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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惆怅客-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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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涩声道:“师父,婉嫕死了,额娘也死了,至今我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想自己只是在做一场梦,梦醒了,一切还能和以前一样。”
杨镇枭苦笑道:“傻孩子,你这是在逃避,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容若道:“师父,额娘的事你都知道了吗?”
杨镇枭道:“知道了,其实自从白沙镇一役,我与天尊宫主交手之后,就觉得事有蹊跷。我与你额娘随你太师父习武,对彼此的招式都了如指掌,那一次我和天尊宫主交手,便觉她的一招一式甚为熟悉,后来又详加查证,才知道了你额娘真正的身份。唉,我知道她是为当年那件事耿耿于怀,想要为她的丈夫和女儿报仇。你额娘脾气倔强,为师知道无论怎样苦劝,她也不会回头。”
容若见师父神色凄凉,想到他对额娘的一番情意,不由得替师父惋惜。容若又将沈宛之事详加告诉了师父,杨镇枭听后,惊愕不已,“我以为你额娘的女儿已经死了,却不想她还活着。世事竟如此奇妙,只可惜你额娘和沈姑娘都彼此错过了,对面不相逢当年在雪叶岭上,正是峨眉派的莲音师太抢走了沈姑娘,将她打下悬崖,所以你额娘才一直嫉恨峨眉派,在八仙山亲手杀了莲音师太。那一日在白沙镇,那些死去的正道人士,也都是你额娘的仇人。我以为你额娘大仇得报,便会解开心结,却不料她早已存了必死之念,竟以一人之力强行打开了五行定元阵唉,这样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容若看着渌水亭外的一池碧水,月光如银,镀在水面之上,波光离合,一刹那,往事浮光掠影般涌上心头,竟是说不出的辛酸。
杨镇枭也无端沉浸在往事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的那段旖旎时光,每日和师妹一起习武练剑,看着她在桃花深处嫣然微笑,引着自己和她玩捉迷藏。
经历了半生风尘,那样天真纯粹的过往,只是藏在记忆深处的一段旧事,一转身,就再也回不去了。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月已升至中天,容若才开口道:“师父,您接下来有何打算?”
杨镇枭道:“你太师父在世时甚是喜欢你额娘,常夸奖她天资奇高,如今你额娘虽然走了,我还是想把她的佩剑带回师门,那把佩剑是师父所赐,静尘剑宗的剑,但凡主人死后,宝剑也要封存,我打算将你额娘的佩剑带回剑冢供奉,也算偿还师父他老人家的香火之情。”
容若道:“额娘临死之前将陆前辈的纯钧宝剑交给了我。”
杨镇枭道:“师妹让我做你的师父,便是看出你是一颗好苗子,她对你寄予厚望,你日后当加倍努力,也不枉为师教导你一场。”
容若正色道:“徒儿会的,师父,徒儿现在才明白,原来在这尘世之中,有一些事情,是注定要用手里的剑来解决的。唯有靠手里的一把剑,才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杨镇枭看着容若,眼中颇有欣慰之色:“孩子,你总算长大了,看清楚了这个世界并不如你原先所想那般简单。滚滚红尘,弹指即灭,唯有剑心永铸,正气长存,这也是我们学武之人一生的追求。我们净尘剑宗所追求的武道,便是那一份护的力量,以手中之剑护卫天下苍生,斩尽世间邪恶。以前师父见你心地太过慈善,不愿和你说这些。可如今经过一番历练,你的心智也日渐成熟。师父希望你明白,静尘剑宗一门,是为天下苍生拔剑。”
“师父,我明白了。”容若凝视着手中的宝剑,默默叹了口气,“我知道手里的这把剑,有千钧之重。是剑让我成长。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也不要长大。”
他眼中涌出了淡淡的落寞和忧伤,一如秋空中的微云,点点洒落在明月周围,点染了明月的寂寞,却也让这月色脱离了最后的尘俗,显得那么出尘,那么清远。
纳兰府福晋的丧事办完后,府里的一切又恢复到了平日的状态。福晋死后,她的贴身丫鬟专职负责伺候少奶奶,而府里的老管家和小书童,也都照常做着平日里的一些活计,并没有丝毫异样。
容若并没有点破他们的身份,他知道,额娘死后,他们也都变成了普通人,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做一个安安稳稳的普通人,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一日,容若奉召入宫,回京许久,他都忙着办理额娘的丧事,未曾抽出时间,这一日皇上终于传旨让他入宫。以往时常出入皇宫,可这一次,容若却怀着一番忐忑的心情,策马来到宫门之外,由守门的侍卫领入皇宫。
皇宫依旧一派紫金繁华的森严气象,可如今落在容若眼里,这一切却好像变成了一幅铺陈在眼前的画卷,笔墨浓重,再也不似昔日那个充满欢声笑语、诗酒意气的地方。
李公公上了年纪,早已退职,如今由小路子担任太监总管一职。容若来到了养心殿,照例走进书房,却没有看到康熙,书房里空荡荡的,显得那样冷清,容若不愿多待,转身走进了庭院,恰巧碰上小路子,容若便问道:“皇上呢,怎么不在书房?”
小路子道:“原来是纳兰公子来了,皇上他此刻应该在坤翊宫。”小路子神色黯淡,继续说道:“自从公主死后,皇上每天都会去坤翊宫坐上一个时辰,不让任何人陪着,就独自在公主的寝宫里待着。”
容若心里一阵怅然,对小路子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见皇上。”说罢独自一人朝着坤翊宫的方向走去。
路过慈宁宫时,容若恰好遇到了睿琪,她现在已贵为皇后,容若照例行礼参拜,睿琪急忙免礼,面上露出喜色:“容若,你可回来了。”
她屏退左右,和容若一起行在花间小径,丝毫没有皇后之风,宛似幼时的伙伴一般,无所顾忌。
“婉嫕的事情,我和皇上都听说了,自从婉嫕死后,皇上一直郁结于胸,时常一个人去婉嫕的寝宫凭吊。”
睿琪的话触动了容若的伤怀,他心里无端一痛,黯然道:“直到现在我也不愿相信她真的死了,宁愿相信她去了一个我们永远也到不了的世界。”
容若不愿再提及婉嫕之事,便对睿琪说道:“听说最近罗刹国有所异动,可是真的?”
睿琪与容若一起向坤翊宫走去,边走边说:“是啊,听皇上说罗刹国侵犯东北边境,在黑龙江安营驻扎,于雅克萨和尼布楚建立了据点,企图和三藩遥相呼应。如今三藩之战皇上已掌握定居,罗刹国便再也耐不住了,想趁机分一杯羹。”
容若皱眉道:“听说罗刹国的人十分凶残,荼毒东北边境的百姓,朝廷何不出兵讨伐?”
睿琪道:“你有所不知,如今应对三藩,兵力吃紧,朝廷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和罗刹国抗衡,而且过几日就会有罗刹国的使者前来上表求和,此时还不宜与罗刹国起正面的冲突。”
容若冷笑道:“依我看,上表求和不过是缓兵之计。”
睿琪道:“是啊,皇上也这样说,所以皇上打算借助盛京萨亲王的兵力去对付罗刹国。盛京地属东北区域,若在盛京发兵,便可有效地牵制罗刹国的军队。”
容若道:“据我所知,萨亲王据守盛京已久,羽翼已丰,却不知他是否愿为朝廷效力。其实近几年来,关于萨亲王有许多传闻,据说他拥兵自重,据地为王,不愿受朝廷管辖。皇上若想借兵盛京,可能性不大。”
睿琪叹道:“是啊,如今皇上也在为这件事头疼呢。”
闲谈之际,二人已转过了曲折的亭台水榭,穿过一条碎石小路,便来到了坤翊宫门口。
坤翊宫一如往常,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然而景色依旧,人事已非,容若怀着一份沉重的心情走入坤翊宫,感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座金丝笼子。
笼子里原来的主人已变成鸟儿,自由地飞走,飞到了天国,自己却还要继续被禁锢着,不知待到何年何月。
庭院深深,桃花如雨,花树下的秋千索轻轻摇晃,空空如也。
容若知道,秋千上的小精灵已经展翅回到了天国,不用再沿着清冷月光拧成的秋千索,迷惘而天真地望着虚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和睿琪一起进了婉嫕的寝宫。
刚刚走入坤翊宫,容若便发现皇上一个人坐在雪白的地毯上,背靠一个古朴的雕花柜子,怔怔出神。他就那样随意而散漫地坐在地上,眼神寥落,此刻他不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只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哥哥。
“皇上。”容若轻轻唤了一声,和睿琪一起走过去,康熙见到容若,神色一亮,站起身来,道:“容若,你可回来了。”他动了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最终却只是背过身去,不敢去面对容若的目光,他不愿看到容若眼神里责备的神情。
睿琪悄声对容若说:“你好好劝劝皇上吧。”说罢转身告辞,寝宫里,便只剩下容若和康熙两个人。
穹顶的那盏五彩琉璃灯在风中轻轻转动,投下斑驳的光影,窗外落花如雪,不知疲倦。
“今年的春天来得似乎特别晚呢。”康熙望向窗外,眼中却蒙着一层阴影,满园春光,似再难照入他的眼中。
“我曾经以为春天永远也不会来了。”容若在这个熟悉的宫殿里来回走动着,感到局促而不安,“可无论如何,春天还是来了,上天并不会因为个人的悲喜而停止四季的更替,总有一天,阳光会照亮过去的那一片阴影。”
听了容若的话,康熙挺直的脊背微微颤动,开口道:“你说的朕已经明白了,婉嫕已经不在了,是朕亲手将她推进了火窟,如今在此伤心难过,可真是显得太虚伪了。”
“皇上,婉嫕她并没有怪过你。”容若的声音微微哽咽,“微臣也是。”
“容若,你真的不怪朕吗?”康熙望着窗外的如画春色,怔怔出神,“朕早该知道,这世间能理解朕的苦衷的,也只有你一人。”
他转过身来,眉目清朗,似又恢复了以往的朝气。
“婉嫕是为我大清牺牲的,朕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让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如此才不枉婉嫕的牺牲。”
容若见康熙眼中又流露出昔日的光彩,心下释然,道:“皇上能如此想,最好不过。”
君臣在坤翊宫里驻足片刻,便一起回了养心殿。御书房内,康熙展开了大清的疆域版图,铺在桌上,版图之上,一些地域用朱笔圈点,康熙手指东北方的一些领域,说道:“罗刹国屯兵东北,妄图与三藩遥相呼应,如今朕打算借兵盛京,全力围剿。此处便是雅克萨和尼布楚的据点,他们选了乌苏里江、黑龙江流域修建城池,便是看重此处地理优势,倘若让他们长期盘踞此地,势必成为我大清的外患。所以朕打算尽快办了这些罗刹鬼,将他们打回莫斯科老家。”
容若凝目看着地图,微微皱眉,道:“东北地处偏僻,借兵盛京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萨亲王拥兵自重,却不知皇上可有十足把握让萨亲王出兵。”
康熙眉峰一震,道:“朕下一道圣旨,萨亲王若不照办,便是有谋反之心,朕就可堂皇出兵,削了他的兵权,再派人去接替盛京的兵马。”
容若道:“皇上,不可操之过急,萨亲王固守盛京多年,根基深厚,还需细心拉拢。”
康熙道:“如今正值三藩之乱,前线吃紧,朝廷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去打罗刹鬼。如果萨亲王真的如此不识抬举,便休怪朕翻脸无情。”他的目光倏然变得冷亮如冰,冷峻的脸上露出果敢之色。
“皇上打算”容若很少看到康熙露出如此神色,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康熙冷冷地说道:“大内密探训练了一匹血滴子杀手,除了那一次擒鳌拜,还未有过什么实战经验,此次不妨拿萨亲王练练靶。”
见到容若一脸凝重,康熙神色微动,道:“容若,处理国家大事,有时是要用一些非常手段。血滴子乃归大内密探调遣,由马尔赛负责统领,无需你过问。倒是盛京之事,朕还要劳烦你亲自去一趟。不过倒也不及,你先留在京城里,待时机成熟,再替朕跑这趟差事。”
容若应了差事,又和皇上讨论了讨伐罗刹国之事,黄昏时分,便辞出皇宫。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容若一个人行走在重重殿宇回廊间,只觉得这帝都深宫之中,似乎变得越来越压抑。宫里的一切,虽然美丽奢华,却宛如一幅镶在框子里的画,不再生动宛然,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黄。
这一次回来,帝都景色依旧,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着,让容若无法察觉。
晚镜流景,垂柳依依,天边飞过一行归鸿,看着这昏黄的暮色,容若只觉满眼寂寥,宛如弥漫了一片黄沙迎面泼来,似乎下一刻便要将这繁华帝都淹成沙海广漠。
他伫立在夕阳的光晕里,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短笛,幽幽低吟:“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吟颂这两句诗,只是隐隐觉得,昔日的某些东西,已在不知不觉间随着时光流走,再难追寻。
第167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3)()
这一年似乎过得特别平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三藩之乱仍就在打,却已近了尾声,三藩兵马被朝廷大军节节败退,已成不了什么气候,朝廷获胜也是迟早的事。
三藩之事已不再令康熙挂心,他如今更在意沙俄侵略,罗刹国野心勃勃,一直盘踞东北,虽派来使者求和,但态度极其傲慢无礼。
罗刹国使臣并不是好相予的角色,内阁大臣与之打交道均大感头疼。容若在京城里闲来无事,便主动帮阿玛处理邦交之事,为了跟罗刹国使臣打交道,他还特地学了罗刹国的语言,虽不甚精通,可日常交流已不成问题。
罗刹国的事一谈就谈了大半年,物换星移,时间似过得飞快,昨日还是春花飘絮,绿水清波,今日却已化作飞雪茫茫,玉树琼枝。
半年时光转瞬即过,如今又是一场梨花雪,只是看雪的人,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纳兰府的暖阁里,推开窗,还可以看到园子里一束束盛放的红梅。
白玉小楼,梅花飞雪,远处的什刹海,烟水朦胧,裹着冬日里的雾气,隐隐泛着一片冰蓝的色泽。
“这一年过得可真快啊,感觉好像经历了一辈子那么久。”卢雨蝉坐在轮椅上,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语气却沧桑得仿佛经历世事的老人。
可转瞬间,她却露出了柔美的微笑,垂下头,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泛出慈爱的光芒。
一旁伺候的青窈给她披上一件皮袄,又将一个暖手炉塞到她手中,笑吟吟地道:“少奶奶的一辈子还长着呢,有少爷陪在身边,少奶奶可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呢。”
卢雨蝉看了看青窈,笑着道:“是啊,女子最大的幸福,便是嫁一个好丈夫。青窈,若我没记错,你今年该二十有二了吧,要不要我和少爷帮你找一户好人家。”
青窈摇头笑道:“奴婢还是愿意一直伺候少爷和少奶奶。”她过去关上窗户,将卢雨蝉推到铜炉边,道:“外面寒气重,少奶奶小心受凉,少爷可特别叮嘱过奴婢呢。”
卢雨蝉道:“是啊,最近天一冷,双腿又动弹不得了。”
青窈笑道:“缓缓就好,按薛太医的方子就错不了。哦,少奶奶的药也熬好了,我这就去取来。”说罢出了房门,又恰好碰上薛太医前来给卢雨蝉看诊,便将薛太医领了进来。
青窈走后,薛太医来到阁楼之中,在卢雨蝉对面坐下,关切地问道:“少夫人近来感觉如何。”
卢雨蝉双颊涌起一团红晕,低声道:“还好吧,就是有时害喜害得厉害,此外再无异状。”
薛太医见她神色欢喜,不由得沉沉叹息道:“按理说少夫人有孕在身,老夫该说一声恭喜。可是老夫早就和少夫人说过,少夫人先前受过箭伤,又受了寒毒,元气亏损,实在不宜怀孕,趁现在时间尚早,打掉胎儿或许可保少夫人无恙,否则他日临盆之时,九死一生。”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凝重,卢雨蝉听后脸色煞白,皓齿咬着丹唇,久久不语。
薛太医道:“老夫平生看过这么多病人,却唯有少夫人真的让老夫震撼了,少夫人两次从鬼门关走过,全凭己身顽强的求生意志,可这一次,却并非意志可以左右。老夫言尽于此,还请少夫人三思。”
听了这样的话,卢雨蝉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良久,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坚定地道:“不,我绝不会打掉孩子,这是我为相公怀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生下来。”
薛太医苦劝道:“纳兰大人一向疼爱少夫人,他若知道少夫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也断然不会同意。”
卢雨蝉双手紧紧攥着衣襟,神色动容,哀哀央求:“薛太医,我求求你,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相公,我不想他为我担心。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就算有风险,我也不在乎。”
“少夫人这是何苦。”薛太医面色惨淡,身为医者,他见惯了生老病死,然而却还是为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而深深动容。
卢雨蝉忽然摒弃了所有忧伤的神色,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仿佛带着幸福的憧憬,轻轻地道:“这是我和容若的孩子,我想一想都觉得十分欢喜,此生能为容若生儿育女,已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爱我的丈夫,爱我的孩子,只要能看到他们平安喜乐,我就满足了。就算我自己丢掉性命,也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出生。或许这就是做母亲的一片心吧。”
——啪!寂静中忽然响起推门的声音,卢雨蝉微微惊慌,望向门边,就看到了容若站在那里,脸色仓惶,书眉紧蹙,难掩震惊。
“容若你”卢雨蝉忽然掩面转身,泪珠从指间滑落,薛太医看了看容若,收起药箱,将容若领到回廊里,沉声道:“纳兰大人,少夫人她心意坚决,让老夫瞒着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容若只觉得远方连绵的雪光晃花了自己的眼睛,带来一丝丝刺痛,低声问道:“真是麻烦薛太医了,可雨蝉她真的不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吗?”
薛太医肃容道:“若少夫人坚持产子,九死一生绝非夸大其词。少夫人先前已受过两次致命伤,女子生产可算是一场生关死劫,少夫人气虚体弱,又深受寒毒,情况着实不容乐观。”
容若深深吸了一口气,冬日里冷冽的空气让他神智为之一清,“多谢薛太医相告,我自会好好劝劝雨蝉。”
亲自送薛太医出府后,容若急匆匆地回了暖阁,却见卢雨蝉坐在床头,若无其事地为他整理衣衫,收拾行装,见他回来,语气轻快地说:“过几日你就要去盛京办差,盛京地处东北,气候比京城还冷,要多带些衣物御寒。”
“雨蝉”容若疾步走到妻子身边,用力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们把孩子打掉吧,我不要你冒险。”
卢雨蝉的黑眸划过一丝不动声色的沉痛,转过头,不去看容若的眼睛,淡淡地说道:“不,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劝了”
“雨蝉。”容若目光凌厉,低声吼道:“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愿你有事。你已为我牺牲得够多了。”
卢雨蝉只是怔怔地看着虚空,黑眸静如止水,良久,才低声喃喃:“容若,你好狠啊。”
容若只觉得那一句话,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剜进自己的心里。
她一向温婉柔顺,就连大声说话也不会,可这一次,她居然说出了如此犀利的言辞。
卢雨蝉瘦削的面颊上忽然露出一抹冷笑,眼中却闪着万点泪花,她激动地握住容若的手,嘶声道:“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感觉到我们的孩子在动,在笑,他是多么渴望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可他的阿玛却要杀死他,这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啊!就算身为父母,也没有剥夺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杀死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佛祖是不会原谅的。”
容若摇头道:“不,这一次我绝不会依着你了,如果有罪,就让我来承担。”他紧紧地抱住妻子,感觉她越来越瘦弱,好像快要变成一张纸片,不由得一阵揪心。
卢雨蝉霍然起身,将容若推开,剧烈地喘息道:“我心意已决,容若,这一次我不会再依你,我一定要将孩子生下来,我要让他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是我们的孩子,就算将来我不在了,还有他陪着你。”
容若知道妻子外柔内刚,苦劝无果,只好温言安慰道:“好,好,我答应你,你有身孕,不要太激动。”他重新将她扶上轮椅,推到炉火旁,瞧见炉火将她的脸映得灿若玫瑰,方才微微安心,心想来日自己定要再好好开导,劝妻子打消念头。
卢雨蝉望着炉中的火光,脸上浮现出一抹苍白的微笑:“容若,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梦到宛儿妹妹了。”
“是吗。”容若微微垂首,掩饰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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