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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觉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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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并非没有给中国机会,相反…中国曾经以庞大的商品生产能力赢得了白银的大量流入,它曾理所当然地将以一个伟大帝国的姿态继续君临东方,可这一切都因为明帝国的灭亡而光芒黯淡。如果所谓的“康乾盛世”能够称之为盛世,那么我们要将因无效的人口增长和无效的土地获得而抵消的资本集中称之为什么呢?集中的资本、与资本数量相对应的人口、庞大的市场需求,我相信它们三者可以成为技术革命的支柱,很显然,明帝国的灭亡使我们离它们越来越远,并最终于1840年堕入深渊。例如,根据当时的资料统计,福建省所产的粮食只能养活其本省人口的一半,另一半人必须自谋出路,于是他们选择了海洋。另一方面,帝国政府无力组织农民垦荒,它也没有能力将流动的农民限制在土地上,这最终导致了它的败亡,但却孕育着无限的生机,我们本应欣喜地看到由于粮食价格上涨而导致的人口限制迟迟没有出现,1911年的革命者们却惊恐地看到了这样一种情况:农村人口过于庞大,城市被无数贫穷的乡村包围,传统工业中最先进的部分已经破产,四处是一片萧条的景象。美洲农作物的传播和清廷的专横造就了4亿人口,但这样的人口增长毫无效率,他们只会消耗大量的资源而无助于国民经济内涵的转变,谁告诉你们美洲财富的流量可以随着中国人口的增长而增长?诚然,我的假设倾向于将可能当作必然,它也确实滑翔在一根钢丝线上。那就是一个颇为软弱的帝国政府,它无力组织大规模的垦荒运动,无力将农民禁锢于土地之上。但请不要忘记这样一个事实:明帝国的人口增长率远比它的后继者来得低。这其中存在三个因素:美洲作物此时尚未大量种植,限制了人口的直接增长;频繁的天灾和弱化的帝国政府管理体制,共同导致了流民的增加以及开垦荒地的效率低下;美洲白银流入而改变的农业结构对人口增长的影响被抵消了一部分。
有一种说法是棉桑导致人口激增,曾雄生在它的<明清桑争稻田,棉争粮田与圈地运动之比较>一文中论述到:“据明万历年间归安人孙铨的估计,蚕桑生产和水稻生产两者所需要的劳动力的比例为100:5,棉花也需要比高粱多一倍以上的劳力,于是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必然导致中国农村人口的增加。因此,种桑种棉面积的增加,就意味着对劳力的需求加大,也就是说桑争稻田和棉争粮田必然导致了农村人口呈不断增长的趋势。”可事实并非如此,栽种水稻与栽种棉桑不仅在劳动时间上存在差异,它们的劳动力也完全不同,后两者的主要劳动力是老弱妇嬬,在无棉桑可种的情况下他们显得多余,在这时不仅弥补了劳动力的不足,甚至为家庭挣得了额外的收入,所以棉桑导致人口激增的说法言过其实。我无意忽略它们的影响,但我同样注意到了,帝国市场自动地通过外部输入大米的方式缓解了这个矛盾。盲目地限制棉桑并不可取,由于海外市场的巨大需求,粮食价格的上涨必然无法紧跟丝棉价格的上涨,平易这种价格差距,从外部输入大米是一条必要的途径,它们主要来自东南亚,通过以物以物的方式获得,“暹罗米”便在这一时期为人所知。清帝国出现的农业劳动生产率明显降低与自明帝国开始的美洲白银的流入有着直接的关系。先前我们谈到,由于巨大的利益诱惑,帝国南方的农民将稻田改种桑树,北方的农民将粮田改种棉花,粮食产量的下降于是成为必然,田地被分割成碎片,以前用作大规模生产的劳动工具不再具备使用的价值,劳动生产率开始下降。明帝国可以通过大量兼并田产的方式加以弥补,但在清帝国这种方式却被强大的政府力量所阻止。如果明帝国能够坚持下去,如果它的整个体制不那么混乱不堪,它是能够熬过这段艰难岁月的。如果朱由检选择逃到一直忠于帝国的南方,帝国或许可以抛开早已成为累赘的北方各省,得到脱胎换骨的改变。在财政上,粮长制度将像洪武年间一样行之有效,经济管理体制将抛开北方单纯而并不富产的农业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更趋务实,帝国财政也不会如此无效率地被用以维持如同陕西那样的贫瘠之地。
马尼拉大帆船的航行远远无法满足帝国对白银的迫切渴望,至少有三条主要贸易航线存在于帝国与他的四邻之间,如果我们将吕宋形容为帝国与美洲的中继站,那我们不妨将马六甲视作帝国与欧洲的桥梁。早在隆庆元年的那份诏书颁布以前,马六甲就驻扎着许多帝国的商人,那些来自福建的人与来自浙江的人形成了比较明确的分工体系,前者通常由于到来的时间较早而负责当地的商业运营,后者由于家乡作为商品输出地的有利条件而负责船货的运输,这些帝国的商人和葡萄牙人、荷兰人、亚美尼亚人和阿拉伯人一起经营着获利极大的印度-东南亚-中国贸易航线,或许因为包含一些信仰的因素,葡萄牙和荷兰人扮演了一个颇具攻击性的角色,他们与当地的穆斯林展开竞争,并多次试图以武力驱走穆斯林商人,取得香料群岛的控制权。明帝国的商人则从帝国本土运来大量的纺织品、瓷器和草药这样的生活用品,换回的主要是香料,还有不少珍珠和玛瑙。越南、缅甸和暹罗作为这一地区贸易体系的分支,作用不可低估。尽管他们与帝国的贸易大都以朝贡贸易的形式存在,但对生产力非常落后的他们而言却是极其重要的,这使得他们可以通过宝石换取不少生活必须品,有时为了获得某些诸如纸张、铁器这样的东西,他们可以冒险进行走私。
马六甲与中国的航线起初也是以走私的形式存在,它的另一端很可能在距浙江舟山百里之遥的双屿港,那里地势险要,悬于海洋之中,在被走私集团占据以前,是个荒无人烟的小岛。它的腹地是浙江,帝国最富产丝绸的省份,同时也是帝国粮食和税收的主要来源之一,那里水运交通发达,在历经多年的发展后,繁荣富裕作为一条真理已深入人心,它的城镇化远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人们享受着白银大量流入带来的种种好处。双屿的走私贸易是在1548年被朱纨摧毁的,根据他的说法,“海寇勾引各夷占据双屿港相传二十余年”,可以推断,双屿港早在1528年以前就成为了国际走私贸易的一个重要据点,海洋贸易或许因为帝国政府的禁令而受到了限制,但商品的大规模输出从未间断,同样引自朱纨的说法,“土著之民,公然放船出海,名为接济,内外合为一家。有力者自出资,无力者转展称贷,有谋者诓领官银,无谋者质当人口;有势者扬旗出入,无势者投托假借。双桅、三桅车樯往来。愚下之民,一叶之艇,送一瓜。运一樽,率得厚利,训致三尺童子亦之双屿为之衣食父母。”每日往来双屿与外洋之间的船只上千艘,这些人在那里筑码头,建仓库,设医院,开商店,盖教堂,其繁华程度可见一斑。浙江巡抚朱纨如此厉行海禁,被冠以“专擅妄杀”的罪名落职按问,最后仰药自尽。
双屿虽被破,朱纨却身首异处,官员们不再敢于谈论海禁,大量的贸易活动被转移到月港和澳门继续进行。1567年,帝国政府最终宣布开放海禁,其间还间隔着嘉靖三十年的海禁放宽。根据当年朱纫自己的看法:“大抵制海中之寇不难,而难于治窝引接济之寇;治窝引接济之寇不难,而难于治豪侠把持之寇。”<明史>记载:“舶主皆贵官大姓”。大量的资料可以证明,帝国的南方利益集团早已深受海洋贸易的影响,他们大规模地参与了国际贸易,并使帝国成为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在这个时候,他们在北京的宫廷里拥有大量的代言人,已经能够直接影响到帝国政府的决策,帝国政府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农业情结深重的保守主义者们所把持,相反,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在白银的诱惑下选择转换阵营。
马六甲的这条航线可能将大量的白银带入帝国,而且也是海洋贸易的主要渠道,否则就无法解释长期以来困扰帝国的白银缺少问题是如何得到解决的。葡萄牙人登上了澳门,开辟了一条从里斯本到果阿,从果阿经马六甲再到澳门的航线。可以断定的是,在英国工业革命以前,我们找不到任何欧洲商品向亚洲大量输出的记录,即使为他们自己所称道的纺织业,其最低成本价格也在中国商品的三倍以上,尼德兰最好的棉织品的质量仍不能与产自中国杭嘉湖的丝绸相比,这促使西班牙、法国和英国先后采取行动限制中国商品的流入。根据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资料可以证明,1602-1682年中国的瓷器输出达到了1600万件。因为种种因素,大量产自美洲的白银的确通过葡萄牙人的航线源源不断地流入帝国,中途经过了印度,有一部分长期滞留在那里,其余大部分来到东南亚,通过购买香料的形式置换掉一部分,剩下的汇合马尼拉航线的白银被中国的商人运走。留在东南亚的那些白银一部分通过穆斯林商人回到印度,其余部分由于拥有香料和宝石的交易而放缓了流入中国的速度,但最终仍然来到了中国。此外,葡萄牙人通过澳门得到了特殊的贸易地位,由于日本自始至终都无法得到与帝国直接贸易的权力,所以葡萄牙人可以通过转手中国货物获得每年二百三十五万两白银的收益,现代的日本学者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日本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然而,如果日本在初始的官方贸易时便遵守游戏规则,他们是不会落到如此境地的。
帝国政府禁止与日本的贸易确有充分的理由。早在朝贡贸易时,他们便常常没有国家作为信誉担保,他们所谓的朝贡不过是地方番主为了获得与帝国的贸易机会而产生的自发行动,逾期不归已被他们当作赚取利润的必要手段,他们的番主不仅在朝贡贸易时相互之间大相争执,甚至通过与帝国的海盗集团勾结的方式掳掠东南沿海,帝国的东南沿海深受其害。杨守陈在<议倭>中指出:“倭拏舟载其方物戎器,出没海道而窥伺我,得间则张其器而恣肆侵扰;不得其间则陈其方物假称朝贡。”“倭夷来朝,利与中国关市久留,鄞守臣趣有司牵海舶行,倭操短兵操乎,杀纤夫数人,知鄞县朱讷驰骑入其曹,语译者以祸福,约三日出关乃定。”必须指出的是,由于没有涉及到多少幕府的利益,幕府对颁发“勘合”(朝贡的证明,国家保证信誉的证书)并没有严加审核,致使其成员组成异常杂乱。“今朝廷未纳其贡,而吾郡先罹其害。芟民稼穑为之舍馆,浚民脂赏炎之饮食,劳民筋力役使防卫,昼号而夕呼,十征而九敛,虽鸡犬不得宁焉!且彼且纵使无道,强市货物,善谑妇女,貂珰不之制,藩宪不之问,郡县莫敢谁何,民既哗然不宁矣!”帝国希望通过禁止对日贸易的形式遏制危害的蔓延,却反而加重了危害。倭人与中国的海盗勾结,肆意妄为,无恶不作,严重干扰了正常的贸易秩序,所以在1567年海禁大开时帝国政府仍然坚持禁止对日贸易便在情理之中了。
值得一提的是,日本虽然由于先前所述的原因而被排斥于直接贸易体系之外,但是它却是帝国白银的几个主要来源之一。日本富产白银,日本人在石田、但马、佐度、甲斐、秋田等地开采银矿,用“银山银吹”的方法使矿渣分离,提高了白银产量,从而使白银成为他们的主要硬通货。当时日本市场上中国商品的价格非常高,一斤丝市值六两,一斤丝绵市值二两,红线一斤七十两,水银一斤三两,每一针值银钱七分,一口铁锅值银一两。银矿的大量开采促使日本的白银价格持续降低,而此时由于银荒所导致的银价居高不下却困扰着明帝国,这无疑大大刺激了日本白银的对外输出。“让白银继续留在国内造成高昂的物价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输出白银以换取明帝国的商品,然后再将商品运回国内高价销售才是获利的良方。”抱持着这种想法的人必然不在少数,即使他们无法用现代经济学的观点解释当初的经济现象,但人类是被现实利益所驱动的一种生物,他们总会想方设法赚取利润,在这一过程中,经济学的规律就显现出来了。
这样的走私让人由衷欣慰,因为它是以商品持续而大量的输出为存在前提,白银和黄金源源不断地流入帝国的腰包,全世界不断地向帝国支付硬通货,这一直支撑着帝国工业的发展。现在,我们将视野回到1550年。我们注意到世界上最具活力的两个商品生产地区,在西方是法国北部、英国和尼德兰,在东方则是中国的江南。它们都依靠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从美洲运来的大量黄金和白银支撑其工业生产,这些贵金属源源不断地流入最终造就了技术革命,却没有使得它们的运输者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然而,西班牙并非没有下意识地保护本国工业,但面对国内低廉的白银价格所造成的高通胀率,那些黄金和白银持有者根本无意服从王室的命令。事实是:黄金和白银的数量远远超过了西班牙所能承受的极限,对外输出是缓解危机的必要手段。英国、法国北部和尼德兰的纺织业最先尝到好处,接下来这种趋势开始向世界蔓延,不久以后到扩散到中国。
大量的白银流入在导致物价上涨的同时,解决了一直困扰帝国政府的白银短缺问题,使实施银本位真正成为可能。我们必须注意到,由于帝国发行纸币的失败导致了对白银和铜钱的迫切需求。后两者最终成为相互竞争的货币,虽曾一度出现铜钱价格持续上涨的情况,但我们也应该看到,那种建立在社会对铜钱普遍认可基础上的信用关系是经受不住私钱泛滥的打击的,最终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帝国的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检继位时,白银与铜钱的比价是1:3000,黄金与白银的比价跌到了1:13,显示美洲白银的流入持续增加。16世纪末17世纪初时,西班牙市场金银的比价浮动于1:12。5到1:14之间,而同时期明帝国的比价却浮动于1:5。5到1:7。5之间,如此悬殊的汇率差距在今天必然因金融资本的迅速流动而立即平衡,但限于那时的信息、交通因素,这样的平衡显得非常缓慢,并且是以帝国黄金的输出为代价,这样的趋势无法持续很久,白银的不断流入必然导致金价的上涨,从而在某个临界点形成对黄金的迫切需求。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正是建立在银本位的基础之上,在他通过帝国政府的名义正式宣布改革前,民间早已储备好大量的白银用以支撑帝国的货币信用,被货币危机折磨了近百年的明帝国从此步入了新的时代。
城镇开始迅速发展,大批新兴市镇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其中很多都是以专业生产丝棉著称。这些市镇人口普遍超过两千,无暇统计他们之中有多少受益于海外贸易而发达,因为帝国政府从未承认海外贸易是其税收的主要来源,帝国的海关数据也支持了这种论断。但根据当时的记载,“富商大贾数千里辇万金而来,摩肩连袂。”“闽广人贩其归乡者,每秋航海来贾于市,无虑数十万金。”“标布盛行,富商巨贾操重赀而来者,白银动以万计,多或数十万两,少亦万计。”而万历后期福建月港的统计是29000两白银,其余主要港口都低于这个数字。由此,我们不难推断大量的税收被逃避了,帝国损失的尽管难以统计,但其数额必定极其惊人,因为1567大开海禁前,几乎所有的货物都是通过走私渠道输出境外的,那一部分流失的税收无法统计。
如果我们承认帝国的权力阶层广泛参与了这场利益追逐,那我们就不应该像某些学者所指称的那样将明帝国的商业繁荣贬为“畸形繁荣”而否定帝国的商业成就;如果我们承认中国官场并不如他们如宣称的那样公正无私,那么我们就有充足的理由肯定整个帝国的权力阶层对商业活动的热衷;如果没有这场海外贸易,帝国的南方是无法远远地将北方抛在后面的;如果没有这场海外贸易,江南的农业结构中传统粮食作物的比例将高得多;没有这些人以及他们所带来的大量用作硬通货的白银,张居正的改革根本无法实施,或许…他所面临的那些问题都不会出现,不是吗?
偏见和愚信总是人们所固有的,尤其当他们不断地接受那些被认定为真理的所谓真相时,这种病症显得尤为突出。毕竟,在盲目的崇信和执著的渴求中包含的,是对真理的渴望和追求,按照精神分析学的说法,这种追求将导致情绪的剧烈浮动,并造成凭空的猜测和无端的幻觉,从而引导我们滑向谬论的深渊。有一点必须明确——我不认为世界上存在任何除宇宙以外的另一个绝对,甚至在我们本身也无法对宇宙的性质做出确切的答复时,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论断一种妄想的绝对呢?如果我们断言一种事物是所有事物的根源,那么我宁愿承认矛盾是一切的根源。我承认历史的绝对存在,拒绝承认历史的绝对性,一种事物的产生不过是无数事物运动的结果。我非常悲伤地看到,人类惯于以他们的愚昧和无知断言他们所膩想的事实,尽管我承认这确是矛盾的衍生物,然而我所存在的这种状态不也是如此?事实是,我们存在于自我的悲哀中无法解脱,于是诳念像野草一样从石缝中钻出来,并主导世界。
如果不幸读到这段批判性宣言的人认为我的言论中隐匿着一种不可救药狂傲,我得向您坦承这点,并且我深以为荣。但是,当我面对我所断定的巨大谬论时,我不得不严厉如斯,因为它们看起来是如此地强大,使得于我必须回之以更为凶猛的攻击。问题在于,有什么事实足以论证明代的中国人和他们的帝国政府莫明拒绝巨大而可观的海外利益?并且这种解释的理由是诸如:“儒家思想重农仰商的结果”这样的论述。我不想论及这种思想的起源,这脱离了本篇所要论述的范围,但我绝不相信有人会在1000%的贸易利润面前止步,就像意大利并不怜悯斯拉夫人的鲜血而用他们的自由换取穆斯林的财富一般。
参考书目:
<中国经济通史。明代经济卷。下>;
<明清杭嘉湖社会经济研究>;
<白银资本>
<十六世纪中国明代财政与税收>
<中国税赋史>
<中国价格史>
<江南的早期工业化>
第一章 纵横四海
第一节 郑和的遗产
西元1582年4月15日凌晨,北美,西京,郑和广场。
东方海天相接的尽头早已蒙上一层浅浅的鱼肚白,现在,明媚娇艳的朝霞又在这清新的底色上重重地捺下一笔鲜活的绯红。一百支牛骨号角同时吹响雄浑的音符,在数万双急切的眼睛注视下,火红的明日从碧波荡漾的海面一跃而起,灿烂的光采使得整个世界都镀上了绚丽无比的金色。城市一下子沸腾起来,欢快的音乐中夹杂着鞭炮的噼啪声。身着朝服的行省官员们端着盛满美酒的铜樽,与千千万万百姓一道陷入狂欢。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新大陆的任何一个中国居民都有理由尽情地挥霍他的喜悦:正是在一百六十年前的今天,郑和舰队在哈得孙河口登陆,迈出了明帝国在美洲的第一步。
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靖海侯郑和戎装配剑的铜像,浩荡皇恩不但讳去了他宦官的鄙下身份,封侯进爵这等殊荣旷典更可谓前所未有。这位伟大的航海家、大明日不落帝国的缔造者正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他高大的身躯背向终日奔流不息的哈得孙河,脸上的神情威严肃穆,右手高举,直指广场尽头的总督府衙,脚下的黑曜石基座上刻着四个镏金篆字——“天外有天”。
“古来有如靖海侯之威仪乎?出西洋,使万国,平锡兰山,征欧罗巴,辟地千里……”抑扬顿挫的颂词声悠悠传入耳中,西洋总督申时行微笑着结束了与最后一名乡绅的谈话,沿着广场边缘走向自己的府邸。
光洁如玉的石板大道在脚下发出清脆的轻响,奇花异草的浓郁芬芳扑鼻而来。在总督府的红漆大门前,申时行转过身,把广场四周的如画美景尽收眼底。北面那片金碧辉煌正是兴建于明英宗天顺年间的西洋行宫,那位怀着对蒙古深深恐惧的俘虏皇帝,重登帝位后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征发移民四十万,在新大陆大兴土木,构筑一座远离兵祸的世外桃源。正德十四年,素有“浪荡天子”之称的明武宗巡视新大陆时对这座富丽堂皇的东方宫殿大为赞赏,下令扩建到如今超过两千亩的规模——这差不多是北京紫禁城的两倍之多。尽管此后的六十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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