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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完)-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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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卫宗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管的好儿子,上次他做下天舞醉坊的事,湛王和凤家双双盯着不放,若不是我着人咬死了郭其替罪,你今天还能见着这个儿子?他倒好,非但不知道收敛,反变本加厉的放肆,弄出这么多亏空来,你叫我怎么管!”   
    卫夫人道:“不就是几十万的空缺嘛,咱们又不是拿不出来,补齐了不就得了。”   
    “妇人之见!”卫宗平叱道:“那也得由你补的进去!你知道这次是谁在查?你知道户部殷家身后是谁?怎么补?”   
    卫夫人急道:“这又不是就咱们一个挪用,自上而下朝里多少人都这么办,怎么偏偏就骞儿这里查的紧!”   
    卫骞将手里坐佛一扔,不耐烦的弹着身上精制的云锦长衫:“户部也不是整过一次了,我就不信这次还能往死里整!”   
    卫宗平冷哼一声:“这等事落在凌王手里,什么时候见过轻办的先例,你一个死已是好的。户部唯一能和他抗的住的便是殷家,咱们同湛王历来便是两边,哪一个能让你好过?”   
    卫骞随口道:“谁让父亲去同九殿下亲近!”   
    卫宗平道:“你以为我愿意,若不是太子……唉!”   
    提到太子,卫夫人便想起惨死的女儿,哭道:“我不管,老爷,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这个儿子说什么你也得想办法。”   
    这一哭更是填堵,又不好斥责,卫宗平紧着眉头想,户部这亏空查的确实蹊跷,明明从天帝处都有收手的势态,偏唯有卫家被盯着不放,说不得还真得从湛王那里寻出路,凌王处是想都别想。却听外面侍从禀道:“相爷,户部殷尚书来了,见不见?”   
    “哦?”卫宗平倒一愣:“什么事?”   
    “殷大人没说。”   
    “请去前厅奉茶,我稍候既来。”   
    “老爷,这殷尚书此时来,会是什么事?”卫夫人不禁停了啜泣问道。   
    “我如何知道?”卫宗平敲了敲长案:“来的真巧啊!”   
    “不管是什么事,老爷便从他身上想想办法,说不定便有转机?”卫夫人急忙叮嘱:“对了,殷家那叫采倩的小姐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前几日倒有媒人提起过,老爷若觉得殷家肯松口,不妨这事上拉拢着他们,倘真成了亲家,他们难道还见死不救?”   
    卫宗平点点头:“待我先去见见他再说。”   
    客厅里殷监正品着上好的冻顶乌龙,贡窑冰纹白玉盏,微微的润着抹茶香。剔透白瓷衬着橙明,观色已是一品,入口香久而醇回,清中带着三分绵厚,是南王今年新来的春贡,宫里有的也不很多,卫相府上却是拿来待客用的。   
    他眯着眼往那三脚檀雕镶青石的低架上看去,一尺余高的珊瑚树成对摆着,天然奇形衬在正红的色泽里极为抢眼,映的近旁几件玉雕都没了光彩。但若近看便知那是整块的翡翠琢成的青瓜缠藤,但看瓜下嘻戏的孩童眉眼传神栩栩如生,手笔定是出自“一刀斋”的刻功。单这几件拿出去已是价值不菲,更不要说其他陈设,这主人还真是奢华不敛的人呢。   
    想想卫宗平当年若不是力保天帝登基即位,丞相的位子哪里便轮的他当,却也就是这一注押对,赢得半生富贵。殷监正忍不住捋了捋颌下微须,眼前在朝为官是务必要选对了主子跟才好。一抬眼,见卫宗平迈进门来,起身拱手迎了上去,“卫相!”   
    “呵呵,叫殷大人久等了。”   
    “是下官来的冒昧。”   
    起手端茶润了润喉,卫宗平将茶盏搁下,开口道:“殷大人此来……”却正瞥见殷监正看了看刚奉茶上来的侍女,卫宗平会意:“你们都出去吧。”   
    看着客厅的透花门微微掩上,殷监正一笑,声音压了压:“卫相,宫里出事了。”   
    “哦?”卫宗平气度倒稳得住,只抬了抬眼,什么事是他这丞相都不知道的。   
    “今日大理寺皇宗司封了九王府,九殿下被软禁在府中了。”殷监正沉声道。   
    “什么?”卫宗平明显一惊:“所为何事?”   
    “谋逆。”沉沉二字,如重锤敲入卫宗平心里,几乎叫人一抖,这是重罪啊。听殷监正继续道:“说是九殿下一个叫紫瑗的侍妾在府里发现了魇镇仁王的巫蛊,那侍妾原是延熙宫的侍女,便入宫上禀了太后。皇上即刻便下令锁拿九殿下,皇宗司接着在王府里搜出了紫金九龙朝冠和明黄龙袍,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卫宗平只觉得手尖已凉透,此事自己身为丞相竟都不知情,立时想起最近同九王爷走的甚近,难道是失了皇上信任?想到此处,浑身一阵冷汗。见殷监正正看着自己,道:“你来告诉我此事,又是为何?”   
    殷监正不慌不忙道:“七殿下常说卫相乃是国家重臣,向来行事明白,此等事得同卫相多商量啊。”   
    “七殿下?”   
    “七殿下。”   
    这向来不算和睦,却亦是不得不留心的主。自前些日子众人举荐之后明明被压制着,谁知不声不响便扳倒了九王,并分明是不计前嫌的行事。想必最近户部的事也是握在他手里吧,便无怪单卫骞身上查的严紧,整个的温煦风雅,处处透出的凌厉可真叫人喘不过气来!   
    卫宗平深深的饮了口茶,抑住心里波动,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已有了计较,便叹了口气:“最近朝堂上诸事杂乱,人心惶惶啊!”   
    殷监正却像能知道他心思一般,“听说卫相问过户部的事?”   
    卫宗平道:“还不是那逆子惹祸,着实叫人烦心。”   
    “户部里怎样,全在七殿下一句话。”殷监正笑道:“不过小事一桩,卫相大可放心。”   
    “不愧是七殿下。”卫宗平终于下定了决心:“便请先代为回七殿下的话,改日我必当亲自答谢。”   
    殷监正领会了话中之意:“如此甚好。”   
    卫宗平却想起夫人刚刚所言,正好探问一下,便道:“听说府上千金正当妙龄,不知可许了人家?”   
    殷监正却摇头叹道:“别提小女了,都是被我宠的无法无天,婚姻之事也要自己做主,这几日正闹着呢!”   
    “这是为何?”   
    “天都多少英俊才少,她偏偏看上个不能招惹的主,愁煞我也!”殷监正倒不似做戏,看来是真的毫无办法。   
    卫宗平笑道:“小女儿家难免闹闹脾气,不妨让她和骞儿多去游玩,说不定反而能成了一桩喜事?”   
    “呵呵!”殷监正一愣笑说:“说的是,说的是。不过若说喜事,皇后娘娘前几日倒提起为七殿下纳正妃的事,卫相府上的二小姐还未许配他人吧?”   
    卫宗平听出言下有意,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   
    殷监正笑道:“卫相,咱们两家看来倒是真有儿女缘份呢。”   
    俩人心照不宣,卫宗平极感慨的抿了口茶,湛王,眼下看来是最明智的选择了!   
下卷 第11章 红宵帐底卧鸳鸯   
    秋夜清浅,月色隐隐的笼在云后,一片淡淡的暗寂。   
    九王府中早已下了灯火,除了夜天溟禁押在内院,府中所有家眷都被集中在偏阁看守,进进重院悄无声息,黑暗里掩着沉闷的不安。唯有府外皇宗司守卫职责所在,偶尔能听到长靴走动的声息。   
    夜已中宵,府中一道偏静的侧门处微微响动,一人悄然推门而入,周身罩在件黑色斗篷里,连着风帽遮下整张容颜,丝毫看不清晰。   
    几乎是熟门熟路的入了内院,那人微微抬头,廊前一盏若隐若现的风灯轻晃,在她苍白的脸上掠过丝光影,眸中是片深寂的黑暗。   
    院里香桂坠了满地,风过后,丝丝的卷入尘埃。   
    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盛时花开飘香砌,零落又成泥。   
    那人伫足,似乎看了看这花木逐渐凋谢的庭院,伸手将室门推开。   
    秋风微瑟,随着她卷入屋内,带着片早凋的枯叶,吹得本已昏暗的烛火一晃。   
    夜天溟却还未睡,神色微见憔悴,眼中一抹魅冶却竟在烛火中显得分外美异,抬头看去:“是你?”   
    那人将手中一个小食盒放在桌上,冷冷的注视着他:“不,是我。”她将斗篷的风帽向后掠去,露出张消瘦的容颜,映在夜天溟魅光微动的眼底。   
    夜天溟长眉一皱,将她打量,突然神情大变:“是你!”   
    “对,是我。”那人微微冷笑道:“很诧异吗?”   
    夜天溟眸中满是惊骇:“不可能,你……不可能!”   
    “你太低估凤家了。”那人极冷的一笑,自食盒中取出一壶酒:“没想到今日是我来陪你饮酒吧?”   
    夜天溟此时已然镇定下来,走到案边再次将她打量,终于说出两个字:“鸾飞。”   
    鸾飞提壶斟酒:“殿下。”   
    “怪不得他们事情策划的如此周详,原来是你。”夜天溟眼中阴鸷的目光一闪。   
    “殿下应该亲眼看着我死才对。”鸾飞目光微寒。   
    “你来干什么?”夜天溟心中暗怒,冷哼一声道。   
    “来陪殿下饮酒。”鸾飞面上却带了温柔神情,将斗篷解开丢在一旁。   
    底下是一袭流云轻彩鸾红色衫裙,其红耀目,似血般浓浓的婉转而下,宽幅裙裾衬的身姿俏盈,轻罗抹胸,长襟广带,似是整个人带着回风起舞的风情,惑人心神。   
    鸾飞托着酒盏,步步轻移,“君若天上云,侬似去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   
    夜天溟瞳孔猛的一缩,听她说道:“殿下,你可记得这支《踏歌》舞,在这府中的晏与台上,你见过的。”低低的声音,幽迷而怨恨。   
    夜天溟却似乎已被魇住,痴痴的看着她转身,起舞。   
    鸾飞回眸一笑,笑中透着刻骨缠绵的寒意:“像吗?穿上这身衣服格外像是不是?我从七岁那年便看着你们俩,我学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走路,她跳舞,她皱眉,她欢笑,只为了你多看我一眼,你看,是不是很像?”酒盏已托到夜天溟面前:“殿下!”   
    “殿下!”秋波温柔,是纤舞的呢喃击在心头。   
    夜天溟一把将那盏酒握住,沾唇入喉,灼热的烧烈。   
    托盏的手罗袖滑下露出玉白皓腕,夜天溟眼中似是跳过一丛焰火,疯魔了一样将她攫住,狠狠的吻了下去。   
    红唇轻软,“纤舞!”他低唤,唇上却重重一阵剧痛,齿间已是鲜血长流。   
    夜天溟猛的松手退开,迎面那双眼睛如此强烈的憎恨,似是化做了尖刀,要将他寸寸割透。   
    “很像?是不是?”鸾飞再问。   
    夜天溟嘴角殷殷一道鲜血流下,阴鸷的目光带着几分狂乱,他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像,太像了,可惜不是纤舞,永远也不是,你是凤鸾飞!纤舞死了,你也该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你说过和我同生死,共富贵。”鸾飞伸手将沾在唇上的血一抹,抬手看了看:“我若死了,你怎能活着?你若活着,我又怎能去死?”   
    唇间血腥衬着夜天溟妖异的双眸:“好,不愧是凤鸾飞,所以你永远不是纤舞。”   
    “被人陷害的滋味怎样?”鸾飞冷冷的问道:“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即将一无所有。”   
    夜天溟心底生怒,眼前却突然一阵晕眩,“你……”他踉跄扶了桌沿:“你给我喝了什么?”   
    鸾飞笑着,“你应该很熟悉,离心奈何草。”   
    夜天溟愣了愣,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你应该用鹤顶红!我早就活够了,纤舞死了,我活着又如何?”   
    身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却那样的熟悉。   
    红衣翩跹,轻歌长舞,玉楼宴影,上阳三月新春时,花正艳,娥眉正奇绝。   
    “纤舞……”   
    鸾飞静静看着夜天溟倒下,眼角滑落泪水,“我爱了你一生,随了你一生,等了你一生,最后,你想着的念着的爱着的,还是纤舞。”   
    她跪下来,伸手抚摸夜天溟的脸:“不过现在,你只能和我在一起,我们一起还了欠下的债,等见到了纤舞,我也把你还给她。”   
    她执起那盏明灭不定的烛火,慢慢的划过纱帐、窗帷,艳红的舞衣在骤然明亮的火焰中带出一道绝美的风姿。   
    火起势成,她在夜天溟用过的酒杯中斟满,就手饮尽,轻轻的念道:“常来夜醉酒,月下霓裳舞,胭脂玉肌雪,唇齿琼液香,笙歌满春院,横波媚明霞,轻飞牡丹裙,临水看君来。”   
    秋夜风高,烈焰长飞,终于映红了上九坊的天空。   
    圣武二十六年秋,九王谋逆,事败,畏罪纵火,焚府自绝。帝诏,九王出皇宗,除爵位,其眷属七十六人入千悯寺,不复追究。   
    九王府一夜大火,如同当年东宫焚毁,风流落去,只剩下了断瓦残垣。   
    因前几日微有不适,卿尘一直便未进宫,突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似是一夜秋风,已换了世颜。   
    宫闱生变,朝政纷乱,北晏侯虞?却恰在此时上了道称病请撤的表章,如同夜天凌所预料,四藩趁隙欲乱,已是迫在眉睫。   
    卿尘自帝宇宫走出,有些出神的立在那里,御苑中不知何时开了盏盏秋菊,摇白纤弱,素色如雪。   
    卿尘将手掌轻轻伸开,映着秋阳湛湛透明的莹白,隐约可以看到丝丝血脉川流其间。   
    或许这个身体里真正流淌的着便是权臣阀门的血,怜悯亦或优柔竟如此的轻渺,翻手亦可覆雨为云,将别人的命运倾覆于指掌。   
    只是即便罪有应得,究竟谁有权利去惩戒,这惩戒又是对是错?   
    天帝膝下最小的瑞阳公主,正咿咿呀呀,由几个??引着在苑中玩耍。   
    远远看着那小巧的身影蹒跚学步,心底有一丝酸楚微微泛上。   
    金檐丹壁的宫廷,在孩子眼中似是华彩溢美琉璃世界,不知等她长大后,历尽红尘万丈,是否依旧记得这琼宇仙境中曾有的嘻笑欢闹。   
    多少人困布其中,为权痴,为情狂。鸾飞之痴狂,宁愿与夜天溟同归于尽,撇下尚未足月的孩子。   
    遗书托孤,以身还情,以命抵债,却又种下新的孽缘轮回。   
    她从未想问夜天灏是不是会原谅她,亦从未看到同样的痴恋心碎,只因爱情的眼中只能容下一人,即便早知错以终身。   
    那孩子似是能感到母亲的离去,终日哭闹不休。卿尘无奈,只得同夜天凌商量去请夜天灏。   
    许是血脉相连,孩子见到夜天灏竟然停止了哭泣,张开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瞳仁乌黑清澈,映着隽雅面容苍白如死。   
    狠心弃子,她终究还是爱着九弟。夜天灏语出哀痛,却当即入宫请求天帝准许收养婴儿,天帝未曾追究只语片言,默然应允。   
    鸾车离开宫门,驶在回府的路上。卿尘轻轻掀开繁华重绣的锦帘,秋阳下的街道,行人安恬,有父子、母女、夫妻,或行走,或交谈,或叫卖,或闲暇。   
    盛华风流的坊肆间,天高云淡,迎面秋风飒飒。   
    如此琐碎而又平淡的生活,禁宫朱墙里,却是一片片刀光剑影。   
    万里江山锦绣下,亦是烽烟将起。   
    回到府中,卿尘颇有些神不守舍的往天机府走去。雕花长窗半掩,几人声音传入耳中。   
    “此时若联姻殷家,倒也并非全无益处。眼前殷家先提出嫁女,只不知殿下怎么想。”   
    “殷监正既请冯老将军来提亲,殿下多少也会给个情面,究竟怎样待会儿问问便知道了。”   
    心谷遽沉,背心透骨生凉,然而推门的手已收不回了。   
    屋中杜君述、陆迁等人见到卿尘都是一愣,顿时停止了说话。   
    气氛微僵,白绡裙裾逶迤而过门槛,身后紫薇花正落了末期,飘零廊前。   
    “王妃!”   
    强抑着心底翻腾,卿尘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殷家是湛王的直亲,岂是嫁一个女儿便能改变的?让冯老将军回去告诉殷采倩,莫要一时糊涂,免得往后夫家娘家进退两难。”语中微寒,说罢拂袖而去,留下诸人愣愕当场。   
    一路到了漱玉院,脚下踏碎几片枯叶,卿尘渐渐缓了步子,方才一时之气说出那样的话,心里却没有半分痛快滋味。   
    无视一个千洳,送走一个写韵,往后还有多少殷采倩在等着?皇族阀门,联姻、纳妾、娶妃,明里暗中还有多少这样的是非?   
    两情弥坚,纵有千者百者而不移。曾经说过的话,却不知为何自己突然觉得如此苍白。   
    强撑着许久的从容和高傲,早在刚才的一瞬间化为乌有,零零落落只能感觉深深的疲倦中掺杂着酸涩。   
    碧瑶见她面色不对,上前迎了过来,“郡主?”   
    卿尘任她伺候着去了云纱外衣,只摆了摆手:“我想睡一会儿。”   
    碧瑶无奈退了出去,卿尘只身靠在榻上,怔怔的瞧着淡紫色的轻云纱帐。   
    即便两情相坚,恩爱不衰,她能一生一世留住夜天凌的心,他却依然先是天朝的皇子,先是他们的四殿下。   
    江山社稷下那些山盟海誓显得如此轻淡,即便站在了紫金之巅,身后而来的,便是三宫佳丽六院粉黛。   
    唇间微涩,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思绪纷乱繁杂,不觉竟昏昏睡去。   
    梦中似睡似醒,依稀见到好多熟悉的人,然而周身都模糊,一个个的消失离去。   
    伸手欲留,却无论如何呼喊都发不出丝毫声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物是人非。四处陷入陌生的暗潮,夹杂着孤独、绝望、恐惧层层涌上如影随形的缠绕着自己,她拼命的向前跑去,眼前却突然生出怪石嶙峋森然藤蔓,一脚踏空在悬崖。   
    似是听到自己惊叫一声,猛然自噩梦中挣醒。   
    帷帐忽动,是夜天凌赶至榻前将她拥在了怀里:“怎么了?”   
    周身冷汗涔涔,卿尘只觉得心脏似是越跳越快,几乎要破腔而出,只能抚了胸口喘息。   
    是挣扎的痛,那恐惧压在胸口,久久不肯散去。   
    夜天凌见她脸色煞白,急忙吩咐道:“传医侍!”   
    “不要!”卿尘紧扣着他的手指,使劲摇头:“我不要医侍!”   
    “好,不要。”夜天凌对赶进来的碧瑶一抬头,转身柔声安慰道:“没事,只是梦魇着了,醒了便好了。”   
    所有的东西满满隐抑在心头,卿尘见了他却觉恍然如梦。泪水潸然而落,湿了面颊,湿了衣襟。   
    夜天凌静静环着她,目光中隐约带着歉疚和疼惜,轻轻替她抚着胸口,良久说道:“卿尘,我并不想要一个柔顺隐忍的妻子,你可以像那天一样霸道,或者像今日一样将心中不快说出来,那样才是你。在我面前,你也想隐藏吗?你心里究竟要装多少心事,难道连我也不能说?我是你的丈夫,有什么我不能替你承担?”   
    卿尘俯在他的怀中,含糊不清的哭道:“我想回家,可是回不去,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不到家……”昏昏噩噩,断断续续,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夜天凌却一直认真的听着,眼中慢慢由惊诧变为柔软的怜爱,只是将她越发抱紧。   
    纱帷清浅,曳地静垂,朦胧中只见相依。   
    碧瑶轻声转身出去,将赶来的医侍请去偏室暂侯,悄悄掩上房门。   
    过了许久,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他温暖的怀中化做一片轻鸿,淡淡飘远。   
    尘埃渐落,归于熟悉的平安和清寂。   
    卿尘耳边传来夜天凌低声叹息:“清儿,上天何其眷顾,竟万世千生将你送来我的身边!”   
    清儿,已有多久没有人这样唤自己,蓦然抬头,正落入他柔情似水的深眸之中,夜天凌淡淡一笑:“对吗?清儿?”   
    卿尘只怔怔的看着夜天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夜天凌抚过她微湿的面颊,语意温柔:“怪不得你总是在意这些串珠,是我不好,从今后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即便回不去又怎样?”   
    他目中清光幽宁而深亮,照亮了漫漫黑暗,灿若星辰。   
    一串黑曜石套入了卿尘的纤细的手腕,依稀带着他体温的,温凉的圈上心头。   
    “你……不怕我走?”   
    夜天凌剑眉微挑,似是说的轻描淡写:“家既在这里,你要去哪儿?何况,你走了我怎么办?”戏谑调侃异于常日,显然故意逗她。   
    卿尘垂眸侧首:“联姻,你还有天下。”   
    短暂的一阵寂静,她听到夜天凌缓缓说道:“我夜天凌此生只会有一个妻子,即便是江山天下,也不必委屈她去得。”不变的清淡的声音,却带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如同一道盟誓镌上心底:“我刚刚便是如此和冯老将军说的,以后再有提亲的人,咱们就还这样告诉他们。”   
    黑曜石沉光潋滟,映在他深邃眸中,卿尘在他的凝注下闭上双眼,笑着,泪水却如断线之珠。   
    情切至此,再复何求?即便前途是披荆斩棘又如何,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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