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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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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楚邝顿时噤语,呆呆在烈日下的宫门前站定,留下一条清长的少年阴影——
那个宫门,除了四皇弟,其余诸子皆须得太监张福进去通传,连皇长子也不例外。他甚至还听说四弟睡过父皇的龙椅,由父皇在睡梦中亲手把他抱上去。
……
“呵……”西二长街上空溜溜的,只有少年奔跑的清浅呼吸声回荡。内廷住进了皇后娘娘与妃嫔,午间的时候要保持异常安静,这会儿没有人,热气炙烤,连一贯偷食的野猫都懒得出来晃荡。
楚邹手上的小风车跟着动作飞快旋转,穿一袭浅青色织金妆花圆领小袍,抬脚跨过百子门,就往边上的乾西二所里头钻。抓心脑肺了一上午,终于决定主动去与小麟子冰释前嫌。
二所院里静悄悄的一片死气,连蝉鸣声都似乎在这里隔绝。
最里头阴幽的晦闱房外,微风把破烂的窗户纸扑簌簌乱拂。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个紧掩的房门走过去,内心颇有些波澜壮阔般的激荡。
用秀长的手指拨了下风车,这是特意叫小顺子托人从宫外带进来的,足足化了他半个月的俸银。他让风车转得更漂亮一点,这才佯作若无其事地往门边走近。
“嘁~你家主子爷来瞧你了。还带东西给你玩儿。”他弯起明秀的眼睛,做着与先前一般无异的语调,好像这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而他也没有因为吃不到她太监爸爸的糖糕而郁愤地掐了一把她的腿窝窝。
一边说着一边撬门闩。
然而撬不开,细看发现上锁了。还是一把陈旧斑驳的破铜锁,上面落满了灰尘,就像是经年累月不曾有人开启过的样子。
他脊背微微有些发凉,目顾四周,一瞬才意识到周遭竟是静得出奇,连角落的缸子也被阳光曝得滴水不剩。
她死了么。
楚邹连忙垫脚往窗户里看,那窗户按规矩底下一排得糊窗纸,他看不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水缸移到窗下,然后攀爬到缸板上,凑到上头的窗眼里瞄。
正午眼光刺目,衬得房内光线昏幽,什么也看不清,隐隐只听见有耗子在吱吱低叫。他心里就紧张,猜小麟子是不是正在里头睡觉,恶毒的老太监为了不让自己吃糖糕,竟然把她一个人锁在里头。这样闷着她屁股上是要长痱子的。又或者她已经腐了,那些老鼠正在啃蚀她的筋骨呢。
“小尿炕子,你在睡吗?再不吭声我得把风车扔了。”他敲着窗户吓唬。
“哼,你在唤谁呐?谁是小尿炕子?”身后传来一声冷鸷的轻笑,他怔地一回头,看见楚邝抱着胳膊不晓得几时已站在对面的廊檐下。楚邝的眼睛里漾着兴奋的光,像即将要揭晓什么秘密似的。
身后跟着睡眼朦胧的楚邺,显然是刚刚被楚邝从床上强拖起来。还有他们的跟班太监小喜子和小邓子。
楚邹是有些紧张的,微微抿了抿唇就跳下来往外走:“我着了魇了,万幸被你们喊醒过来。这里头有鬼,你们也赶紧撤吧。”
他镇定地说着,俊美的眉宇间浮着昏倦,想要诱导哥哥们撤离现场。
然而楚邝轻易可不信,眼睛瞄着那个破暗的闱角:“三弟说你前阵子常来这里,里头藏着个人么?你要把这风车给她玩?”
他自动地把那个他说成“她”,撩开枣红的袍摆就往门那边走。
楚邹瞪了楚邺一眼,赶紧跟着小跑过去,两只手臂岔在门框上一挡:“哼,她是我的,你休想。”
咬着唇怒视楚邺,稚气的小脸蛋上充斥着一缕不容逾越的冷芒。
楚邺冷不丁打个哆嗦。其实他也是偶然撞见的,那天二皇兄叫自己一块放风筝,后来风筝掉西六宫去了。西六宫如今还没有正经的妃子住,只有几个年迈的老老太妃住在里头,楚邺害怕不敢进,叫跟班太监小邓子进去找,自己在外头磨磨蹭蹭。忽然就看见四弟鬼鬼祟祟地往西二长街的尽头上小跑,一路跑一路还频频地回头张望,看上去神秘又靡靡。
楚邺鬼使神差地就跟过去,然后又看到四弟进了一个阴僻的院子,一路直着往里挺,在后院最暗角的闱房外去了闩,猫身钻了进去。四弟进去后就上了炕,背对着窗子自话自说了好一阵子,他都快要准备走了,又看见他手上忽然拿起一块糕点,像跳大神一样地跳过来又掠过去,嘴里头中了邪似的“嘁嘁”笑。
楚邺回去后就吓出一身冷汗病了,后来就也跟着了魔一样,每每不时地跟着四弟,悄悄地躲在后院角廊下看。看他跳来又跳去,看完夜里头记起了又害怕,他都已经缠着母妃一起睡了好几个晚上。
楚邹拦着不让进,四岁的手臂并不算长,把在门框上好生吃力。
楚邝越发好奇,用手去掰,掰不开,就叫小喜子去把楚邹抱起来。
楚邹屏着呼吸怒瞪小喜子,小喜子不敢,楚邝说:“回头让阿朴脱了你裤子,把你送去宫女门外头罚站。”
小喜子只得跪在楚邹面前磕了个响头:“四皇子在上,奴才多有得罪了。”
转身叫小邓子过来帮自己一起抱,这小祖宗听说生下来得皇后喂了一年半的奶,骨头髓子忒沉。小邓子不想去,小喜子跟他的二皇子主子一样心眼多,两个人一起抱,回头若是皇后要罚,可有人给他分担一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黄柿子之普通fa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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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邹:认真学,太子fei hua 事。
小顺子:太纸黑发事。
萧老爹:笨,看老子,太纸灰花肆。
麟宝宝:嘻嘻嘻,我相公教得真到位。
( ̄ε(# ̄)☆╰╮
………………
很想一口气写到小麟子宝宝出场,奈何写到那儿字数就太多了,于素,小伙伴咱们下章见(^^*)
『壹伍』孟秋浮屠
奈何自个主子是人主子的小跟班,没说话的份量。小邓子只得挪挪蹭蹭走过去,和小喜子一人扳住楚邹一条小胳膊。
楚邹步子开始移动,紧咬着牙关,急得直唤:“小顺子、小顺子救我!”
他生得很漂亮,眸若楚楚桃花,容长脸儿瓜子下巴,蹙眉的时候总叫人莫名为他触动柔肠。
三皇子楚邺心疼弟弟,也顾不得二哥在场了,跑过去抱住楚邹的脖子:“你们别欺负他,你们别欺负我小四弟。”
他自己因着羸弱多病,看上去也才比楚邹一般大。楚邹的脸被他埋着,眼睛看不清,脚步越发移动得厉害,胡乱应道:“三哥不用帮我,回头我母后问起来,打他们一百大板子……”
“砰——”话音未落,身后却忽然一声重响,轰然带起一阵呛人的浓灰。
门板子榻了。
镂框的旧红格子,边上的拉把不经磨,从门折上断裂出来。小喜子和小邓子力道稳不住,措不及防扑了个狗啃泥,紧跟着楚邹和楚邺也坐倒在他们身上。
“嘿,倒省事了!”楚邝连忙越过他们,揩起枣红袍摆一脚跳进了房里。
破闱房里却静得出奇,满屋子弥散着一股冷寂的味道。只见贴墙的炕子被磨得黝黑污亮,炕边上歪着一副褐木旧桌椅,桌面上落满尘灰。椅靠上挂着一件褪了色的大红宫袍,艳绿的绣纹刺人眼目,就像个女人摊开了肩膀附在上头。
分明是一间很久没活人进过的屋子,偏那炕中央靠窗边的一个碗碟里,却盛着半块甜糕。碗底纳一点儿米汤水,应是盛放了有不少天,散发着酸腐的霉臭,有苍蝇在嗡嗡环绕。
靡靡浑浑,诡魅森森。
“啊——闹鬼了——”小喜子趴在地上,只觉脸骨头到脚尖蓦地一搐,吓得惊跳起来迅速就往外头跑。
小顺子才听着呼声寻赶来,一听那尖叫传自柿皇子常去遛弯的乾西五所,登时就晓得要完了——那小祖宗必是鬼上身哩,他老早就想向桂盛禀报了,就是怕桂盛不相信反招来一顿打,好死不死拖到现在,愣是没瞒住。
……
坤宁宫里气氛异样的凝沉,宫女太监们耷拉着脑袋,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孙皇后端端坐在正中央的紫檀木鼓腿彭牙罗汉榻上,一贯淑和的脸容上堆满肃穆。张贵妃坐在左首下侧,膝面上倚着气息未平的二皇子楚邝,一贯刁钻的她这时候也少见的安静。殷贵妃则坐于她对面,怀里抱着眼泡哭得红肿的三皇子楚邺。
小喜子那一声“闹鬼了”叫完,背起自个主子就往二所院外头跑。小邓子自己撒丫子跑了,跑到半路才想起来主子爷还在院里没出来。楚邺一个人落在那阴萋萋的矮闱房外,脚底下就跟扎了针一样动不了,吓得呱嗓子就嚎。楚邹倒是在,但他在和不在对楚邺来说没两样。都那当口了,他还在炕头桌脚的翻来找去,在楚邺的眼里他已经是中了邪的,跟真鬼没区别,一样可怖。
宫人们站两排,连大公主楚湘都闻讯而来。
楚邹抠着衣角站在众人中央,被母后的眼神迫得抬不起头来。
孙皇后苦恼地扫了小儿子一眼,淡青色小袍沾着满身灰,膝盖上一掊土。转头问楚邺:“你说他去了几回,进去都干些什么?”
“说实话。”张贵妃低语看他。
楚邺只得抽泣着道:“他隔三差五的就去,进去后就自己对着墙说话,我听不清。”
楚邹瞪他,心里因着那句“听不清”倒默默舒了口气。
孙皇后抚了抚绷痛的太阳穴,又问:“除了对墙说话,你四弟还做些什么?”
楚邺应道:“他还跳僵尸,从破炕头这边挺到那边,又从那边挺到这边。他近日时常和我说,他要飞升去见太上老君。”
“你胡说。”楚邹俊俏的小脸蛋瞬时涨得通红。
嗤嗤。宫人们艰难地咬着唇,想笑又不敢笑。
张贵妃愣是心疼儿子,到底也憋不住戏谑:“怕是被鬼魇着了,他自己去不打紧,把兄弟几个都拖累去,这就是不地道了。真要出了什么事,皇后姐姐要怎么收场好。”
皇长子楚祁阴愠地睇了眼张贵妃,又转而忧心地望向弟弟。
楚邹依然魂游象外一样没心没绪地抿着唇,那明秀的眼眸儿飘忽,只叫孙皇后眉间愈加凝重,自责近日对他的放任和疏忽。
孙皇后眼睛不看张贵妃,听见了也只做没听见,吩咐宫人道:“去把小顺子给我找来。邺儿你继续说。”
楚邺受了鼓励,遂便豁出去了:“四弟还吃炕头的甜糕了。那糕上长了霉,他一边吃一边跳,嘴里还‘嘁嘁’的直笑。”
……
七月孟秋,宫里头弥散开闹鬼的传闻。各院里悄悄挂起了桃木梳,还在进门的口上摆了水盆子,出来进去照一照,怕跟进来甚么不干净。
“密密麻麻轰——”秋老虎散发着炽热的余威,坤宁宫广场前僧人念经的声音浑如钟鼓。孙皇后命人彻查是谁在二所院里私设供奉,又叫桂盛把小顺子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着人赴皇觉寺请来了高僧。
法事是在坤宁宫办的,皇帝为天,皇后为地,坤宁宫是内廷主位,震慑着两掖的东西六宫。道场却是直接设在乾西五所里头,两边同时一起施法。
这是继隆丰皇帝驾崩后,宫中的第一场大法事,一连三个皇子都被牵扯了进去。身穿金黄袈裟的僧人绕着汉白玉阶梯一圈圈念经,四岁的楚邹被围困在里头,他的身旁是被太阳晒得两腮发红的楚邺,再右边是二皇子楚邝,哥儿三个被按从小到大的排列在法场的中心。
楚邹盘腿坐得毕恭毕敬,呆愕地看着和尚们嘴里呢嗫呢嗫,忽而在自己头上撒两片叶子,忽而又端来什么灵水给自己喝。他都喝得滴水不剩,倒不是因为确实渴,而是笃定那水可以通灵气,洒在自己头上的叶子或许还能开天眼。
比如他这会儿看面前炙热的空气,就已经升腾起了滚滚白烟。在那乌烟瘴气中,他险些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中了邪,兴许根本就没有小麟子,她只是太上老君托给自己的一个场梦,被他一指头给掐没了。
但他攥了攥手心里的小木铃,咕噜咕噜,那声音一响,他却知道存在即事实。
一旁的楚邝越过楚邺瞄过来,楚邹连忙悄悄把木铃子缩进了袖管。楚邝眼眸精锐,微微勾唇讽笑,压根就没把这场法事当回事儿。
御膳茶房里忙得像个陀螺,宫里住进了娘娘和皇子,灶上的火力也比往日加大。正是傍晚光景,各宫太监都在忙着布膳,陆安海颠着略歪的肩膀,站在漆光发亮的大长桌旁指挥太监装盒,“把那盅黄焖鱼翅搁进去,今儿万岁爷兴许落脚景仁宫,张贵妃爱吃点啥鱼翅补中气”、“那盘老鸡浓汤烧鹿筋和西湖莲藕也别落下,万岁爷天一阴就能思量着用上两口。”
他不自觉地流畅叨念着,不仅把皇帝那难以捉摸的喜好拿捏,就连各宫里的娘娘们也被他观出了一二,一边说一边忙碌自己的糕点蒸笼。在皇帝跟前侍膳有几个月了,因为话不说,人收拾得干净,眼睛也不乱看,一切的布置不着痕迹地合着皇帝胃口,因此差事当得还算稳当,皇帝明面上不表露什么,用完膳倒是赏赐过他二三回剩菜。
皇四子虽没看出对他做的糕点有特别热爱,但每次也都能“将就”地吃上几口。吃了这么多个月,还是不改不变。小孩子的心性多变,既能坚持这么久,再怎么隐藏自己的小心思,也瞒不住心眼比针尖儿还细的太监。可见还是喜欢。
七月是阴月,一场雨过后空气便显得有些阴凉。尚膳监的掌事太监吴全有站在库房门口的屋檐下,眯眼看了陆安海老半天,吊着嗓门儿轻哼:“这老家伙闷声不响的,倒是还有些真本事。你这么说他,可有证据?”
太监小李在旁哈着腰:“是,奴才若无真凭实据,也断不敢在爷爷您跟前乱嚼舌头。这御膳茶房的糕点经谁的手做成,那都是有迹可循的。凡他陆安海做的,点心上都有个蓝标,除了给皇帝爷用的,剩下的次品全他自己拿走了。奴才问他拿哪儿去,说是拿去喂野猫。因为做的不多,统共没几块,先头奴才就也没往深里去想。可自从出了乾西所闹鬼一事,皇后娘娘嘱咐要彻查,连累咱整个尚膳监都被戚公公罚了半月俸禄,这事儿小的不敢不尽心。那糕点虽发了霉,到底有他陆安海经手的痕迹,委实是他做的无二。”
掌事太监吴全有默默地听着,扭头俯看小李,轻蔑地吭了下鼻子:“哼,他在这宫里除了御药房的直长魏钱宝一个朋友,就没有别人。那乾西五所屈死的都是宫女妃嫔,他吃饱了闲着没事拿自个人头去祭拜?”
那小李乃是先头被陆安海抢了差事的太监,自是对此事费心尽力。
愈发哈着腰:“话是这么说,所以奴才也怕冤枉了他,这才又在他的铺盖底下发现了这个。”他说着,侧过身子从袖管里掏出个小包袱。
吴全有跟着他转过去,抖开在手里一看,里头却是一把剪子与一团碎布片子,还有一丛丛的小棉絮。
“奴才先头也是奇怪,各宫的娘娘们也赏过他几回金叶子,平素没见他给自己添置什么,反倒见他铺盖和袍服都日渐少了。奴才这费心一查,就查出来这包玩意儿……吴爷爷,宫里头除了皇子和公主,可不许藏什么没根没落的小秽种,他这样黑灯瞎火地乱折腾,到时候害了咱一群人,那罪过可就大了。”
“哗啦——”天空中忽闪过一声霹雳,将屋檐下的光影亮了又暗。小李勾着嘎瘦的腰肢站在吴全有身边,头埋得只看见脖子后的两粒颈骨。
那歪瓜裂枣的婴儿小褂被雷声震得一晃,就好似那不知名儿的小脏东西命运飘摇。
天钦皇帝进宫才几个月,那小东西的褂子眼看也有些月份,显见得不是皇帝幸下的种。若然被揭发出去,不单是他陆安海自己要掉脑袋,连着上头的掌事也得受牵连。
吴全有抬头睇了眼对面房里的陆安海,把包袱撵回小李手里:“老东西,看他老了赏他个好差事,好存点私房混个全身进棺材。他倒是给脸不要脸。你给我好生盯着他,别一颗老鼠坏了一锅粥,该是你的回头还是你的。”
小李子被看穿心思,尴尬忐忑,连连哈腰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壹陆』殿下央好
前二年江南接连旱涝,田间稻谷颗粒无收,桑农倾家赔本,隆丰皇帝回天乏术,心力交瘁英年早薨。今朝天钦皇帝登基,开元便是风调雨顺,不仅如此,朝廷还帮桑农揽下来一笔大买卖——大胡子绿眼睛的西洋人看重了大奕王朝富丽多彩的绸缎,一口气订购去几百万两。此举不仅解决了桑农与织造的销路,也给国库增加了不少收入。
听说江南百姓纷纷写诗谱曲颂赞皇帝,江南总督还把当地民间的一些歌谣辞赋上表进宫。养心殿的龙案上,年轻的万岁爷楚昂翻阅着奏折,一向清贵冷淡的面庞上难得晕开轻浅笑意。
老太监张福怀抱拂尘立在一旁,也忍不住慈眉善目地跟着扯嘴角。
恰逢张贵妃领着楚池进来请安,二岁的楚池缠着父皇去景仁宫给自己讲故事。
这阵子因着一场法事,宫中气氛绷得紧张兮兮。孙皇后怕那不干净的夜里又来搅扰儿子,便把楚邹放去他父皇身边,好让龙威震慑。皇后是江南小户出生,万事总脱不开那市井人家的细腻框条,左右近日朝政繁忙,皇帝也就随了她的心思,把小儿子留在乾清宫里看管。一连气算起来,得有半个月没去后宫了,楚昂因此欣然前往。
景仁宫里灯火橙橙,小公主楚池显得特别高兴。她不像她小四哥楚邹,楚邹惯用两眼默观人群,并且从不主动开口表达,也懒于与人争执。她是会讨这要那的,一会儿央父皇给自己梳辫子,一会儿又倚着父皇剥果仁,生得是娇妍欲滴,金枝玉叶,小红唇向上一撅,便叫人无法拒绝。
楚昂穿一袭玄色绫罗缎行龙常袍,头戴乌纱翼善冠,英挺的面庞在灯火映照下显得别样柔和,只由着她去折腾。
张贵妃在旁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缱绻这宛如一家三口的短暂错觉。给楚池喂了一小口红米粥,又亲自剥起虾仁。
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琳琅的菜肴,大半部分都是对着皇帝胃口的,偏就有那么些像是有意无意地为自己准备。张贵妃对陆安海是赏识的,这个老太监乍看不起眼,却把各宫主子的喜好全看进了眼里。
自从进宫后,她在饮食用度上就已变得十分小心,不料却还是被他挑出了精髓。她对他并不招揽巴结,但也赏过两回金叶子,为的是日后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在高汤中起捞的虾仁,清淡却自有一分甘甜味道,让人不会特别渴望,却又能一直不倦地吃下去。这像极了孙皇后,虽然柔和没有棱角,但是却真真正正地把眼前这个男人培养成了她自己的丈夫。他这样坐在这里,身上也都脱不开她孙香宁的影子,让人永远明白她才是他真正的主位,而旁的都只是暂时借用。
张贵妃有些泛酸。她是从凤阳一带嫁进裕王府里的,先前没有听说过楚昂,只晓得是先皇后留下的孤子,一直不得势,被困在京。
嫁过来时除了对楚昂清贵的姿容震慑,其余并未有太大的感觉,渐渐相处后才一发不可收拾地爱慕到深沉。她是个娇纵热闹的性子,而他身上却散发着郁柔和冷薄,这样的冷让她沉迷。并不乐于表露自己的情感,却一点点润物细无声,让人渴望在他的侵润中融化和臣服。
心甘情愿。恨不能占为己有。
张贵妃凝着楚昂当了皇帝后愈加冷贵的英姿,把剥好的樰白虾仁够去他唇边,问他吃不吃。楚昂才启开薄唇,她又转而塞到了楚池的门牙里。
逗得楚池咔咔笑:“我母妃坏极了。”楚池捂着小嘴冲父皇眨眼睛。
楚昂侧过头看她。
张贵妃撅着红唇戏嗔:“想吃?看到了嘴边的又掠过去,去到了别人的嘴里,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楚昂顷刻便了然她的话中深意。她的景仁宫是东六宫离着自己最近的,前些日子去施淑妃处、去殷德妃处,每每路过她这儿,却都不曾进来。官贵大户人家长大起来的性子,就是有那么点爱拿乔撒娇,使些女人家的小性子,他也不管她,漠然地纵着。
替她扯了扯微绷开的衣襟:“雨露均沾,岂容你一人胡闹。”
那语气不阴不柔,清长的指骨从她耳垂上掠过,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存心的撩…拨,带着几分故纵欲擒的味道
张贵妃的呼吸都紧了,眉间瞬时旖旎:“今晚留不留下来?
他声音低低,眼眸如炬:“你说呢。”
悉簌簌,宫人们连忙识相地悄悄退出去。
她扑到他怀里,他搂着她的腰肢,她只够到他肩膀稍往上的高度,这样搂的距离刚刚好。错乱无章地含着她鬓间的碎发,一边就往内殿的床榻倒退,忽而撩开她的马面裙,硬朗身躯便将她轧倒在身后的锦褥上。
她“嗯”地一声轻吟,忽觉裙下一凉,连忙推挡道:“等一下。”
他挑眉含谑:“怎么,又要与朕玩些甚么花样?”
那么冷酷与霸道,她只愿即刻万劫不复地死在他怀里。
张贵妃双颊羞嗔着,她不晓得楚昂在孙香宁那里是否粗曝还是温柔又或体恤,然而他在自己这里却是带着些桀骜不驯的。羞赧地捶了他一拳,往身旁一看。
楚昂微一侧目,才看清是二岁半的小公主楚池。小家伙不晓得几时吃饱困倦了,竟跑进母妃的榻上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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