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惆怅客-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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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云汉使已在她身后伏击，此时一把长剑向着沈宛娇弱的身子砍了过去，沈宛无法招架，登时暴露在重重剑影之下。

　　　　沈宛心中一寒，以为今日难逃此劫，忽见一道影子苍鹰般横掠而来，然后两把长剑十字交错，摩擦出点点火花——碧血如花，零落未央，那一剑虽未伤到沈宛，却还是见了血。

　　　　云汉使面色一变，交睫之际，一柄乌光长剑荡起千重寒光激射而至，这一势轻灵迅捷，如烟腾秋壑，甚觉飘渺，云汉使畏其锋芒灵幻，只得飘身而退，同时宝剑卷舞，也将敌人逼退。

　　　　那玄衣人一个跟斗倒翻回来，忽然一柄剑杵在地上，单膝跪下，左手捂住了肋下，一掌白皙英俊的脸上早已冷汗涔涔，却犹自玩世不恭地笑着。

　　　　“席公子，你受伤了！”沈剑轩急忙将他扶起，殷切询问，席锋扬则挑眉笑笑：“沈伯父，这点小伤不碍事，给我挠痒痒都不够格。”

　　　　沈宛呆立当场，俏生生的脸上早已泪痕宛然——她从未想过，席锋扬为了自己，居然可以如此不顾性命。一直以来，自己却从为给过他好脸色，可是他总是笑嘻嘻地任由自己打骂奚落，从来也没有生气过。一时间，她心中百感交集，感动，愧疚，交织不休，一一点点化作星芒般的泪水，打湿了她的眼瞳。

　　　　沈剑轩见女儿流露出这样的柔情，摇头轻叹，席锋扬却笑道：“沈姑娘，你为我流眼泪，我真是太高兴了，若能换得你的一滴眼泪，就算让我流尽身上的血，我也愿意。”

　　　　沈宛擦干眼泪，啐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正经，我才没有为你哭，只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睛。”

　　　　席锋扬洒然一笑，虽然受了不轻的伤，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就差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

　　　　忽然，一声暴喝传入耳中，沈剑轩循声望去，只见洪大海捂着双目大声嘶吼，指缝间鲜血迸流，却是谢青迦用药粉弄伤了他的眼睛。

　　　　沈剑轩对沈宛道：“宛儿，照顾好席公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住洪大海，见他眼眶乌黑，显是中了毒砂，当即给他喂下一颗丹药，洪大海知道来人是沈剑轩，道：“二哥，这事你别管。”

　　　　沈剑轩情知洪大海为顾全兄弟情义，纵然吃了亏，也不能向谢青迦报复，当下正色道：“六弟，我与她迟早都要做个了结，这是哥哥的家务事，你别插手才是。”

　　　　洪大海还要说些什么，却已被赵无极拉了过来，赵无极见沈剑轩夫妻二人，眉头一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拉了洪大海退到一旁，给他疗伤。

　　　　周围刀光剑影，寒光如雪，沈剑轩与谢青迦，却仿佛两座孤峰，立于潇潇楚雨之中，隔云而望。

　　　　沈剑轩深沉的眼眸如同一口古井，波澜不兴，“你罪孽已深，何苦再帮着天尊宫助纣为虐。”

　　　　谢青迦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在你的眼里，我这一辈子都是妖女，既然是妖女，自然要做坏事了，你几时见过妖女大发慈悲的。当年若非你这群兄弟出言挑拨，我们夫妻二人又怎会弄到如斯地步。”

　　　　深剑轩苦笑道：“错不在别人，而在你自己，你若不用毒害人，滥杀无辜，为夫又怎会与你恩断义绝？”

　　　　谢青迦眸色一冷，反唇相讥：“反正你已认定我是妖女，不管我做什么，都入不了你这正道大侠的法眼，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去求得你的一丝怜悯，我毒后这一生从不求人，更不需要你的宽恕。”

　　　　沈剑轩道：“你莫要逼我！”

　　　　谢青迦不依不饶，“怎么，你想杀我吗，只要我这个身为毒后的妻子活在世上一天，都是对你无量剑客的一种侮辱。别忘了，你我早已恩断义绝，若非你是宛儿的爹爹，我早已将你杀了。”

　　　　沈剑轩霎时间如遭雷劈，眼神霍然雪亮，喃喃：“你你真的这般绝情，这般恨我，恨不得要杀了我！”

　　　　谢青迦凄然道：“不错，今日我们之间便做一个了解，再拖下去，我就要疯了。”她长笑一声，束发披散，袍袖一挥，纤纤十指之上乌光闪烁，掌中竟腾起一股黑浊之气，向着沈剑轩催逼过去。

　　　　沈剑轩未料谢青迦居然真的痛下杀手，虽然出剑抵御，然而剑法散乱，一退再退，心里却始终想着那个问题。

　　　　谢青迦一掌快过已掌，专走偏锋，凌厉飘忽，犹如鬼魅，这是毒后的绝技赤炼神掌，掌风带毒，哪怕被扫到一点，都会毒发而死。

　　　　沈剑轩躲过数招之后，心下一横：“既然她这般绝情，我又何必顾念旧情，她不知悔改，我也只有废去她的武功，再行引导。”想至此，他精神一震，长剑迎风抖开，剑光如水，纵横交织，霎时间封住了谢青迦掌中毒气。

　　　　谢青迦攻势一滞，就看到沈剑轩已将无量神剑施展开来，一招“群鬼辟易”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银色光弧，攻势凌厉狂放，这一招虽然高明，但谢青迦亦是武学高手，只需轻轻一旋身便可闪开，忽然间，她张开双臂，身子往前一迎，脸上却是一种恍惚而宁静的笑容，眼中再无先前那般狠厉决绝之色，尽是一片深情和温柔。

　　　　沈剑轩大惊失色，待要收剑已经来不及，鲜血如花，突兀地开在谢青迦的衣襟之上，她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如同一朵被人连根拔起的野花，跌入沈剑轩怀中。

　　　　风在耳畔呼啸，沈剑轩只觉得手心触碰到温热的鲜血，低下头，就看到怀中妻子苍白如纸的脸颊，他失声惊呼：“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你还怪我吗？你还恨我吗？”谢青迦死死地抓住沈剑轩的衣襟，眼神雪亮，“我以为我的血能还清一切，不知道你咳咳你还会让我重新做你的妻子吗？”

　　　　深剑轩哀恸至极，泪水纵横，嘶声道：“你怎么这么傻啊，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妻子。你又何必这样！”

　　　　谢青迦虚弱地笑了笑，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之情，“我知道，如果我不死，我们的结一辈子都解不开，你是正道大侠，根本不能接受一个妖女成为你的妻子，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永远记住我，永远把我当成你的妻子。”

　　　　深剑轩的手抵在她的背心，给她渡入真气，却发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身子越来越冷。她的生命，已如同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

　　　　谢青迦紧紧握着沈剑轩的手，道：“宛儿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沈剑轩面色一紧，道：“你你竟然早知道了？”

　　　　“你以为骗了我，到头来却是我骗了你。”她艰难地咳嗽了两声，续道：“宛儿是我的好孩子，以前我是放心不下她，如今她有了好归宿，我也可以安心地走了，你答应我，要好好疼爱宛儿，她永远都是你我的女儿。”

　　　　沈剑轩点头，谢青迦看着他仿佛瞬间苍老的脸，低声喃喃：“我们怨了一辈子，到头来，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相公，还记得你当年写给我的雨霖铃吗，我每天每天都要去吟颂它，就好像每天都能和你一起回到以前的日子，相公，相公”

第53章　人间空唱雨霖铃（3）（）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犹如一首断弦的乐曲，弹碎了心扉沈剑轩抱住妻子，失声痛哭，等到沈宛跑过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画面，只觉得天地忽然倒转，再也站立不稳，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宽阔的怀中中，睁开朦胧的泪眼，就看到了容若，他眉间的刻痕犹如刀刻，仿佛比自己还要伤心。

　　　　此时她再也没有顾忌，就扑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单薄的身躯瑟瑟颤抖，夜空，也似乎在她的哭声中裂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扎在容若的心里，让他深切地感受着她心中的痛。

　　　　剧变斗生，天尊宫主和杨镇枭本已斗到关键时刻，天尊宫主占了上风，再过片刻，杨镇枭毕会败在她的手中，可天尊宫主却忽然收手，疾步走来，见到谢青迦已经冰冷的尸体，突然嘶声狂笑：“哈哈哈沈剑轩，这就是你种下的孽。你自诩为正派大侠，到头来，你的妻子却还是因你而死！”

　　　　“妖妇，你说什么！”赵无极脾气最怒，见到二哥搂着亡妻的样子，知道他的心已经碎了，天尊宫主却在此刻说风凉话，他当即怒不可遏，喝道：“看到人家夫妻生离死别，你很开心吗，你这人可真是可恶至极。”

　　　　“闭嘴！”天尊宫主眼中忽然腾起一股浓烈的杀气，身体微微颤抖，“毒后的死，沈剑轩固然罪不可恕，可是真正该杀该剐的，却是你们天理盟这些伪君子。毒后与沈剑轩本是恩爱夫妻，若非你们介意毒后的身份，给她扣上妖女的头衔，沈剑轩又怎会抛弃她，她夫妻二人弄到如斯地步，全都拜你们所赐。哼，恐怕沈剑轩夫妇并非你们造就的第一对不幸之人。”

　　　　天尊宫主说到这里蓦地住口，看着谢青迦的尸身，眼中一片悲凉，凄然道：“毒后是我的至交好友，她的尸身，本应由我带回天尊宫火化供奉，可我知道，她始终是想死在你沈剑轩的怀里，始终想葬在你沈家祠堂，她为了你牺牲，你若还不肯接纳她，本宫也不会放过你。”说罢她拂袖转身，看着伏在容若怀中嘤嘤哭泣的沈宛，皱眉叹道：“沈姑娘本是个好女孩，只可惜，却是天理盟的人。”她目光飘忽，有意无意地看向容若，似在叹息，又似责备，容若心中正自奇怪，抬首之际，已看到天尊宫主飘然远走，身影早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天尊宫一众人马也已悉数撤退，只留下满地狼藉，被长风野草渐渐淹没。

　　　　良久，泪水已在沈剑轩的脸上风干，他解下自己的斗篷，将谢青迦的尸身裹住，温柔地抱了起来，仿佛她怀里的人只是睡着了，他生怕将她吵醒。

　　　　“众位兄弟，如今天尊宫之事已了，我也要赶快将内子火化，然后将她的骨灰带回湖州老家的祠堂里供奉。”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天理盟众人和各派掌门见到沈剑轩这个样子，无不同情，顾政颐走过去揽住他的肩，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沈剑轩又走到女儿身边，看着她那张被泪水模糊的小脸，怜惜地给她擦干眼泪，叹道：“宛儿，和爹回去吧，我们一起带着你娘的骨灰回老家。”

　　　　沈宛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容若一眼，发现他眼中亦充满了无声的创痛，她知道他也舍不得自己，他们之间，即使只是片刻的目光交流，也能清楚地明白彼此的心意。

　　　　容若只是轻轻道了一声保重，就看到沈宛被父亲拉走。沈剑轩看着容若的眼神始终是淡漠的，出于礼貌，容若本想向他问候，可却清楚地感受到沈剑轩身上的一丝敌意，便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纳兰公子。”沈剑轩轻轻唤了一声，容若急忙礼貌地抱拳一揖，沈剑轩道：“小女顽劣，近日给纳兰公子添了不少麻烦，老夫十分过意不去，回去之后老夫定当对小女严加管束。”

　　　　容若道：“伯父您客气了，我与宛儿”

　　　　谁知沈剑轩忽然截住了他的话，“公子出身贵胄人家，我们父女是江湖草莽，不敢高攀公子，今日一别，后会无期，公子好自珍重。”容若张口欲辩，谁知还未等他开口，沈剑轩竟拉着沈宛去了，一转眼已消失在众人眼前。

　　　　远处烟草萋萋，月华如水，沈宛纤弱的身影便如同风中的一朵飞蓬，转瞬即逝。

　　　　容若微微叹了一口气，收拾心情，见到正派人士忙忙碌碌地收拾残局，于是急忙跑过去向师父问安，却发现师父出神地望着远方苍茫的湖水，眉宇深锁，若有所思。

　　　　“师父”容若轻轻唤了一声，杨镇枭回过神来，见到容若，面色稍霁，笑道：“师父总算找到你了，见你平安无恙，回去也好向你爹娘交代。出来历练一番，就是不一样，师父听江湖上的朋友们夸奖你，面上也增光不少。”

　　　　容若欢喜地笑道：“还是师父您教导有方。这次出来遇到了好多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和师父秉烛夜谈。”

　　　　杨镇枭笑道：“尤其是你和沈姑娘的事情，要老老实实地给师父交代清楚。”

　　　　容若俊脸一红，低头不语，又想起了沈宛动人的笑靥，却觉得沈剑轩那一番话说得那么决绝，于是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恰好曹寅走过来，拍了一下容若的肩膀，又对杨镇枭见了礼，道：“杨师父，容若，此地事情已了，我们也赶快回京吧。你们不在的这段时日，京城里发生了好些大事。”

　　　　杨镇枭道：“子清说得对，这次江湖上的动乱，和鳌拜那斯也脱不了干系，这头老虎怕是睡足了，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接下来就要发威了。小皇帝一个人在京城，势单力薄，对付那头打老虎，怕是没什么胜算。”

　　　　容若正色道：“那我们事不宜迟，赶快动身回京，时间一晚，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于是曹寅整顿九门提督的兵马，容若与师父一起去天理盟众人商量营救顾贞观之策。顾政颐智计百出，已暗中派出跟踪好手追查天尊宫众人的行踪，探子来报，天尊宫一行人居然去了京城。顾贞观既被天尊宫主所掳，十有八九是去了京城，天理盟众当家一番商议之后，决定整顿人马后立刻前去京城救人。他们毕竟是江湖中人，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城里又有天理盟的另一个死敌鳌拜独揽大权，因此天理盟众人凡事都要小心谨慎，详加部署。

　　　　杨镇枭遂领着容若和曹寅向众人告别，然后策马而去，月落平湖，东方渐白，容若一身风尘，宿露湿衣，微微侧头之际，忽然飘到远处山峦上一个俏生生的影子，青色的衣衫在风中翻飞，舞尽满天香屑——竟是卢雨蝉。

　　　　原来她一直没有回去，一直守在这座山头，迎着夜色，默默怅望。

　　　　容若仰头，便看到她手里捧着一束青色的山花，她的笑，一如那未染尘埃的花朵，迎风浅颤，若有清愁。

　　　　低头之际，她似乎看到了容若，只是他们隔得太远，容若只看到那一抹影影绰绰的身影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他似乎听到了花瓣簌簌陨落的声音——那些青色的小花，映着空灵的月光悄悄飞来，在他的马蹄前落了一场缤纷的花雨。

　　　　有一朵小花恰好别在了容若的衣襟之上，纤细而孱弱，在月下发出玉石一般的光泽，仿佛一枚珍贵的胸针。容若对着那一抹青色的影子露出了一个阳光般和煦的笑容，心里默默地道：“卢姑娘，珍重。”

　　　　容若离开的这段时日，京城里着实发生了不少大事，苏克萨哈为了制衡鳌拜，便明疏上奏，恳请皇上亲政，打破了朝廷紧张的僵局，冲破了严酷的寂静。他这样做也是冒险，鳌拜已将他逼入死局，他也唯有做此困兽之斗，方有能力一搏。苏克萨哈奏请皇上亲政的本章一经公布，鳌拜和遏必隆就被将了一军。遏必隆向来软弱怕事，赶紧跟着请求皇上亲政，鳌拜不得已，只好也请了折子。然而康熙心里却明净得很，早已洞悉这些大臣们心中所想，便以年纪尚幼、天下事物繁殷、不能料理未由，驳了辅政大臣的折子。

　　　　康熙这样做也是明智之举，他素知鳌拜想要独揽大权，又岂会真心希望自己亲政，倘若自己真的应了，弄不好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遏制鳌拜的势力，反而会增加他的反叛之心，再说苏克萨哈的势力根本不能与鳌拜抗衡，遏必隆又是趋炎附势之徒，这三个辅政大臣各怀鬼胎，他非得小心应对，方能步步为营。

　　　　康熙本以为虽然苏克萨哈已被鳌拜逼入穷巷，但他毕竟是辅政大臣，就算鳌拜穷凶极恶，也不敢将他怎样，岂料他完全错了。鳌拜一狠心，联络死党国史院大学士班布尔善、兵部尚书葛褚哈、户部上疏马尔塞等人联袂上疏，参了苏克萨哈二十四条大罪，未经康熙同意，便将苏克萨哈正法。

　　　　苏克萨哈之死让朝中一切反对鳌拜的声音顿时销声匿迹，人人惶恐自危，就算是康熙，也不得不暂时将一切忍下。

　　　　这几日以来，康熙无时无刻不在盼着容若回来，每日早朝之后，他都会登上城楼的最高处，一个人默默眺望着远方，千里帝都，丹楼如霞，沉淀了所有的尊贵、繁华，犹如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静静地铺陈在康熙的眼前。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君临天下的喜悦，没有自由，没有快乐，他就如同一个被禁锢在王座上的傀儡，只能困在这紫金牢笼里，带着无限的向往，眺望着外面的世界。有的时候，他反倒羡慕容若那自由洒脱的情怀，可以策马奔腾江湖，登高抒怀，或是在烟云璧雨中掬一篷莲子，在折扇上写下一首绮丽的词章。

　　　　可是他知道，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写好了，他不得不接受宿命所赋予的一切，包括权利、荣耀、阴谋、斗争，为了肩头那一副重大的担子，他必须学会舍弃，舍弃自由、快乐，甚至是爱。

　　　　他还很年轻，可是却过早地体会到了身为帝王的悲哀，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与孤独，让人的灵魂都为之颤栗。如今，少年帝王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阳光照耀着金色的龙袍，朱紫藻绣，华贵无比，他默默闭上了眼睛，任浩荡的天风吹在脸上，感受着那一点点刺痛，迎着风，张开了双臂，仿佛等待着背后长出一双羽翼，载着他飞向蓝天。

　　　　急促的马蹄声自德胜门外传来，九重宫阙天门大开，康熙睁开眼睛，望着脚下一骑飞驰而来的身影，寂寞清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喃喃：“终于回来了。”

　　　　正午时分，康熙连午饭都没来得及用，便由小路子陪着，匆匆来了御书房，夏日午后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洒落，伴着铺天盖地的蝉鸣声，着实让人烦闷，康熙来回踱步，面色忽喜忽忧，一颗心竟似空空地悬着，不安感越来越强，他顺手拿起茶杯，谁知被烫了一下，当即一挥袖，将茶杯打翻在地，皱眉怒道：“小路子，茶这么热，想烫死朕吗！”

　　　　小路子连拍了自己几个巴掌，道：“主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康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敛去怒容，道：“罢了罢了，这不怪你，是朕心情太差。”他又望了一眼窗外，园中花卉灿烂，如锦似霞，可他却无心去欣赏，只是喃喃道：“曹寅来信说容若今日就会回来，怎的现在还不见他来。”

　　　　小路子劝慰道：“皇上您稍安勿躁，说不定纳兰公子一会就来了。白沙镇之行纳兰公子既找到了孔公主，又摆脱了鳌拜的追杀，回到家里，明珠和他夫人总得好好为纳兰公子接风洗尘，养足精神再来见皇上，才不会失了礼数。”

第54章　人间空唱雨霖铃（4）（）　
康熙一慌，顺手带倒了桌上的砚台，失声道：“怎会这样。”转而面色涨红，一双清亮的眼睛竟隐然充满了血色，握紧拳头，一拳击在桌上，怒道：“好个鳌拜，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容若又没犯法，他凭什么抓人。”

　　　　曹寅道：“明史一案皇上一力压了下来，鳌拜对此早有不满，容若多次得罪鳌拜，这一次鳌拜派人追杀容若不成，索性公然在城门外把我们拦了下来，说容若与明史案的主谋有所勾结，便以此明目派了他手下的亲信将我们悉数包围，他们人多势众，显然是早有预谋，而且而且据说容若一位叫顾贞观的好朋友不知怎的，居然落在了鳌拜的手里，鳌拜更以此要挟容若。容若进退两难，不得已，便束手就擒，被鳌拜押解入狱。”

　　　　康熙怒道：“鳌拜这老匹夫，眼中根本就没有朕，他明知容若是朕的好朋友，他这样做，根本就是想断了朕的羽翼。哼，没有朕的旨意，他敢胡作非为，朕这就下旨，让他放了容若。”

　　　　曹寅道：“皇上，单凭一道旨意，或许根本不能制衡鳌拜。那位顾贞观顾公子，确实与明史案有所牵连，鳌拜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以此要挟容若，逼他就范。皇上倘若要救容若，须当彻底解决明史案。”

　　　　康熙思索片刻，道：“子清，你说得有理。鳌拜想抓住这个痛脚不放，这一次，朕一定要逼他撒手。”

　　　　这时，御书房大门打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盈盈一礼，恭顺地道：“孔四贞给皇上请安。”康熙将那少女扶起，喜道：“孔公主快快免礼。”

　　　　这时孔四贞已换了一身公主的装束，旗装旗头，更显尊贵，然而红艳的胭脂却掩盖不了她脸上的苍白，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也微微肿了起来，几日不见，她已憔悴如斯，康熙看在眼里，心疼地道：“孔公主怎么不好好保重自己，公主是否有什么心事，不妨向朕吐露一二，让朕为公主解忧。”

　　　　孔四贞道：“承蒙皇上挂心，四贞感激不尽。四贞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赶快嫁到广西，与孙将军完婚。这样一来，明史一案也能有个了解，那些无辜的人不用流血，皇上也不会再未此事烦恼。如今京城里民怨沸腾，明史案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康熙眉间的阴霾一扫而空，笑道：“孔公主果然深明大义，朕真的要好好感谢公主，肯为朕解决这一道难题，只是这样一来，就要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