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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完)-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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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天凌略一思索,说道:“也好。”   
    三川河的激流在朝阳川泻入深谷,宽余数十丈的瀑布寒冬时结冰凝雪,飞流急速冰封在青黛色的山崖一侧,形成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冰瀑奇景。自山巅而下,一片冰清玉洁壮观的展现在山谷之前,仿佛一道垂天长幕,静静凝固着北疆冬日特有的美。   
    日光毫不吝啬的照射在冰瀑之上,晶莹剔透的冰凌逐渐有融化的水流滴下,淅淅沥沥如雨的响声。双方军队军纪严明令人咋舌,列阵处千万人马不闻一声乱响,唯有属于刀枪和沙场的那股杀气,鲜明而肃穆的,无声无息弥漫在山间。   
    望不见边际的兵甲,探不见尽头的静,一滴冰水骤然坠入空谷,“咚”的发出遥远而通透的空响,远远传来竟格外清晰。   
    柯南绪青袍纶巾,面容清癯,当年名震江左的文士风范尽显于一身傲气,与左原孙的平淡冲和形成鲜明对比。   
    他本应比左原孙年轻数岁,但在丰神摄人的背后却另有一种历尽经年的苍凉,竟让他看起来和左原孙差不多年纪。此时拱手深深一揖:“果然是左兄,一别多年不想在此相见,请先受小弟一拜。”   
    左原孙面无表情,侧身一让:“我左原孙何敢受你大礼,更不敢当你以兄相称,你我多年的恩怨今日也该做个了断了。”   
    柯南绪眼中闪过难以明说的复杂:“小弟一生自恃不凡,唯一佩服的便是左兄,当年江心听琴,西山论棋,小弟长以左兄为平生知己,左兄与我唯有恩,绝无怨。”   
    左原孙冷冷一笑:“不错,你柯南绪确实不凡,少学西陵,壮游三秦,踪迹踏遍南国,琴书携走天涯,大江之东,潼关以西,无论通衢大市抑或云岭曹溪,天下谁不知你柯南绪?风仪傲然,才识高绝,精诗词,惯箫琴,通奇数,博古今,长歌啸吟,挥酒论文,谈锋一起,四座生风,提笔千言顷刻而成,挥斥方遒气定神闲,天下谁人又在你柯南绪眼中?我左原孙不过区区南陵村野之士,见识粗陋,有眼无珠,何敢与你称兄论交?”说到此处,他目光一利,言辞忽然犀锐:“更何况,你心机险诈,阴谋祸藏,背思义,卖朋友,欺主公,叛君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无情无信丧尽天良,我左原孙一朝错看与君相交,实乃平生之大耻!”   
    随着左原孙深恶痛绝之责骂,柯南绪脸上血色尽失,渐渐青白,他突然手抚胸口猛烈咳嗽,身子摇摇欲坠,似是用了全身力气才能站稳,良久惨然一笑:“左兄骂的好,我此生的确做尽恶事,于君主不忠,于苍生不仁,上愧对天地,下惭见祖宗,但这些我从不言悔!唯辜负朋友之义,令我多年来耿耿于怀。当初我故意接近左兄,利用左兄的引荐陷害景王,事后更连累左兄蒙受三年牢狱之灾,天下人不能骂我柯南绪,左兄骂得!天下人不能杀我柯南绪,左兄杀得!”   
    左原孙丝毫不为所动,反手一挥长剑出鞘,一道寒光划下,半边襟袍扬上半空,剑光刺目利芒闪现,将衣襟从中断裂,两幅残片飘落雪中:“我左原孙自今日起,与你朋友之义绝矣!不取汝命,当同此衣!”   
    柯南绪看着地上两片残衣,忽尔仰天长笑,笑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神情似悲似痛:“左兄割袍断义,是不屑与我相交,我也自认不配与左兄为友。”他抬手猛力一扯,撕裂袖袍:“我当成全左兄!但左兄要取我性命以慰旧主,却怎又不问我当初何故要构陷景王?”   
    左原孙眼中寒意不曾有片刻消退,更添一分讥讽:“以你之才智,但凡要做一件事岂会没有万千理由?”   
    柯南绪面上却不期然闪过一抹掺杂着哀伤的柔和:“不知左兄可还记得景王府中曾有一个名叫玉迎的侍妾?”   
    左原孙微微一怔,道:“当然记得。”   
    景王府侍妾众多,左原孙对多数女子并无印象,之所以记得这个玉迎,是因她当初在景王府也算引起了一次不小的风波。   
    玉迎是被景王强行娶回府的。若说美,她似乎并不是很美,真正出色之处是一手琵琶弹的惊艳,亦填的好词好曲,在景王的一干妻妾中左原孙倒对她有几分欣赏。   
    景王于女子向来没有长性,纳了玉迎回府不过三两个月便失去新鲜冷落府中。有一日宴请至天都面圣的北晏侯世子虞呈,偶尔想起来命她上前弹曲助兴,虞呈不知为何看中了玉迎,景王自然不在乎这一个侍妾,便将玉迎大方相送。   
    不料玉迎平日看似柔弱,此时竟拒不从虞呈之辱,坚决不事二夫,被逼迫之下摔裂琵琶当庭撞往楹柱求死。旁边侍从救的及时,并未闹出人命,虞呈却大扫兴致。   
    景王有失颜面,自然迁怒于玉迎,因玉迎以死求节,竟下令家奴当着众人之面轮番凌辱玉迎,并以鞭笞加身,将她打的遍体鳞伤。   
    左原孙当日不在府中,自外面回来正遇上这一幕,甚不以为然,在他的规劝之下景王才放过此事。   
    然而第二日玉迎便投井自尽,景王闻报虽也觉得事情做的有些过分,但并未往心里去,只吩咐葬了便罢。倒是左原孙深怜其遭遇,私下命人厚葬,并将玉迎曾填过的数十首词曲保存了下来。此后事过,便也渐渐淡忘了,直到今天柯南绪突然提起。   
    柯南绪仰望长空,眼中的柔和过后是森寒的恨意,对左原孙说道:“左兄并不知道,那玉迎乃是与我自幼青梅竹马的女子,我二人两心相许并早有婚约在先。我弱冠之年离家游学,本打算那一年回天都迎娶玉迎,谁知只见到一冢孤坟,数阙哀词,试问左兄若在当时,心中会是如何感想?我早存心志,欲游天下而齐治国之学,少不更事,自误姻缘,玉迎既嫁入王府,是我与她有缘无份,我亦不能怨怪他人。可景王非但不善待于她,反而将她折磨至死,不杀景王,难消我心头之恨,无情薄幸至此,左兄以为景王堪为天下之主乎?”   
    景王礼贤下士善用才能是真,然视女子如无物,暴虐冷酷亦是实情。左原孙略一思忖,正色道:“主有失德,臣当尽心规劝,岂可因此而叛之?我深受殿下知遇之恩,当报之以终生,不想竟引狼入室,实在愧对殿下!”   
    柯南绪神情中微带冷然:“左兄事主之高义,待友之胸怀,为我所不及。但我从未当景王为主,叛之无愧!我杀景王,了却了一段恨事,却又欺至友而平添深憾,如今景王、虞呈皆已伏诛,我负左兄之情今日便一并偿还。无论恩怨,左兄都是我柯南绪有幸结交,唯一敬佩之人,此命此身罪谢知己!左兄欲取燕州,我绝不会再设阵阻拦,城内存有蓟州布防情况的详细安排,亦尽数奉为兄所用。在此之前,小弟唯有一事相求,还请成全。”   
    左原孙沉默稍许:“你说。”   
    柯南绪道:“我想请问那日在横梁渡是何人与七殿下玉笛合奏破我军阵,可否有幸一见?”   
    左原孙回头见卿尘与夜天凌不知何时已至军前,卿尘对他一笑示意,他说道:“王妃便在此处,你有何事?”   
    卿尘向柯南绪微微颔首,柯南绪笑中深带感慨:“无怪乎琴笛如鱼水,心有灵犀,原来竟是王妃。一曲《比目》,七殿下之笛情深意浓,风华清雅,王妃之琴玉骨冰髓,柔情坦荡,堪为天作之合!琴心惊醒梦中人,那日闻此一曲,此生浑然困顿之心豁朗开解,柯南绪在此谢过,愿七殿下与王妃深情永在,白首此生!”   
    误会来得突然,卿尘下意识的便扭头看去。一旁夜天凌唇锋深抿,冷色淡淡,夜天湛温文如旧,俊面不波,俩个人竟都一言不发目视前方,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话语。   
    解释的机会在一愣中稍纵即逝,柯南绪已洒然对左原孙笑道:“当年左兄据古曲而作《高山》,小弟今日亦以一曲别兄!”   
    左原孙完全恢复了平日淡定,在柯南绪转身的一刻忽然说道:“你若今日放手与我一战,是生是死,你我不枉知交一场。”   
    柯南绪身形微微一震,并未回头,襟袍飘然,没入燕州军中。   
    风扬残雪,飘洒空谷,七弦琴前,清音高旷。   
    巍巍乎高山,泱泱乎流水!   
    青山之壮阔,绝峰入云,长流之浩汤,滔滔东去!   
    弦音所至,燕州军同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喝,兵马催动,发起最后的进攻。   
    柯南绪的琴音似并不曾被铁蹄威猛所掩盖,行云流水陡然高起,回荡峰峦,响彻入云。   
    面对震动山谷的敌兵,四周战马躁动不安的扬蹄嘶鸣,千军候命,蓄势待发。左原孙唇角微微抽动,片刻之后,目中精光遽现,抬手挥下。   
    随着身后骤然汹涌的喊杀,两军之间那片平静的雪地迅速缩小,直至完全淹没在红甲玄袍、鲜血冷铁的被盖之下,天地瞬息无声。   
    山水清琴,萦绕于耳,久久不绝。   
    千军万马之后,左原孙仰首长空,残风处,头飞雪,泪满面,鬓如霜。   
    燕州行辕内,夜天凌缓缓收起破城后取获的蓟州布防图,抬眸看了卿尘一眼。   
    卿尘侧首对左原孙道:“左先生执意要走,我们也不能阻拦先生闲游山野的意愿,只是此去一别相忘于江湖,先生让我们如何能舍得?”   
    燕州城破,柯南绪咳血冰弦,丧命乱军之中。左原孙似乎不见丝毫喜色,眉宇间反而带着几分落寞和失意,此时极淡的一笑,说道:“殿下如今文有陆迁、杜君述等少年才俊,武有南宫竞、唐初等智勇骁将,外得莫不平相助,内中更有王妃辅佐,我此时即便留在殿下身边,亦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何况燕州既破,虞夙孤立蓟州山穷水尽,已非殿下对手,我也确实无事能为殿下做了。”   
    夜天凌道:“当年先生来天机府时我便说过,你我非是主臣,乃是朋友相交,来去皆由先生。只是先生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妨再小留几日,等攻下蓟州,我还想和先生对饮几杯,请教些事情。”   
    左原孙道:“殿下可是想问有关巩思呈此人?也好,左右我并无急事,便再留些时日也无妨。”   
    卿尘道:“那这几天我可要烦扰先生教我奇门遁甲之术,先生不如今日索性收了我这个徒弟吧!”   
    左原孙笑道:“王妃若有问题我们一并参详便是,师徒一说未免严重。”   
    谁知卿尘起身在他身前拜下:“先生胸中所学博览天下,我是诚意拜先生为师,先生若不是嫌我顽愚而不可教,便请成全!”   
    左原孙起身道:“王妃……”   
    夜天凌淡淡抬手阻止:“左先生请坐,便受她一拜又如何?”   
    左原孙短暂的愣愕之后恢复常态,继而无奈一笑,安然落座:“殿下和王妃真是厉害啊!”他不再推辞,卿尘便郑重行了拜师的礼。但左原孙依旧决定先行离开,巩思呈与他彼此深知底细,此时已难免有了提防之心,他也不宜在军中久待。   
    左原孙告辞出去,卿尘亲自送至门外,转回身见夜天凌倚在案前看着前方似是沉思。   
    卿尘略有无奈,这人真是什么事都只闷在心底,左原孙突然作别,分明叫人一阵空落,他却面上若无其事,甚至连挽留也只说延缓几天,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莞尔轻笑,却一抬头,正撞上夜天凌幽深的黑瞳。   
    “高兴什么?”夜天凌问道:“想让左先生留下的那点儿心思得逞了?”   
    卿尘坐到他身边:“我才没你那么多城府呢,不过想拜个师父,免得日后给人欺负了没有靠山。左先生要走,我们难道真拦的住?”   
    夜天凌轻笑道:“奇怪了,谁人敢欺负你?”   
    卿尘道:“难说你就不会?”   
    夜天凌眼中兴味一闪,似乎有灯火的光泽在他眼中跳动,深深盯着她:“欺负倒未必,只是有事想问问。”   
    “什么事?”卿尘问。   
    夜天凌扭头俯身沉声道:“怎么没人告诉我,你和七弟合奏的那曲子叫什么《比目》?如鱼得水,心有灵犀,天作之合,情深意浓?”   
    卿尘斜斜的挑眉看他,琉璃灯下抬眸处,星光滢澈,碎波点点,唇间淡笑隐现,就只那么不言不语静静看着他。   
    夜天凌深邃的瞳仁微微一收,那纯粹的墨色带着蛊惑,叫人看得要陷进去,“嗯?”他探进那原本幽静的星波深处,缓慢的搅动起一点点细微的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急,直要侵吞了她整个的人。   
    卿尘却突然往后一靠,眸光流转是妩媚里闪动着狡黠,灯色在她侧脸上淡淡的覆了一层诱人的清柔,她慵然靠在长案前以手支颐,闲闲去挑那灯芯,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都曾经沧海了,什么鱼水进了里面,还不没了影子?”   
    夜天凌明显愣了一愣,在卿尘狭促笑看过来的瞬间忽然伸手将她拖到怀中,俯视她乐得没心没肺,却如鲜花般绽放在眼前的笑颜,“现在不管教以后就没法收拾了,看你再得意!”   
    卿尘来不及躲闪,轻轻挣扎:“外面有人呢!”   
    夜天凌微微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在门口和她之间看了看,稍一用力就将她自身前抱了起来,大步迈往内室。   
    卿尘急道:“干什么?”   
    “不干什么。”夜天凌不急不忙拥了她坐在榻上,声音低缓:“明天一早我和十一弟率玄甲军先攻漠城,怕又要几日见不到你了。”   
    漠城和雁凉是现在唯一还与蓟州通连的两郡,玄甲铁骑擅长突袭,将以快袭战术先行孤立蓟州,随后大军围城,一举决战。   
    卿尘用手撑开他:“你要我随中军走?”   
    隔着淡青色的长袍,夜天凌缓慢而有力的心跳就在她掌心处,他将她在怀中揽紧:“别想着逞能,玄甲军可以三天三夜人马不休攻城掠地,但不适合女人。你与中军随后会轻松很多,不过……”尾音一长,他的气息略带着丝霸道的不满,吹的卿尘耳边碎发轻拂脸颊:“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比目》!”   
    卿尘轻轻笑出声来,却冷不防被他反身压在身下,身旁的帷帐一晃飘落,带的榻前那盏白玉对枝灯绮色纷飞,似洒泻了一脉柔光旖旎如水。   
    卿尘静静的看着夜天凌墨色醉人的深眸,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将再多的话都融化在这缠绵的温柔中。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下卷 第35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夜天凌清晨离开的时候,卿尘睡的很沉,竟没听到一点儿声响。醒来后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却在手边触到样温凉的东西,一看之下,是那枚黑玉龙符。   
    倒不是他忘了带,是特意留给她保管的。龙符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此时夜天凌将其留在她处,就像是丈夫出门前嘱咐一句“家里便交给你照看了”,卿尘手抚那飘飞的纹路微微一笑。   
    大军简单休整之后随后出发,再次扎营已将入蓟州边界。先前有报玄甲军顺利攻下漠阳,算时间最迟两日便可配合大军成合围之势。   
    待结束蓟州之战,北疆也将是冬去春至,但伊歌城中此时应该已是雁回风暖春江水破的景致,却不知武英园的桃花是不是满枝开早,今年怕是赶不及看了。   
    因为仍是在军中,卿尘平日还是长衫束发的打扮。殷采倩百般央求夜天湛终于得以留下,却整日连铠甲都不脱,骑马射箭不输男子,但总有事没事就来卿尘帐中,倒真正和卿尘越发熟稔了。   
    黄昏时分帐中早上了灯,殷采倩在卿尘这里待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事,丢下句“我去下湛哥哥那里”便没了人影。   
    卿尘摇头笑了笑,左右无事,便拿了枝竹枝在地上随手演化左原孙教习的阵法。帐外不时有风吹得帘帐晃动,忽然一阵旋风卷着什么东西撞上大帐,案前灯火猛的闪晃,卿尘手中无意用力,竹枝“啪”的轻响,竟意外折断在眼前。   
    她心头突的一跳,没来由的有些心绪不宁,微蹙着眉心瞅了会儿地上纵横的阵局,起身走出营帐。   
    天边长河落日,残阳似血,朔风扑面,漠原如织。大军沿河驻扎,数万军帐连绵起伏,长旗猎猎,尽在暮色下若隐若现。   
    她驻足帐前放眼眺望,耳边飘来一阵辽远的笛声。   
    笛声飞扬在北疆寥廓的大地,却没有将军百战,醉卧沙场,遥望玉门,埋骨他乡的悲凉,明明是婉折轻回,偏有弹指千关,笑破强虏的挥洒,更带着号令三军,飞剑长歌的豪迈。朔风长沙的高远处,只那么轻轻一转,便依稀又见缓步闲庭的飘逸,曲斛流觞的风雅。卿尘侧首凝神听着,一时竟忘了天寒风冷,月白色的玉带随风飘扬,不时的拂上脸庞,落日最后一丝余晖也缓缓的退入了大地深处。   
    笛声渐行渐远,慢慢安寂下来,卿尘望向大军帅营,一抹微笑透过轻暗的暮色漾开唇角。   
    营帐前有人在说话,卿尘扭头看去,见卫长征同什么人一起走过来。   
    卫长征到了近前,微微一欠身:“王妃,中军那边派了两队侍卫过来加强防卫。”   
    卿尘已看到营前多了两队披甲佩剑的侍卫,眼前那人手抚剑柄,躬身说道:“末将吴召见过王妃!”   
    卿尘认得他是夜天湛帐前侍卫的副统领,看那些侍卫的服色,也都是夜天湛近卫中的人,微笑道:“原来是吴统领,我这里其实也用不着这么多人。”   
    吴召恭声说道:“此处离蓟州太近,只怕会万一突发战事,四殿下的侍卫目前只有半数在此,所以末将奉命来保护王妃。外面风大,王妃还是进帐歇息吧。”   
    卿尘也不再说什么,便道声“有劳”回到帐中。   
    夜色已浓,一时间四处安静,此处帐前没有闲杂人等随意走动,几乎可以听见外面营火舔着木柴“噼啪”作响。卿尘静了静心,随手翻了卷书来看,一边抚摸着趴在身上的雪战。   
    雪战乖巧的伏在卿尘膝头,本来微微往后抿着耳朵十分惬意,忽然间却撑起身子,竖耳倾听。   
    卿尘抬起头来,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依稀听到有人喝斥了一句:“吴召你好大胆!连我也敢拦!”   
    声音隔着营帐尚远,听上去像是殷采倩,夜天湛的近卫都认得这位殷家大小姐,自然知道她刁蛮的脾气,又哪里敢真的拦她?果然紧接着垂帘一掀,殷采倩进了帐来。   
    帐中被她抖的一阵冷风,卿尘笑道:“这时候你过来,不是又想赖在我这儿睡吧?”   
    殷采倩将披风的帽子往下一撸,露出的脸庞因着了几分寒气微带红润,灯下明艳照人的眉眼间却流露出匆忙而惊慌的神色。她几步走到案前:“你还有心思和我说笑,四殿下那边出事了!”   
    卿尘心中一惊,笑容凝固:“怎么了?”   
    殷采倩回头瞥了一眼,低声匆匆说道:“他们遇到了突厥大军!虞夙知道大势已去,居然勾结了突厥人,他暗中放突厥三十万大军入关反攻漠阳,四殿下他们只有一万玄甲军……”   
    殷采倩话未说完,卿尘便猛的站了起来,雪战被吓得从旁边狼狈跳开,灯影一阵乱晃,她的心似狠狠的往下一坠,生出陡然踏落空谷的惊惧,三十万突厥大军!   
    那慌乱的感觉一瞬在心头袭过,“什么时候的事?谁来报的?”卿尘立刻问道。   
    她眼中骤然锐利的清光吓了殷采倩一跳,“应该是入夜前便接到急报了,我从湛哥哥那儿出来无意听到了他们说话,他们将人关了起来,要瞒下此事,借突厥之手致四殿下于死地!”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惊还是怕。   
    这一消息比前者更令人震骇,卿尘紧紧攥着手中的书,只觉得浑身冰冷,“难道已经拖了半夜,七殿下按兵不动?”她将书卷掷于案上疾步向外走去,却被殷采倩拦住。   
    “你去哪儿?这样出不去的!吴召他们奉命借着安全的幌子分别将你和左先生困在营中,若不是他们不敢放肆,我也进不来。你先换我的衣服出去再说,你别怪湛哥哥,不是他派的人。”   
    难怪突然要增派防守,找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亦叫人不疑有他。卿尘一手接过殷采倩递来的披风,却不穿上,心中电念飞转:“七殿下究竟知不知道此事,是谁下的命令?”她沉声问了一句,语气中已是近乎冰冷的镇静。   
    殷采倩摇头:“我不知道湛哥哥是不是接到急报了,好像并没有,他们是……”她犹豫了一下,似乎并不想将那人说出来,卿尘冷声道:“巩思呈!”   
    殷采倩默然承认了她的猜测,巩思呈毕竟是殷家之人,她也不能不顾忌,卿尘紧接着问道:“你为何要来告诉我?”   
    她沉着而幽深的目光在殷采倩眼中瞬时和一个人的重合,何其相似的眼神,冷光深藏,洞穿肺腑,殷采倩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压力,让人无法抗拒,回答道:“我不想四殿下,还有……还有十一殿下出事,快想办法吧,突厥三十万的兵力,再晚就来不及了。”   
    卿尘盯了她一瞬,将手中披风重新递给她:“你现在去七殿下那里,设法让他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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