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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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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美的景色可以欣赏,想笑便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说出的话是对还是不对,不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她望着天边,笑了笑,“一个人能或者多不容易啊,如果整颗心都被仇恨沾满,等到很久很久之后,回过头来看时,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多不划算?”
她忽地站起来:“快到岸了呢。方才我以为那片樱花林是最美不过的地方了,现在看来,对面那座山也很美,原来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美,错过了一处,还有另一处在等着,回不去也不要紧,只要走下去,总会看到更美的风景。”
“你知道人的眼睛为什么长在前面吗?因为是向前看的。”
过去的事,永远都过去了。为了一段过去的恩怨而将自己的一生都葬送,究竟是哪里值得?
邵九啊,朝前看,别再回头,既然失忆,便永远忘记吧,永远莫要再想起。她在心底轻声道。
她的身后是一片沉默,当她回过神时,见他不知何时已站起来,伫立在船头,浩瀚飘渺的湖面上,几只水鸟掠过,惊起一片水花,他的衣袂猎猎作响,侧脸沉浸在一片水雾中。
此刻,船夫高叫道:“到岸咯——”
到岸了。再长的水路,也终究会到岸;再美的梦,也终究会醒来。
玄武湖另一侧的岸边,竟便是九华山。此刻已是午后,山上却看不见游客,两人找到一片空地停下来,邵九看了看宝龄的脚道:“坐一会儿吧,你的脚不能爬山。”
宝龄想起那本南京志上记录了九华山上的三藏塔上葬有唐代高僧玄奘的一部分顶骨舍利,她本还去看看的,可朝前望去,在靠岸停下来的这面山陡峻如削,如一只倾覆的行船,这才想起游志上似乎也提过,九华山临近玄武湖的一边山势陡峭,如行船,故又名覆舟山。
这才想起今日天色不错,方才大街上与樱花洲都有人来人往,可这山脚下却未见游客,原来是……他们选错了地方。
她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邵九的目光亦正落在那面刀削般的山壁上,仿佛略有思索,才道:“阿零可是不想再乘船回去,想要从那一端下去?”
宝龄有些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腿:“可是,好像没办法。”
她本来是这样想的,游玩嘛,总是希望来回走不同的路,领略不同的风景。可是……
“那阿零在这里等着,我去探探路,看看有没有其他比较平坦的路或者山轿可以下山。”他站起来道。
宝龄愣了愣,才点点头:“那你快去快回。”
邵九朝她微微点头,便朝空地的另一侧走去,很快消失在丛林间。
直到确信身后的人看不见自己,邵九才停了下来,朝四周看了看,他看得很仔细,片刻,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缓缓地朝一侧的石壁走去。走到石壁前,他又停下来,竟从怀里取出一根麻绳般的长绳,只是这根麻绳似乎比一般的麻绳更粗了些,每一米的中央有一根金属的绳索,绳索上,有一道弯钩,邵九将头一根弯钩牢牢地扎入石缝中,用力拉了拉,确定不会脱落之后,一脚踩上一块倾斜的石头,等站稳了,才将第二个弯钩以同样的方式扎入石缝,如此循环往复,片刻后,在山腰一块巨大的石头上,停了下来。
这是山腰的一块巨石,如同一块平地,他竟是在平地上坐了下来,神情悠然,又过了一会儿,他侧耳听了听,忽然微微一笑,低声道:“阿离,你退步了……”
呼啸的山风而耳边掠过,方才还寂静无人的山间,竟慢慢地出现一个人,少年一身黑衣,面容俊朗却略显冷酷——陆离。
听到邵九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陆离凝重的神色才微微舒展,此刻,见那巨石上的少年浑身散发着一种就连从前也不曾有的华韵,心头一松,忍不住声音有些发颤:“公子……可好?”
邵九瞥了陆离一眼,见他眼底有些细碎的晶莹闪动,唇边的笑容不再那么散漫,竟是温暖了几分,话语却不紧不慢:“你何时学了平野,也如此婆婆妈妈了。”
听到往日熟悉的戏谑之语,陆离连日来担忧焦灼的心仿佛在一刹那回复了安定,神情也变得如平常那般沉静清冷:“是。公子教训的是。”
邵九却是笑了,笑得陆离心头微微一怔。他跟随邵九多年,看惯了他的笑,邵九平日便一直挂着笑,纵然在算计人,或生死之际,他亦是笑着的,然而此刻的笑却是完全陌生的。
那时一种发自内心的笑,自然而柔和,柔化了他的轮廓,让他看来不再是往日那个深藏不露的少年,反而多了几分亲近。
若说从前的邵九城府极深,喜怒哀乐不溢于言表,那时藏得深,却终究是刻意的,那么此刻的邵九,却似乎已将所有的情绪都糅合在一起,不是隐忍或内敛,而是收发由心,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仿佛只不过十几日,在这个少年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公子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是陆离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是因为禁锢他多年的毒性彻底消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前几日,陆离由小黑处得到一幅画,粗看之下,那是极为普通的画,细细看,才发现那竟是一幅南京府的地图。细到每一处玄关、长廊都暗自标出,只是肉眼看下,却被画中风景和画画人的画功所吸引,看不出端倪罢了。
之后,两人陆续有密信往来,直到昨夜,他又收到邵九的信,依旧是一幅画,信中的内容却只有他明白,邵九用画标出了时间地点,约他当面一聚。
只是,他想不到会是在这么一个地方。
“公子为何会选在这里与陆离相见?”这么一想,他便问了出来。
“这里不好么?此处山壁陡峭,少有人烟,最好不过做些见不人的事。”邵九微微笑着,带着调侃。
但在陆离看来,他似乎并未说出重点,但这些念头只不过一瞬间,陆离很清楚,此刻的时间不多:“公子,北地的军队都已各自分散到了南京,一部分由霍统领带领,一部分,由聂督军带领。”
脸上的笑容隐去,邵九眼底有一抹深凝的神色,微微点头:“我让他买化整为零,分散而来,便是不想引人注意。幸好此刻阮素臣对我虽还未去掉戒心,但我人在南京府,再加上失去记忆,他虽没有全部相信,也终归放松了些警惕。”
他修长的十指随意地捡起石头上的一枚落叶,飞了出去,那枚落叶如同夹杂了劲风,竟直直地飞出去很远很远,才陡然落下,邵九微微一笑,那笑容宛如天地间的灵气都聚于一处,充满了强大的凝聚力:“明日……”
“明日?”陆离挑了挑眉。
“明日南京府应是宾客齐聚,该是个好天气。”邵九笑道。
明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贰佰叁拾贰、一日游(二)
天边的浮云快速地流动,宝龄翘首望着那条小径,直到看到邵九的身影出现,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就在方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什么答应她陪她游玩都是假,目的是借此机会离开。她腾地站起来,刚想开口,见他一边朝她走来,一边浅浅一笑:“山上路不好走,寻了半日也未寻到轿夫,怕阿零等得急了,只好下来了。”
宝龄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返回石凳上坐下来,刚坐下,邵九亦在她一旁坐下来。
“脚痛不痛?”见她没有说话,他微笑着问道。
宝龄摇摇头,看着他,笑一笑:“山上……风景很好吧?”
“我一心探路,倒没有太留意风景。”邵九不紧不慢地道,随即侧过脸看着她,“阿零怎么会突然想到今日要出来游玩?”
虽有很多问题,他是为了各种不同的原因而问,有时是自然是想知道答案,有时却是为了缓和气氛或是起到某种目的,但这个问题,却的确在他心中索绕许久。
他素来是个极细致的人,并且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加以琢磨,几乎所有的问题,只要他静下心来细细地想,总会抓到最关键的线索,从而得知答案。但不得不承认,那日当他听到她的提议的确有那么一刻的怔忡,甚至心头微微有些茫然。
这几日,他看得出来有的时候,她总是在无意间试探他,想要知道他是否真的失去了记忆,关于这一点,他早有预料,毕竟一个人突然失去了记忆,总不太让人信服,何况,这个人与自己的关系还有些……复杂。从他醒来阮素臣的那句“我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他便明白自己的身份很可能暴露了。
是如何暴露的呢?他一向小心谨慎,除非有些摊在表面的身份有意让人发现,否则,只要他不想,绝对会做到天衣无缝,所以,从别的途径查到他的线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只有一个方法。
在见到骆氏的那一刻,他虽表面镇定如常,心中却也微微动容。自然,也知道了身份暴露的原因。
这个世间除了他无意隐瞒的人,譬如陆离平野这些一直跟随他的人,和聂子捷、霍云霄等他信任的人之外,只有一个人,纵然他隐藏得再深,也无法逃避。那便是骆氏。
那是一种无法隔断的关系,即使他可以忽略,当做陌路人一般对待,但事实上,却无法改变分毫。也只有骆氏,不用任何方法,便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其实骆氏装作中了他的迷魂药的事,他也早已知道,他疑惑的是,骆氏为何要这么做?倘若是想要保住阮家的江山与阮素臣的性命,当初她分明可以将暗符藏起来,那么接下来的事,他便会不顺利许多,为何又要在清醒的状况下装作中毒而将暗符顺从地将给他?又为何早不揭穿他晚不揭穿他,却要到这个时候?
其实有一个答案,他不是没有想到过,但那个答案仿佛隔了一层什么,让他潜意识里避免去深想,就如同宝龄出游的提议。
眼前的少女分明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了顾万山的死与他有关,他还记得在山头顾万山的尸身跌落崖底的时候,她哭得那么无助绝望。倘若她是陆寿眉,那么又另当别论,但他很清楚她不是,虽然关于她的来历,直到此刻他还难以置信,但心底却已相信。正因为如此,他很清楚,当她来到一个陌生地、顾家是她的家,顾老爷是她唯一的亲人。她那日的伤心与难过亦绝不是做做样子而已。
可为何,当她那么珍惜的家被破坏,当她在这个世间最亲的人被谋害,当她有了怀疑他的理由时,之后的几日,她却似乎放弃了探究,更在昨日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一个完全与那些事无关,一个——彻底出乎他预料之外的要求。
在邵九的思路中,此刻宝龄应该做的,是不惜一切代价,用尽所有办法弄清他是否失忆,弄清顾万山的死因。
如果,是一开始她便没有任何试探,他反而没有那么多迷惑,这倒不是他思想复杂,而是他习惯将每件事每种可能性都考虑周到,但她分明之前是有怀疑的,他很清楚地能感受到,但这试探中却又夹杂着某种矛盾,最后。似乎放弃了,虽看来是放弃,却丝毫没有不甘心,仿佛——很坚定。这才让他不解。
那日,阮素臣对宝龄说的那番话在耳边响起。
从他醒来发现自己身体仿佛焕然一新时,便知道身上的毒已经彻底除去了。并非他多精通医术,如果有一种毒缠绕了自己十几年,那么从身体离开的那一刻,无论哪一个人都会有刻骨的感觉。
他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他所不知道的时。第一点,他想到了解药在南京府,可是,即使有解药,也不代表他便能获救。第二点,身份暴露了,阮素臣或许已知道他与他之间的关系,但,这也不代表阮素臣便会因为如此而就他。这一点他在清楚不过,他对阮素臣的了解并不比他身边的人少,或许,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刻。
阮素臣表面看来与世无争、恬淡静雅,其实骨子里却有着比任何人都固执的韧劲,这样的人,对人对事极为执着,但亦很容易陷进自己的思维中而难以自拔。更何况,两人之间,横亘着那么多无法解开的恩怨,关系如此复杂,若换做是邵九自己拥有那瓶解药,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是阮素臣,他也绝不会如此轻易便放过他。
所以,他知道其中必定还关系到他所不知道的事。他想过骆氏,但听到阮素臣那番话时,才明白原来是宝龄。
饶是如此,在那一刻,他还是掩饰得很好,没有流露一丝不该有的情绪。
真正清楚一切的始末,却是来自于陆离的信中。
陆离在其中一封信中,清楚地将他昏迷得快死时,宝龄与阮素臣说过的话,两人之间的约定写在了信上。
那一刻,他才真正动容。
别人或许不知道宝龄究竟付出了多少,在阮素臣看来,她虽是为了救邵九而答应嫁给他,那也只是局限于一件事,因为阮素臣并不知道,宝龄放弃的究竟是什么。
但——邵九却知道。
他知道是因为那本来便是他设的一个局。
当初为了寻找藏有暗符的铜镜的下落,他曾告诉宝龄铜镜有一种功能,可以去未来任意的时间和地点。
他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他才道她或许有铜镜的线索,却无法坦然地告诉他,而他自从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便知道那个诱惑对她来说有多大。只有这样,她才会对那面铜镜格外留心,而他也才能透过她,尽快地找到铜镜的下落。
当时,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看到她脸上甚至根本不想掩饰的激动,仿佛整个灵魂都失去控制,熊熊燃烧,可想而知,她是多美想要得到那样功能,多么想要——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地方。
然而,她却放弃了。在她院子里昏迷过去,喃喃说着胡话的时候,有一瞬间,他整个动作停顿了那么一两秒。但这一切他只藏在心底,他的情绪波动永远控制得很好,纵然心底再乱,也能强行压制下去。就算他听到阮素臣的那番话也是如此。因为,他猜不透,也难以置信。
直到看到那封信。
那些事是陆离藏身于屋顶时亲眼所见,所以,除了叙述过程,还多了一丝连陆离自己也兴许未察觉的情绪波动。
邵九几乎能想象道宝龄在与阮素臣对待时,内心的挣扎与脸上的表情。
亲手打碎一切希望、割断所有退路,孤注一掷,让自己无法回头,用下半生的自由,来换他一条命。
竟是如此。
居然是……如此!
究竟是为什么呢?很多答案在心底掠过却被他一一否决了,然而有一个答案,他分明是清楚的,却是不可思议。
会有这样的人吗?那么多的恩怨纠缠,她却选择了最纯粹的也是最不在一般预想中的一条路。
他凝睇她,连自己也不自觉地有了一种想要将她看穿的深刻,在那种目光下,宝龄微微一怔,下一秒,轻轻一笑:“我只是……想那么做而已。”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又仿佛不是。
只是想那么做而已,仅此而已。
她站起来,环顾了一圈四周,唇上带着微笑:“你看,这座山那么大,有那么多条路,不管是要上山,还是要下山,总要选择一条路,那么多分叉路口,却只能选择一条。譬如说我们,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精力,便可以选择翻过山从山的那一边下去,或许遇到的便是截然不同的人,看到的会是截然不同的风景,但我的脚让我没办法这么做,所以我们只好原路返回。又譬如坐轿,或许会安全平坦些,但走捷径却更为直接快速。”她眺望着远山层岚,深深地吸一口气,明媚的笑容下有一丝忧伤一闪而过,“每个人的选择,有时是意愿,有时是身不由己,而我——只是在最为可能的情况下,选择了一条自以为最简单也最平坦的路,如此而已。”
她站在山间,山风吹起她的衣袂,她静立许久,收敛了散乱的思绪,回过头,朝他静静一笑,有些自嘲地道:“听不懂吧?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不知不觉说了这样长篇大论,却忘了,他失去了记忆,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么想来,她心底空空的,又有些好笑。转过头时,却见他正静静地望着自己,黑的美誉一丝杂质的眼睛里,仿佛折射了漫天的晚霞,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动。
下一秒,她回头望天边,是啊,是晚霞,不知不觉,一天便过去了。
很长,也很短。
幸好,那船夫大约一时没有生意,还在,她心底叹息一声,用一种轻快的声音道:“快天黑了,回去吧。”
两人坐着小船按照原来的水路返回,一路上却与来时不同,不知是累了还是各怀心事,两人分别坐在船舱与船头,沉默不语。
回去的路仿佛也比来时近了些,一会会,便已看到了对岸,岸上,那两人伫立着,焦灼地朝湖中眺望,当看到小船越来越近时,飞快地一前一后迎上去。
“对不住两位大哥,去了一趟九华山,在山中迷了路,所以耽搁了。”宝龄想起邵九包船故意撇开两人的事,脸色还微微有些赫然,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两人对望一眼,看到宝龄身后邵九亦随着下得船来,仿佛暗自松了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小姐公子,还是上马车再说吧。”
宝龄顿了顿,缓缓走上停靠在岸边的马车,回过头,邵九站在她身后,仿佛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上了车。
贰佰叁拾叁、对持
马车回到南京城,已过酉时,巍峨的高墙已在眼前,宝龄掀开珠帘,远远望去,夜色中的南京府如一座巨大的迷宫,被横亘交错的屋檐与茂密森繁的古树所遮蔽。
马车在朱漆金钉的门第下缓缓停下,宝龄跨下马车,便看见一人正站这里在门口翘首企盼,却是招娣。见她下得车来,连忙迎上去:“小姐可回来了。”
“我说而来要出去一天的,不必等我。”对于招娣守在门口,宝龄微微有些诧异。
招娣张了张嘴,又看了一眼身后下车的邵九,才开口道:“招娣晓得,只是……四公子吩咐招娣等小姐与……九爷一回来,便请九爷去书房一趟。”
宝龄蓦地一怔,招娣等在门口,她本也有些猜到是阮素臣的意思,恐怕阮素臣是有事要找她,却未想到,竟不是她,而是——邵九。
是告诉邵九,明日便请他离开?还是——摊牌?纵然邵九失去了记忆,但看来阮素臣似乎并不相信,他答应了她,亦给了邵九解药,必定心中早有打算,邵九不会如此轻易便放弃。邵九并不是一个一点恩惠便会感动的人,他处事不按常理,宝龄也不会相信,他会为阮素臣那重特殊的身份而迟疑,倘若之前的猜测都是真,那么恐怕邵九是最先知道阮素臣与自己关系的人,他从未停下过任何动作,便代表,他不在乎,或者——阮素臣本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这一点,她能想到,阮素臣如何会想不到?所以,阮素臣应当早有了决定,也许会索性将所有的事情摊开来说。
又或者,还是别的什么事?
宝龄正沉思着,却听邵九从容地道:“我这就过去。”
他不问理由,脸上亦没有一丝惊讶之色,好像早就料到一般。但神情间却又没有深凝之色,仿佛阮素臣叫他去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
他侧过脸朝她微微一笑,伸手捋开她额前的碎发,动作自然而轻柔:“早点休息,明天见——阿零。”
明天见……明天……
无边的夜色笼罩下来,宝龄的心头仿佛也罩在这一片浓郁的薄雾之下,闷得微微发涩。
她想起在莫园时,他不知怎么发现了她的秘密,知道她便是那写书之人,也曾这么叫过她,彼时带着些许戏谑与玩味,而失忆之后,她出于某种说不清的缘由,让他叫她阿零,他便仿佛日日挂在嘴边,他喜欢没说一句话都叫她的名字,与从前相处时用“你”或者“顾小姐”截然不同。
第一天她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便越来越自然。然后,然后便变得……喜欢。
或者他并不知道,每当他喊她阿零时,她便自觉不再是顾宝龄,而是真正的自己,仿佛是在校园的操场上,在等候的公交站上,在隔壁的超市里遇见的一个男子,带着浅浅的微笑,用拖着尾音的语气喊她。
这才是她心底最想要的吧?撇开那些恩怨利益的交缠,撇开时空的阻隔,只是纯粹地喜欢上了那么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
然而——怎么可能?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那股压抑、沉闷、难明的酸涩全部借由呼吸吐出去,才轻轻地一笑:“去吧。”
四目相对,邵九眼底的神情宛如被黑夜所遮盖,了无痕迹,浅浅地一笑:“那我走了。”
“嗯。”她模糊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过身,忽又叫,“邵九!”
“嗯?”他转过身看着她。
她顿了顿,飞快地甩头,展颜一笑,笑容在黑暗中如同碎光般闪烁:“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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