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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方魔谭-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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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然脑海里的成字符登时金芒大作,充斥了他的整个脑海,须臾之后,金芒骤敛,一如从来不曾闪烁过,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道小小的雷霆。

    成,乃生长,乃盎然生机,自能消弭一切摧残毁败。

    白羽尘见萧然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显露一丝痛苦之色,不由得眉头微蹙,有些讶异,只道自己下手轻了些,正自思量,身前的余常道长开口了。

    余常道长作为天朝分院首座,地位自是尊崇无比,哪怕是见着了当朝天子李勋,也只是遥遥地颔首致意,随即便将带着些许沧桑之感的目光,放在石阶下的考生身上。

    “分院此番发出的柬帖一共有四百二十封,由于分院新成,此次招收的弟子将是最多的一次,尔等只要不是毫无修道之资,都将被纳入我院门下,聆听天道。”

    听闻此言,考生们原本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不少,每个人都坚信自己不可能那般倒霉,连一丝修道的资质都缺乏。

    “然则——”余常道长话锋顿转,引得考生们心神骤凛,只听他继续道,“分院弟子自然要分三六九等,不同阶层享有不同的修道条件,这不是歧视,而是天道之下的物竞天择,尔等莫要有异想。熟知天院的人大概知晓,天院分天机殿、潜龙殿、雏鹰殿,此番天机殿招十人,潜龙殿招百人,余下的尽皆纳入培英殿。”

    “另,此番考核的前三甲将有额外奖赏,暂且不表,尔等当尽力而为。”余常道长一袭青衫在山风中猎猎而舞,俨然世外高人,他顿了片刻,忽而面色严肃道,“为了节省时辰,我便不再多言,眼下你们离我有十级石阶,你们朝我走来便可,能踏上我脚下这道石梯的人便算过了第一关。”

    说罢,余常道长道袖一摆,负手而立,脸上神色忽而变得古井不波,宛如一尊苍老的木雕。

    在此之前,考生们还在纷纷疑惑这分院的书院试是何试法,不料这第一关仅是看似寻常无比的拾阶而上,霎时便有些诧异莫名。 

第十三章 宁折一骨,不退半步() 
就在余常道长站定之后,考生们便感觉周遭的空气竟似发生了些许变化,似有一种玄奥莫名的气场笼罩在这方石阶之上。奈何考生们大多都是普通人,察觉不到具体的变化在何处,只有那些已有修道根基的考生方能体会到那细微处,天地之气的淌动。

    比如来自唐国的陈方,他来燕京之前便已是唐国分院的弟子,曾经经历过入院试,虽说天院每次入院试形式不一,但道理总是想通的,只见他嘴角上扬,轻笑一声,一步迈出。

    他这一迈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每个人都盯着他的黑色布靴,不敢错过他没一个步伐的变化。

    考生们都是有才之士,自然不会以为这阶梯那般好走,他们知晓这陈方是过来人,想从他身上窥一窥这阶梯的玄妙之处。

    然而令一众考生失望的是,陈方的步伐与那阶梯一般平平无奇,只见他如同闲庭信步,走马观花一般,就那般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看不出丝毫端倪。

    不消片刻功夫,陈方已然登上了十级阶梯,走到了余常道长的面前,颔首行礼。

    “不错……”余常打量了陈方一番,面露赞许之色,“能以如此年纪,在唐国分院那等地方修道如此境地,已具有中等资质了。”

    余常问陈方:“你如今已快步入地法之境了吧?”

    听余常称自己资质中等,陈方竟是面露喜色,恭敬答道:“弟子如今是人法巅峰,堪堪摸到地法的门槛。”

    余常点了点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途漫漫,尔等务须一步一踏,切不可懈怠。”

    藉此机会,余常对着台阶下的考生说教了一番,众考生连声称是。

    陈方轻松写意地登上了石阶,随即便站到了一旁,俯瞰着阶下考生,傲然之色洋溢在脸上。他特地打量了萧然一番,心道风水轮流转,如今看你还有何锋芒?

    萧然眉头微蹙,并未贸然前去踏那石阶,平日里他虽有些放浪,如此时候,他却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了。

    过了片刻,陆陆续续又有好几名考生走到了余常的面前,这些人都是来自异国他乡,先前已有修道之基。他们一个个都走得轻松自在,便是那理试探花滕原野竟也赫然在列。

    十几名考生静立在离余常一行人不远的石阶上,一个个显得英姿焕发,他们很是享受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便是当那带着丝丝热意的南风扑在脸上,也似春风拂面般舒适。

    十级台阶,便是一道沟壑,一道分水岭,阶上阶下,便是两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触。

    许是太过惊羡上方那些考生的风光,一名矮小的普通考生终于按奈不住,冲了出去。

    大概是想着天下道法,唯快不破的道理,他冲得很快,须臾间便冲出了人群,随即一脚跨出,欲要直接踏上第三道石阶。

    梆!

    一声闷响,有如熟透的瓜果从高高的树梢上落地时的声响,但不如后者那般动听。

    那名考生竟是连痛呼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昏阙了过去,他的身子冲势未减,翻出过来,露出一张触目惊心的脸。

    只见此人鼻血横流,牙齿不知脱落了几颗,整个脸一片血肉模糊,可谓凄惨!

    “啊!”有人尖叫出声。

    考生们纷纷面露怯意,特别是那些女考生,面色微白,目光凝滞,看着眼前的石阶,宛如看着通往修罗炼狱的悬梯。

    “愚蠢至极!”

    余常怒骂一声,道衣鼓荡,嗔道:“你倒以为这是世俗武学,唯快不破?修道之初,讲究的便是心境,心静方能感悟天地之气。这第一关考的便是心境,你心若静,这石阶便是寻常石阶,而你若心潮澎湃,这石阶便如悬在天堑之上的柔绳!”

    听闻此言,考生们面露了然之色,恐惧的心绪渐趋平稳,再看那阶梯之时,便不觉那般可怖了。

    最可悲的要属那名撞得头破血流的考生了,他若是能听见余常的话,大概会气得苏醒过来,跳骂余常:你丫为何不早说,丫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说?

    奈何他听不见,于是被抬走了。

    片刻之后,考生们逐渐平复了心境,随即又有一人走出人群,萧然目光一瞥,却见那人正是宋国的嵇云。

    听了余常的解说后,嵇云嘴角微扬,再也不将那石阶放在眼里。

    他是宋国第一才子,饱读诗书无数,平日里读书写字便讲究一个心平气和,他最是善于收敛紊乱思绪,平复心境。

    嵇云阖上双目,想着自己正在挥毫落笔,写一个“静”字。

    一笔落下,一步迈出。

    众人讶异无比,只见他竟与先前那些考生一般,走得无比平稳。

    一竖一横折,钩后又两横。

    还不待那个静字写完,嵇云便听到了余常的声音,于是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余常赞许的眼神。

    “不错。”余常颇为满意地看着嵇云,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辞。

    嵇云躬身一礼,缓步走到先前那群考生之中,他抬起头时,众人便看到了他那张平静之中蕴含着傲意的白净狭长脸庞。

    目光落在萧然的身上,嵇云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好!”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

    “嵇公子厉害!”

    “真真是厉害呀!”

    ……

    考试们开始闹哄起来,纷纷道贺,脸上无比露出惊羡之色,只因这嵇云与他们一般,都未曾涉猎修道之事,如今做得却不比先前那群人差多少。

    嵇云便是他们的代表,也为他们点燃了希望,他的成功平复了不少人的忐忑心境。

    “诸位不必如此,只需做到到心绪宁静,便能如我一般轻松走上来。”嵇云拱手给下方考生回忆,颇有风度地与众人分享自己的心得,一时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有了嵇云打下头阵,又被他言语激励,许多跃跃欲试的考生开始深深呼吸,待自己心境安宁后,便缓缓朝前行去,这一行足足有十多人之众,董翰林亦参与其中。

    有些步伐稍快,便走在前头,大多数人都学着嵇云的模样,阖上眼睛,以求不为外物所扰。

    余下的考试颇为期待地看着这一行人缓缓直上,有人的身子在摇晃时,他们便跟着一起紧张起来。

    “哎哟!”

    有人摔倒在石阶上,面露痛苦之色,使劲揉搓着膝盖,待痛楚稍定,便又站起来,继续朝前迈进。

    “啊!”

    有人身姿不稳,竟是往后疾退了几步,稳住之后,他复又迈出脚步,还欲从头走过,不料随着余常道长宽大的道袖一挥,他便被轻飘飘地扫到了一旁。

    “修道之途只求心志坚定,岂能容你退缩?”余常恚然说道。

    考生们暗自心惊,才知晓余常还有此等规矩,竟是退也不能。

    被扫回来的考生自然失去了继续考核的资格,他们一个个感到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宣诸于口,只好在窃窃腹诽:你丫怎么不早说!

    片刻之后,一行十多人只有四名考生走到了余常的面前,余下的尽皆被扫了回去,一个个面色如土。

    萧然还在原地,抬起头便看到了董翰林向自己投来嘲讽的目光,露出与先前那些人如此一辙的神色。

    “萧兄,我先走一步了!”

    正自出神,萧然却听到唐伯虎那厮仿若即将上断头台一般对自己说道,语气中颇有几分壮烈之意。

    唐离儿亦是回过头来,嘻道:“萧然哥哥,离儿也去了哦,你要不要一起来?”

    萧然笑了笑,缓缓摇头:“你们在上面等我。”

    这二人一个心思简单,毫无城府,一个天真烂漫,单纯白纸,说静心便能静心,没有任何波折地,他们便走了上去。

    眼见一名名考生走上了顶端,一堆堆考生被扫了回来,萧然却是兀自站在原地,不肯踏出那一步。

    倒不是他怯惧紧张,而是他那颗充斥着仇恨的心迟迟不得平静。

    白羽尘在上方看着他。

    每每当萧然想要迈步之时,老乞丐那苍老而慈蔼的面目便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使他不得平静。

    “我说老头儿,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你为何总是出来捣乱?”

    萧然在心中嗔骂着,试图藉此来驱散那抹不宁的心绪。

    萧然兀自怔怔出神,丝毫不觉自己周遭再无一人,石阶之下,竟只有他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那位考生,你想弃考么?”

    余常肃然的声音将萧然惊醒过来,他生怕被余常挥袖扫走,不敢再迟疑,闭上双眸,仰头,深吸一口气,一步跨到了台阶下,再次驻步。

    此时,上方石阶上已沾满了一百余人,连昨日被萧然逼得昏阙的朴永昌竟也立在那边,所有人都看着萧然,有人欢欣,有人心急。

    自打从流苏河畔登上燕京的舞台,萧然一路可谓风光无限,步步生莲,几曾落到如此境地?

    “萧兄,不必多虑,摒弃一切杂念,径直往上走便可!”唐伯虎颇为心急地看着萧然,双掌不停地摩挲着。

    唐离儿的脸上亦不见了那烂漫的笑容,只听她脆声道:“萧然哥哥,离儿都走上来了,你也可以的!”

    在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目光中,萧然静立的身子终于动了,只见他缓缓地迈出右腿,宛若过一条布满秽物的沟壑,那般谨慎,那般小心翼翼。

    一脚踏出,便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眼前的青石阶梯消失不见,萧然直觉自己站在一条粗不及拇指的细绳上,足底是不可测的深渊!

    萧然不知晓自己竟还有恐高的毛病,足下传来虚无的感觉直让他心中骇然,背上冷汗涔涔。足下的细绳忽而剧烈地摇晃起来,萧然惊呼一声,摔了下去。

    “我不能退!”幡然惊醒的那一刻,萧然咬住了舌尖,以连心之痛告诫自己,绝不能退!

    他终究没有退却。

    在不少人的惊呼声中,他的身子重重地挫下,右腿膝盖下方磕在石棱上,发出令人心酸的声音。

    “呃啊——”

    透骨之痛使得萧然痛嚎一声,只见他跪在第一级石阶上,双手紧紧地攥住右腿膝盖处,面容已然扭曲!

    他摔倒了,摔裂了腿骨,他不曾后退。 

第十四章 君子于役,妾以歌随() 
一阵久久的沉寂。

    李勋霍然站起身来,龙眉紧蹙,露出一脸忧色,盯着阶梯上那少年半跪着的身影。

    天子离了椅凳,在场自然无人还敢端坐着,众人纷纷起身,范青山、苏老爷子、苏定文等人都露出与李勋如出一辙的神色,萧然的的那声痛嚎引得他们心颤不已。

    “少爷!”阿弃和梦蝶同时惊呼着,后者更是泣涕连连,若不是萧然先前交待他们不要胡乱走动,此刻他们怕已经冲了过去。

    “萧然哥哥……”唐离儿脸色煞白,泪眼汪汪。

    萧然半跪在第一级石阶之上,头顶是渐次炙热的骄阳,山风拂过,拂落了他额上的汗珠,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干涸。

    昨日被萧然抢走了风头的人无不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嵇云在笑,董翰林在笑,陈方在笑……就连那南云公主竟也站在上方的人群中,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看走眼,这萧然虽然才思无人能及,奈何在修道一途连第一关都走得如此艰难,日后也成不了多大气候。

    若不是顾忌场合,这群人怕是会放声而笑,尤其是董翰林,萧然简直就如他的宿敌一般,一直压过他一头,如今他终于得以扬眉吐气,怎能不畅快?

    缓缓睁开眼睛,萧然看到眼前的青石阶梯,细细地看着,细到青石上的每一条纹理,他试图以此告诫自己,这不过是一道低矮的石槛而已。

    奈何眼睛看到的与脑海中浮现的似乎都是真实的场景,真实与幻想交织着,无从分辨。萧然的心境依然紊乱,连带着身周的天地之气随之絮乱,他仿佛置身于山巅云雾里,凛冽的罡风扑面而来,似是要将他扑落到万丈深渊之下。

    双手撑在左膝处,萧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阖着双目,依然可以感受到那些或担忧、或期盼、或嘲讽的目光。

    成字符在脑海深处闪烁着,符上的金芒因先前抵挡了白羽尘那道轻哼,稍显暗淡,萧然的身子与之共鸣着,渐有暖意生出,右腿的痛意稍减。

    “萧然哥哥,坚持住!”

    “萧兄挺住!”

    右小腿腿骨已然磕出了裂痕,待心绪稍宁,萧然咬着牙,将颤抖着的右腿迈出去,放到第二级石阶上,随后,他俯下身去,双手死死地攥着、挤压着断骨处,只见他痛吼一声,身子前倾,将左腿提了上去。

    “呃啊——”

    萧然再次惨呼出声,声震四野,即便身子的重量只在顷刻间便从右腿转移到了左腿上,但那彻骨之痛根本不能为人所承受,那裂开的骨刺似已深深扎进了血肉里。若不是成字符在闪烁,若不是心中那抹不甘的心念在支撑,萧然怕是已然昏阙过去。

    左腿落在平整的青石上,奈何萧然的心依然不得平静,如今他仿若单腿独立在摇晃的软绳上,步履艰难,一点小小的疏忽,便会摔落谷底。

    关切着萧然的人纷纷蹙着眉头,焦虑不已,有人不住地叹息。

    白羽尘盯着萧然,眉宇间不可察觉地稍稍一颤,他脸上神色如常,显得平静无比。

    然而就在他轻轻颤眉之间,微佝着身子站在石阶上的萧然忽而身子猛颤不已。

    东方夜雨若有若无地看了白羽尘一眼,神色微凝,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她不由得忆在流苏河畔画舫之上,白羽尘说他感受到了一丝来自蝼蚁的杀意,思及萧然的乞丐出身,联想到那名自己还未来得及阻止,便死在白羽尘手中的老乞丐,东方夜雨顷刻间便想通了所有缘由。

    不知那名老乞丐是他何人,竟能让他执着如斯……

    “蝼蚁终究是蝼蚁。”萧然的耳边响起白羽尘似是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他的身子开始颤动,剧烈地颤动,在一声声惊呼声中,他再次摔了下去。

    这次他却是弓着身子趴落在石阶上,他的双手撑在第四级石阶的石棱上,虎口崩裂,有鲜血渗出,染红了石板。他的左膝落在第二级石阶上,微微颤抖,支撑着大半身体的重量——模样很是凄然。

    “萧然哥哥!”

    “萧兄!”

    唐离儿哭得很厉害,董翰林他们却是笑意更盛了几分,朴永昌也很是开怀,头上那根棒子兀自颤动不已。

    董翰林忽而露出一副关切的神色,语意诚恳道:“萧然兄,你就那般爬过来吧,那便不会摔倒。”

    “是呀是呀,爬过来吧。”唐宋阵营的人附和着。

    陈方却是摆手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这石阶必须走上来,若是用爬的话,那天地之气会激荡得愈发厉害。”

    “原来如此!”

    听着那些奚落嘲讽的话语,萧然蓦然地感觉到一股悲凉,自己一路行来,风风光光,直至今日才尝到了屈辱的滋味,很不是滋味。

    静立在下方的苏浩先前被余常扫了下去,此时他忽而走到石阶下,蹙着眉头,对萧然道:“姐夫,不如下来吧?”

    萧然没有回头,从苏浩的话中他听出了关切的意思,心中微暖,他咬着牙关,决然道:“我没事。”

    便在这时,一直站立在石阶上方打量着萧然、如同一株苍老青松的余常开口道:“你就是那名六门考试五门拿下满分的萧然?”

    听闻此言,唐离儿立时泪眼汪汪地转身看着余常,乞求道:“是的道长,我萧然哥哥是天才,求求你让他上来吧……”

    “天才?修道可不是吟诗作赋,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再天才也无用!”南云公主嗤笑一声,唇角颤动,讪笑道。

    余常叹息一声,缓缓摇头。

    若是连心境这一关都过不了,纵是学问惊天,又如何沟通天地?

    萧然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板。

    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便随它去吧,纵是鲜血淋漓,也要将这十级石阶走完。

    萧然正欲再次将右腿抬上石阶,却听得周遭忽而响起一阵呼声。

    他还道是因自己站起来而哄闹,却蓦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唤声,那柔柔的声音中满是心疼的味道。

    “君子,语迟来晚了……”

    语迟,蔚语迟,她来了。萧然没有回头,如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扯动着身周的天地之气,稍有差池便可能退下这石阶。

    那女子身着素白纱裙,青丝如瀑,只见她背着一张暗紫色的沉香木古琴,莲步袅袅,行走间仿若不带起一丝尘土,就那般痴痴地望着萧然微微佝起的背影,目光流转,满是疼惜。

    除了萧然,所有的人都望着这名明明身在人间,却不带人间气息的女子,有些人已然忘了呼吸。

    董翰林目光凝滞,稍后便转醒,面色略显狰狞,他藏在袖中的拳头紧攥,只因他深知这名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子只是为石阶上的那名少年而来。

    嵇云痴了,陈方痴了,朴永昌痴了,滕原野更是浑身都在轻微颤抖,南云公主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脸上的粉黛在一层层剥落,在顷刻间黯然失色。

    蔚语迟不似东方夜雨,她是来自人间的女子,她近在眼前,近在咫尺。

    奈何,蔚语迟的眼中只有萧然一人。

    从踏上白石广场的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再也未从那少年的背影上移开,她的世界只有那消瘦而孤寂的身影。

    今日来此之前,她的心里挣扎了许久,若说上次在无聊斋现身是为了证明萧然的清白,那今次又算什么?苏焚香会作何想?

    只是,她按奈不住那抹悸动,在他渐次走出这个俗世的时候,她要看着他,陪着他。如若不来,她怕再也没了机会。

    于是她来了,也许每个女子在对待无法割舍的感情的时候,都是自私的吧?

    容我自私一次好么,什么世俗的目光,什么流言蜚语,什么矜持清白……都不顾了……

    蔚语迟在心中呢喃着,在离萧然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看他人一眼,哪怕一朝天子在侧,也动摇不了她半分。

    小桃赶了过来,在蔚语迟的身前支起了桐木琴架,将一张蒙着兽皮的小圆凳放在她的身后。

    从背上解下古琴,安置在琴架上,蔚语迟坐了下来,略微调了一下琴弦,随后纤纤素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扫,一曲仙音就此缓缓涤荡开来。

    燕京城里无人亲睹过蔚语迟弹琴,今日有幸见着了,无人亲聆过她的歌声,今日有幸听到了。

    那琴声根本不似人间所有,婉转的声音所过之处,似是连蒸腾的暑气都纷纷避让开来。

    在场之人除却天院那一行人,无不神色凝滞,心神完全沉浸在这袅袅仙音中,忘却了周遭一切。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琴声渐扬,在某处悠悠一顿,便在这时,蔚语迟玉唇轻启,那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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