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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辞-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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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夕阳笼罩大地时,天边最璀璨的一抹胜景。
这是哪儿,这个地方,她好像认识!
洛水微微张开手,却看见自己脚下那一小片黑色的灵芝,那灵芝生长于水中,颜色极为独特,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好奇,伸出手去,扶了身边的桂枝,想要将那灵芝够到手,却说什么也拿不到。
这里是哪儿——她又是谁?为什么这个场景会这样熟悉,熟悉得仿佛存在于那每一次呼吸吐纳之间,让她每次想到,便是止不住的心慌,还有——一丝深刻入骨的心痛。
抬起头,她便看到一叶扁舟,一声清幽的琴声传来,她能听出,那是曹植弹出来给她的,那样熟悉,那样清雅得魅人——
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一片垂落的衣角,却说什么也使不得力,只能怔怔的张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画面猛然翻转,她的眼前尚在漆黑,便听到一阵银铃儿一般的歌声轻缓传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正在同样的河水之中划着小舟,只不过,没有那满山遍野的洛神花,那个少女的笑容,却好似能够带来春天。
仿佛是经过了洗磨的老电影,一点点跳动着,渐渐清晰。
猛然间,歌声没了,树声没了,风声没了——
那个美丽的白衣少女,仿佛断了翅的蝶儿,翩翩然落入洛水之中,看见了那座美丽的宫殿,还有那成山的美丽宝石,留恋,忘返——
她总算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连忙跑过去,想要拉住她。
“娘亲,娘亲——是你吗?”
然而,她却完全伸不出手去,只能慌乱的在眼前又抓又拍,想要破开那道冰冷的墙——
接下来,便是那个落魄的女人,整日抱着酒坛,絮絮地对幼小的女儿说着话,目光沉郁,眼神却似透过女儿姣好的小脸儿,看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
那样熟悉的画面啊,那是她在仙界的十六年中,记忆最为深刻的一幕!
“洛神,哈哈——洛神的宿命,便是终身孤寂,哈哈哈——”一个仿若疯癫的女声,粗嘎尖叫的声音,却仿佛那人临死前最后的一丝呻吟,声声刺耳,如同厉鬼附身——
洛水怔怔的站着,想着这句仿若直刺入心中的话语。
幸福,真的这样难,这样难吗?
为什么只有她——为什么?
她想攀着天梯去向上天质问,为何他在成全了无数人的幸福之后,却偏偏将她压入命运的转轮之中,任她挣扎于历史与幻梦的夹缝之中无可自拔——
难道——最后的结局只能是终身孤寂吗?她又如何能对此心服口服?
心中除了痛,还是痛——
画面再转,又是那美丽的令人屏息的河畔,洛水知道,这便是那条与自己同名的河,这里养育了她的母亲,也是她诞生并成长的地方。
只不过,河水边却多了一个锦衣的少年。
只有十三岁的小小少年,戴了一顶由黑玉打造而成的头冠,一双大眼睛仿若黑玉制成的琉璃,镶嵌在顶级的汉白玉之中,顾盼间,仿佛有细碎的流光闪过,犹如星芒——那一身深翠色的锦缎直衣,竟是与身后的洛神花叶融为一体,那唇角的微笑,似哀怨,似留恋,又似——解脱。
那是曹冲,她拖着那副残破的躯体,一定要来面见的曹冲。
此时,那个少年的幻象却只是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右手一张,立刻,便生出一朵红艳艳的洛神花。
他的笑容,那般夺目——成片的洛神花,却仍旧不曾掩住他与生俱来的颖慧与清透。
她无言的接过那朵花。
少年的嘴角,顷刻间绽出一丝甜甜的笑容,仿佛不听话的小孩子,总算得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糖果一般,干净纯洁,犹如山间的雪。
紧接着,他的身体,顷刻化为雪片,点点散去——
那是一场五彩的雪。
手中触感冰凉,她垂下头去,看见的,却是一块精致的玉玦。
弯月般精美的弧度,刻着几个细小的篆字。
她看不清,眼前,却也渐渐沉入黑暗——
“仓舒!”实在忍不住,她猛然叫出声来,伸手向前抓去,想要抓住那渐渐飞散的碎片——
魂转清明天(上篇)
洛水猛然张开眼。
一片刺眼的白光之中,她却只觉得自己伸出的手仿佛抓到了什么,温润暖和,她下意识的紧紧握住,大睁着眼睛,等待视觉恢复。
等到她总算能看到东西,连忙坐起身来四下看看。
不知何时,她已经躺在了睿敏园的偏房之中,她紧紧抓住的东西,竟然是——
一身白衣,面容憔悴的曹植正静静坐在她的塌边,欲要为她拭汗的右手,正紧紧地被她握在双手之间,有些地方,竟已经被掐出了淡红印子。
看到这等场面,她被唬了一大跳,忙不迭的将手松开,连声道歉。
“没关系,不用道歉了——七弟现在的情况还算好,方才醒了一阵子,父亲却只是霸着病床,不让我们过去,现在又昏了。”听到她的道歉,曹植的嘴角扯了一扯,似乎是想笑,最后变成的,却是一个连哭都不如的表情。
洛水直起身子,抱紧了身前的锦被,想到刚才那个真实的令人心惊的梦,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后怕,忙不迭的想要下榻,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搞得险些再次昏迷。
她连忙直了身子,微闭了眼睛,用力喘了几口粗气。
等到神思渐渐平静了,她总算喑哑着嗓子说出话来:“子建,你说我该怎么办——刚才我梦到仓舒了,他——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看着我,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眼神——”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急促喘息着闭了口。
“不要怕,七弟还活着,你放心,他真的——活着!”说到后来,曹植脸上那一丝极力掩饰的平静总算消失不见,他哽咽着住了口,目光中的那一丝无助,却是再也无法掩饰。
洛水被他的反应引得愁肠百结,不由得也紧随他抹起了眼泪。
先前只是一滴滴掉出的泪,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密。
“能让我去看看他么?”擦了半天的眼泪,洛水挣扎着说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父亲一直守在仓舒的榻边,不让我们过去——”曹植叹息一声,想帮她擦净眼泪,却仿佛有顾忌似的,伸出的手停在原地。
洛水察觉到他脸上一闪即逝的尴尬,只是干脆利落的伸出手来,两下便将泪痕擦净,微扶了床榻坐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先带我去一趟,能不能进去,总要试试看才知道。”沉默了一下,她放缓了语气:“仓舒平素待我极好,再怎么说,我也该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曹植仍旧有些担忧:“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我命硬得很,暂时死不了的!”洛水装作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还有十多年的时间等着她浪费呢,现在就死,岂不是亏大了?
“你能不能别说那个字,现在我听到这个,心里就难过。”曹植似乎是完全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走了走了,快一点!”洛水却没心思和他多说,只是拖着他便向前走去。
*** ***
走到曹冲养病的厢房前,洛水只听见一阵低低的哭泣声音,夹带着一点仿佛是疼痛的复杂情绪,她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拉着曹植在一旁旁听。
“冲儿,如果我没有将这些话说得那么早,再让你学习几年,你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天真了?冲儿,你起来啊,你回答我啊——”
洛水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跳——不会吧,听曹操的说法,他好像早就料到曹冲如今的处境,难道说,是他——
“真没想到啊——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她啊——为了你,我只能将她赐死,真没想到,你还是恨我了——恨我了!”
洛水更加想不明白,但只听曹操的这些话,她便不由自主的汗毛直竖。
正在她不停构思的时候,曹植忽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襟,并向她比了一个询问的手势。
洛水咬牙思索片刻,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猛然跃入脑海。她只能苦笑一下,向他眨了眨眼睛,接着,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厢房。
曹操看到她,却并不是很吃惊。
他的身体挡住了床榻上的曹冲,洛水并不能将曹冲的面色看得真切,也便只能静静地看向他,争取不在气势上输掉一分。
“甄夫人,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曹操冷淡的看一下他身边的曹植,赶苍蝇一般冲她甩甩手。
“曹司空,请让妾身看一眼七公子的情状。七公子一向与妾身亲厚,环夫人亦曾托妾身照料于他,妾身实在放心不下,请曹司空成全。”她冷冷的看了曹操一眼,却看见他面上的神色虽说悲痛,却仍旧带了一丝淡淡的谋划之意。
这样的眼神让洛水一阵心惊,更加坚定了自己探视曹冲的念头。
“你出去吧,这里有本侯足矣。”曹操又挥了挥手,脸上却渐渐现出一丝不耐。
没办法,赌一次吧!
洛水兀自握拳,指甲掐入掌心,生疼。
她咬了咬牙,趁曹植不备,猛然从他腰间抽出那把赤血剑,“当啷”一声甩到曹操的脚下。
“曹司空,倘若您不让甄洛探视七公子,甄洛便是负了环夫人之托。甄洛无能,只有以死谢罪。”
“你——”曹植显然吃了一惊,只是怔怔的看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哦,那样的话,本侯便成全了甄夫人的一片赤诚之心,如何?”曹操却饶有兴味地捡起剑来,悠然踱到洛水面前,随手便将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洛水微眯了杏眼,表情却丝毫不惧,只是带着同样平静的神情目视曹操。
“曹司空,不用多问了,动手吧。”她轻声说了一句,对脖子上的那把剑看都不看。
“父亲,有话好说!一点点小事情,又何必要闹得这么僵?甄夫人与七弟一向亲密,一时失态在所难免,我们只想看七弟最后一面而已——”曹植站在一边,想要阻止,却说什么也没有办法,只能不停的劝说。
“子建,听清楚,这是她自己要死的!”曹操冷然说了一句。
洛水唇角一弯,竟是淡淡的笑了起来。
她只是在赌,赌历史并没有发生错漏,自己,也能够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一劫。
曹操只是死死的盯着她的眼,忽然手腕一抖,赤红的剑身,也便死死贴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之上,引出一片淡淡的凉意。
洛水心中总算有些害怕地悸动起来,她微微眯了眼,目光平静的凝视着曹操,在他深黑的瞳仁里看到了两个面容平静如死的自己。
原来,她还知道什么叫恐惧啊——看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视死亡为无物。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父亲,实在是对不起了!”正当她和曹操静默对视的时候,一边的曹植忽然出手,迅速抢过架在她脖子上的赤血长剑。
然而,剑一撤走,曹操却只是目光呆滞的看了她半晌,整个人便如同宿醉一般,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洛水下意识地按上曹操脉搏,故作平静地对身边有些担忧的曹植说道:“曹司空几日几夜不曾休息,只是有些累了……”
说话间,她悄悄收起钉在曹操昏睡穴上的银针。
没办法,为了见曹冲最后一面,她已经不能挑剔太多了!
静静从地上爬起来,她大步走向曹操身后的床榻。
先前那个笑容温和的少年,此刻却只是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眼睛紧闭。苍白失血的嘴唇,再也无法向她微笑,对她说些天真中隐含才学的话语——
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时,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她看着他长大,难道说,他在十三岁这一年,便要如同一颗光芒极盛的流星一般,一刹闪耀之后便猛然归于沉寂吗?
洛水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了床榻边缘,将他的左手拿出来为他把脉。
魂转清明天(下篇)
一边,曹植却只是盯着曹操的身体,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做了什么。
洛水把了片刻,忽然从曹冲虚弱的脉象之中听出一丝奇异的颤音,不由得微微一抖,先前那个猜测又一次水洗一般的涌入脑海,带来一片茫然。
她只是静静的研究着先前看过的医书,很快便明了了这一丝特殊的震颤源于何处——锁魂链。
那种华佗唯一解不开的毒。
难道说,这真是曹操下的手?不会吧,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偏要下手谋害自己最亲的儿子?
沉默了片刻,她还是没有开口向曹植说明——这些人,是他最为敬重的父亲和兄长,如果他知道,他满心尊敬的父兄做出这等令人不齿的事情,他又该怎么想——怎么做?
洛水沉默地把了一会儿脉,无数心理斗争过后,还是伸出手去,在曹冲的人中位置用力掐了一下。
“咳,咳咳——”揉捏了半天,曹冲总算醒了过来,煞白的小脸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猛然张开,只是怔怔的看着上方,脸上的表情,却是格外的空洞与无奈。
“冲儿,你醒了!”洛水慌忙扑到榻前,一声声的呼唤着曹冲。
曹植听得洛水急切的喊叫,连忙抢步过去,趴到床榻边随洛水一起呼喊。
曹冲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仿佛失去了魂魄的躯壳。
那样不屈而惊愕的表情,仿佛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一般,不愿回来,不愿相信事实——
“冲儿,你快起来,我已经知道害了你和环夫人的人是谁了!”洛水和曹植呼喊了半天都无法唤回曹冲的神智,洛水只好兵行险招,轻轻在曹冲的耳边说了一句。
果然,洛水的话音刚落,曹冲的眼睛便骨碌碌的转动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他只是茫然无焦距的盯紧了一边的洛水和曹植,嘴角一动,似乎是浅浅的笑了起来。
“嫂嫂,四哥——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不后悔!”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吃力的从床榻中伸出双手,拉住洛水的手,手指在她纤柔的掌心中浅浅划过,写出几个小字。
他的目光,却看向曹植:“四哥,不要难过了,没有人杀了我,是我自己不想活的,我母亲已经死了——我真的,不想活——”
说到环夫人,洛水明显的看见,他眼中,似乎有泪。
还有,他写在自己掌心的那几个字——
虽说他的眼中是一片谅解之色,洛水的心中,却仍旧如同冰火两煎。
曹冲啊,他实在是太过善良。他也害怕曹植担心,所以,才将那个秘密告诉她——
“四哥,嫂嫂——你们方才说过的话,我全听见了——你们不要怪父亲,他也是关心我的——他为了我,念佛经念了三天三夜——一直都没有睡!”
洛水闻言,忍不住轻声哽咽了起来。
曹操啊,他好狠的心——只是为了心目中的哪一个猜测,便将他最爱的女人和最宠的儿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仓舒,你放心吧,那只是麻沸散,曹司空不会有事——我们也不会有事的!”洛水小声说了一句,曹冲却只是紧了紧她的手,空出一只手来,轻轻拉一下曹植的衣襟。
“四哥——你说过,要带我一起看荷花的——在我离开之后,能不能帮我写一篇辞赋呢?那样的话,我在那个世界,也能看到四哥了——”
“四哥,你教我读过的《诗经》——我都记得!四哥,你一定要快快乐乐的,每一天都是——不要再难过了,好吗?”
洛水微微抬头看去,果然看见曹植的脸色苍白至极,没有了一丝生命的淡红。
“好,好——”曹植拼命点头,一向清润的话音,此刻却沙哑的厉害,带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颤抖,让她的心缓缓揪起来,一点一点——直到扭曲得令她无法呼吸为止。
“嫂嫂,你还记得吗——当初你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洛神花的。现在我去不了了,好可惜哦——”曹冲只是放心的看了他一眼,虚软的目光渐渐落在洛水的身上,看到她迷蒙的眼,一双骨节修长的手,亦轻轻握住了她。
洛水紧紧回握住他,竭力绽出一丝笑颜。
“仓舒,你不知道的话,嫂嫂讲给你听——”洛水轻轻开口,刚想将洛神的故事再讲一遍,便被曹冲的轻轻摇晃阻住话头。
“不要不要,我不想叫你嫂嫂啦,我想叫你姐姐!我从来都没有过姐姐,但嫂嫂你待我比亲生姐姐还好上很多——甄姐姐,你能答应吗?”曹冲睁大了眼睛,不停的摇晃着洛水的衣袖强迫她答应。
洛水连忙点头不止,轻轻坐到了榻前,将曹冲瘦弱的身子抱紧。
“怎么不可以呢,冲儿,你一直是我最亲的弟弟啊——你可别忘了,我还等着你继续欺负叡儿,一起看斗鸡——辞赋不会写了,我和子建帮你——你不可以就这么走了,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的,不是吗?”洛水竭力忍着眼角的湿意,轻声在曹冲耳边絮絮说着,生怕他难过,一滴眼泪都不敢掉。
“好啊——姐姐,我还没学完虚数呢——怎么能——走得了呢?”曹冲又咳了一阵,双手抓紧了心口的衣襟,全身猛然一个抽搐,就连话,都说得不甚利落了。
“没关系,等到冲儿好些了,姐姐慢慢教你,先前给你出的那道方程题你都没解出来,说好的,交不出作业来,我可要罚你带我出去玩的!”洛水努力维持住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心中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冷痛。
他才不到十四岁啊——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突然结束了吗?
尘归尘,土归土,难道天才,就只能再度回到天上吗?
“谢谢你,姐姐——你和四哥,还有姨娘——你们是这里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姨娘为了我,已经失去了性命——冲儿,真的好想让你们开开心心的活下去!等我的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洛神花,好吗?”
洛水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力的点头,使尽了吃奶的劲儿才不让眼泪掉下。
“对了,姐姐,你以前给我唱过的那一首《送别》真的很好听,能再给我唱一遍吗?”曹冲盯着洛水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出了一个可以说是讨好的恳求。
“好,好——”洛水连连点头,轻伏在曹冲的耳边,断断续续地哼唱出那首将近湮没于记忆中的歌儿。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蛊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唱着唱着,她的眼前却渐渐浮现出当时的场景来——
一个最最普通,泛着朝露清香的清晨。
一身青色锦衣的十岁孩子,还有那个白衣翩然,雅洁如仙的少年。
她轻轻的抚着绿绮古琴,唱出这首来自于现代的歌谣。
“嫂嫂,那歌儿里唱的是哪啊,只是听着,就感觉心中好安静——还有,那笛声又是指什么?”
“笛声,指的当然是这竖篴啦!至于这个地方,就是洛水旁的一处,我小时候,娘亲和哥哥总是带我来洛水旁闲逛,对那里的景致,记忆也自然深一些——”
“嫂嫂,为什么我忽然觉得这么悲伤啊——这首曲子,好像唱到我心里似的!”
。。。 。。。
一幕一幕泛着纸香的画卷在洛水眼前展开,那个总是笑得调皮的青衣孩子,他在这四年里,一直像弟弟一般陪伴,照顾着她——
洛水将那支歌唱了一遍又一遍,尽量放轻了声音,直到曹冲握紧了她的手渐渐松弛下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浅浅合上,而且,再不会睁开——
她,还是自私的。她强行掐人中将他唤醒,他,便注定了要在短短时间内,燃尽自己生命中的最后一丝灼热。
洛水察觉有变,忙不迭的抬眼去瞧,却看见,曹冲的脸上,不知何时竟已绽出了一丝笑容。
宁静,清澈,残留的淡淡清甜——仿佛一个小小的孩子,总算得到了最心爱的糖果一般,常见,又难得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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