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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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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为什么,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她等了那么久的一天,她憧憬了那么久的情景,却是——如此。

  “四表哥,原来你从未忘了她,姐姐……你也在骗我是不是?”她的身子慢慢地靠在阮素臣的胸口,泪水,一点点熏染开来,融化了脸颊上那明艳的妆容,只剩一片苍白。

  

  壹佰拾捌、新婚夫妇

  流光飞逝,深秋的九月,季节越走越荒芜,风轻轻一吹,满枝的树叶便泱泱落下。

  宝龄托着腮,坐在青云轩里看连生算账。连生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纤细的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宝龄静静地看着,不觉一笑,她从未觉得,原来算账也能怎么好看。

  虽然因为连生,顾家的商铺总算是稳定下来,但连生却比从前更忙了,幸好他似乎很习惯这种忙碌,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每一笔账目,也都亲自过目。

  “城东米行的新米没有原来的那批好,让伙计验米的时仔细些,不能让人说我们顾记米行卖出去的米,都是以次充好。”

  “还有,过几个月就快换季了,过几日,约几位绸缎庄的掌柜聚聚,看看要进些什么料子。”

  ……

  宝龄看着连生跟几位伙计说完话,才扑哧一笑。

  “笑什么?”连生看着她,睫毛一颤一颤的。

  宝龄摇摇头:“你的样子看起来跟祥福叔越来越像了。”

  连生脸颊飞快地一红,宝龄才低声道:“谢谢你连生。”

  连生蓦地抬起头,宝龄展颜一笑:“多亏了你,如果没有你,爹走了之后,那些铺子,我都不知要怎么办。”

  现代人又如何?她前世学的并非金融经济,虽然有些新潮的点子,但基础的事,她是一窍不通。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连生垂下眼帘,注视着算盘,轻声道:“我不会让那些铺子出纰漏的。”

  “那是自然!”宝龄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有你这个大掌柜跟祥福叔在,咱们顾记的生意肯定越来越好!”忽地又想起什么,“对了,连生,铺子的账簿,这几日你是不是还交给娘过目?”

  自从那日阮氏见过几位顾记的老客户之后,顾记的生意来往、收支情况,阮氏都叫祥福叔一一交给她过目。

  连生顿了顿,点点头:“是干娘吩咐的。”

  宝龄暗叹一声,嘀咕道:“娘的身子不见好转,每天还要看账簿……”

  连生黑眸中掠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不这样做,她怎么放心……”

  这是什么意思?宝龄眉头一动,随即想到连生毕竟不是顾家的子女,阮氏这样做,是不是让他觉得阮氏不够信任自己?

  她拍了拍连生的肩膀:“连生,娘不是不信任你,她是怕你经验不够,所以才……”

  “我没事。”连生仰起下颔,鲜红的唇勾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流动着一丝别样流光,“我不在乎她怎么看我,我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她。”

  那是为了谁?宝龄的画几乎脱口而出,随即心却被一种满溢的温暖所包围,微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连生,你所做的一切,娘一定会明白的。”

  连生凝视她,半响,淡淡道:“她不明白也无妨,但——”他顿了顿,垂下眼帘,只有那密密的睫毛蝶翼般纷乱地翕动,遮挡了眼底那丝清冷的光芒,“若有人要伤害你,无论她是谁,我都不会答应。”

  她原本不属于这里,但她却坚持要留下来,她那么在意这个家,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会替她守住这个家。

  心忽地一跳,仿佛闪过什么,片刻宝龄才笑了笑:“哪里有人要伤害我?你在说什么连生?”

  连生眉心一簇,却听门外传来祥福叔的声音:“连生少爷,城西的许老板来了米行,要看看咱们的新米。”

  连生站起来,朝宝龄看了一眼,对祥福叔道:“你先过去,我这就来。”

  宝龄朝他笑笑:“去吧,过一会儿宝婳也快回来了,我等她。”

  宝婳大婚之后,便随着阮素臣回了南京,一晃好几日,今日,便是三朝回门之际。

  连生点点头,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最终还是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半响,宝龄随手从桌上拿过一本书,胡乱地反着,几行字映入眼帘,正是李白的那首《长干行》,那叶枫叶所制的书签还停留在那一页,宝龄指尖轻轻一顿,一阵风吹过,那枚火红的枫叶便随风飘落在了地上。

  宝龄一惊,飞快地起身,正要捡起那枚书签,却看到一角素白的衣袂,一人已蹲下来,将书签拾起来。

  四目相对,她一怔:“你来了?”

  修长素净的手指夹着红若火焰的枫叶,阮素臣静静地望着宝龄,复杂的神色流水般从那黑色的瞳仁深处不停溢出,良久才将枫叶递给她。

  她伸过手去接,他的目光落在她空空如也的手腕上,眼底那丝怅然如梦境如烟雾。

  她已将那串红豆珠取下,连同逝去的那段千丝万缕的过往,随着他的目光,她亦是凝视自己的手腕,有片刻恍惚,忽然间,她眉头一蹙。

  那只手镯呢?那只宝婳送给她的手镯,竟也不见了!难道是那一天在阮府……

  “怎么?”阮素臣见她忽地凝住,问道。

  “没什么。”她飞快地摇头,笑一笑道:“宝婳好不好?她在哪儿?”

  “在姑母房中陪她说话。”阮素臣转身走向书架。

  “你怎么还叫姑母?”宝龄在他身后笑了,“应该叫娘了。”

  猝不及防的,他拿书的手顿在空中,指尖微微一颤,才缓缓地抽出几本书,转过身来:“习惯了,很难改。”

  有些习惯,像是罂粟之毒,一辈子都很难改掉,深陷其中,若强行去改,便若气血倒流,痛不欲生。

  四周陷入一篇静默中,只有他衣料轻轻摩擦的声音。

  忽地,身后有人道:“姐姐!”

  宝龄转过身,便看到宝婳站在门口,顿时一喜:“宝婳!你不是在娘屋里么?”

  宝婳的青丝已高高挽起,不再是昔日那少女的发式。原本素净的脸,化着淡淡的妆容,黛眉红唇,不过几日,那份少女的娇羞,已带了一丝少妇的成熟,却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她此刻正静静地看着阮素臣,片刻才移过目光,渐渐一笑:“素臣说要来拿几本书,我见他久不回来,便来看看。”灵动如烟岚的水眸流转,“原来,他遇到了姐姐,在与姐姐叙旧呢。”

  宝龄一怔,望着宝婳的眼神,心底忽地升起一丝奇怪的感觉,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她随即上前拉住宝婳的手:“宝婳,你好么?”

  触手一片冰凉,宝婳的手轻轻一动,随即却反握住宝龄,笑得明眸流动:“自然是好的,姐姐,咱们姐妹好久没说说话了,走,去娘屋里,娘叫厨子准备了许多香喷喷的糕点呢。”

  “你说的我都要流口水了!”宝龄拉着她朝外走去。

  瑞玉庭里,阮氏那张紫檀木百龄圆桌子上已摆满了各式的糕点、蜜饯,见了宝龄,她柔柔一笑,朝宝婳道:“你丫,都嫁做人妇了,还要跟姐姐撒娇么?”

  宝婳笑笑,整个身子贴在宝龄怀里:“嫁人了又怎么了?姐姐还是我的姐姐啊。”然后,又从身后抱住了阮氏,“娘永远都是娘啊!”

  宝龄发觉宝婳这一次回来,仿佛有些不一样了。即便是她们姐妹俩“冰释前嫌”之后,宝婳与她多了许多互动,但每一次她拉着她,或抱着她的时候,她总归还是有些含羞与无措的,但这一次,她的举动竟是那么自然,一笑一嗔,眉目含情,带着从未有过的甜腻。

  特别是对阮氏的态度,更比之前亲密了许多。

  阮氏也是怔了怔,漆黑的眼眸中闪动一丝惊喜,拍了拍宝婳的手:“傻孩子,你当然永远是娘的女儿。”柔软的眼神化为春水,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眼神,曾几何时,宝龄亦在顾老爷看着她时看到过。

  一时间,宝龄竟是凝住,心中陡然间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阮氏与顾老爷一样,对她也很好,目光总是带着慈爱,但那丝慈爱与刚才她看宝婳时的相比,竟仿佛少了什么。

  究竟少了什么呢?

  宝龄思绪一瞬间竟是烦乱起来,半响,她才在心底自嘲道,这是怎么了?宝婳已经出嫁了,出嫁的女儿,总是让母亲别有牵挂,不是么?

  而宝婳,她嫁给了自己最心爱的那个人,自然是幸福的,所以,性格变得更为开朗了,这不是她一直希望看到的么?

  一念至此,她笑道:“宝婳,你肚子饿不饿?吃东西吧。”

  母女三人才坐下来边聊天边吃东西,阮氏闻着宝婳这几日的状况,贾妈妈在旁笑着,不一会,阮素臣也来了。

  “素臣啊,宝婳说你喜欢吃新鲜的毒菜,我叫厨子准备了时新的莴苣,待会儿你尝尝。”阮氏招呼阮素臣坐下,微笑着道。

  “谢谢姑母。”阮素臣淡淡一笑道。

  阮氏的神情变了变,宝婳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宝龄心底咯噔一下,朝阮素臣看去,阮素臣却已轻轻一笑:“谢谢娘。”

  阮氏这才笑了,轻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刚才宝婳已经告诉我了,你们要留在苏州,是不是?”

  宝龄蓦地一怔,抬起头来,却正好撞到阮素臣的目光,如水如烟岚,潋滟波光流转,只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移开:“是,娘,暮晓书院是爹生前所建,书院的大小事务,一直由我处理,我不想半途而废,况且——”他看了宝婳一眼,目光温柔如水,“宝婳也不习惯南京的生活,搬来这里住,对她的身子更好些,我已同父亲说过,他也赞成我的决定。”

  阮氏笑了:“这样自然好,你们能住下来,娘是求也求不来。不过——”阮氏顿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书院的事固然重要,但你也知道,你爹走后,只剩下咱们母女三人,生意上的事,女人出面总归不好,如今虽连生亦能帮些忙,但多个人总是好的。素臣啊,你是咱们顾家的女婿,若能帮着料理斜生意场子上的事,你爹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宝婳,你说呢?”

  宝婳看了看阮素臣,柳叶一般的黛眉微微一挑,柔声道:“一切听娘的吩咐,素臣,你说是么?”

  阮素臣搁下茶盏,淡淡一笑:“这是素臣应该做的。”

  “对了,姐姐。”宝婳忽然从怀里取出什么,笑靥盈盈,“姐姐真是不小心,怎么把咱们一人一只的镯子掉了!”

  镯子?宝龄一惊,看向宝婳手中,不正是自己那只不知掉在哪里的景泰蓝镯子么?心头微微一颤,宝龄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丝笑:“我刚才发现镯子不见了,正在想掉在了哪里了呢,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阮素臣漆黑的眼眸轻轻一动,若有所思地望向宝婳。

  而宝婳看着宝龄,眸底不知闪过什么,不一会却笑了:“是下人收拾大厅时,在桌子底下发现的,我一看是姐姐的东西,才拿了回来,喏,戴上,可别再掉了。”

  大厅桌子底下发现的么?宝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一笑,将镯子重新戴上手腕:“不会了,是宝婳送的东西,姐姐下次一定小心。”

  “嗯,这是代表咱们姐妹情谊的东西呢。”宝婳手指摩挲着自己腕上的手镯,柔婉地笑了。

  吃过饭,阮氏命人将宝婳的云烟小筑整修、打扫了一番,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几箱行李也叫下人一一搬进院子里,一直忙到入夜,阮素臣与宝婳才住了进去。

  

  壹佰拾玖、木桶中的男人

  南京的夜很静,夜凉如水,月光倾泻了一地,空气中隐隐飘来丹桂冷甜的清香,幽沉地散落在阮家别邸的每一处角落。

  随着最后一枚黑子落下,身着家常袍子的元帅呵呵一笑:“三局两胜,小邵啊,看来你是输了。”

  “输赢乃兵家常事。”邵九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

  “呵呵,的却如此。”阮克看起来心情不错,笑道,“暂时的输赢并不算什么,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的赢家。”

  邵九的眼中飘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浅笑,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听说四公子大婚后没有留在南京,而是与顾家二小姐一道回了顾家。”

  阮克搁下茶盏,笑道:“四子素臣与长子文臣不一样,从小便不愿牵扯到政事中,若可能,他宁可不要我为他打下的大好河山,不要阮家四公子的名头,情愿守在苏州,做一个小小的书院掌印,相比南京,或许还是苏州更让他感觉自在。”

  提起阮素臣,阮克眼底流露出一丝为人父才独有的柔和,又夹杂着一丝无奈,随即双眸又变得往常般犀利:“原本我亦想他成家后能留在南京,但他即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何况——他住在顾家也好,顾家的一切,原本就是我的,他若能拿回来,也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邵九的目光复又落到湖面。

  九月的湖水碧波涟漪,宛若倒映在他眸底,那抹漆黑化为一汪清浅的水绿,温柔静谧,流转间,却似清澈湖面深处那一道暗涌、一个漩涡,温柔的水绿变作了清冷的暗绿色,深不见底、捉摸不定,潮水般吞噬了那一丝温柔,但只不过一瞬间,又不着痕迹地消失,一如适才一般平静、无风无浪。

  “看来,大帅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哈哈哈——”阮克微露得意之色,不觉脱口喃喃道,“顾万山以为能用那件事挟制我,他以为我阮克如今能坐拥这天下,都是他的功劳,哼,他不该妄想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这样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目光一顿,只见邵九正凝视着他,忽觉失言,“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邵九笑笑,喝一口茶,云淡风轻,刚才的那些话,他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如大雨冲刷后的平原,了无痕迹。

  不该问的,他绝不问;不该管的,他绝不管,但,若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一句话便能叫你茅塞顿开,阮克欣赏的,便是邵九这一点,他满意地沉吟片刻道:“陈佐之最近愈发不安生,与马副官那件事之后,又向老夫参了马副官一本,老夫还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他却等不及了,昨日,未行通报便闯进来,居然质问老夫要个结果,哼!”

  想起陈佐之那日大骂马副官仗着是他的亲信、儿女联姻,一手遮天,还说这江山是他们这些武将拼着命打下来的,凭什么他马副官一个文官说一不二,阮克脸上明显呈现出一种阴郁之色,这些话虽是在骂马副官,但在阮克听来,无疑是在骂他宠信佞臣、昏庸无能一般。

  陈佐之啊陈佐之,邵九微微一笑,陈佐之再勇猛,毕竟是个武夫出身,过于鲁莽了些,怎么就不懂得功高盖主、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他不是不懂,他只是常年位高权重,所以忽略了。他说马副官仗着阮克的宠信,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仗着昔年与阮克出生入死,所以自认为这江山也有他的份。

  古来不少这样的人,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哪怕这江山只是他一人打下来的,也只属于一个人——掌权者。

  “陈佐之将军早在大帅盘踞南方时便誓死相随,脾气固然大些,也情有可原。”邵九漫不经心地道,仿佛拿了一根羽毛,轻轻地挑拨。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果然,阮克眸底那抹阴霾更深:“若不是看在他昔年跟着老夫出生入死,老夫早削了他的位!”

  “大帅可曾听过一个故事?”邵九淡淡道,“古时有一个人,掌心中了剧毒,大夫劝他断臂,他却舍不得那条胳膊,怀着侥幸的心理,听之任之,没过几日便毒气攻心、毒发生亡。”深黑的眼眸波光流转,“人的左右臂安然俱在固然好,但若一个人的掌心中了毒,最万无一失的方法便是将整条胳膊砍去,否则,毒性便会蔓延至另一个胳膊,再是全身,到时候,便回天乏术了。”

  “你的意思是……”阮克一惊,眉目沉下来,目中有一丝犀利闪过,“要老夫废了陈佐之?”

  邵九仿佛没有看到他突然转冷的神情,摇摇头,不紧不慢地道:“不是,陈佐之于大帅、于华夏,功远远大于过,既然马副官与陈佐之明争暗斗,大帅何不作壁上观,必要时用来牵制两人,也是好的。毕竟大帅才是那个落子之人。”

  权谋之计,杀伐果断固然重要,但杀戮绝不是最后的目的。更何况,邵九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大夫,这条胳膊哪怕毒性蔓延,又如何?毒性深入每个毛孔、五脏六腑,这具身体,才会腐朽的更快,不是么?

  就如同一棵树,若是无虫无病,而硬砍下去,纵然树死了,斧头也免不了留下缺口。但若这棵树早已被蛀虫侵蚀,那么,只需一点外力,便能将他摧毁,甚至——不需要用斧头。

  一直微不足道的虫子、看死柔绵的水流,有时,往往是虽强大、危险的力量。

  阮克静静地凝视着邵九,良久,眸中那丝阴郁的冷光渐渐散去,唇边浮上一丝纯粹的笑意:“你既然为我谋事,我本也该给你安排个位子,只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所以……”

  几句话,邵九其实已在生死边缘晃了一圈,但他像是不知,又像是根本便不在乎,神情没有丝毫的波澜。

  “大帅指的可是藏宝图的事?”邵九微微一笑。

  要让一个人失去一切,首先要做的,便是彻底了解那个人究竟拥有些什么。

  很多时候,一个敌人,比一个情人更需要人用心去琢磨。

  这一点,没有人比邵九更清楚,这些年来,他太了解阮克了,就如同顾万山那样。这些年,他吃饭的时候在想,睡觉的时候也在想,阮克的喜好、他的秉性,他的处事方法……一点一滴,无不在他脑海中。

  阮克出身草莽,勇猛有余,但谋划不足,但虽是如此,一个人坐上这张位子那么多年,城府毕竟还是有的,只是那不是谋略,而是疑心。

  纵然刚才,邵九深信阮克对他的信任更深了一层,若是刚才他提议要除去陈佐之,恐怕就算阮克当场不发作,心里也会留下疙瘩。

  但这些还不足够。

  这些天阮克一直与他聊天下棋,但并没有真正安排他在军中露面,仿佛只是交了个忘年交而已。但这一切,邵九并不失望。

  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说出真心话?是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相同人也是在那个时候最容易接受人的意见。

  作为一个旁人,一句话的力量,有时远远大过一个身在局中人的画。因此此事对他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他的话便也更为可信。

  邵九不急,那么多年,急在不会急在这一刻,何况他本来便沉得住气。

  如同一条在沙漠中等待猎物的狼,可以几日几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只匍匐等待,等待最佳的时机。

  滴水的沉着、断崖的坚守。

  阮克皱眉:“近年来南疆不太平,外环的那些岛国也虎视眈眈,若能得到那批宝藏……”

  “顾府隔壁的院落荒废已久,若能重新翻修打扫,怕也是个好去处。”邵九忽然道。

  阮克眼睛一亮:“既然如此,老夫就将那栋院子,送与你。”

  九月的阳光已不再如夏日般灼热,带着一丝微凉,斜斜地沿着西墙逶迤而下。

  日落之前,一辆马车已停在苏州平江一处深宅大院前。

  厚重的门咿呀一声开了又阖上。

  里面的一切,仿佛最神秘的所在。

  青莲会。

  大唐两侧高高悬挂着的匾额写着:从容满月、日照青莲。

  车子一路驶去,两侧持枪的帮众弟子俱都微低下头。少年跨下马车,走进内堂,衣袂滑过地面,发怵低沉优雅的响声。

  “爷,回来了!”平野迎上来,身边,是一脸冷漠的陆离。

  “这几日可好?”邵九随意地撩开衣角,坐下来。

  “一切都好,十三码头、七十二分舵,加上如今由明堂掌管的原大和帮的那七个码头,一切都好。”

  邵九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片刻,侧脸微微一笑:“那么,平野,我们那位客人可好?”

  青莲会的地下室亦是青莲会,甚至整个江湖最为神秘的地方。

  只要是道上的人,一提起青莲会的地下室,无不色变。据说,那里有不下百种的刑拘,有最会逼供的人,有……

  但此刻,这里只有一只木桶,以hi冉冉冒着热气的木桶。

  木桶里的男人,看起来像是男人,因为只露出一个头,其余全都被滚烫的热水淹没。

  无论谁看见这幅情景,都以为这人在洗澡,但那木桶里的水,却不是透明的,而是深黑,夹杂着一丝看不真切的颗粒,整间屋子弥漫着一种药的浓郁香味。

  邵九慢慢地走到了那木桶边,目光柔和而沉静,仿佛一个深夜归来的贵公子,看着自己厢房里沐浴的情人。

  “这沉香浴如何?”

  木桶里的男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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