯爱生事的庆王、肃王等几个王爷府也都保持得很沉默,端看他皇帝楚昂如何处置。
    楚昂自丙午日大典之后便搬出了乾清宫,数日除却上早朝,其余吃喝住行与办公都在遵义门里的养心殿。就如同当初孙皇后刚去世时候,只偶尔叫宫女太监把小十二或七公主抱至身边逗一逗,其余几不再关顾后宫。
    那些天咳得很严重,药膳是御药房送去的,没有叫李嬷嬷也没有再吩咐锦秀。终日板着张冷清的隽脸,一个人端坐在仁和正中的牌匾下,时不时发出几声沉哑的干咳,敬事房的也不敢前去呈盘子。
    只有张福或是小路子靠近御前伺候,心中不禁默默感叹,这东西六宫里,也就唯有皇后一人,是可以不计权谋不计得失与利害,让皇上心无旁骛相处的,也或者还有一个,可那位“何”当年去得太早,谁也猜不到以后。好容易来了个大宫女,以为可以依从本心,结果了了了了,十多年却是一场算计的骗局。他给她的荣宠,是与这后宫哪一个正经选秀进来的主子都不一样的,本就是个清贵冷薄之人,岂容龙颜被冒犯?冒犯了便不得好下场。
    宫里头都猜这回江锦秀要完蛋了,皇帝暂时不发落,不定在酝酿着什么,又或者去给万禧填土,永生永世做个不得超生的守坟鬼也未必。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修改了一下,加了几百字哦~
    
第219章 『壹壹壹』宁静别离(加字)

    等了小半个月不见发落; 肃王与庆王终于耐不住; 又赶在下早朝的当口把楚昂堵中极殿前呛了一顿。楚昂没予置理,不论后来继位是不是偶然,最初中宫嫡出的皇太子,本就是他楚昂自己。
    四月十三那天; 在养心殿召皇九子楚鄎说话。楚鄎双手匍地跪在殿中央,楚昂一袭明黄升龙袍坐于正首龙椅上,问楚鄎:“怪父皇吗?你母后去世之后,父皇终日应付前朝,疏于内宫管束; 让你吃了不少的委屈; 他年却是无言面对你母后了。”
    清瘦的脸庞上写着自责,语气里是忧伤; 他又复了孤寡之上的寂寞。
    楚鄎抬头看,不禁满心怜恤,这是他最依赖和挚爱的父皇; 在他短暂的年岁里; 他给予他的回忆,许多都是一个人枯坐在黄匾之下; 默默批阅奏折的幽萋影像。
    楚鄎轻咬着嘴角:“父皇心系苍生; 废寝忘食,日理万机,不应自责。这一切是儿臣的错,儿臣是非不辨偏听偏信; 让父皇与四哥多生困扰,儿臣心有愧而不知言表焉。”
    他这些日子除却功课,其余皆在圣济殿里看书,或在武亭练箭,出乎楚昂先前担心之外的平静。那十一岁的脸上,已经勾勒出楚氏皇族应有的沉冷了。
    想到皇后留下的这个幼子,小小在景仁宫里不能言不能道的疼痒与哭啼,还有其后的那些眼伤和算计。楚昂看着是心疼的,便感慨道:“你四哥秉性乖戾,便无有这些事,也会有别的事,这些原不怪你。”又道:“四月十九日,江南道巡抚述职回乡,你一直也想出宫去看看,这次便随他出去散散心,在外头历练两年再回来吧。”
    这阵子宫里风声紧迫,什么猜想都有,他在这时候打发楚鄎走,言下之意不用多猜。
    楚鄎听了,只是乖觉地叩头伏面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天钦十七年四月,孝慈敬皇后与奕仁宗皇帝最宝贵的皇九子楚鄎,便是自缢于这年这月的十八日凌晨。
    或者没有人能体会这个集满身荣宠圣眷的皇子,为何要选择走上这一条路,但楚鄎终究是把自己挂在了摇摇晃晃的白绫上。
    在楚鄎死的前天,也就是四月十六日,他去了一趟许多不曾光顾的承乾宫。
    那会儿锦秀的宫里已经十分萧条了,宫人们能跑的都已托关系使银子调了岗,调不动的太监便偷点值钱物件逃出宫,剩下的唯仅几个或老或小没有门路的宫婢,往昔的光华灿烂如过眼云烟消寂。
    楚鄎跨进广生左门时,正看见个宫女抱着水壶和金簪子走出来,问其意,宫女答江妃近日倦怠喜酸甜,让去弄点儿荔枝糖浆。
    连弄点儿糖浆都要靠贿赂金簪子使门路……
    想到一个月前的尚且锦衣玉食,楚鄎看得心头一揪,没说什么话,抬脚跨进了二道门。
    锦秀那会儿正坐在罗汉榻上失神,叫宫女伺候水喝,嫌弃水温太高甜也不够甜,叫换。
    宫女站着不动,只面无表情地慢声答:“已经晾过许久了,加的也是桂花蜜。”
    “什么桂花蜜?我要的是带点酸味儿的青荔枝蜜,给我换这个。”
    又悠悠道:“你是不是这就看不上本宫了?甭说皇上还没有发话,小九爷也没吱声,本宫有没有起复的机会还不知道,就现在,我也一样能让你从这宫里头消失。”
    她兴许心中还对父皇存着一系期望,脸上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容。下颌与手面却是有些许浮肿了,应该是心不在自身,并未觉察。可楚鄎记性好,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她也一样喜食酸中带甜的荔枝,也一样下颌看着有些圆润,后面便开始藏和掩还有哄自己喝汤……
    楚鄎没有张口,只是板着条直的身子站在院当中看着。
    荔枝蜜?前头半夜里发疯,自个把一橱柜东西都扫了,连这点桂花蜜都是讨御膳房小太监的脸子弄来的,上哪儿去给她调荔枝味?宫女不情不愿地转身去换水,心里头知道了她身子的变化,可也阴着两眼打量着不提醒她。
    锦秀待人一离开,脸上却顿时复了潸然,只是不停撸着捻着腕上的一枚翡翠镯子,胸口喘息着,显得焦虑又凄惶。
    那镯子楚鄎还记得,是在自己六岁的那年父皇送给她的。那一年是四哥被废的第二年,辽东战乱不定,江南水患**,父皇殚精竭虑彻夜难眠,六岁的他某天晚上做了一首《山河安哉》的诗,难得让父皇散开了几许愁容。
    对于自己的每一点进步,父皇都会倍感欣慰,似乎是把这当做对母后的一种告慰。彼时锦秀正在边上研墨,父皇便叫张福赐了她一对冰糯飘绿的名贵翡翠香妃镯,感念她对自己的尽心教养。本是一对,其中的一枚在她滑胎之后悄悄埋进了后院的花坛里。
    楚鄎想,那枚镯子,应该是她对那个骨肉的一种缅怀或追怜。锦秀应该是真的爱他的父皇,因为爱父皇,所以偷怀了骨肉,又因为怕失去父皇,而又自己舍弃了那块骨肉。但父皇却是不可能再见她,她的名字也不会再有宫人在父皇的耳侧提及,父皇命他出宫二年,二年回来后这宫廷便又是旧貌换新颜,从前的故事被朱漆的红墙抹除干净,一切再回想都好似梦也幻也、像不曾发生过。
    许是他的身影晃了晚霞,锦秀蓦然一抬头,发现了他的存在,双眼便是一亮,有些悲喜交加地颤颤唤声道:“九儿……”
    但那一声唤,却让楚鄎的心又恨了起来。
    想起少年被废黜的四哥,病瘦地躺在荒草丛生的冷宫里,除了偶尔几声咳嗽,空荡荡几无声息。还有陆梨回来的那一年,十八岁的四哥脸上笑得那样开朗,看着陆梨的凤目中充满宠溺和讨好,十四岁的陆梨脸上亦含羞而娇美,那是因为他们彼此交心爱慕。
    忽然却变作自己在春花门下撞见的一幕,四哥痛苦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苦郁,陆梨的依恋不舍,什么礼义廉耻、四维不国,他忽然觉得好可恶又可耻并自我厌弃。
    楚鄎只是痛苦地站着,忽然便从袖中掏出一条长鞭,然后照着殿里的一枚落地大花瓶上甩去。
    “啊——”满地陶瓷碎裂的刺耳声响,宫女不禁捂脸惊呼。
    楚鄎蹙着眉道:“康妃何用再唤我?你,给本皇子,提鞋都不配。”像是要故意做狠的,生怕继续多留半分,蓦地踅出了二道门。
    那天夕阳稀薄,风把少年尊贵的袍服晃得噗噗响,他一路目不斜视地往东一长街直走,边上宫人们纷纷低头退开在一旁。留下锦秀在正殿里空空然瑟瑟发抖。
    ……
    四月十七那天清早下过一场小雨,春禧殿后院的墙头根下窝着一汪水。午后的光景,彩虹在天空架起小桥,两岁的楚忻撅袍子蹲在地上,手上攥着个黄金馒头喂蚂蚁。小指头不听使唤,一下揪大朵了,一下又揪得小颗,把蚂蚁们抢成一团在他脚尖前打架。他蹙眉烦恼,只好一只只捏着它们排队等。
    忽然看到脚边多出来一双皂靴,抬头看,看到是个玉冠华服的小哥哥,他便嘟着嘴巴叫一声:“小九猪。”
    小脸蛋专注又漂亮,乌眼珠子亮晶晶的,鼻子眼儿都是四哥与陆梨的痕迹。虽然太子爷的这个儿子不被皇帝所喜,但宫里头奴才们私下却是极疼爱的。楚昂和陆梨亦把他教得很好,才两岁话还没学多全呢,就已经能背不少三字经,就是咬字不清晰,奶声奶气的漏嘴风。大人们说过的事儿,倘若你叫他记住,隔几天问起他来一定会点头。
    楚鄎有些拘谨,俯身问他:“你认识我?你在做什么?”
    楚忻又答:“喂蚂蚁。娘亲说,是小九猪。”答得慢慢的,一边又揪下一点馒头,馒头是陆梨做的,里头加了荔枝馅与葡萄干。他揪下来,大抵发现终于揪到心了,便伸舌头舔,是甜的,不舍得给蚂蚁吃了。
    然后低下头,蠕了蠕脚尖:“鞋脏了。”
    这是蹲久了想要人抱了,楚鄎忽然动容,便小心将他架了起来:“那九叔带你回去换。”
    兜在怀里软乎乎的,带着一股好闻的澡豆香。楚鄎贴着他粉嫩的脸颊,对他耳畔轻声说:“是九叔错了,对不起你与四哥还有陆梨。”
    他也好像听不懂,只是那么被抱着。
    “娘亲蒸甜米糕,给小九猪吃。”风轻轻地把他的稚语荡开。
    从后院进的春禧殿,殿里静悄悄的,那会儿陆梨正在前面的廊檐下拣莲子,头年精挑细晒过的,要把变了色的拣出来,再把芯子去掉。春天干燥,楚邹因为去年的那场大火刺激,今岁开春又犯起咳嗽了,早上给他换一身玄袍出去的时候,一条路都听见他隐隐的低咳。他身骨体质一向甚好,就唯有这个幼年留下的病征难能断根,听着陆梨都揪心。想他最近连日忙着清剿戚世忠余党,每天都忙到三更天明的,便亲自给他炖点药膳。
    楚鄎抱着小柚子,问他:“鞋子搁在哪儿?”
    小柚子挣着下地:“在这儿。”说着便往楚邹写字的铁力木条案下钻。
    大概是因为孕中和襁褓里爹爹都不在,打去年抚辰院看见楚邹后,便最爱绕着他转。就跟陆梨小时候一德性,楚邹坐在官帽儿椅上处理政务时,他总爱找个什么去他跟前黏糊,要么是叠几方木头片子,要么拨拉两个不倒翁,软乎乎地贴着楚邹的小腿侧坐着。楚邹也都凭着他去。鞋子也爱与爹爹摆在一块儿,楚邹的脚清劲修长,他的才一个小巴掌不到,就那么一大一小地摆在桌帷布底下,诙谐又整齐。
    自个儿取出来一双,叫楚鄎穿,穿上去了就捂嘴笑:“嘻,我给你拿反了。”
    尾音带着上扬的调调儿,像极了楚邹小时候的蔫坏与调皮,陆梨在外头听见声音,回头看,便看到楚鄎清俊的侧影坐在里头。她晓得他是脸皮儿薄的,但可自己主动来就已经是难得,她也不去表现热情,就只自然而然地让他两个在里头玩耍。
    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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