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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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吭高歌,酣畅淋漓。
    翩翩手捧筚篥,边吹边唱,娇躯随着韵律而动,笑靥如花,黛眉碧眼中流淌中芬芳的青春,无暇的纯洁。
    阿史那贺宝仿若已如羯鼓融为一体,他就鼓,鼓就是他,灵魂在鼓声中咆哮,情感在鼓声中宣泄,嘶哑歌声如怒吼山洪撕裂了一切阻碍,自由奔腾,自由飞翔。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布衣笑容满面,轻松写意的摇动着马鞭,大声唱和。坐下黄骠马任意驰骋,不时发出轻快嘶鸣。
    江都候斜靠在驼峰上,仰首向天,放声高歌,虽然声嘶力竭的吼叫牵动着他的伤痛,但他憋得太久了,心情太郁闷了,他要发泄,痛痛快快地发泄。
    紫天云的悍贼们在唱,商队的护卫仆从们在唱,天马戍的戍卒们在唱,突厥人、粟特人、于阗人和东土汉人都在唱,都在唱这首流传了数百年,至今依旧脍炙人口的大漠之歌。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长长的驼队中,只有薛家的人默默行路,还有跟在他们后面的河北刑徒。他们不会说西土语言,他们分不清突厥语、栗特语和吐谷浑语,他们甚至不知道正在用突厥语高唱的这首歌同样流传于中土,他们也曾一遍遍吟唱,一遍遍赞叹大漠的雄伟和草原人的豪迈。
    司马夫人坐在驼背上,望着长发飞舞、激情放唱的伽蓝,心神渐渐恍惚,眼前慢慢浮现出刻在记忆中的身影,有一生坎坷的父亲,有忍辱负重的大哥。她想把父亲的身影,把大哥的身影与伽蓝的挺拔英姿相重合,但不知是记忆太过久远,父亲和大哥的身影已然模糊,还是这种想法过于荒诞,伽蓝始终气宇轩昂,而父亲与大哥的身影却渐渐模糊,渐渐消散。
    薛德音担心地望着她,暗自叹息。那日七娘在魔鬼眼的失常举动让薛德音有一种不详之感,假若七娘因为精神上的不堪重负而崩溃,那对薛家的打击太大了。
    伽蓝舍身忘死拯救薛家似乎给了七娘某种刺激,打开了她尘封的记忆,让深埋其中的所有痛苦一拥而出,由此让七娘产生了幻觉。
    伽蓝与河内司马氏风马牛不相及,绝无关系,即便长相有相似之处,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天下之大,找几个容貌相近之人并不是难事,难道因此就判断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这太荒谬了。至于那个檀木盒子,肯定是个巧合。大人在天之灵可以用一首诗歌来拯救我们薛家,那么司马氏的先祖们何尝又不能用一个檀木盒子来拯救七娘?世上不缺玄之又玄之事,就怕人去探究其中的玄妙,一旦陷入其中,非痴即亡。
    七娘没有拿走那个檀木盒子,而伽蓝毫不珍惜,随随便便就扔进了藤筐。如果木盒对他很重要,他会如此随意?
    自己已经劝了七娘多次,豪门望族流落在外的私家物品普遍较多,司马氏散落民间的族物又何止这一个檀木盒?记得当年司马大郎流配敦煌,陪其西行的只有一房侧室,而这个侧室肯定带有妆奁用的檀木盒,而且可能还不止一个。其后传来噩耗,司马大郎陷没于阳关外的烽燧,妻儿失踪,全家罹难,假设这个檀木盒就是司马大郎之物,那又如何?又有谁敢说,他的妻儿至今还活在人世?
    “大人,请保佑七娘。”薛德音低声祈祷,“薛家如今绝处逢生,但回家之路千难万险,生死悬于一线之间,这个时候七娘可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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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尘起,大角响,战马奔腾之声从西边天际滚滚而来。
    歌声渐止,众人纷纷转头西望。
    一杆金狼头大纛破空而出,猎猎狂舞,气势恢弘。
    一队大隋骑士冲上沙丘,沿着宽阔丝路纵马飞驰,急速而来。
    披发左衽、全副武装的突厥骑士紧随其后冲上了沙丘,一时旌旗如林,幡旄飞舞,气吞如虎。
    布衣双眼微眯,冷目而视,“突厥人。”
    “牙帐使者。”杨渊目露疑色,“使者身分应该很高,不但有马军扈从,鄯善鹰扬府也派出了马军随行护卫。”
    一杆五狼头大纛破空而出,一队黑衣突厥骑士冲上了沙丘。
    石蓬莱面色骤变,低声惊呼,“黑突厥。”
    伽蓝神色如常,泰然自若,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吹响横笛,悠然行走于丝路之上。
    刀疤紧紧相随,暴雪虎踞其上,昂首挺胸,霸气四射。
    阿史那贺宝也是视若无睹,兀自猛击羯鼓,与紫云天的一帮悍贼们声嘶力竭地纵声高歌,嘹亮歌声响彻丝路。
    石蓬莱十分害怕,手忙脚乱地披上幂离。薛德音唯恐出现意外,带着薛家的人率先避于路边。布衣举起马鞭轻轻摇动,示意驼队让开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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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突厥骑士们唱了起来,先是一小队骑士,渐渐唱和的骑士越来越多,声震天宇。
    骑士们一边纵马飞驰,一边放声歌唱,更有骑士欢畅之余向驼队频频招手。
    一辆辆马车冲上了沙丘,车马辚辚,蔚为壮观,其中一辆四马所拉的豪华马车格外醒目,四周密布骑士,戒备森严。
    驼队里的人纷纷注目那辆高大豪华的马车,暗自揣度车中人的显赫身份。
    “朝贡车队”布衣微微皱眉,眼里掠过一丝忧色。
    西土诸虏臣服大隋,循例进贡。金秋,朝贡使携贡品东进,隆冬则至长安,正好赶上东土新年庆典。吐谷浑人在此刻发动攻击,显然是打算阻截或迟滞西域诸国的进贡,一旦西域诸国使者未能如期赶到长安,必让大隋天子蒙羞。
    布衣不关心这些事,他担心的是西域诸国使者带着贡品纷赴长安,一路上郡县官吏必定往来接送,关道河津必定盘查森严,这势必影响到西北狼东去长安的谋划。
    他正在想着,身边的杨渊忽然手指后方,惊讶地说道,“龟兹人……还有焉耆人……我知道了,这是西域诸国的朝贡使,他们要去长安。”旋即他又疑惑地自语道,“奇怪,他们怎么会同时去长安?碰巧遇上的,还是事先约好的?”
    五狼头黑纛下,一员黑甲黑氅,面带黑色护具的人,一边与周围骑士同声歌唱,一边也兴趣盎然地向驼队挥手致意。突然,他看到了一头雪獒,一头虎踞驼背之上,威风凛凛的强壮雪獒。
    角号连响,黑甲骑士带着一队黑突厥扈从风驰电掣一般冲向了驼队,冲向了伽蓝和暴雪。
    突发异状顿时引起了两支队伍的注意,歌声嘎然而止。
    驼队率先停下。突厥大队人马则号角连天,长长的队伍渐渐减速,缓慢停止。
    承担卫护之责的大隋骑士飞速追了上去,在黑突厥人的两翼展开,全力戒备。
    石蓬莱惊恐至极,冷汗涔涔,合十祈祷。
    布衣、江都候暗自惊诧。不会吧?刚刚走出沙漠就撞上突厥人,而且还偏偏撞上了黑突厥人,运气这么差。
    布衣举手示意,命令驼队做好迎战准备。这里是大隋地境,自己又是大隋戍军,对方则是朝贡使者,即便起了冲突也不至于流血死人,不过凡事有万一,小心为上。
    伽蓝略略皱眉,收起横笛,伸手抓住角弓,但旋即又松开了,策马走到刀疤身边,探手从藤筐里取出金狼头护具。
    黑突厥人如风而至。
    黑甲骑士倨傲地看看四周,目光集中到雪獒身上,目露惊叹之色,接着他举起马鞭,指了指疤脸驼背上的雪獒。
    扈从们心领神会,一个虬髯大汉当即纵声喊道,“谁的雪獒?这是谁的雪獒?咱要了。”
    大隋卫士就在身边,不好强抢,打人脸落人面子的事不能做,黑突厥人只好勉为其难强买了。
    驼队静寂无声。
    石蓬莱却是长长吁了口气,侥幸,不是来找我麻烦的,接着便心灾乐祸了,黑突厥人竟敢找伽蓝的麻烦,自寻死路。
    “谁的獒?这里有没有活人?有活人就出来喘口气。”
    烈火缓缓从刀疤的身侧走了出来,伽蓝缓缓抬头。
    黑突厥人看到了一张金灿灿的狼头护具,无不骇然。虬髯大汉更是惊呼出声,“金狼头……”
    大隋骑士们却是惊喜交集,一个个飞身下马,单膝下跪,大礼参拜,“参见旅帅!”
    伽蓝在马上躬身还礼,虚手相请,“免!”
    骑士们轰然应喏,站起来再度躬身,却无人上马,摆明了就是告诉突厥人,我们唯旅帅马首是瞻,若胆敢强抢强买,后果自负。
    黑甲骑士意欲催马上前,却被虬髯大汉与另一名扈从左右护住,坚决不让他接近金狼头。
    伽蓝催马上前,停在黑突厥人五步以外,取下护具,露出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一双冰冷的眼睛紧紧盯着黑甲骑士。
    “莫贺设,别来安好?”
    “你不是死了吗?”黑甲骑士冷声嘲讽道,“没想到神勇无敌的伽蓝神也会诈死,也会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逃避自己的诺言。你以为你躲起来了,就能逃过大金山天狼神的惩罚?”
    “军令如山,国法无情!”伽蓝平静如水,淡淡说道。
    “伽蓝,你休想哄骗我。”黑甲骑士取下护具,露出一张年轻的刚正面孔,“伽蓝,兑现你的诺言,今日,此地,你我决一死战!”
    “阿史那泥孰……”伽蓝举起手中的金狼头护具,“你想凭借武力,光明正大的夺回去,我愿意成全你,但是……”伽蓝神情严肃,一字一句地说道,“军令如山,国法无情。虽然你是统领南庭五姓首领的莫贺设,而我不过是大隋的一个小小戍卒,但这里是大隋的疆土,你我都要遵从大隋的律法,你想与我决斗就可以决斗?你以为在我大隋的疆土可以为所欲为?”
    阿史那泥孰勃然大怒,伸手握上刀柄,“伽蓝,不管你逃到哪,大金山的天狼神都能找到你,今天,你死定了!”
    伽蓝冷笑,把护具戴上,嘴里吐出一个冰冷的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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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军令如山,国法无情
    阿史那泥孰怒不可遏,“锵”一声战刀出鞘。
    虬髯大汉一把抓住了阿史那泥孰的右手,急切阻止,“莫贺设,他在激怒你,不要中计。”
    另一名扈从也急促劝说,“莫贺设,金狼头失踪一年多了,先前传言他死了,今日却突然出现在丝道之上,其中必有玄机,万万不可出手。”
    阿史那泥孰霍然想到此行使命,还有正在风云变幻的西土局势,当即从愤怒中清醒过来,但他毕竟年轻气盛,面对突厥人的死敌,面对金狼头的挑衅和侮辱,他无法忍气吞声掉头就走。突厥人的脸面不能不要,南庭五姓黑突厥的颜面不能不要,自己这个牙帐显贵莫贺设的身份更不能不顾。
    阿史那泥厥怒目而视,杀气腾腾。
    伽蓝目如寒霜,逼人的寒气一点点地散发到空气中,让人不寒而栗。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高踞刀疤背上的暴雪虎视眈眈地盯着突厥人,张嘴发出一声震天雷吼。
    布衣戴着黑色狼头面具,手执长刀,出现在伽蓝的背后。
    江都侯也戴着狼头护具,骑着黑骝,慢悠悠地出现在伽蓝的侧后方。
    阿史那泥孰脸色微变,眼里掠过一丝惊诧。三个西北狼,丝路之上突然出现三个西北狼,其中为首者还是传闻已经死去的金狼头伽蓝,这其中必有莫大玄机。老狼府面对西土新局势,肯定拿出了什么新对策,而这个新对策,未必对突厥人有利。
    黑突厥骑士神情紧张,刀矛弓弩齐齐举起。虬髯大汉连打唿哨,一名扈从急忙吹号求援。
    大隋骑士当然不甘示弱,也是举号长鸣,发出告警之声。
    大角连响,几队突厥骑士脱离大队,紧紧护住了那辆豪华马车,另有几队骑士打马冲向驼队。
    大隋骑士来得最快,远远看到面戴金狼头护具的伽蓝,顿时发出欢呼之声,冲在最前面的一员身高体壮的重甲骑士滚鞍下马,飞奔十几步来到近前,激动叫喊,“旅帅,你还活着,你果然没死。”
    “旅帅,旅帅……”十几名骑士一字排开,飞身下马,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单膝下跪,大礼参拜。
    “末将参见旅帅。”重甲骑士深深一躬。
    “成之兄,别来无恙。”伽蓝虚手相请,又对跪拜骑士们躬身还礼,“兄弟们安好,起!”
    众骑士轰然应诺,纷纷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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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迹,神迹啊!”鼓掌之声“啪啪”而起,一个淡漠的声音穿透了隆隆蹄声和薄薄沙尘,在众人耳边响起,“死而复生,果然死而复生了。裴三郎,我的预言应验了,我就说过,这世上没人能杀死他,因为他是伽蓝神,他有十八守护神的法身。”
    “死而复生?”一个尖锐而轻蔑的声音紧随其后,“如果杀他十八次,毁了他十八守护神的法身,他是否还能活下去?白十三,给你百金,再占一卜,看他下一次死在何时?”
    “裴三郎,你打算焚他的法身?”
    “我把他烧成灰,看他还能不能死而复生。”尖锐声音阴恻恻地说道。
    阿史那泥孰的身边出现了两个华服青年,一个白衣如雪,温文尔雅,一个绯袍翻飞,趾高气扬。
    白衣青年看到伽蓝望来,颔首微笑,面露亲善之色,“再见伽蓝,当举酒相贺。”
    “宝山王请酒,哪敢不从?”伽蓝笑道,“不知宝山王东行,可携有龙膏美酒?”
    “我龟兹美酒何止龙膏?”宝山王笑道,“今有三勒浆,所酿之术源自波斯,醇香可口,回味悠长,尤甚龙膏。伽蓝,何时有空尝一尝?”
    “叨扰了。”伽蓝躬身答应。
    “伽蓝,这一次不可爽约。”宝山王手指绯袍青年,“裴三郎对你上次爽约一事十分气愤,至今耿耿于怀。”
    “三王子的酒,我不敢喝。”伽蓝戏谑道,“我宁愿喝西海的水,也不喝焉耆王子的酒。”
    “我的酒有毒?”裴三郎冷笑,“你既然死了,还活过来干吗?西土想杀你的人比大漠上的野狼还多,你活着就是一种痛苦,自己痛苦,别人也痛苦,如其大家都痛苦,还不如你发发善心,自己抹了脖子,一了百了。对了,你这一年多去哪了?我派人到处寻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不能手刃仇敌,也要鞭打你的尸骨,以泄我心头之恨。”
    伽蓝笑了起来,指了指莽莽沙漠,“我就在那里。”
    突伦川?阿史那泥孰、白十三和裴三郎互相看看,十分诧异。这一年多来,伽蓝都在突伦川?他在突伦川干什么?这汉贼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在突伦川与孤烟落日为伍,有一天忽然觉得寂寞了,于是就出来了。”伽蓝笑道,“只是没想到,我才出了突伦川就遇上了你们。不知道是我的运气差,还是你们的运气太好了。”
    “当然是你的运气太差。”裴三郎手指伽蓝,忿然说道,“到了冬窝子,我要与你决斗,以践前时之约。”
    “滚!”伽蓝勃然变色,厉声怒叱,“再敢纠缠不清,我阉了你!”
    “汉儿胆敢欺我!”裴三郎勃然大怒,顺手从阿史那泥孰手上抢过战刀,指着伽蓝叫道,“汉儿放马过来,今日必定砍下你的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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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人白衣白氅,戴卷檐黑纱帷帽,手拿一柄三尺长剑。在白马之后,一头全身漆黑,四蹄如血的獒犬如厉啸长箭,划空而过,如影附随。
    烈火仰首嘶鸣,刀疤兴奋鸣叫,暴雪更是腾空而起,像闪电一般飞射而出。
    阿史那泥孰面如寒霜。宝山王白十三面露落寞之色。裴三郎怒不可遏,挥刀就要冲向伽蓝,但被阿史那泥孰的扈从拼死挡住,不让他上前半步。
    伽蓝抬头而望,目露惊异之色。
    布衣和江都候互相看看,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担忧。谁能想到,出了突伦川就遇上这么多“故人”,现在事情不是麻烦了,而是失去了控制。
    白马疾驰而至,停在了剑拔弩张的两队之间。
    白马高大矫健,如雪长鬃迎风而舞,神骏非凡,英姿飒爽。烈火激昂嘶鸣,白马萧萧回应,两马交颈厮磨,异常亲热。
    暴雪与黑獒凌空相撞,落地之后翻扑滚打,纠缠嘶吼,状若疯狂。
    刀疤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小脑袋摇晃着,亲昵地伸向白衣人。白衣人举起右手,戴着鹿皮手套的手颤抖着,轻轻抚摩着刀疤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
    “伽蓝,真的是你吗?”一个娇柔的声音从帷帽内传出,温婉动人。
    伽蓝微微躬身,一言不发。
    “脱下护具。”娇柔声音略显激动,气息也逐渐粗重。
    伽蓝犹豫了一下,拿下了金狼头护具,露出那张英俊的脸庞,此刻,这张脸庞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冰冷,却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波澜,伽蓝的心,乱了。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娇柔声音先是激动,接着转为激愤,再接下来就是愤怒了,声音突然尖锐而嘶哑,带着一丝哭音,“你骗我,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随着一声凄厉尖叫,长剑“锵”地脱鞘而出,冷森森的剑锋电闪而过,霎时落在伽蓝的咽喉上,“为什么?”
    大隋骑士大吃一惊,那位叫成之的重甲骑士更是拔刀而出。
    莫贺设阿史那泥孰,龟兹的宝山王,焉耆的三王子惊呼出声,黑突厥骑士们骤感窒息,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蓄势待发。
    布衣和江都候催马而上,长刀凌空而起。
    伽蓝急举双手,示意双方将士稍安勿躁。
    “军令如山,国法无情。”伽蓝望着帷帽后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语调平静。
    “你骗了可汗,骗了可贺敦,骗了牙帐,骗了大金山的天狼神。”白衣女子的情绪失控了,哭着叫喊起来,“你是个十恶不赦的贼,你该千刀万剐,你该下地狱。你还我的可汗,还我的可贺敦,还我的亲人……”
    伽蓝冷若冰霜,纷乱的心渐渐冻结,就像一块万年的冰川,“军令如山,国法无情!”
    “你答应我的,你说他们会回来,会重返牙帐。你答应我的,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白衣女子凄厉叫喊,声嘶力竭,悲痛欲绝,“你一直在骗我!”
    伽蓝仰首望天,眼里掠过一抹锥心的伤痛。我没有骗你,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骗你,但可悲的是,我被骗了,我和我的袍泽们都被骗了。你可以质问我,可以杀我,但我去质问谁,我去杀谁?
    “军令如山,国法无情。”伽蓝的心在颤抖,声音在颤抖,说出来的八个字也在颤抖,颤抖中透出无尽的悲伤。
    长剑掉到了地上,犀利的剑锋划过伽蓝的脖子,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白衣女子坠落马下,掩面痛哭,“你还我的爹爹,还我的妈妈,你把她们还给我……”
    “苏罗……”阿史那泥孰看到白衣女子落马,急切叫喊,翻身就想下马,但白十三和裴三郎几乎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冲着他连使眼色。阿史那泥孰蓦然想到什么,目露苦色,但旋即怒气上涌,两眼赤红,恶狠狠地瞪着伽蓝,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伽蓝,这一年多来,苏罗一直在找你。”白十三踌躇良久,突然用汉语对伽蓝说道,“可汗东进长安,西土局势大变,你不可能不知道苏罗的处境,更不应该违背自己的承诺,把她一个人仍在北牙碎叶川。你这是把她往死路上推,你知道吗?既然你不愿意兑现承诺,当初什么又要救她?为什么不让她跟着可汗、可贺敦一起去长安?或许你是受了可汗之托,不得不救她,既然你受人之托,为什么不忠人之事?伽蓝,你一向然诺仗义,恩怨分明,所以西土人敬重你,我们都把你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不过苏罗的事,你做得太过份了。军令如山,国法无情,这八个字当真可以让你放弃一切,甚至背弃自己的兄弟朋友,背叛自己心爱的人?”
    伽蓝长叹,微微躬身,向白十三致礼以谢,跟着身形闪动,俯身抱起苏罗。
    苏罗紧紧抱住伽蓝,哭得肝肠寸断。
    “伽蓝,你要干什么?放下苏罗。”阿史那泥孰厉声喝问。
    “伽蓝,赶快放下苏罗。”裴三郎也是横刀而起,怒声叫道,“大叶护就在车内,赶快放下。”
    “有劳宝山王。”伽蓝再次躬身致礼,“请禀报大叶护,大隋戍卒、西北狼敦煌求见。”
    白十三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如飞而去。
    很快,白十三又飞马而回,“伽蓝,大叶护说,苏罗累了,倦了,需要借你的帐篷休息一夜。明天到了冬窝子,由苏罗带你去见大叶护。”
    伽蓝躬身再谢,然后拨转马头,带着苏罗冲进了茫茫戈壁。
    白马紧紧相伴,一白一黑两头大獒互相追赶着欢快飞奔,刀疤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一摇三晃,悠闲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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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白马
    一轮绚丽夺目的夕阳悬于暗蓝色的天幕边缘,红彤彤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宇,洁白云彩仿若披上了艳丽的画帛,雍容华贵,又如燃烧的烈焰,要焚尽光明神最后的力量,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辉煌。
    大漠沐浴在这璀璨而深沉的血色光芒里,戈壁记载着它千万年的沧桑,秋风吟唱着它千万年的喜怒,沉默的沙砾铭刻下它千万年的命运,金色的落叶就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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