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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3-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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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会赶上的。”纳兰述胸有成竹。

  “可钟声已经七响,人影还没有,飞马也来不及……”

  “那就再九响,再再九响。”纳兰述若无其事,“敲到她回来为止。”

  戚真思,“……”

  当……当……当……

  凤辇珠帘紧闭,众人的神色,随着钟声一声声响起,渐渐由好奇变为疑惑、惊讶……不屑……

  不会是知道自己不配母仪天下,不敢在人前露面了吧?

  一群命妇讥嘲之色更浓——她们是封建礼教的被牺牲者,哀怜着自己的命运,却学不会接纳有勇气挑战礼教的先锋。

  戚真思冷笑瞧着那些嘴脸,寻思着用什么方式煽她们比较痛快。

  当!当!

  钟声最后三响!

  人群骚动越烈,礼官神色焦急,很多人冷笑隐隐。

  纳兰述神色不动,喃喃道:“……该是个什么样的出场方式呢?策马狂奔还是轻工飞渡?不对,她一定不会让人看见裙底裤的……”忽然眉毛一动,“该不会是……”

  然后他霍然抬头。

  此时身份较低站得较远的外围官员,已经出现惊呼。

  “看天上!”

  数千人齐齐仰头,注目天际——那里忽然出现了深黑色的一团云,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而来,像携着一场暴雨瞬间将至的雷云,刚才还是巴掌大一团,转眼便到了众人头顶,正以一种俯身斜冲的姿态自云端下降,因为速度过快,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白色的天路轨迹,随着俯冲向众人视野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看见那深黑的发亮的羽毛、展开足有一间房子方圆的铁翅、苍黄色灼灼隼利灯笼般的眼睛、深褐色如老树盘根的足爪、爪上弹开的雪白弯曲如百炼弯刀的指甲……

  “巨鸟!”

  惊呼声也像一团雷云,从人群上方爆起,炸向天空,命妇们眼睛一翻,无声无息晕倒过去。

  那鸟直冲而下,炮弹一般从人们头顶俯擦而过,巨大的冲力和翅膀带起的风声卷得地面红毯都出现波浪般的褶纹,整个宗庙之前巨大的广场乱成一片,人们被狂风吹得发髻散开,乱发长舞,一半人惊叫捂脸走避,一半人直挺挺面色苍白僵立,喃喃“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衣服!”在巨鸟将降落还没降落时,巨鸟背上传来一声呼喊,大多人茫然不知所以,只有站在纳兰述身边的戚真思,奔到凤辇前,踢开皇后冠服的箱子,抓起那沉重华贵的皇后冠服,往天上一抛!

  七彩光耀,绣服生辉,迎着日光飞上半天的皇后礼服,旋开的裙摆如凤凰羽尾,每颗宝石在金黄的日色下华光折射,华美得令人瞬间窒息——

  一只雪白的手从鸟背上伸了出来,日光下也剔透玲珑,轻轻一招,冠服都到了手中,隐约有人看见深红绣金的裙摆一卷,像有人在空中披衣,姿态优美,自成蹈舞。

  “嘎”一声尖鸣,声音刺耳得每个人恨不得捂起耳朵,那巨鸟滑翔机一般在红毯尽头降落,险险撞上第一层的平台台阶,锋利逾刚的爪尖嘎吱一抓,坚硬的汉白玉地面几道深深的裂痕。

  有人轻轻自鸟背上站起。

  众人又瞬间失了呼吸。

  鸟背上的女子,皇后冠冕,华贵隆重,深红绣金的宫衣簇簇,卷着平金的绣带扬起,曼舞若飞天,珍珠半帘下一张雪白的脸却是静的,风华秀致,眼眸流光溢彩,晶亮胜过最珍贵的宝珠。

  众人轻轻吸气——传说里皇后手掌重兵,嫉妒专制、风流放荡、专横跋扈,都以为必是烟视媚行女子,不想如此清越秀雅,干净得让人不敢亵渎。

  深黑狰狞的巨鸟,柔和尊贵的女子,不觉不协调,反更多一分凛然威慑之气。

  驭巨鸟从天而降,犹如传说中天神女子踏彩凤而来,众人再没想到皇后会以这个造型突然出现,心神摇动,恍惚得几疑身在梦中。

  众人眼中此刻神一般的君珂,正忙着在鸟背上喘气。

  差点就迟到了!

  再一看四周人表情,和纳兰述远远投来的似笑非笑眼光,君珂沮丧地垮下肩——人家不是要哗众取宠地说!

  她拢拢衣襟,有点诧异这裙子似乎一边长短,随即感受到数千人齐刷刷的目光,立即昂起头,做若无其事仪态万方状。

  一群傻帽儿都为她风神来势所慑,除了纳兰述没人注意到,风华万千的皇后,把衣裳扣错了,裙子穿反了,凤冠根本没戴好,需要最起码十根簪子按照角度才能固定的凤冠,被一根黑色鸟毛斜斜串着……

  “速度不错,赶到及时,有赏。”君珂款款猫步走下鸟背,拍拍鸟嘴,顺手拎着一块血淋淋的鲜牛肉喂进巨鹄嘴里——这是她路过一家牛肉铺,顺手牵羊顺来的……

  巨鹄喉间一动,那牛肉就下了肚,血从嘴角滴下来,顺着君珂的手指滴到地上,众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君珂同学误打误撞的一次出场,无意中起到了最牛逼的效果……

  “皇后驾到!”呆愣了半天的司仪太监终于醒过神来,一声长呼。

  众人轰然拜下,广场上偃伏黑压压的人群。

  “起。”君珂事先得过关照,言简意赅。

  “陛下入庙。”

  黄罗伞盖向上移动,纳兰述先奉香入庙,将在先祖神位前等待君珂一起参拜。

  纳兰述上阶时,对君珂微微一笑,手指一剪。

  “不用客气。”

  君珂拇指食指成圆圈,另三指扬起,“OK”。

  纳兰述学着这个新手势一路爬上去了,其余那些王公朝臣,紧张地拢着圆圈竖着三指——什么手势?什么意思?暗号?

  宁国公迈着方步上前,陪同皇后上三道香,刚将香双手奉上,忽然目光一凝。

  礼服不对!

  那道极其透明,谁都可以看见的臂上镂空呢?怎么不见了?皇后的衣袖拢得严严实实,别说守宫砂,一丝肌肤也看不见。

  “皇后,您的礼服……”验证守宫砂是至关重要一步,也是守旧派打倒皇后的有力法宝之一,这些人已经得到情报,皇后臂上,是没有守宫砂的!

  “我的礼服怎么了?”君珂低头看看,“挺好。”

  她脑袋一摇,凤冠险些掉下来,戚真思一把冷汗……

  “臂上……”宁国公抓着香不肯递出,眼神直勾勾提醒她——你衣服穿错了!

  “哦。臂上啊。”君珂满不在乎地笑,“我看见那露出一道肌肤十分不雅,命人给我缝上了,宁国公,不是我说你,”她转头批评老头子,“不是说妇人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连鞋子牙齿都不能露,竟然要让我这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露肌肤?这不合你们的礼教精神,从今儿起,改了吧。”

  她轻描淡写说完,伸手去接香,宁国公手向后一缩。

  “皇后这话从何说起。”宁国公厉声道,“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岂能说改就改?未经验贞的皇后,不当为我尧国之后!”

  “皇后千岁慎言!”立即一个宗室道,“祖宗规矩别说改,便是说也说不得的。”

  “没事,皇后年轻,一时失言而已。”有人皮笑肉不笑,“皇后冰清玉洁,自也不会在乎这验贞,不是吗?”

  这几位都是原先步氏皇室宗亲,旧臣代表,是比较有人望地位,和尧国天语族关系密切的几位,此时也只有他们敢于发声,其余人虽然不敢多说话,但都用眼神表示了声援。

  “规矩都是人订的,祖宗也是人。”君珂一句话,让所有人大惊失色,随即君珂转过身,背对香案,悠悠笑道,“诸位刚才提醒了本宫,本宫忽然想起有一个规矩,趁着今日,也订上一订。”

  群臣一呆——要下懿旨?

  他们没听说大典皇后可以下懿旨,但也没听说不能,都把目光转向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满头大汗,搬出礼法书来拼命查阅——一千八百四十六条礼规里,有没有不许皇后在宗庙下旨的?

  翻!翻!翻!

  没有!没有!没有!

  不等他翻完,君珂已经平静地道:“女子身体,向来矜贵,岂可随意为他人所窥?夫妻之道,首为尊重,验贞一行,实为践踏!从今日开始,免皇族大婚当众验贞一俗,违者着撤去爵位,皇族除名!”

  一片静默,随即有人大呼,“皇后,事关祖宗家法,您无权对皇族下旨!”

  “哦?”君珂一笑,眼神森森,“那我可以对我认为侵犯我的臣民下旨处置么?”

  “这……”

  “威德侯步天凌,宁意伯步久安,御史赵承之!”君珂忽然厉声道,“心怀猥亵,以下犯上,当众欲图侮辱皇后——鹄骑!”

  嘎地一声巨响,又一阵风声卷起,比先前更凶猛,红毯尽头被直直掀开,天空中出现一大群黑云。

  众人一抬头,眼睛翻白。

  好多巨鸟!

  鹄骑抵达京城!

  天空中鹄骑以品字形排列,铁黑色的翅膀张开几乎遮蔽了半边天空,闪耀着深青光芒的羽翅之上,是同样闪耀着金属光芒的短矛矛尖,毫不客气狠狠对着底下的人群。

  一队鹄骑飞快地掠来,君珂手一指,那几只巨鸟低飞冲来,向着那三个倒霉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三个倒霉蛋眼看着那苍黄凶睛闪闪逼来,那足可将人撕成两半的锋利足爪掠向自己,惊得昏都昏不过去,裤裆里瞬间湿了一片。

  巨鹄一掠而过,巨大的翅膀一展,将三人覆盖,随即冲天而起,无人看见翅膀降落那一刻,寒光一闪。

  那三只巨鹄乍落又起,另三只又冲了下来,也是蜻蜓点水一落又起,落下时哧哧之声不绝……

  然后第三队三只巨鹄又冲了下去——一队九只鹄,像在玩花式飞翔,起落升降,翩若惊鸿,数千人的眼珠子,跟着上、下、左、右……凑成了斗鸡眼。

  一片目瞪口呆里,君珂早已自傻住的宁国公手中轻轻拿过巨香,点燃,自顾自地开始拜天地神灵……

  巨鹄飞行表演持续不过一瞬,随即升空,恢复原本队形,上空一阵呼哨,品字形沉沉压在数千人头顶。

  众人此时才缓过神,脸色煞白地一看——

  君珂已经上完香,正对着天地缓缓三躬,理都没理身后的人,她身后,那三个倒霉蛋似乎没什么变化,正一脸茫然捂着裤子,不明白刚才那些鸟压了又跑,耳听哧哧之声不绝,到底做了什么。

  君珂敬完香,头也不回,笑道:“还请宁国公继续相陪。”一把拎住傻住的老头子就往上走。

  那三个被鸟照顾的家伙急忙也爬起来跟着,刚一站起,底下一阵惊呼,与此同时他们忽然觉得腿很凉。

  低头一看。

  裤子不知何时多了无数条细缝,每条缝都整齐划裂,锐器所为,每条缝都下手巧妙,不伤肌肤,不动的时候不知道,一动的时候,便到处漏风,一隐一现的细长缝隙里,肌肤若隐若现……

  数千人哗然,命妇们羞红了脸背转身。

  三声惨叫,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立即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一步也不敢挪了。

  “你们要让女子袒臂现隐私于人前,我便也请你们试一试这滋味。”君珂轻蔑的声音从上头传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君子之德也。你们都是君子,怎可律人严律己松?怎么样?谁还要本宫换衣服?”

  沉默。

  人人嘴闭紧如蚌壳。

  开玩笑!问的是“谁还要本宫换衣服?”,其实是“谁还想和他们一样破衣服?”傻了才在这时候跳出来。

  别说说话,连腚都夹紧了——一不小心漏风,被误听成“我”,瞬间飞下一群鸟来压身……不如死了吧。

  “怎么?不知道怎么接旨?”君珂还是那近乎温和的语气。

  数千人身子一凛,抬头看看上头——鸟和鸟上的人们,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们的裤子,上头有人还大喊——都是绸裤子,撕起来特好听!

  今日要在这广场上被撕裤露肉,这辈子也别想再在京城混了……

  “臣等接旨,皇后千岁!”唰一下跪下一大片,呼喊得那叫一个整齐。

  “宁国公。”君珂对脸色青白的宁国公柔声一笑,“你看,动破了嘴皮子,不如鸟一爪子,事情其实很容易解决的。”

  “皇后……”宁国公眼神发直,似乎在做着什么决断,“你手掌重兵,作风决断,老臣佩服,但强权能压一时,压不了一世,你难道就不畏惧史书刀笔,悠悠众口?”

  “时间终究会证明我的正确,和你们的迂腐。”君珂有力地一挥手,“那些陈旧的东西,总要有人碾碎。”

  “那么,”宁国公古怪地一笑,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用你的妖魔之鸟,来撕碎老夫吧,但在此之前,老夫相信,你一定会被陛下先愤怒的撕碎!”

  君珂心中一跳,眯起眼睛,“纳兰?”

  “你说,”宁国公挡在君珂身前,俯下脸凑近她,低低笑道,“如果一个妻子,大婚之日逃婚,出走三年,和另一位男子远走荒野,同吃同住,形如夫妻,再在腻了那男人之后,抛下他,回到自己原先丈夫身边,继续享受以往的荣华富贵,而那被抛弃的男人,思念之余,悄悄为她赋诗作文,以华章纪念她的诸般美妙之处,甚至包括不能为外人言之隐私……这样的文字书信,落在那位被蒙蔽的丈夫手里,或者被宣读于天下,该会怎样?”

  君珂瞪大眼睛,一时觉得荒诞得无法接受——怎么可能?

  “老夫今日里外都穿了金丝甲,拼死挡在这里,皇后陛下,你若拦阻,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宁国公一把将信扔给他身后一位御史,大喝,“念吧!”



第三卷第四十四章 反击

  信纸在半空中划一道凌厉的弧线,斩断所有人紧张关注的目光,落在宁国公身后那位中年御史手中。

  那御史合身上前扑住信笺的姿势,像在保护他的孩子,生怕君珂突然暴起,夺信杀人。抢到信后将信纸往怀中一揉,先看向远处台阶顶端的纳兰述。

  纳兰述恰到好处表现出震惊的神情。

  宁国公却没有如其他人一样,时刻观察纳兰述的反应,今日之事,不管纳兰述怎么想,他是一力要坚持到底的。

  因为他心虚。

  他是尧国步氏皇族辈分最高地位最尊者,原先尧帝在位时,一呼百应从者如流,如今改朝换代,虽说纳兰述有一半尧国皇族血统,尧国国号不变,但实际上,步氏皇族已经不存在,虽然还顶着皇族的爵衔,但一落千丈今非昔比是必然的。

  有人认命便有人不甘,尤其如他这种习惯万人之上的人,迫于生存不得不韬光养晦,内心里却不免经常将往昔与今日对比,于如今落魄淡泊境遇之中,越发怀念往昔大权在握的煊赫。

  于是铤而走险,接受了尧国末帝的诱惑,暗中发动力量,撺掇纳兰述亲自前往南方受降,并收买随行官员,制造事端修改路线,使御驾经过了最利于伏击的五丈营。

  只是后来的结果出乎他意料,他自然不知道纳兰述将计就计,纳兰述以自身为饵,不仅要钓出大庆沈梦沉,也要钓出潜伏在朝中的不安分人士。

  在他的情报里,这事情是给神兵天降的君珂搅黄的,他对君珂自然恨之入骨,但最关键的是,纳兰述回朝,以皇帝的精明,必然要对五丈营被伏击事件进行彻查,他很容易就会被暴露,除非此时用别的事端牵扯住皇帝注意力,将一团浑水,搅得更浑,他才可能逃出生天。

  所以他分外卖力煽动“皇后威胁论”,串联百官,百般造势,正好君珂刚回归,就在南境来了那么一段轰动天下的昭告,借此机会,他终于在国内掀起反对皇后的高潮,并来了这么一出大典大戏。

  机会难得,怎可放过?借皇后惹出的风潮,如果不仅能令纳兰述转移注意力,甚至能令他为政失措引起百官和民众不满,他说不定还有机会救出司马家族,煽动边军,再联合尧末帝,将纳兰述拉下皇位呢!

  “皇后!”宁国公张开双臂,母鸡护崽一般挡在那御史面前,“您休要咄咄逼人,依势抢夺,我等纵死,也不会让您接近一步!”

  君珂啼笑皆非看看自己——我有上前一步吗?不都是你在那上蹿下跳吗?

  宁国公还在表演,“我等昭昭之心,可鉴日月!便纵今日血溅祠堂,肝脑涂地,亦不为强权所夺,定不使圣聪为奸人蒙蔽!”

  底下的人被台阶所挡,看不见君珂的身形,只看见宁国公张臂拦阻,慷慨激昂,人人面露愤然之色。

  宁国公一边“拦住”君珂,一边又踩住那御史袍子,示意他不要立即读,他可不是傻子,这“情书”如果真当众宣读,陛下颜面扫地,无法下台,到时要有多少人头落地?他首当其冲。

  “国公。”纳兰述声音从上头遥遥传下来,“朕很感动,泪流满襟,不过你是不是该进入正题了?”

  宁国公一怔,没想到纳兰述竟然愿意当场读信,他是对君珂太有信心呢,还是太急迫忘记利害关系?

  “陛下。”他想了想,提醒纳兰述,“微臣或可稍后将此信奉到御前,由陛下亲览。”

  “既然在大典上提出,那就大家都听听。”纳兰述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天子无私事,正好便让天下悠悠众口,做个评判。”

  宁国公心中一喜——陛下难道真的如传言所说,对皇后不满,也想借此机会,将她废后吗?

  是嘛,天下就没有不介意妻子出墙的丈夫。

  “褚杰,快读!”

  那中年御史褚杰展开信笺,先眯眯眼,头一晃,下意识做吟哦状。

  宁国公一巴掌拍过去,火烧火燎,“快!”

  “岂非相逢之愿,若有别离之心,三载长伴,一生乍隔,终难越疆域茫茫之土,倾长河浩浩之思……”

  君珂心中一震,手心微微沁一层薄汗——这似乎还真的是纳兰君让的口气,这沉默巍然的男子,不喜欢将心事诉诸言语,难道真的会选择这样笔端倾诉的方式,将内心里炽热的情感宣泄?

  这些凝练着内心澎湃,岩浆般欲待喷发的情感,静默于纸上,原本打算永久尘封,却在此时此境,被无知外人,大声昭然于天下。

  底下一片哗然,他们只看见台阶上为一封信争夺,却并没有听见宁国公对君珂的低语,万万没想到,今日在大典之上,竟然能听见一封“情书”。

  这情书虽然没有称呼抬头,但此时宣读,摆明就是和皇后有关,何况还有“三年长伴”字样,皇后出走三年,据说和某男人同住荒野,这八卦大家都听说过。

  文字不长,不过寥寥几句,写这段话的人,能够让人感觉出其个性沉稳凝练,不善言辞,但每字每句,人人听出深情蕴藏,相思万种。

  君珂心乱如麻——她已经确定这是纳兰君让语气,甚至背面透出的字迹也是他的,他写字很用力,每个字都饱蘸浓墨,每个笔划的边沿,都平端厚重,收拢得滴水不漏。

  这个内敛的人,写起这样的文字,却热辣得让她心惊。

  她忍不住抬眼看向纳兰述,遥遥立在台阶顶端的他,无喜无怒,眼神深得云遮雾罩,听情书似乎还听得很认真。

  君珂觉得自己也开始有点捉摸不透这个男人了,是不是皇帝当久了,会越来越非人类?他那巨大的醋性呢?她怎么捕捉不到应有的酸味?他又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信,被宣读于万众之前?

  君珂此时心中复杂得五味俱陈——震惊、无奈、小小感动大大不安、迷茫、不解、担忧、失落……

  随即她自嘲地笑了笑——担心他吃醋,他一旦不吃醋,她又失落,女人啊,永远都这么纠结德行。

  忽然看见纳兰述嘴唇动了动,隐约说了几个字,君珂凝神揣摩他的口型,在掌心里慢慢划——

  她的手指忽然一顿,听见了情书后面几句话,一怔之下,勃然大怒!

  情书用词语气忽然一转!

  “……卿骨纤体丰,肌盈肤润,香肩轻窄,可足吾一掌之遮;圆脐巧致,恰能容海珠之纳……”

  褚杰的神色变得陶醉,眯起眼,昂起头,将这些香艳的语句读得一唱三叹,尾调悠长,已经忘记这是庄严尊贵入宗大典,还以为是他家叠红拥翠后花园。

  声音虽然放低了些,前头的众人还是听见了,神色变得精彩——刚才虽相思情深,但笔风庄重,用词含蓄大气,能感觉到写书人的自重身份,也感觉到他对女子的不敢亵渎的敬慕,忽然就变成了俚词艳曲,淫邪猥亵,用极其暧昧的语句,细细描写对方的身体——肩膀只够自己一掌宽,肚脐可爱,可以容纳一枚珍珠……

  这种香艳直观到了极致的文风,直接的后果就像八九十年代的青少年,通过秘密渠道初次接触三A级别“大片”,全场血脉贲张,呼吸急促,两手发潮,心跳一八零……

  一直在阶下的戚真思,脸色铁青,手慢慢握住了剑柄。

  宁国公脸色有点古怪——信是真的,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大燕那里得来的,为此还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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