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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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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青石上却已空无一人。她走过去坐下来,冰冷的青石上仿佛还留着谁的体温。

  清晨,但她看到那个散漫清雅的少年坐在青石上时,曾冒出过这样一个想法,这样一个人,分明任何事都慎密地盘算于心,从占领大和帮的地盘、扩展青莲会的势力,到与顾府结交,再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接近阮克,获得阮克的信任,到如今委以重用……每一步,都丝丝紧扣、有条不紊。他想要步入仕途的野心、对权力的欲望,并没有隐藏得那么深,甚至,似乎根本不想隐藏。

  但无论何时看他,他都没有一丝烟火之气,仿佛只是个置身于世外的闲散之人,每日只懂浇浇花、逗逗狗、看看书,闲庭信步、听风赏月罢了。

  难道只是因为阮克病重、南京府此刻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故此静观其变?但心思狡黠如他,不是早应该看清局势,早做安排吗?

  要么是继续跟随阮克,要么是暗中结交阮文臣,毕竟阮文臣应该是下一届大帅最有可能的人选,或者——是选择其他的一股力量,这第三种办法比较冒险,但她相信只要他有心,并不是难事。

  然而这三种方法无论哪一种,他此刻都必定会常去阮府走动,虽然宝龄不晓得他之前与阮克时怎样一种关系,但既然阮克会将镇压南疆乱党这样的差事交给他,便足见对他的信任,如今他圆满完成任务归来,要找个借口出入阮府,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再不济,他也应该回青莲会看看,而不是——无所事事。

  不知为何,一切看来都那么平静,宝龄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好像隐藏在这一片平静之后,是一股无法估量的巨大暗流。

  只是,那个方向叫她不安,甚至,几乎不愿想象。

  但愿一切如同表面那般,是她想太多。

  但愿。

  

  壹佰捌拾玖、往生

  幽暗的密林中,两人相对而坐。

  桌上有醇香的酒,两人却并没有饮,只是目光对视,少年漆黑的眼眸清澈如水,却又深不可测,而另一个人,面容极为普通,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亦不会引起特别注意的人,但却又无法看出他真实的年纪。

  极少有人在这个少年如此专注的凝视下能够方寸不乱,然而这个人,在这严寒的气温下,却只穿了一袭单衣,坐在青石上的姿势稳固宛若山岚,面对少年的目光,从容而不乱,反而更像是打量着这少年。

  少年自然便是前几日刚从北地回来的邵九。而他对面的这个人,又是谁?

  半响,那人的目光慢慢落到邵九手中那支翠绿色的竹箫上,目光流露出一种悠远的神情:“我已许久未见这支箫了。”

  随着他的目光,邵九亦望向手中那支箫,神情竟同样也有些迷离:“的确,该有十几年了。”

  那人道:“可就算是这支箫,我也无法认定你便是他。”

  这句话有些奇怪,“你便是他”——“你”是谁,“他”又是谁?

  邵九却只笑笑:“倘若是我,我也不会单凭一支箫便认定一个人。”

  “所以——”那人慢慢道,“就算你有那样东西,也不一定能左右我的决定。”

  邵九瞥了他一眼,神情悠然而放松:“那么,你现在可有了决定?”

  目光相撞,邵九依旧满不在乎一般,而那人的目光却渐渐深邃,良久,那人忽地露出一丝微笑,那丝微笑很奇特,他的脸仿佛并未动,但笑容却在眼底蔓延开来,带着眼角细微的皱纹如水波一般荡漾开来,一瞬间,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却忽然有了巨大的变化,竟然充满一种不可逼视的、叫人心悸的力量。他一字一字地道:“我帮你。”

  看似普通不过的三个字,却仿佛有股强大的力量,邵九不免也微微动容,随即却笑道:“既然你无法确定,却又为何要帮我?要知道,你的职责,只局限于一个人,不,或者应该说,一个身份。”

  那人缓慢地道:“或许上一次阮文臣要嫁祸与你时,我答应帮你,是因为我看到了那样东西,但那时我只不过第一次见你,无法确定你的身份,那样东西虽是信符,却也只是一样死物,随时可能落到他人手里。所以,我之所以那样做,只是不想让自己行错一步而后悔。”

  倘若眼前的这个少年真的是那东西所代表的那个身份,那么,他不帮他,便会后悔。所以,他只是暂时帮他挡过一劫,静观其变。而此刻……

  “那么现在呢?”邵九眼角眯了眯。

  “现在……”迎上邵九饶有兴趣的目光,那人缓缓地笑了,“现在,我不是答应帮你,而是为了履行我的指责。”

  “这么说,你已经确定了?”这一次,邵九问得很认真。

  那人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犀利:“多少年来,我们家族,只为尹家而活,我们一代代相传的使命便是效忠尹家的当家人,所以天下人我们都可以不了解,但那个人不行,只要是尹家的当家人,每一代,我们必须从心去了解他。所以,我很了解你父亲。”

  “你父亲”三个字传入邵九耳中,他的神情依旧从容沉静,但握着酒盅的指尖,却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那人双眸一眨不眨地落在邵九脸上,仿佛在端详一件货品,但其中却又流露着一丝别样的情绪:“你的容貌,长得像你母亲多一些,但偶尔流露的神情却像是另一个他,这一点,或许连你自己也未曾察觉过。信物会骗人,但神韵不会。”顿了顿,他缓缓道,“所以,我接受你的身份。”

  一个人的神韵,是与生俱来的,任何人模仿不来。何况,那样泰山崩于眼前而巍然不动的气韵,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这句话听来仿佛轻率,但其实,却是经过多方的验证,他才最终坚信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是……么?邵九的手心不觉抚摸上脸颊,唇边泛起一丝淡淡的、恍惚的笑容。脑海中仿佛出现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温润醇厚:“颜儿,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另一个声音稚嫩却带着无比的坚定:“颜儿长大了要像父亲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清秀的眼眸合上,再睁开,邵九的声音如冰雪般清寒料峭:“那么,此刻,我是否可以放心将一切交给你了?”

  话音一落,那人看似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闪动一丝利芒,顿时仿佛变了一个人,缓缓地站起来,双手合并、单膝跪地,神情也变得肃然:“暗军第二十八代统领霍云霄候命。”

  这个看似再平凡不过的男子,竟是尹家一直潜伏在暗中的暗军统领!而他还有另一重身份:石神一郎。

  邵九端坐在青石上不动,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下来,他沉静的脸上仿佛倒映着一层光芒,如高山之巅的冰雪,轻声道:“原来你叫霍云霄。”

  霍云霄应道:“正是,属下的父亲是暗军第二十七代统领霍云长,而属下的母亲……出生于东瀛大族石神家族。”

  邵九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所以,你才会说一口流利的东瀛话,才能那么轻易便取得了丰臣大名的信任。”

  关于东瀛的政变,邵九也略有耳闻。

  丰臣家族也算是东瀛的大族,素来与另一个家族石神一族来往甚密,而发动政变据说也有石神家族的功劳。

  而之后的事,他虽非亲眼所见,也可以猜测到,霍云霄这么多年来利用石神一郎的身份四处活动,也私下接近过阮文臣,却因为日本的政变,不得不被召回去,从而成为了如今的大名丰臣卫明的心腹。

  世间的因缘际会便是如此巧妙。邵九一直在找这个人,却那么多年没有一点消息,原来,他身在东瀛,而这一次,倘若没有阮文臣的故作聪明,两人或许根本没有机会见面。

  阮文臣不明白石神为何倒戈相向,他不会明白,因为——他永远想不到这位东瀛大名身边的红人竟会是尹家的暗军统领。

  就算是邵九,也只是一些日子前才知道。

  那日,他与霍云霄一见,本是被霍云霄拒绝。站在霍云霄的立场上,他要的,是利用石神的身份一步步接近阮文臣,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改变计划。但当那少年只身一人前来,那沉静从容的气韵,却还是叫霍云霄有些刮目相看,少年是与他来谈判的,但当他拒绝之后,少年却没有不安、后怕的神情,甚至没有一丝失望,如同来时那般,缓缓地站起,含笑向他告别,他望着少年的背影,竟有种恍然的错觉,然后,他看到了少年腰间的竹箫。

  霍云霄是见过那支竹箫的,在另一个身上,而他亦亲眼所见,那人将这支竹箫赠给了他的独子,那个原本应该死去的孩子。

  那一刻,他心蓦地一震,无法顾及后果,从身后将少年制住,夺过他手里的竹箫细看,果然在不易察觉之处,看到一个尹字。

  而邵九,在石神突如其来的偷袭下,只微微一怔,随即,心头一动。

  送他竹箫之人,只在家中闲暇时才会吹上一阵,倘若不是熟悉之人,根本不晓得有这样东西的存在,而与尹家无关的人,也更不会在意他身上一支普通的竹萧。

  那一刻,邵九忽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幸好,那个假设对了。

  仿佛一个机关,丝丝入扣,早一步,邵九并未找到暗符,单凭一支竹箫,无法叫霍云霄动容;而晚一步,一切变幻莫测,更是无法预计了。

  不早不晚,刚刚在那个时候,奔腾的河流汇聚到了一个点上,即将掀起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邵九缓缓地端起桌上的酒盅,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这几日,你返回北地一趟,召集各地的暗军随时候命,倘若有何事,可以暗中联系聂子捷,此间的事,都无需过问。”他眼底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阮文臣快等不及了,应该就在这几日。”

  ……

  南京府。

  阮府的大管家阮四一大早匆匆朝腾云阁走去,迎面而来的是大公子与四公子。

  大公子见他走来,问道:“父亲可好?”

  阮四恭敬道:“奴才刚想过去瞧瞧呢。”

  四公子点点头:“一道去吧。”

  阮四走在前头,听到后面大公子与四公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这几日大帅府的下人都在纷纷议论大公子请罪一事。自从那日大帅将大公子召进房中之后,便有消息灵通的道:大帅怕是已经原谅大公子了。

  另有人猜测,大帅是想将一切交给四公子,大公子被抓到把柄,也只得默认,故此大帅便将那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谅了大公子。

  这几日,很多人看见大公子与四公子一起,时常往来大帅的腾云阁,不是端茶送水、便是擦身喂药,极尽孝道,而此刻看来,两人似乎比从前还要融洽。

  阮四不禁想:难道大公子真的已经放弃了?

  阮四这么想着,吱呀一声推开腾云阁的门,他夜里一直歇在外间,早上要看着人煎药,才离开一会儿,方才走时,老爷刚吃过药睡下。

  此刻阮四望过去,老爷还在沉睡中,他踮起脚尖走到床边,低声道:“老爷,大公子与四公子来看您了。”

  床上的人没有一丝动静,阮四不觉暗叹一声,身手替阮克捏了捏被角,手背无意中擦过阮克的脸颊,顿时心头莫名地一凛。

  那脸上的温度冰凉刺骨,像是、像是……

  阮四屏住呼吸,颤巍巍地将手伸到阮克鼻尖,陡然瘫坐在地上:“来,来人呐……老爷、老爷……”

  一脚刚踏进门槛的阮素臣心一沉:“老爷怎么了?”

  阮四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阮素臣如遭电击般凝注。

  跟在阮素臣身后的阮文臣目光一闪而过什么,顿时飞快地跑向床边“爹!”

  他低着头,如同阮四那般将手放到阮克鼻尖,下一秒,竟仿佛难以察觉地吐了口气,转过头,却已是一幅悲痛欲绝的神情:“四弟,父亲……往生了!”

  

  一百玖拾、一片飘摇地

  南京府被一片阴翳笼罩。

  阮克的床前,跪了一屋子的人,各个紧张地盯着那张床。张氏由婆子扶着,浑身发抖;二夫人哭到瘫软无力;除阮文臣、马宛琪与阮素臣之外,还有两位年轻的妇人正是二夫人所生的二小姐与三小姐,两人均已出嫁,听闻消息,才从夫家赶来。

  筱桂仙亦是跪着,跪在张氏与二夫人下侧,低垂着头,只是肩膀仿佛微微起伏,却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此刻,坐在床边的大夫站起来,朝着众人无可奈可地摇摇头,那些隐忍的抽泣声顿时大了起来。

  “老爷……老爷啊……”张氏第一个由婆子扶了出去。

  接着是二夫人,是被抬出去的。

  接着,马宛琪与两位小姐也凝噎着走出去。

  轮到筱桂仙,她袖子轻掩着脸,缓缓地退出去,走出屋外,她不知怎么忽地想起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曾对她说“玉兰,我不会再叫你受委屈”,她一动不动,慢慢地合上眼。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阮文臣与阮素臣兄弟两。

  阮文臣眼角似有泪痕,一双狭长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看了一眼阮素臣道:“四弟,父亲走得匆忙,亦未留下任何遗书,不是为兄托大,只是军中的事务,四弟毕竟不熟悉,何况父亲生前最疼四弟你,由四弟一手料理父亲的后事父亲九泉之下想必也会安慰。”

  阮素臣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床上早已失去气息的老者,眼眸中划过一丝伤痛,只应了一声,便又沉默不语。

  阮文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接着,上前拍了拍阮素臣的肩,道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说此刻军中定是人心动摇,他得去看看,然后,出了门。

  阮素臣缓缓地移过目光,看着阮文臣的背影,叹息一声。阮文臣的意思他不是不明白,以后的日子,由阮文臣掌外而他掌内。

  只是,他原本便从来没想过要继承这个天下,何况,他此刻心里,亦被浓浓的伤感所占据,无法思考其他。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阮文臣跟着阮克在军中处理大小事宜,这样的结局,也是理所当然的吧?阮素臣这么想着,望着阮克轻声喃喃道:“父亲,素臣知道您对素臣极好,只是,素臣也相信大哥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轻轻地将手放在老者那渐渐失去水分的脸颊上,忆及儿时的种种,心中的酸涩一波又一波的袭来,他一动不动地靠在阮克的胸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地坐直了身子,眼底浮起一丝迷惑随即,又用手摸了摸阮克的额头、手头、胸口,眉宇间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化作一抹凝重。

  他陡然间站起来,合上门,匆匆朝门外走去。

  那位大夫正由阮四引着朝门口走去,刚踏出门,便听得身后有人轻唤道:“许大夫,请留步。”

  许大夫诧异地转过身,便看见阮家的四公子飞快地朝他走来,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许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

  许大夫微微一怔,眼底仿佛含了一丝异色,片刻却点了点头。

  屋里,阮文臣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衫,动作沉缓,眼底却有一丝无法隐藏的兴奋之意,那丝兴奋如暗夜的火,快要将他整个燃烧起来。

  他的声音亦带着一种焦灼的颤抖感,仿佛兀自喃喃:“那东西果真有效,连许大夫那老中医都未看出什么来。”

  忽地,门吱呀一声开了,胡刚带着一种不安的神情进来,低声道:“少帅,四公子方才留住了许大夫,两人在林子里谈了一会儿,也不知谈些什么。”

  “什么?!”阮文臣目光一凛,指尖慢慢地蜷缩起来,“难道老四看出了什么?不可能,那药……”

  “嘘——”胡刚连忙拦住阮文臣,又四下看了看,才折回来:“少帅,小心隔墙有耳。”

  阮文臣哼了一声:“看来要等那老家伙埋了才安稳……”

  “少帅,那四公子那边……”胡刚颇有些不安地拧眉。

  阮文臣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却道:“我看,老四未必能查出什么。”

  胡刚道:“少帅,不可不先做打算啊。”

  阮文臣思索片刻,唇边噙起一抹阴郁的笑:“对,应该早作打算……叫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胡刚赶紧道:“查清了,那女子,住在城南的莫园中。只是与她同住的,的确是那姓邵的。”顿了顿道,“少帅,邵九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此刻还不知,依小的看,此刻不易多生事端,不如趁那女子外出之时再……”

  阮文臣眼睛一眯,眉宇间的阴郁更甚:“好,就这么办,动作要快。我倒要看看,对老四来说,是那个死去的爹重要,还是活着的、娇滴滴的意中人重要。”

  忽地,门外传来叩门声。

  阮文臣眉梢一挑,警觉道:“谁?”

  “是小的,胡桂。”

  胡桂是胡刚的无房表弟,也是阮文臣这边的。阮素臣松懈下来,胡刚便去开了门,那胡桂俯在胡刚耳边不知说些什么,胡刚脸色一变,才挥挥手叫他下去。

  “怎么了?”阮文臣此刻心情不错,又赶着去军营,故此有些随意地问道。

  胡刚顿了顿,道:“少帅,上次您让属下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哦?”阮文臣片刻便反应过来,胡刚说的是上次石神一郞之事是谁泄露的风声那件事,顿时转过身来,“是谁?可是府里的人?”

  胡刚迟疑了一下,道:“是少奶奶。”

  “什么?”阮文臣一时也有些惊诧,“怎么可能是宛琪?”

  “胡桂查出来,少奶奶未出阁前,曾与那姓邵的有过一段渊源。”

  接着,胡刚将马宛琪昔年被邵九救下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属下还记得,那日少帅与属下在屋里密谈,门外不知是谁踢翻了花盆,属下开门才见是少奶奶,当时少奶奶的神情有些奇怪,但属下当时也未多想,只是此刻想来……想是少奶奶当时全都听到了。”

  胡刚这么一说,阮文臣也想起来。

  当日他们在屋里说起要嫁祸邵九的事,马宛琪正巧那个时候来了,说是奉了他母亲之命来送汤药的。阮文臣拳头慢慢地握起来,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妇!”

  他环抱着手臂,与阮素臣颇有些相似的英俊面容上显出一丝阴戾:“我不会放过她。”

  而此刻另一间厢房中,马宛琪正与自己的父亲说着话。

  虽说马副官与阮克是亲家,但一来,到底君臣有别,二来,马副官为人有些固执,他不愿有人将单纯的儿女之事,掺各到政局中来,故此,他一年之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来阮府看望女儿。而此刻,因为阮克病故之事,马副官才见到了女儿一面。

  这一面,他便有些心惊。女儿瘦了,几个月未见,比之前那一次似乎更为单薄,秀气的柳叶眉微微垂着,像凝结着道也道不清的心事。

  他低声道:“宛琪,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马宛琪望着父亲,强扯出一抹微笑,摇摇头:“女儿只是为公公的事伤心。”

  马副官看了她一会儿道:“宛琪,你若真敬重你公公,便该在他还在之时,替他添个孙子,而如今,唉……”

  马副官与阮克毕竟曾经一同出生入死,情谊非比寻常,此刻亦是有些感怀。

  而马宛琪,在父亲那声长长的叹息声中,再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爹,我……”

  “你怎么了?”马副官回过神,诧异道。

  马宛琪咬着唇,许久许久,才道:“不是女人不愿生,而没有办法。”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是大公子……”难道是女儿或女婿得了无法生育的病?

  “不是。”马宛琪赶紧道,“从前他在南疆,我们聚少离多,而如今他回来了,可他……可他宁可一个人流连在外,也不愿与女儿……”马宛琪终是说不出来了。

  但马副官却已听懂,他脸色僵硬,呆立在地。再看女儿愁苦悲伤的神情,一时心疼万分,心里不觉压抑得很。

  而相比南京府里的一片混乱,莫园倒是清静得很。

  宝龄正伏在桌案前写稿。

  这几日,她按照与阮素臣的约定,每隔三日去一趟朝来书屋,却并未见到阮素臣,她于是想:阮素臣虽说会去寻骆氏,但最近阮克病重,他决然不会那么快便离开南京,一切都要等阮克的病情稳定下来再说吧?

  她站起身,正想搁下笔,揉一揉酸痛的脖子,伸展一下四肢,一道闪电般的消息却传入了莫园。

  消息,是招娣上街买菜时听来的——阮克死了,临死前却并未留下遗书,故此军中连同府中所有的事宜,都交给阮文臣暂管。

  笔从指间滑落,落在宣纸上,氤氲开毫无意义的图案,她心不知怎么一跳,竟是凝注。下一秒,她飞快地朝门外走去。

  园子里,少年依旧坐在青石上,衣裳厚了、树叶黄了,四周是一片冬日的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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