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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惆怅客-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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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安与马尔赛也和容若担心同样的问题,三个大营的将领俱是耿精忠的心腹,倘若处理不当,后果堪舆。
这两人都是皇上身边的心腹,皇上派他们随行,一来是保护容若和婉嫕的安全,二来为容若出谋划策。
荣安为人精细,考虑问题也最为周全,他见容若愁眉不展,便知他心中所想何事,于是面色郑重地说道:“大人心中的疑惑,或许属下能解答一二。”
容若邀他二人一同坐下,询问道:“荣统领但说无妨。”
荣安见他应允,说道:“如今靖南王被擒,王府的大权都落在了耿世子手里,世子是王爷的亲弟弟,才干本领并不在靖南王之下,那些军营里的将领们对耿世子心服口服。”
容若道:“不错,我知道,可他们敬重的是耿聚忠,就算耿聚忠成为我们的盟友,军营里的将领们仍会排斥我等朝廷中人。”
荣安道:“大人不要忘了,耿世子将来的身份可是额驸,倘若他与公主成了亲,那三个大营自然而然会归公主调配,所以为今之计,就是要让公主尽快完婚。”
容若听了他的话,良久无语,荣安看出了容若的心思,继续劝解道:“事有轻重缓急,还请大人三思。”
容若道:“婉嫕一个纤纤弱女,就算是身为公主,你以为那些大营们的将领会服她吗?”
马尔赛方才一直沉默,此刻突然开口道:“公主外表虽然柔弱,但心智坚韧,武功高强,光凭她以一己之力制服了靖南王,这份能耐便远非常人所及。”
“够了,不要再说了。”容若不再耐烦,拂袖道:“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公主,而并非让公主以身犯险。”
荣安道:“可公主嫁过来就已是犯了最大的险,如今只有险中求胜,我们才有一线生机,否则三藩大军内外夹攻,我们的兵马根本无从抵御。”
马尔赛道:“荣大人说的有理,还望大人三思。公主如此做也是为皇上分忧,况且公主此来的目的便是和亲,嫁给耿世子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容若登时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不错,婉嫕与耿聚忠成婚名正言顺,自己又有什么理由阻拦?
这一天迟早要来,婉嫕不可能永远只做一个待嫁的少女,她总会长大,总会舒展自己的羽翼。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再也不能将她捧在手心呵护了。
她会从他的世界里飞走,一去不回,最终停留在无法过境的沧海。
最后,容若还是无奈地妥协了,只是淡淡地道:“我还要问问公主的意见,倘若公主同意,大婚便尽快举行。”说完后他蓦然转身,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下,仿佛带了一副沉重的枷锁。
第144章 古戍烽烟迷斥堠(1)()
靖南王府动乱半月之后,王府世子耿聚忠奉命迎娶和硕柔嘉公主。
新婚的那一天,所有的典礼仪式,公主都老老实实地遵行了,在众人眼中,这位公主是如此美丽可人,温柔得体,行止没有丝毫差错。
喜轿抬进寝宫堂屋,额驸弯弓搭箭对着轿门底部连射三箭后,有人打开轿帘,公主一身茜素红装,披着红盖头,袅袅婷婷地被喜娘搀出轿子。
进新房时,她准确地接过内装五谷杂粮的红绸扎口的宝瓶,在全福太太的搀扶下,豪无磕绊地越过新房门槛上的那个马鞍。
坐帐时,她一动也不动地垂着头,任凭新郎拿秤杆挑下红盖头,任凭新郎从她头上摘下红绒花、插到喜神方向的南窗。随后,两人又在案前坐下,喝交杯酒、吃阿什不乌密,按规矩,新郎此后应出新房陪陪客。
看着她的丈夫出了新房,婉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空空的新房里,烛火照着她孤单的身影,仿佛她只是烛光下的一个精灵,下一刻就会忽然消失。
便在这时,窗外传来一缕笛声,幽幽荡荡,飘进她的心里。笛声凄清婉转,宛如微雨沾湿了桃花,冲淡了残红铅妆;又似新雪晕染了青苔,扫尽了葱茏蓊郁。
这一曲里藏着说不尽的关怀,道不尽的眷恋。
宛如飘过回忆的一凝眸,无数次的等待之后,蓦然回首,唯见一滴泪光凝成琥珀。
是所有失去的珍惜,刹那间重上心头。
宁愿舍弃一切,也要再执那只手,再看那双眼,再亲吻一下那滴泪。
一曲消歇,窗外落花也似在月光里凋落殆尽。
婉嫕己泪流满面,默然地望向窗外,只见碧桃花树下,一人白衣飘飘,落寞地放下了短笛。
笛声婉约,是他指间挑起的如泣如诉,和着他的悠然长叹。
淡淡风华,凝成他唇边惆怅的微笑,落花游走在指间,化为东风吹面的袅袅碎音。
花雨零落中,他的面容忽然变得很寂寞。
愁如春山的寂寞。
然后他最后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犹如菩提树下羽化的神佛,不再留恋她的一滴眼泪。
她终于明白,这一世的缘起缘灭,便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已成为过眼云烟。
意识到这一切,她将脸深深埋在掌心里,失声痛哭,直到红烛泪干,秋露凝霜。
不知过了多久,耿聚忠重新回到了新房,同行的还有精奇妈妈,她伺候着新郎新娘咬了子孙饽饽和长寿面,之后附耳对婉嫕悄声说了几句话,又向新人叩头,起身退出新房,并回手拉住门把手,要把洞房门关上。
耿聚忠很不自然地看着婉嫕,不觉心头突突乱跳,想入非非。
“精奇妈妈!”尖锐的喊叫一下子止住了保姆关门的动作,耿聚忠听来不啻一声闷雷,怔怔地看着婉嫕。保姆也是一愣,连忙安慰说:“公主还需要什么?”
婉嫕一把抱住保姆,“哇”地放声大哭。保姆慌了,扶着她抽搐的背,不住地劝:“公主,快别哭,这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才是啊。”她尴尬地看看坐在公主身边发愣的额驸,抱歉地笑道:“公主从小跟着我,夜里也没离开过我身边额驸千万别见怪公主快别哭了,叫人听了笑话。”
婉嫕哪里肯听,抬起泪眼,说道:“妈妈你别走,我不让你走!”说着把头埋进保姆怀里,哭得更凶了。
耿聚忠知道婉嫕忌讳的是什么,叹了口气,对保姆说道:“妈妈你就留下来照顾公主吧。”说罢他出了房门,反手将门关上。
不一会,精奇妈妈追出来,笑着说道:“额驸爷千万别生气,听奴才几句话好不好。公主自小娇生惯养,先皇和皇后都拿我们小格格当心尖,太皇太后更是把小格格宠得跟什么似的。我们公主是金人儿,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说透话吧,她年纪还小,才十六岁,还是个小塔拉温珠子,情窦未开,不知道这男女之间的事。额驸要有耐心,才能慢慢打动公主。”
耿聚忠道:“多谢妈妈相告,公主心里想的什么,我又怎会不知。不过请妈妈放心,我定会耐心等待,总有一日,我要她心甘情愿做我的妻子。”
他说这话时目光灼灼,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光芒,最后望了一眼房内的灯火,转身去了另一间院子。
他刚进院门,就看到一个人坐在梅树下,抱着一个酒坛子独自饮酒,清冽的酒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纳兰公子好雅兴啊。”耿聚忠似笑非笑地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容若放下酒壶,诧异地道:“是你你怎么?”
耿聚忠揶揄道:“你应该知道原因的,今夜虽是新婚之夜,可她想要嫁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
容若没料到他说得如此直接,登时哑口无言。
耿聚忠不再说话,自顾自地抬手拿起酒壶,注满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然后拿起酒杯,对这他略一颔首,仰头便一饮而尽。
容若怔怔地看着他一连喝了三杯,看着酒水溢出他的嘴角,落在他胸前的红色花球上。
他喝得太急,呛住了喉咙,松开了酒杯撑着桌子拼命咳嗽,然而他却浑不在意,端起酒杯继续痛饮,他的眼神寂寥而平淡,倒映着暗沉的夜空,犹如最璀璨的黑曜石。
容若定定看着他,忽然有一股热流涌上了心头,他知道,天下的伤心之人,也有他一个。
于是容若在二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在大笑声中仰头饮尽,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似要烧穿他的心肺。
耿耿弄明辰,风凋翠玉环。
萧萧竟此去,何得共尊前。
难得两个伤心人聚首,若不用酒来洗去烦恼,又怎对得起这明月、这落花?
于是,他们就这样默默对饮着,你一觞,我一盏,没有言语,没有计较,甚至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
没多久,两个风姿翩翩的少年,都变成了烂醉的酒鬼。
“我知道,她喜欢的从来只有你一个人。”耿聚忠凝望着容若,忽然开口,“如果不是那道赐婚的圣旨,她现在应该还在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你的妻子。可你却从未喜欢过她,枉她对你深情一片,你却不为所动,我真想知道,你的血是不是冷的。”
容若的手一斗,那一杯酒被浇在了地面上,随即渗入了泥土里泯灭无痕。他醉眼朦胧,失声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大混蛋,总是害得别人伤心难过,到头来一事无成,于国于家,没有半点贡献我倒是真希望自己的血是冷的,或许那样便不会再有痛苦和烦恼。”
耿聚忠道:“人人都说纳兰公子文采风流,谦谦君子,在我看来,你却和登徒浪子没什么区别,处处留情又不自知,那些在意你的人,和你在意的人,到最后,谁也留不住,谁让你是纳兰公子,注定要欠下一生一世的感情债,再怎么还也还不完。”
容若是真的醉了,他并不在意耿聚忠犀利的言辞,反而拍着他的肩膀,哈哈笑道:“你说得不错,没想到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你,你竟比我自己还了解我。”
耿聚忠将壶里的最后一滴酒饮尽,将酒壶摔在地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样子看上去狂放不羁,“你错了,其实你身边的人都很了解你,正因为他们了解你,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才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与你交心,这个世界上不了解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最可怕的寂寞,就是一无所知,倘若一个人连自己的心都未曾真正了解,那么他便注定是一个孤独的人!”
说完他踉跄着走出了园子,只留给容若一个孤单的背影,容若摇头苦笑,夜风转凉,吹去了大半的酒意。
他看着满园落梅,心里的惆怅宛如满月之夜的海水,渐渐淹没他心中的荒芜。
是否真的如他所言,自己注定了要独自承受这漫无边际的寂寞。究竟是这个世界容不下他,还是他容不下这个世界。
大婚之后,耿聚忠便再也未曾去过公主的住所,每日都住在自己的别院,也很少过去走动,而公主每日都躲在杏雨轩,自管绣花、读书或抚琴、赏景,也从不和额驸往来。如今关于两人的闲言碎语传得满天飞,有人说公主之所以对额驸不理不睬,都是因为钦差大人的缘故。
那位钦差大人少年英俊,才名绝世,额驸与他比起来,似乎稍逊一筹,加上公主与钦差大人也算上青梅竹马,公主的心自然是向着钦差大人。
还有人说公主嫁给额驸,本来就心里有怨,如今故意冷落额驸,不让额驸亲近。
谣言传得久了,也就变成真的了。
王府中人大都相信是钦差大人影响了公主和额驸的关系,可钦差大人自公主成婚后,再没有去过杏雨轩,反而每日和额驸在一起忙忙碌碌,处理军机要务等诸多事宜,晚上两人则在亭子里把酒畅谈,丝毫看不出他们之间会存在嫌隙。
于是更加不入流的谣言传出来,说额驸和钦差大人都有断袖之好,两人关系匪浅,否则家里有娇妻美妾,又何必每日两个男人待在一起喝酒?
听得这种谣言,容若也不知是哭是笑,自那一夜交心谈话后,容若对耿聚忠生出好感,于是二人侦办公务之余,时常聚在一起饮酒,怎料这也招来了话柄。
这一日忙完了公事,容若又和耿聚忠聚在一起闲聊,聊到这个话题,二人都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容若道:“我去找婉嫕谈一谈,毕竟你们已经成了亲,她总要慢慢试着接受你。”自从新婚那一夜后,容若便彻底抛开了对婉嫕的眷恋,他不愿再耽误她的青春韶光,她应该有自己的世界,而不是一直活在回忆里,期待着一些永远也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耿聚忠知道容若是一番好意,笑笑道:“不要逼她,就算她总是这样我也不介意,我会一直等下去。”
容若听他这么说,心里感动,不知该如何作答,耿聚忠却皱眉道:“那些荒唐的谣言你我虽无需在意,可若传到了军中,怕是会引出乱子。那三个大营的主帅都是我大哥一手带出来的,平素只听我大哥一人的话,虽然对我信服,可如果知道了我大哥的事,我怕他们会立刻造反,到时候攻打王府也不是不可能的。这谣言一经传开,那些人必定会看轻公主,恐怕会借机发难。”
容若道:“我已让子墨潜入军营查探,这几天可能就会带来消息了。”
说话间,卫子墨已快步走来,容若道了声巧,拉卫子墨坐下,卫子墨还在为婉嫕大婚一事耿耿于怀,也不怎么搭理耿聚忠,只对容若一人说道:“纳兰大哥,我暗中查到三军大营有异动,那三位主帅在夜里调兵遣将,焦急部署,白日却若无其事地练兵,所以你们根本察觉不到。”
容若道:“看来我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我们如果再不出手,便再也镇不住他们了。”
耿聚忠道:“恐怕他们已知道了大哥的情况,那鬼剑书生就不该放走,他是大哥的心腹,他走了,大营那边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卫子墨冷冷地道:“鬼剑书生为人狡诈,若将他留下来,才是大大的祸患。说到底还是那些该死的谣言惹的祸,如今那些当兵的已把所有责任都怪到了婉嫕头上,说她是妲己褒姒之流,迷惑世子去加害王爷。”
容若道:“看来明日我须陪同额驸亲自去大营安抚,少不了要带着婉嫕去做做场面。”
耿聚忠道:“也只有这么办了,有我在场,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造次。”
容若道:“我这就去劝劝婉嫕。”
卫子墨见容若和耿聚忠聊得投机,心里堵了一口气,心想纳兰大哥怎么和这厮推心置腹,他心知婉嫕情系容若,不愿嫁给耿聚忠,心里免不了要埋怨容若辜负了婉嫕的一腔深情,可他也知道容若的无奈,无论如何也怨不起来。
他只觉有生以来从未如此复杂地思考一件事,为何老天非要加诸世人许多无可奈何,难道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将事情弄得如此复杂。
他不愿再留在这里多坐一刻,起身向容若拱手告辞,便一个人回房去了。容若知道卫子墨心地单纯,让他面对近日来的一切,委实难为他了。
容若又和耿聚忠说了会话,便一个人沿着长长的游廊往后花园的杏雨轩去了。
杏雨轩四面绿窗,两侧和北面净是杏树,轩南一面月台,台上两个长方形的石砌花坛,坛内叠石种竹,空灵剔透的太湖石边,还栽了两棵绿莹莹的芭蕉。月台下三阶石磴,临一潭清池,池上支离着大片的残荷,几尾金红的游鱼在莲梗间穿行游翔。
月台上,婉嫕安静地坐在织机前,手握一把梭子,认认真真地织着一块白色的锦缎。
她一边织布,一边柔声唱道:“小鸟将旧绒毛褪掉,是为了换上强壮的金翅膀,女儿将旧裙子脱下,是为了穿上美丽的嫁衣裳。嫁衣裳,花儿多,带子长。花儿有几朵,幸福就有几多;带子有多长,日子就有多长。新嫁娘,胭脂红,泪珠淌;胭脂是花朵染红了脸庞,泪珠是风儿吹落了月亮。换上金翅膀是为了飞进你的心房,披上嫁衣裳是为了做你的新娘。永远是你的新娘——”
第145章 古戍烽烟迷斥堠(2)()
她听宫里的老嬷嬷们说过,苗族的少女从小就开始学织布,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从此线成纱,纱成幅,直到出嫁前,织出一件自己的嫁衣,然后穿着这件嫁衣出嫁,就会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她第一次拿起梭子,是在十岁认识容若的时候,那时她就在偷偷地想,自己要织一件雪白的嫁衣,然后穿着嫁衣嫁给容若哥哥。虽然宫里的嬷嬷们说白色的嫁衣不吉利,可她却不管,依旧偷偷地织着,多年以来未曾间断。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只为织一件嫁衣。
这是她的嫁衣,她必须小心翼翼、用尽全部心思去织,所以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织完。
然而不等她织完这件嫁衣,她却已嫁给了别人。可是她心里依然执着,就算不能嫁给容若哥哥,也一定要亲手织完这件嫁衣,让容若哥哥看一看。
她的歌声慢慢弱了下去,一双长长的水袖垂在地上,就如同从天幕中裁下的一道月光。
不多时,一幅冰纨在她的手腕下渐渐成形,如光如雪,没有一丝杂色。
看着这匹完美无瑕的缎子,婉嫕揉了揉指间的丝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透过机杼,她只见湖对面的芭蕉丛里似有人影一闪而过。
“什么人!”婉嫕清喝一声,纤指一挥,指间丝线纷飞而出,瞬间在空中织成一张大网,向着那潜入杏雨轩的人当头罩去。
那人蒙着面,从芭蕉从里一跃而出,手中长刀挥舞,登时将丝线尽数斩断。
婉嫕见他刀法大开大合,霸气有余,花巧不足,似是行伍中人临阵对敌时所用,不禁心下纳罕,暗中揣测此人的身份。
那人见行藏败露,眼里射出冷光,非但不迅速逃走,反而跃过湖面,提着刀向月台奔将过来。
婉嫕见他目露凶光,知来者不善,立刻转动手里纺纱用的络具,将那些残余的丝线一一纶束,随风引络,丝线络绎不绝地向外迸射而去,漫空错乱,向着那蒙面人缠了过去。
那人身形沉稳有力,却失了轻灵,立刻便被丝线缠住,急忙挥刀将近身的丝线全部斩断,然而长刀翻滚,用尽了全力,却发觉那丝线之上附着奇特的内力,刀锋虽利,却也难以削尽,匆忙间急忙将长刀反手推出,长刀脱手后立刻化作一道寒芒,向婉嫕电射而去。
这一掷之力重逾千斤,婉嫕武功虽高,却不敢硬接,急忙向一旁闪去,那长刀扑了个空,砍在织机上,只听喀喇一声,那块雪白的缎子已给这长刀裂成两半。
婉嫕“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顾不得其他,跪在地上拾起缎子,捧在怀里呜呜地哭泣。
那蒙面人本以为婉嫕会乘胜追击,不料她却抱着那块碎布伤心地哭了起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奋力挣脱丝线的束缚,右手五指伸缩,弯成鹰爪,迅速向着婉嫕的咽喉扣去。
便在这时,一枚石子破空而来,狠狠地打在蒙面人手腕之上,蒙面人痛得缩回了手,后退数步,就只见容若踏水而来,转瞬及至。
容若见婉嫕哭得伤心,以为她受了伤,也顾不得去管蒙面人,急忙扶起婉嫕,关切地道:“怎么了!”
婉嫕已哭成了泪人,双手死死地抓着那块碎成两半的锦缎,哽声道:“容若哥哥,锦缎碎了,我的嫁衣再也织不成了”
这雪纺是她花了无数个日夜、费尽心思才织成的,她本拟满心欢喜地将布料做成雪白的嫁衣,穿给容若看,便当自己是穿着这件衣裳嫁给他,可蒙面人这一刀,不只是毁了这幅雪纺,更加毁了婉嫕的一腔心愿。
容若不明所以,见婉嫕无事,才稍稍放心,可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急忙顺着她的话安抚道:“布虽然破了,可嫁衣还可以织啊。”
那蒙面人见他二人一个哭哭啼啼,一个傻傻愣愣,冷哼一声,随即向外逃窜。
容若任那黑衣人逃走,也不去管他,只忙着安慰婉嫕,直到她停止了哭泣,才将她哄回房间,问明了原委。
婉嫕始终紧紧攥着那块雪纺,不肯松手,编贝似的牙齿咬着嘴唇,大颗的眼泪落在雪纺上,转瞬洇开一圈圈泪渍。
容若见她哭得厉害,止也止不住,无奈之下右手轻拂过婉嫕的睡穴,婉嫕便毫无知觉地倒在了容若的肩头,可双手已然死死地抓着雪纺,不肯松开。
容若见她如此执拗,叹了口气,让她躺在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转身出门。
睡梦里,绯红的雪花铺天盖地,挟着浓郁的气息,落满了她的身体,将她埋在圆圆的坟堆里。寥廓的雪原上只有她一个人,他从她头上走过,却看不见她。她发现自己苍白得像一个纸人儿,没有重量,没有生命,只有痛苦的感觉是真实的。
婉嫕挣扎着从梦里醒来,当她看到手中那块破碎的雪缎时,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仿佛被撕裂一般。
忽然眼角有一缕微光闪过,她好奇地转过头,在窗格滤过的月光里,看到了窗外一片水光流转的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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