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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3-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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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也许那样的天语,会渐渐被尘俗侵袭,渐渐变味,不再是可以为皇家忠诚献出一切的天语。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最起码,他们自由了。

  景仁宫从喧嚣恢复安静,就在这飘雪数日,朝中放假的时光里,对尧国政治格局变动影响最大的几个决议,已经悄悄尘埃落定。

  天又快亮了。

  黎明的一线晨曦里,淡白的光线将纳兰述的脸照得雪一般的白,而缓缓睁开的眼睫,乌黑如刚刚逝去的夜。

  坐在床边刚刚合眼的君珂,几乎立刻就心有灵犀睁开眼,目光相触那一瞬间,她告诉自己不能哭,可眼泪无声无息,便泼了满脸。

  纳兰述牢牢注视着她,眼神疲倦,他视线还不是很清晰,却努力将视野里她的容颜,拼凑完整。

  心里有恍恍惚惚感觉,仿佛走过了很远的路,历过了很长的人生,来来去去很多人,曾在尽头停驻,以为此生再无机会回首,然而如今睁开眼,宫影沉沉,微光斑斓,她在。

  便如死而复生,欢喜无伦。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声音低哑,也恍然如梦,自天地那一头蹑足而来,被她拼命追索的手指拉住。

  “现在,我们醒了。”君珂伏在他身侧,热泪横流里将脸贴上他的手背,“从此后,谁也不能将我们拉进噩梦里。”

  手指微微动了动,他此刻能做出的最大力度动作,君珂抬起脸看他,泪痕斑斑的小脸看起来像花猫,眼神希冀,像在等着一个承诺。

  “……是的。”

  ==

  “过年了……”君珂自窗前抬起头,看着廊下忙忙碌碌贴着红金福字的宫人们,回身对身后屏风后微笑,“算起来,这还是咱们认识以来,第一次在一起认认真真过年。”

  半透明的屏风后,纳兰述靠在软榻上,盖着厚厚的褥毯,微笑看她。

  他瘦了许多,这种大手术后,病人的虚弱不可避免,古代这一世免了化疗的痛苦,可柳杏林开出的药方也不是人喝的,很多时候虚弱的身体无法接纳那样的药性挞伐,呕吐、盗汗、失眠、虚弱、迅速消瘦……一开始他还尽量避着君珂,强自忍耐,但时刻关注着他的君珂怎么可能忽略,她干脆将办公地点挪到他的寝宫,见人就在他的寝殿之外,每天的药亲手调理,一口口看他喝尽,他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胃,一开始只能流质,后来便只能少吃多餐,每顿一点点,但必须很多顿,君珂每顿都亲自过问,包括半夜餐。

  白日办公,晚上也不得好好休息,她也迅速瘦了下去,两人经常互相望望,取笑对方芦柴棒一根,回头再看看自己,忍不住又一笑——原来是一对芦柴棒。

  这样的日子很累很琐碎,君珂却觉得很幸运,她差一点就失去他,现在却可以天天看见他的微笑,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幸福?

  哪怕是看他受罪心疼得偷偷哭,那也胜过再没有哭的机会。

  两人含笑默默凝注,不说话,却沉醉,这样的情形最近很常见,宫人们视若无睹地继续。

  却有人耐不得了,轻咳一声,“皇后,刚才关于大雪赈灾哄抬物价的事……”

  说话的人低着脸,抠着砖缝,脖子都已经发红——哎呀呀,陛下和皇后实在太……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张半半似笑非笑,古怪地看了这位新任的户部侍郎一眼,最近皇后提拔了很多有才干的新人,都很年轻,也很忠诚,别的都很好,就是太大惊小怪了点。

  这算什么,嘿嘿……等着吧……

  “啊?赈灾啊……”君珂正想着纳兰述的唇,觉得这几天他恢复了一些血色,唇淡淡微红真好看,真想……忽然隐约听见几个字,吓了一跳,“哦……啊……”

  第一次面见皇后,充满崇拜和孺慕之思的年轻侍郎,傻傻地仰着脸,等着传说中英明睿智的皇后陛下的伟大指示。

  “啊……哦……”君珂思路还没理清,一眼看见宫女端了药进去,立即跳起来,匆匆跟进了屏风,“低头,低头!”

  侍郎茫然低下头去——低头?这什么指示?是要对趁雪灾作乱的宵小低头吗?不好吧?

  君珂匆匆奔进去,纳兰述刚刚喝完药,一脸痛不欲生表情,宫女见她进来,抿唇一笑,迅速地退了出去。

  君珂急匆匆跑上去,占据宫女刚才的位置,头一低,脸一靠,唇一堵……

  半晌。

  “……还好吗?”

  “……嗯……我不想吐了……”

  屏风外张半半开始翻白眼——每次都这一招,有完没完?

  君珂脸红红地站起,摸了摸唇,浓浓的药香,还有点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自从他喝药总是要吐,君珂有次无奈焦急之下,堵住了他的唇,从此后陛下就能喝下药了——只要皇后来唇堵。

  用心良苦,动机不纯。

  傻等的侍郎大人,只隐约看见皇后到屏风后,弯下身,过了一会出来,脸色酡红,娇艳欲滴,看得他一呆——雪灾有人闹事这点事,值得皇后如此大动肝火?

  “皇后……”

  纳兰述的声音却淡淡传出来。

  “首恶者诛。从者由九城兵马司枷号三日,押解游街,务必人人皆知。所有涉事者家产充公,一半上交朝廷,一半用以赈灾,房屋腾出,交由天语善堂,作为雪灾避难之所。此后但有类似情状,一律依此办理。”

  “是。”户部侍郎心悦诚服地接旨,心想陛下就是天纵英明啊,这在床上养病还思路清晰雷厉风行,咱男人就是该比女人强悍啊……

  纳兰述撇撇嘴——早点赶你出去,省得你左一眼又一眼看个没完!

  “纳兰,你又心分二用,抢我大权!”君珂指控。

  “嗯……不过总比有人一边办公一边想着……哦……啊……要好。”纳兰述语气断断续续,斜眼睨着君珂,一抹笑不怀好意,“想什么呢?啊?”

  那几个字到他口中,拖缠得暧昧不清,君珂给他学得连脖子都烧着。

  “耍流氓!”君珂恼羞成怒,骂。

  “来吧!”纳兰述摊开身子……

  宫女匆匆逃出,张半半摇头出殿,关门,哗啦一下里面扔出一个牌子,他接了,关上门,熟练地往殿门上一挂。

  红底黑子的大木牌,在殿门上摇摇晃晃。

  “暂停办公,谢绝打扰!”

  ==

  半个时辰后牌子取下,门开了,君珂鬼祟祟探头出来,脸上酡红未散,还更重了几分。

  “不是都放假了嘛,哪还来那么多公事。”她牢骚几句,看看天色将晚,回头对纳兰述微笑,“准备吃年夜饭哦,今晚一百二十道菜!有我给你拌的麻油荠菜豆腐,还有一个惊喜!”

  “哦?”纳兰述语声从殿内传来,微微有点喘息,“是真思回来了么?”

  君珂身子一僵。

  半晌她回身,已经恢复了微笑,“总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殿内纳兰述笑了笑,眉眼沉在黄昏的光影里,神情有点模糊。

  君珂在殿门口站了好一会,才回到殿内,传了晚膳,却只她和纳兰述两人。

  柳杏林已经回去了,留下了长期调养的药方,他要回去和咬咬过年,君珂自然不会拦,她也不敢提出让尧羽将领和他们一起年夜饭,因为她无法交代晏希和戚真思的去处。

  奇怪的是,纳兰述似乎也对此不予深究,他醒来后,问过两人下落,君珂怕那时告诉他这消息,他身体无法承受,便说天语不服管束,两人回天语进行沟通整束,之后纳兰述便没再问过,君珂也无法主动开口。

  年夜饭因此只有两人,桌上倒确实是一百二十道菜,不过每道菜份量都少得可怜,而且基本都很清淡软烂,纳兰以前喜欢味道浓郁的菜,如今只能一直吃这些,君珂很心疼他,纳兰述却从没对饮食提出过任何不满,看起来总是吃得很香,君珂于是更加心疼,只能让自己也陪着,放弃了那些透香的骨头,火辣的爆炒,有咬劲的鹅掌鸭信——无论什么事,她只想陪他一起。

  酒是养胃的梅酒,一人一小杯,不曾醉,却醉在彼此笑意盈盈里。

  不要太监侍应,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东西没吃多少,满桌子泼泼洒洒倒一桌狼藉。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殿门外有人敲门,君珂静了一静,倾身过去,含笑伸手蒙住了纳兰述的眼睛。

  “猜一猜谁来了?”

  殿门被慢慢推开,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步子听起来似乎有点不稳,沙沙地在地上拖拽着。

  纳兰述忽然沉默,君珂感觉到掌心下他的眼睛,微微眨了眨。

  掌心忽然有点异常的感受,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听见纳兰述慢慢道:“大头?”

  随即他拉下君珂的手。

  对面,厚厚地毯上,同样瘦了许多的许新子,在张半半和韩巧的搀扶下颤颤地站立着,身子有点倾斜,他努力端肩。

  许新子老了许多,眉宇间有风霜之态,黑瘦,精神倒还不错,更让人觉得惊讶的是,他的眸子比当初平和了许多,眸光从容,可以说是趋于平凡,更可以说是走向平静。

  他原本还站着,用几分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纳兰述,纳兰述的目光一投过来,他就立即站不住了。

  “主子……”身子一歪,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栽了下来,噗通倒在地毯上,“您怎么……您怎么……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一句未完,他已经嚎啕出声,硕大的头颅抵在地毯上辗转,深红的地毯迅速弥漫出一片紫红。

  君珂怔怔立在一边,手指触着掌心,掌心里微微潮湿,她还没从这一刻的潮湿里走出来——这是她紧张出的汗水,还是纳兰的……

  那噗通一声惊醒了她,一抬眼看见大头激动又凄伤的神情,她心中也蓦然一痛。

  四年前黄沙城失散,四年后主仆再逢,他已残,而他也已经失去健康和完全的躯体。

  命运给他们的,是何等残酷的历程。

  “大头,过来。”纳兰述一直很平静,伸手召唤许新子,韩巧眼疾手快地在桌边给许新子安排了座位。

  许新子一动,君珂心便一揪——新子右臂左腿都废了,走起路来身子要先向前一歪,然后整个右半身被左半身扯着向前一拖……像个古怪抽动的木偶。

  君珂心里难受,又不能偏开头,只好装作整理菜肴垂下脸。

  许新子似乎不以为意,哭完了抹抹眼泪,坦然过来,纳兰述也若无其事,眼神里微微欢喜,亲自伸手在桌边接了他,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时,都是瘦骨嶙峋的手腕,手指却都很用力,掌心相握,相视一笑。

  坦荡明朗的笑容。

  真正男儿,不为世事磨折所摧。

  君珂心潮激荡,借斟酒布茶之机悄悄抹去眼泪,许新子一开始还有点拘束,随即便放得开,笑道:“不曾想还有回来的这一天,如今待遇倒好了,皇帝赐座,皇后斟酒,大头咱可有面子了。”

  “呸。”张半半声音微微有点异样,强笑着呸他一口,“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不是咱们去找你,当真就如乌龟一样缩头不出,你对得起陛下么?”

  “主子。”许新子握着酒杯,静静低头半晌,再开口却是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我成亲了。”

  “很好,谁家的姑娘?”

  “三道川村的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人很好,不过屁股不够大。”

  “哪有那么完美的事儿?她对你好吗?”

  “好,她很贤惠……”许新子慢慢地道,“我也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是儿子。”

  “那恭喜你了。”纳兰述笑得很愉悦。

  “所以主子,对不住……”

  “喝酒。”纳兰述打断了他的话,“你小子不错,当初我答应替你操持亲事,你倒自己解决了,下次记得把老婆孩子带来我看看。”

  “丑得很。”许新子咧嘴一笑,“有污尊目。”

  纳兰述喷出一口酒,“你这小子也会掉文了,跟谁学的?”

  “二小子念私塾,我在墙根下编草席子,听着也会了几句。”许新子有点难为情。

  纳兰述和张半半都大笑,韩巧微笑,君珂也在笑,一低头,饮干一杯酒。

  腹内火一般灼灼烧起来,烧得眼底也在灼热。

  昔年握马缰,执长剑,掠兵锋,飞骑快意走天下的纵情男子,如今蜗居小山村,隐姓埋名,靠编草席贫寒度日。

  却依旧笑得温暖而满足。

  断的是肢体,伤的是肌肉,却不折逆境里坚持的心。

  很快便似乎都醉了,久别重逢的心肠,似乎灌不下太多灼热烫心的酒,许新子已经忘记了主仆之别,揽着纳兰述喃喃谈当初翻板下的惊险,这些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定,谈他特别老实的大小子,特别狡猾的二小子,还有乖巧听话的亲生女儿,谈寡妇的贤惠和爆脾气,谈那个贫穷荒僻的小山村里,每一点最普通最平常的一切。

  纳兰述和张半半韩巧一直饶有兴趣地听着,仿佛这是世上最精彩的评书,君珂没有说话,只命人不停地换掉冷去的菜,熬上温热的汤粥。

  她只望这一刻能让纳兰快乐而温暖,稍稍抵消之后的寒冷。

  “喝酒,陛下……”许新子醉眼朦胧举起酒杯,“为你的……健康……”

  纳兰述莞尔,浅浅一抿,随即举杯。

  “今晚我有三杯酒要敬。”他微笑,笑容在烛火下神光离合,君珂直起了腰。

  “第一杯谢上天。大难不死,故人重来,老天厚我,无限感激。”

  三个人都一饮而尽,齐声道:“谢上天。”

  “第二杯……这句话我将在今年元宵宫宴上提起,不过现在先说也无妨,这一杯谢我的小珂,生死相随,倾心以伴,从最初到现在,纳兰述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她。”

  许新子和张半半韩巧立即举起酒杯,每个人眼神都由衷真诚。

  “谢皇后。”

  “不。”君珂轻轻举起杯,“该谢的是我,纳兰,谢谢你为了我,在任何时候,都不曾放弃。”

  酒杯轻轻相触,细瓷交击声清脆,如笑意琳琅。

  “第三杯……”纳兰述还是那样淡淡的微笑,带一分浅浅寂寥和安慰,将酒杯向半空一敬,随即缓缓往地上一酹。

  “敬真思。”他闭上眼睛,笑容透明,“世间无奈,终得解脱。”

  三个人的酒杯都定在半空。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辰。

  酒冷羹残,冷掉的席面撤了下去,喝醉的大头被韩巧抱走,张半半的身影也悄悄迈出了殿外,君珂从有点僵硬的姿态中缓过来,将最后一杯酒慢慢地洒在地面上。

  随即她轻轻靠在纳兰述的怀中,他温柔地揽住了她。

  “纳兰。”

  “嗯。”

  “不管别人来来去去,我在这里。”

  “我知道。”

  “那你呢……”

  “西鄂初收,羯胡未归,北地大陆尚未一统,庆燕之兵犹自梭巡,灭门之仇高悬于顶……更重要的是,还有十八个孩儿等着唤我父亲……我怎么敢不在?”

  烛光摇影,帘幕深深,静默依偎的身影,久久镂刻在夜光里。

  ==

  时光荏苒,又三年。

  大燕长治六年,夏。

  一个平凡的早晨,日光自定和门巍峨的门楼上掠过,在门楼之内宽敞的汉白玉广场上铺开,射及大仪殿前一箭之地,那里,无数人肃然跪侯,黑压压的人群,屏住呼吸。

  内殿里弥漫着熏人的药气,流窜着细弱的呼吸,纳兰君让黑袍委地,跪在榻前,握住自己父亲枯瘦的手。

  “君让……有些事朕没有勇气……以后,怕是要为难你了……”

  纳兰君让默然半晌,闭了闭眼睛,声音沉沉。

  “父皇,大燕不能亡。”

  床上的皇帝,发出一声轻若飘雪的叹息。

  天色微亮,三十六道低沉的金钟响彻重重宫阙,殿堂尽头,走来素衣肃穆的大燕皇太子。

  帝崩。

  是日,新帝继位,这位因为皇帝病弱,早已掌握朝政多年的皇太子,顺理成章地坐上皇位,以长治六年为元弘元年,大赦天下。

  纳兰君让的继位大典,可以说是历史上最顺理成章毫无波折的一次,他早已是不加冕的皇帝,众人不需要揣摩新帝的个性喜好,而纳兰君让生性简朴,不喜欢铺张奢华,大典以最简单的标准,最简洁的方式进行完毕。

  只是在大典的最后,在各方来使庆贺这一节,这位众人心目中严谨到从不逾越的皇帝,还是抛出了一个炸弹。

  “大庆皇帝陛下,恭贺大燕皇帝陛下,国运昌隆,国祚绵长!”

  朝堂上立即嗡地一声炸开了锅,人人面面相觑,惊骇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庆?

  随即殿堂之下缓缓步来的男子,几乎便让众人立即由极热闹变成极安静。

  宽 大袖,层层衣摆如水波般漾开,明明衣色轻素,依然令人感觉到那般由 子里散发出来的宫廷龙涎香般的奢靡华丽气息,衬那般流光潋滟眼眸,春风淡月微笑唇角,老臣们都有些恍惚,仿佛看见当年风流艳京华的沈相,一转眼从对方腰间龙形的腰佩上,惊觉世事弹指,沧海桑田,沈相早已是一国之主,而自己也成了三朝老臣。

  大燕皇帝即位典礼上,竟然允许大庆皇帝观礼,而大庆皇帝竟然也坦然出现在敌国,身处对方朝堂之上,这意味着什么?

  谁都知道,虽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这绝不包括大燕大庆这样的情形,大庆之主,是大燕叛臣,大庆的土地,是从大燕疆域之上生生分裂出去的,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容忍,事实上,在大庆最初建国那几年,两国边境之间,纷争摩擦就没断过。

  然而今日,毫无准备之下,大燕皇帝,竟然就这么敞开边境,任这生平大敌,安然走到自己面前。

  两国皇帝平礼相见,对答从容,谈笑若春风,底下暗潮涌动,眼神乱飞,神情诡秘。

  纳兰君让此举可谓破釜沉舟极大勇气——从明日开始,他必将收到很多谏言,受到很大压力,爱国愤青会大肆抨击新帝丧权辱国,大燕百姓会疑惑私议新帝的为政软弱。

  然而这不能阻止他捍卫大燕的决心。

  因为西北方向的那头雄狮,已经即将睡醒。

  三年了,西鄂已经成为尧国囊中之物,羯胡新王即位后,并没能如他年轻时那般表现出精明强干的掌政能力,相反,由于一直以来的军事依赖,羯胡最终也被慢慢控制在尧国手中,尧国以西鄂北海州为据点,以尧国西鄂联军扼守北海,对羯胡形成军事牵制,王庭在两国的步步进逼下,无处挣扎,因为背后,还有一个由尧国皇后亲自掌控的雄兵骁将的云雷。

  此时尧国的实力,已经令诸国都心生凛然之意,虽然尧国对自身的军事力量一直讳莫如深,作为国家最大机密,但这些年经过各国探子不屈不挠的打听,众人也摸出个大概,尧国麾下铁骑近百万,特殊兵种更多,有体质强健异于常人的黄沙军、有自幼训练方式自成一格的天语尧羽、有全民皆兵的云雷腾云豹铁骑,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以一当十当百的绝世强军,放到哪里都是剖开战阵的带血尖刀,更有传说中几乎没有正式上过战场的鹄骑,能够实现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空对地打击,是冷兵器城防阵地战时代真正可怕的,几乎无可抵御的战争利器。

  在这样的武备面前,几乎所有的皇帝都不能安睡,南齐东堂等国还好些,毕竟隔得远,又没有直接仇恨,可大燕大庆,作为纳兰述的死敌,这三年几乎可以说枕戈待旦,未敢一日松懈。

  然而令各国不解的是,尧国拥有特殊而强大的兵力,作风却显得过于低调,在各国军事专家的计算中,最迟在两年前,尧国就可以发动复仇战争,但事实上,尧国似乎迷上了养精蓄锐,始终没有对两国展开较大规模的战争,虽然和两国边疆之间侵扰不断,那也只能算局部战争而已,最起码那些传说中的战争杀器,就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而在各国的猜测里,最迟一年前,尧国便可以正式合并西鄂,转而吞并羯胡,将尧国西鄂羯胡云雷四地正式合并,形成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国。但事实上,哪怕现在已经形成了这样的疆域,但尧国始终就不肯揭开最后一层面纱。尧国的迫不及待扩充实力,和它的含蓄内敛控制力量显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矛盾对比。

  尧国越低调,其余各国越不安,越在担心这个国家拼命吞并拼命扩充力量,却不展开战争,其真正用意是什么?

  各国都在猜,但真正大致猜中原因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在揣摩出原因后,当即以秘密渠道传书当时的大燕皇太子,现在的大燕皇帝,提出了一个十分惊悚,让人难以接受,但又十分具有危机意识和大局观的要求。

  这个人是沈梦沉。

  他的要求很简单。

  “燕庆结盟,以应尧国!”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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