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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嫡杀-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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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古板与坚持早是人所尽知,当下听到这要求,瑾王并未生出被冒犯的恼怒。他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离开,便趁势说道:“既是如此,臣弟告退。”
说罢,他刚要挪步,却觉得双腿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他试着强行挪动了一下,却立即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连腰畔的玉饰等物都跌落到了数步之外。
宣长昊一直在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也着了道,并且惊异的表情不似作伪,立即判断出下手的另有其人。只是,若非瑾王,又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天子寢殿动手?
临亲王看瑾王摔倒,却是疑惑不已。他下意识地将要将这侄子扶起,不想身体只微微一动,忽然也支撑不住,软软倾在一边。虽然及时扶住了案几不至跌坐下去,但却仍旧无法动弹,更无法重新站起。
先行摔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宣长昊。迎着他们审视的目光,宣长昊刚待说话,却听殿外传来一个娇柔又不失恭谨的声音:“陛下,奴婢送宵夜过来了。”
屋内情势未明,宣长昊想也不想便要拒绝,但平日总是要得到许可才敢进屋的宫人,今天却是格外大胆,说完就直接走进殿内。
进来的这女子身材微丰,脸蛋稍圆,透着一种圆润的讨喜劲儿。她正是年前在腊八宫宴时为明华容引路的芳舞,年后被调来乾清殿侍候。宣长昊平日觉得这婢女温柔寡言,用着倒也顺心,但此际再看到她讨喜的面孔,他的整颗心却不由自主往下一沉。
芳舞像是没看到临亲王与瑾王的异样似的,依旧恭顺万千地将宵夜食盒放到桌上,将碧玉粳米粥与几碟精致小菜端出,又柔声说道:“陛下,这粥里加了大补的药材,若是凉了却会失了药性,陛下还请尽快用了它。”
说罢,她将粥碗端起,款款往宣长昊面前一递。
宣长昊当然不可能去接,事实上,他现在单是维持着站姿便已十分吃力。
见他不动,芳舞眼中掠过一抹异色,口中却说道:“陛下莫非是不想动么?那便由奴婢来喂您可好?”
她对宣长昊眼中的厉色视若无睹,竟当真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清透润腻的清粥,在唇边吹了一吹,作势要喂到宣长昊嘴边。
“陛下,您怎么不吃呢?您成日忙于公务,若不能保重龙体,设或有个闪失,可教天下的黎民百姓如何自处?陛下——”
芳舞造作的言语尚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个有些苍老、却是极有威仪的声音:“为人奴婢者,当以上意为尊。陛下既然不想吃,你就不该再多嘴。”
适才还一脸柔媚笑意的芳舞,听了这话一下子变得低眉顺眼:“主人教训得是,奴婢僭越了。”
但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屋内三人却是表情各异。瑾王大吃一惊又迷惑不解,临亲王震惊之余眼神变幻莫定,宣长昊则是不加掩饰地涌出杀机,一字一顿说道:“白孟连!”
“陛下好耳力,正是微臣。”随着貌似谦和实则挑衅的声音,一名年过六旬,两鬓斑斑的老者自殿外悠然而入,赫然正是去而复返的白孟连。
打量着面沉如水的宣长昊,他抚须笑道:“陛下是否在想心腹援兵为何还未出现?微臣劝陛下不必再等了,你所倚仗的雷松雷大人,并九龙司那几条只会在暗处窥伺的毒蛇,已经被微臣全部拔除了。而你们亦通通中了微臣命人放在香炉内的软筋散香,十二个时辰之内休想再动弹半根指头。”
闻言,宣长昊眼瞳猛然一缩。雷松的身手在朝中武将中可名跻前三,罕有敌手。而九龙司的部下们皆以秘法训练,实力亦是远胜寻常武人。白孟连连雷松都能轻易除去,且还能买通宫人暗中投放迷香,可想而知其实力该是何等惊人!
白孟连却故意将宣长昊的震惊曲解为不信,遂名为解释,实为炫耀打击地说道:“难道陛下不相信微臣的话么?也罢,所谓眼见为实,就请陛下亲自看一上看——阿洛,把东西拿进来。”
“是!”殿外立即有人应了一声,快速走了进来。当此人身形完全显露在灯光下时,一直在暗自分析局势的瑾王突然惊呼道:“你——你是——”
见他如此反应,白孟连笑意愈深,道:“莫非王爷认得此人 ?'…3uww'他不过是我一个小小的护院家丁罢了,竟然能得王爷青眼,实在是他的福份。阿洛,你还不快谢过王爷的知遇之恩。”
被称做阿洛的那男子走了过来,只见他样貌平平,却是书卷气极浓。瘦长的身体包裹在黑色劲装之中,若非腰畔还别着佩剑,眉宇间尚有杀伐之色,单看容貌活脱脱便是个普通文士。
他依言上来向瑾王行了一礼,恭声说道:“向来在王府多承王爷厚爱,但相爷于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早已决定追随相爷一生。王爷的赏誉称赞,在下只有心领了。”
先前离得稍远时,瑾王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只盼自己是错认了。现在对方就在他四五步开外,连下颔的黑痣都看得一清二楚,不是追随他六七年的智囊洛先生又是谁!刹那之间,瑾王心头雪亮,惊怒交加地喝道:“原来你是白家的人!”
阿洛若无其事地答道:“万事皆有先来后到,王爷抬举在下本就在相爷之前,您也就怨不得什么了。”
说罢,他不再理会瑾王,将手心向上一翻,平平向宣长昊递去,道:“陛下请看。”
他掌心托着几条穗子,皆以玄色丝线配金线打成,最上面那一条间夹玉珠,看上去雍华贵气,正是九龙司专用的绣春刀刀鞘上配的剑穗。夹有玉珠的那条,却正是统领雷松所佩。
目光在阿洛掌间匆匆扫过,宣长昊抬眼向白孟连看去,眼神凌厉无匹,语气亦不再若平日那般粉饰太平:“白孟连,杀死皇家亲卫,你是想要谋逆么?”
“陛下言重了,微臣自幼饱读诗书,岂能不知这是被唾骂千古的下场。微臣只是觉得,您好大喜功,嗜杀酷虐,实在不适合再坐在皇位上。相比起您来,昭庆需要另一位明君。为解救天下苍生,说不得,只好由微臣来做这恶人了。”说起这些信口雌黄的话来,白孟连从容不迫,面不改色,流利得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听罢他的话,宣长昊尚未有所反应,一旁的瑾王再度失态轻噫了一声,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止住了险些冲口而出的话语,但他死死落在白孟连身上、又是迟疑又是炽烈的目光,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见状,白孟连笑了一笑,说道:“王爷是不是想问微臣,现在是否在履行当初的密约?”
闻言,瑾王下意识地看了宣长昊一眼,尚未决定要不要承认,便听白孟连笑叹道:“王爷啊王爷,你一世人如其名,谨小慎微,步步如覆薄冰,都到了这关头,你还是怕落口实,不肯承认么?不过,无论你承不承认,结果都不会改变。你们今天——统统会死在这里!”
霎时间,殿内的温度仿佛因这肃杀的话语而降低了几分,瑾王面色一变,旋即斥道:“白孟连,你胆大妄为以下犯上,甚至想连本王也攀扯下水么?你不过一介文官而已,根本摸不到兵权,就算请来个把江湖人士,难道就能左右局势么?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或许陛下尚能赐你一具全尸!”眼见局势不对,他便决定要和白孟连划清界限,先谋脱身,再谈其他,绝不能就此承认自己的野心。
但白孟连听了这话却是笑着连连摇头:“王爷这时才想来撇清干系,不嫌太迟了么?实不相瞒,微臣今日调度的人手,都是王爷一手调教出来的。要在帝京隐藏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可是大不容易啊,也亏了王爷多年来的步步为营,如今倒让微臣捡了个现成便宜。”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瑾王,白孟连冷笑一声,说道:“难道王爷以为我让阿洛跟着你,只是为了监视?阿洛本就是武道高手,跟在你身边的这七八年里,早将你的老底都摸得一清二楚!你生怕事泄后被追查到,所以训练亲兵的事从不亲自露面,皆是假手他人,全凭信物为证。只消将你的信物取到手,何愁不能调度他们!”
闻言,瑾王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攥紧了一般,疼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多年来他煞费苦心蓄养的这一支秘密亲兵,难道就这么轻易交待在白孟连手里了吗?他将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调查得明明白白,表面上却是装得若无其事,甚至还假意与自己结盟,当真是心机深沉!其罪可诛!只是现在自己已失去了大半力量,该怎么才能炮制他?对了——宣长昊!
想到这里,瑾王立即强忍心痛,大声说道:“白孟连,你数度污蔑于本王,是想在陛下面前陷本王于不义么?——皇兄,臣弟可以起誓、这逆贼说的全是假话!其目的只在于要离间你我的兄弟情份!皇兄你——”
“够了!”宣长昊再看不下去他的惺惺作态,沉声喝断:“宣子瑕,难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天衣无缝?你的野心朕早已知晓,只是暂且隐而未发罢了!”
此言一出,不单是瑾王面色大变,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临亲王亦是十分惊讶,不禁问道:“陛下也知道他有不臣之心?”
“不错,难道九叔也知道?”
“……今日白孟连密报微臣,说瑾王怀有贰心,不日便会有逼宫之举。虽然他给微臣看了些证据,但微臣并无十足把握,且因时间紧迫来不及调查,便一直犹豫到现在才入宫禀报。”说到这里,临亲王不由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白孟连一眼,又向宣长昊看去。恰好宣长昊也正是若有所思,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心中都生出了同一个疑问:白孟连向临亲王告密是何用意?难道只是为了掩饰他才是那个逼宫者么?
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疑问,白孟连叹道:“九王爷,你虽是铁面无情,却终究是少了几分通融圆滑,听到我的密报后,难道你当真没有动过半点心思?不如我就挑明了吧——九王爷,寻常皇家子弟若处在你这般位置上,得知这个消息后肯定会认为自己距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你只要暗中布置,先等到瑾王动手杀了陛下,自己再以大义之名除去瑾王,届时宣家的男丁,可不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么,王位唾手可得!可惜你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一切对陛下和盘托出,我得知你准备连夜入宫后,便猜到了你的想法。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等下去浪费时间,与其等陛下发难,倒不如趁早动手,还能抢个先机。”
他的话看似简单,细细一想却是教人汗流浃背:如果临亲王当真起意想要坐收渔利,待宣长昊与瑾王自相残杀后再动手,那么最终笑到最后的只会是白孟连这个渔翁!他利诱挑拔,坐视他们手足相残,即便有人胜出,也必定是元气大伤,那时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了最终活下来的那个,再将一切都笑纳囊中。
但宣长昊在为白孟连的老谋深算心惊之余,却是仍有不解:“你说朕会发难,是何意思?”
“陛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此时您若再一昧推托,岂不与瑾王那个无胆小人一样了?”白孟连嘲讽地看了一眼被打击过度,愣愣坐在那里,久久不曾说话的瑾王,说道:“陛下在赵家安排了人,辣手杀死了我那可怜的女儿与外孙女,不正是因为洞悉了瑾王的野心、想将他与我都连根拔除么?我想陛下大概是尚无把握将我们一举拿下,所以才想到这离心之计,打算徐徐图之吧。陛下有耐心慢慢钝刀割肉,我却是受不了那苦楚,不愿做砧板上的肉,说不得,只得提前动手了。”
听了这话,宣长昊稍一思索,便知道白孟连是误会了,他误以为白氏母女是死在自己手上,并由此推断出自己已准备向他们下手,所以才会发难。只是事已至此,他认为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并不打算告诉白孟连,她们的死其实与自己无关。
这时,却听内殿传来一个清泠如白玉相击,冷冽而又优美的声音:“白丞相,你提前动手真只是为了自保?难道不是为了掩饰些什么?”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白孟连目中厉光一现,立即向芳舞看了过去。芳舞立即跪下禀道:“主子,明华容在您与临亲王过来之前便到了乾清宫,只是适才外间人多眼杂,奴婢怕引人注意,再加上想着她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便没有及时禀报,还望主子宽恕。”
“哼,罢了!你说得不错,一个乡下丫头又掀得起什么浪来。”虽然儿子白文启之前说过明华容这丫头不可小窥,自己也曾见过她一面,但白孟连始终认为,一个小丫头片子,纵然有几分心机,也是上不得台面的闺阁手段罢了,根本不足为虑。适才他生气,只是因为觉得眼线办事不力而已。
当下,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缓步而出的明华容,见她神情闲适从容,怀里甚至还抱着一只白猫,仿佛目下面对的不是足以将挨到边的人统统吞没绞碎的争斗旋涡,只不过是在花园闲庭信步而已,他心内不禁开始重新评估这少女,但却依旧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冷笑了一声:“自己出来也算识趣,省得等下阿洛还要进去动手。”
听到这杀气腾腾的话,明华容仍旧面不改色,反而微微抬头,朗声问道:“白丞相,你出其不意,兵行险着,想要一夕之间令这江山易主,确是好胆识,好手段。只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你又何必找些借口,为何不索性承认了?”
白孟连原本自恃身份,不待与她多说话,但听罢之后,却不由自主问道:“老夫要承认什么?”
明华容微微一笑,迎着他的探究眼神说道:“自然是——你三年前刺杀昶太子,却仍未能如愿将想要扶持的人送上皇位,所以心心念念,想要再重来一次。”
此言一出,纵然宣长昊等仍在为目下处境担忧,苦思冥想寻找对策,亦是忍不住心头剧震,开始寻思这话有几分可信、而白孟连当初想要扶持的到底是哪一个皇子。
白孟连的眼神变得十分森寒。他死死盯着明华容,冷冷说道:“小丫头,你在胡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么?”明华容讶然地偏了偏头,显出一副悔不自胜的模样:“大概真是错了呢——说不定,白丞相想要掩饰的其实是二十多年前的那桩旧事吧,毕竟,你刺杀昶太子之事虽然离得比较近,但却隐瞒得最好,少有人知。但二十多年前,你设计景晟当时的皇子妃、后来的皇后撞见酒醉的太上皇,以致让他们有了一段不清不白的过往,这件事知道的人却是不少。令公子白文启之所以在明府投毒,一气毒杀三十多名下人,也正是因为不想走漏风声,以免被有心人猜出端倪。”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落在旁人耳中却不啻于深冬惊雷。宣长昊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立即追问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自然是实话,正是白思兰亲口告诉我的,只不过有些节点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所以我试着推测了一下,恰好白丞相在这里,我便说上一说,你来看看准是不准。”明华容目中锐芒微动,说道,“二十余年前,太上皇即位后对白丞相的父亲不大恭敬,于是便触怒了白丞相这好儿子,想替父亲出一出气。但不知怎的,白丞相竟将主意打到了前来我国出使的皇子妃头上。只是,虽然最终与这可怜的皇子妃有了首尾的是太上皇,但依我看来,白丞相想将之拖下水的另有其人,因为白思兰恰好目睹了那件事。据她说,当时那皇子妃去到的偏殿里,已有一名皇族少年,但可惜的是,她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说到这里,明华容向白孟连勾唇一笑,道:“不过这并不要紧,历来别国造访的都是下臣,难得来一位皇子,宫人们自是印象深刻。我问了长公主殿内的徐公公,恰好他当年便曾在宴会上当值,告诉了我许多细节,包括一件事——临亲王,请问七月初九,可是令堂的忌日?而每年的这一天,您都会到她的故居处祭拜?”
“不错。”
“那请问您是否还记得,当年景晟的皇子携同皇子妃一起造访我国、大设宫宴那日,是否正是七月初九?”顿了顿,明华容又提醒了一句:“那位皇子妃貌若天人,美丽不可方物,据说只要见过她一面的人便再也忘不了她。”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临亲王皱眉回想片刻,果然慢慢记了起来:“不错,本王十四岁那年,景晟确实有位皇子携眷造访。为迎接他们设办宫宴那日,正是本王母妃忌日。因为她已死去多年,早被人忘却,所以一直都是本王一人到旧殿祭拜。那日恰逢国宴,本王便提早退席,前往旧殿。本王焚香祭祝完毕,预备离开之际,确是遇上了一位极美的女子。”
临亲王向来不好声色,至今未娶,亦从未称赞过谁的容色。他既说那皇子妃极美,那便是相当美丽了。随着回忆,那名弱不胜衣,美丽得连日月星辰都为之黯淡无光的女子恍然又浮现在脑海中,教临亲王不自觉和缓了神色,却又在想及某事的时候,狠狠皱起了眉头:“那位景晟皇子妃说是坐得有些闷了,出来醒酒散步,来到偏殿后那引路的宫人却不知所踪。本王问明白她的身份后,为了避嫌没有多待,只是告诉她莫要再往前走,且稍等一等,本王会另寻宫人来带她回去。但离开偏殿后,本王忽然神思恍惚,十分难受,只得喝了一碗安神汤药,尚未来得及嘱咐宫人便睡着了,等再醒过来时已是隔天。”
说到这里,临亲王不觉顿了一顿。当年出事时他年纪尚小,便没有深思,后来此事不再有人提起,渐渐的便被淹没在时光里。现在再度回想起来,才惊觉颇有几分蹊跷。而旁听者亦皆是若有所思。
将众人神情一一尽入眼底,明华容淡声说道:“临亲王,您在令堂忌日时会独自到旧殿祭拜的事宫中人尽皆知,而且,您母妃的旧殿距国宴所用的大殿颇有一段距离吧,皇子妃若无有心人带路,是断然走不到那里的。这个刻意将皇子妃引到偏殿的人,既能将手伸到宫中指派宫娥,自然也一定知道您的习惯。他明知您在偏殿,却还特意将皇子妃引诱过去,个中用意,不言自明。只不过,这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您是位真正的君子,面对这绝世美人依旧坐怀不乱。反倒是误打误撞、同样来到偏殿的太上皇上了钩。不过,此事却还有一个疑点:虽然太上皇颇有风流之名,但皇子妃身份何等尊贵,他又怎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来?我一度对这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刚才听临亲王说,您离开偏殿后身体有异,才恍然大悟——白丞相,看来你对迷药之流甚有心得,二十多年前,你正是像今天这样在偏殿内投下了迷香吧。只不过,当时你投放的是催情类的迷药,今天放的却是让人手足瘫软浑身乏力之物。”
听到这里,临亲王不禁对白孟连怒目而视。宣长昊则是更加忌惮其心机深沉,同时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担忧:明华容知道了这些皇室秘辛,向来最为维护皇室尊严脸面的九叔还能容许她活在世上么?
但被她直指其名的白孟连,听后却冷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伶牙利齿,但你以为胡言乱语捏造些故事,就能令老夫有所顾忌么?未免太过天真了!不过,你为了构陷老夫,竟敢连太上皇也要攀扯,老夫不知是该嘲笑你无知狂妄,还是该说你大胆包天。”
见他矢口否认,明华容笑了一笑,又道:“白丞相何必敢做不敢当,你以为此事天衣无缝,无迹可寻么?但我曾听一位宫中旧人说,以前太上皇刚登基时最爱召见他国使臣,借以彰显我大国风范。但自二十多年前,景晟皇子造访之后,他忽然便对这些失去了兴趣。若非事出有因,太上皇又怎会忽然转了性子?再者——白丞相,你女儿曾说过,你当年设下此计的初心是为了报复太上皇。但你预备将其引入圈套的,却又是临亲王。这二者之间看似矛盾,但稍一推断,答案便呼之欲出了。白丞相,你当年其实是想拿住临亲王一个大把柄,迫使他不得不听从你的安排行事吧。与景晟皇子妃有染之事非同小可,纵然临亲王君子坦荡,也绝不可能再对第三个人提起。届时你要操纵他给太上皇添堵添乱,甚是易如反掌。”
她每说一句话,白孟连的神情便往下沉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表情。他定定看了明华容片刻,突然冷笑出声:“好,好,好!没想到明守靖那酸腐无用的废物竟生了你这么个千伶百俐的女儿!这些事情老夫从未向人提起,你却仅凭一点蛛丝蚂迹就统统猜了出来,实在是个聪明人!”
他虽然口称明华容聪明过人,但脸上却带着腾腾杀气,让人一看便知道明华容已踩到了他绝不愿意让人碰触的部分,令他动了杀机。
但明华容却是恍若未觉,缓声说道:“当年算计未成,想必令你很是耿耿于怀吧?我记得白家以前虽然也是书香世家,显赫无比,但终究未像这一代权势滔天,甚至可以左右朝政。在听白思兰说过这些旧事后,我忍不住便想,你是否因为害怕这件事被人翻出来清算旧账,所以才拼了命一样去攫取得更多权力,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更多安全感?”
白孟连原本虽然起了杀心,但终究未曾失态。现下听了这些话,却是双眉倒竖,厉声说道:“阿洛,杀了这贱种!”
“是!”阿洛虽然也是听得心惊,但听见主子有令,立即便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抽出佩剑,立即向明华容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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