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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完)-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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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睫微抬,卿尘唇边笑意略深,扬手轻拂,一抹流畅的弦音流水一般飘起,如穿?如分水,恰恰和入了那箫声。   
    红尘三生熙熙攘攘,千万人中转身,便看到了你,那一刻便似早已等了千年,这千年,为你而过,这一回眸,因你展颜。   
    轻纱外,湖光上,夜天凌悠然靠在竹廊前,修长的手指抚过紫竹箫,扬眉看来,明眸深亮。   
    箫音如风,琴声似水,一个疏朗峻远,一个淡雅隽永,风骨清傲,水色淡渺,携着湖风飘荡起起落落,比翼婉转于烟波翠影的望秋湖上。   
    忽尔之间夜天凌指下微峭,箫音峻拔高起,仿若一道龙吟清啸直上云霄。卿尘浅笑淡淡,手挥冰弦,玲珑清音灿然飘起,扶摇而上。龙游云海,凤舞九天,相伴相顾,盘旋翱翔,一箫一琴间,浩浩天光万里,玉宇澄清,那傲然风神,那凌云心志,开云破雾,直将九霄遨游。   
    风云激荡,俯瞰九州万里,江山如画。   
    自那虚无飘渺的天际,箫声轻转,琴音低回,碧水花飘,暗香游走于浮光掠影间,一个是白衣卓然,玉树临风,一个是不染铅华,空谷幽兰。   
    俩俩相望,浑然忘却周遭一切,微风轻撩飞纱,惊鸿般的一瞥,她仿佛自那烟波浩渺的云山之间款款而来,步步生莲,迈入这明光灿烂的红尘。星眸澄静,世间繁华三千,弱水三千,他只见这一波的潋滟。幽然清泉,缱绻心田,早已化作了深流奔腾,穿过了漫漫人生,长河岁月。   
    几番喧嚣,几多浮华,都在这悠然飘逸的箫琴合奏中低眉敛目,悄声退去,清风逍遥,流水山高,繁荫翠影的凌王府中行者止步,言者无声,正在林间采摘鲜花的宫女放下了身前的竹篮,侧耳倾听;正在湖中放船养莲的侍从停下了手中舟楫,回身驻立。   
    落樱缤纷的小径深处,千洳孑然独立,痴痴望向那近乎遥不可及的望秋湖,不觉潸然泪下,一片痴心碎落,凄凉满襟。   
下卷 第49章 踏遍紫云犹未旋   
    《禁中起居注》卷一百二十八,第十章,起自天都凡一百零三日。   
    二十七年,六月,帝恙,诏旨停朝。辛卯,疾病加剧,移驾清和殿,退御医不宣……   
    圣武二十七年的初夏,伊歌城一片繁花似锦,宽阔的天街两侧浓荫匝地,偶尔已能听到蝉声点点,时有时无的吟唱在似火的骄阳下,给车水马龙的上九坊更添了几分热闹。   
    而朝堂之上,许是因为天帝病情时有反复的缘故,倒着实安静了一阵子。但因湛王大军即将班师回朝,为将各项事宜筹备仔细,各处也都十分忙碌。   
    如今伊歌城九九八十一坊上下,所有的酒楼茶肆都盛传着湛王平藩乱、灭突厥、定西域的种种奇闻。其中最令言者津津乐道,男儿击节慨叹,女子暗怀遐思的,却莫过于湛王单骑入于阗,只身退却吐蕃使者的传说。   
    五月初时,天朝大军兵驻甘州,与早已等候在此的天朝使团会合。湛王除剑戈、去戎装,以皇子身份率包括一千护卫在内的使团入使西域诸国。与此同时,吐蕃赞普赤朗伦赞为笼络西域各国势力,亦遣使北行。   
    西域三十六国,以楼兰、焉耆、车师、于阗、龟兹、琉勒等几国国力最强,势力最大。其中楼兰、龟兹、琉勒等早已归服天朝统治或与天朝交好,唯有于阗国因与吐蕃国境最为临近,一向态度暧昧。   
    天朝使团西行至于阗,因吐蕃使者早一步到达,先入为主,于阗国王既素来亲善吐蕃,便以随行护卫人数过众为由,拒绝天朝使团入境。   
    湛王闻报,命副使周镌率众候于戎卢,仅留十名扈从相随前往。   
    于阗护国将军哈努尔奉命前来迎接,出动大军万人,名义上设贵宾之礼,却设法刁难随从。谁料湛王遂不带侍卫,不佩刀剑,只身与哈努尔并骑入城。   
    玉冠白马,缓带轻衫,一尘不惊,谈笑自如,万剑从中过,如入无人之境,倒叫哈努尔暗自心惊,亦不由佩服,不复之前态度嚣张。   
    当晚于阗王设宴王宫之中,吐蕃使者位列上席。席间那吐蕃使者频频挑衅,于阗王故作视而不见,湛王举酒笑谈从容周旋,犀利却偏不愠不火的语气,高傲却又缓若春风的神情,言辞风雅,才识渊博,见解独到,寥寥几句笑语便叫对方处处受制,自打嘴巴。   
    一场鸿门宴,于阗国在座的王族亲贵摄于湛王高贵风姿,卓然气度,无不心有倾服,反而冷落了原本被视作上宾的吐蕃使者。宴后,湛王与于阗王密谈至深夜,一直亲善吐蕃的于阗王竟于第二日一早便下令将吐蕃使者逐出境内,以隆重的国礼迎接天朝使团入朝。   
    于阗国态度的转变,令天朝在西域的统治更加不可动摇,湛王究竟用了何等法子达到了这样的目的,不免叫人猜测纷纭。但种种传闻中最为旖旎神秘的,却莫过于于阗王主动提出将二女儿朵霞公主嫁与湛王为妃的事情。   
    那朵霞公主乃是于阗王的掌上明珠,貌美如花,天姿聪慧,因自恃美丽与才智,不知曾拒绝过邻国多少公侯王子的求婚,将西域诸国才俊皆未放在眼中。不料此次王宫晚宴之后,她深深折服于湛王之文雅潇洒、尊贵风华,甘愿委身相嫁。   
    于阗王虽顾虑两国关系反复,不是十分情愿,但公主心意已决,执意请求,亦力劝父王不要把持不定,摇摆于两国之间,以免各不讨好。于阗王最后觉得公主言之有理,于是向天朝提出联姻,愿结秦晋之好。   
    面对阗国提出的婚事,湛王慨然笑纳,命八百里飞骑回报天都,请奏天帝。得到准许后,以明珠千斛、黄金万两,各色丝、绸、绢、罗、锦、缎及极为罕见的奢华珍玩为聘礼,迎娶朵霞公主回朝。其中仅一小块拳头大的龙涎香便已价值连城,更莫说其他奇珍异宝,一时轰动西域诸国。   
    此事传回天都,自然化作了各种离奇的版本,湛王回朝的日子一定,伊歌城中凡是能见到城门的酒楼都已抢定一空,礼部与皇宗司拟定仪程,虽因天帝龙体未愈有所顾忌,并不敢有当年天子亲临神武门犒军的浩大声势,但满城官民万众瞩目,尽要一睹湛王与公主的风采,大街小巷沸沸扬扬。   
    湛王尚未离开于阗国,一些自西域归来的行旅商人便早已将各色传说带回天都,湛王如何孤身入于阗,如何应对吐蕃使者,如何与公主两情相悦,携美而归……说的绘声绘色,如同亲历。   
    不过当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去想,任你惊才绝艳,天纵英姿,这世上没有凭空的获得,神话的背后,辉煌的底处,永远都是智谋与胆略较量,永远需要长远的眼光,过人的勇气,以及,无所不为的手段。   
    于阗一行之艰难,湛王进入西域之前便衡量心中。天朝大军名义上驻扎甘州,实际上早在使团尚在楼兰国时,已有神御军轻骑三万借道龟兹,在龟兹国向导的引领下横穿沙漠,顺利抵达于阗国边境和田河畔,悄然陈兵。而一向归服天朝的琉勒、莎车两国接到湛王飞马传书,厉兵秣马,点将备战,亦暗中对于阗虎视眈眈。   
    湛王之所以单身赴险,是深知于阗国内不乏来自天朝的商人,这些富商巨贾无不家财万贯,常年往来于中原与西域之间经营贸易,多数与富甲天下的殷氏阀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在于阗国内的人脉无处不在,尤其与那些王公贵族相交熟络,已然形成能间接左右于阗政局的一股势力,更是湛王此行坚实的财力后盾。   
    湛王只要召见几个商人,便能了解于阗王生性多疑,贪财好色,当即以天朝使团的名义向于阗王赠送了一批珠宝金银,外加数十名如花美女。而酒宴当晚,便有吐蕃使者酒后强行调戏这些女子的消息传到于阗王耳中,于阗王自然大怒。   
    此时被侍从请到花园散心平息怒气的于阗王便顺理成章的遇到被朵霞公主邀请来鉴赏美玉的湛王。一次主宾尽欢的会面,湛王同于阗王和公主笑谈风雅,却无意提起此次随他前来的副使周镌多次往返西域,已然开辟了一条自玉门关始,经楼兰、高昌、尉犁、龟兹、姑墨等国直达琉勒,从而西出葱岭的商路。天朝因国事纷争,考虑到商旅安全,大有完全弃用原来古道之意。   
    西域古道过鄯善、且末、精绝等国,再经于阗而达琉勒,一直是这些国家商贸繁荣的重要依赖。一旦行禁令、绝商旅,天朝的丝绸、茶叶、铁器、金银以及一些精美的奢侈品将在于阗国内身价倍增,而于阗所产的玉石、香料、药材等物品也将乏人问津。于阗即便能与吐蕃交好,吐蕃地处荒芜,即便国势再盛,又岂能与天朝的繁华相比?   
    于阗王虽不是什么明君圣主,行事反复无常,眼下却也看得清楚此点儿,再加上朵霞公主从旁规劝,当即见风使舵,驱逐吐蕃使者出境,向天朝示以诚意。   
    与她的父王相比,朵霞公主显然更具有过人的智慧与的眼光,不但设法促成了两国间的交好,更为自己选定了一个风华无双的夫君。然而正如天朝的百姓不会想到国与国之间合纵连横的复杂一样,朵霞公主也永远不会了解,眼前这个翩翩如玉潇洒倜傥的男子,在对她温柔含笑之时心中所思所想,却是多年前在伊歌城京畿司的大牢里一个白衣素颜的女子曾说过的话:商旅贸易远比战争更容易控制一个国家……   
    这句话在他面对着万里大漠飞沙时如此鲜明的浮现在脑海中,夜色下美丽的月牙泉如她清澈明亮的眼睛,而静陈于泉底深处的沙石却如他此时的心情,在经过了白天烈日火烧般的曝晒之后,夜晚冰寒的幽凉透骨而来,一切繁华与骄傲皆没落,冷月随波,寂寂然,无声。   
    于阗王遣使者三百人,携上乘五色美玉、良马美酒等丰盛的陪嫁以及朝贡物品随湛王东行,送朵霞公主入嫁天朝,朝见天帝。这番两国联姻的盛举却让原本便愁云惨雾的太医院雪上加霜,只因天帝病势沉重,日渐不起,令人苦无良策。其中最叫太医们头疼的是天帝自移居清和殿之后便弃医不就,除了偶尔召见两位宰辅重臣并命苏淑妃侍驾外,不见朝臣妃嫔,连皇后都拒之门外。药无从下,医无从医,如何不让太医左右为难?   
    三省六部一台九司,举朝上下束手无策,如此拖至六月末,钦天监正卿乌从昭上了一道表章:   
    寅酉年乙亥,土盛枯水,木弱逢金。今太白经天,白虎犯日,太岁位正西,上侵紫宫,易避西方而居北坎位,远命属虎年之人,女子尤甚……   
    这道表章在通政司停了不到半个时辰,在卫相眼前过了一过,直接由内廷女官送入毓宁宫。   
    六月癸巳戌时,遵毓宁宫皇后懿旨,皇宗司、内廷司清查大正宫中所有妃嫔、女官、侍女,凡遇虎年所生者,已有封号的妃嫔一律送至千悯寺,未经传召不得私自入宫,未曾侍驾的女官及侍女则放出宫去,各归家门。   
    深夜之中大正宫灯影穿梭,脚步密集,内廷监司亲自带人盘查各宫,不停有侍女被带走,一片人心惶惶。皇宗司则早已将几名不宜留在宫中的妃嫔遣送出去,连夜前往千悯寺,这其中便包括住在皇宫最西面承平宫中的定嫔。   
    翌日,五皇子夜天清上表请奏,恳求父皇恩准他将定嫔接入清王府奉养,与乌从昭的表章不同,这道表章经通政司进入中书省,在凤相手中压了三天,留中不发。   
    再隔了一日,已多日未曾进宫的凌王妃前来给天帝请安,不过多会儿,清和殿传出口谕,命太医院上呈日前所用药方御览,此时已晋为太医的黄文尚候在外殿,等候宣召。   
    这一候便是两个多时辰,眼见日上正中,一日已过去大半,黄文尚方见凌王妃自内殿中缓缓踱步而出。眸若秋水,眉似远山,玉栉高束云鬓,玲珑华胜轻摇,一身黛青色的宫装端丽雅致,轻纱烟罗,广袖燕襟,月华裙外丝带飘逸,披帛修长,虽已有数月身孕隐约也看得出,却是别有一份风姿绰约,妩媚动人。   
    润和通透的玉环绶随着她的脚步轻摇,发出悦耳的声音,给这着了几分暑气的大殿带来了丝丝清凉。   
    “下官拜见王妃!”   
    随着黄文尚的问安,卿尘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皇上先前都用的什么药?”   
    黄文尚回头示意了一下,身后两个内侍躬身将托着药方的漆盘呈上。卿尘便站在那里,一一细看下去,稍后说道:“取笔墨来。”   
    其中一个内侍应声退下,很快取来笔墨奉上。卿尘提笔垂眸,在太医院列出的方子上略加添减,笔下龙飞凤舞,看得黄文尚暗自心惊。   
    卿尘写完之后,对黄文尚道:“从今天起照这个方子奉药,记住石决明先煎,钩藤后下。以后每日巳时来清和殿请脉,若脉象弦数或弦滑则加龙胆草五钱、菊花三钱、牡丹皮三钱同煎,若弦细便佐以尚药监所制的金匮肾气丸。你仔细记下,切莫有误。”   
    黄文尚匆忙将她的吩咐记下,拿着药方心中忐忑不安,半天未语。一抬头见她已经往殿外走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王妃!王妃……”   
    卿尘止步转身,面带询问,黄文尚踌躇道:“王妃,这方子上有几味猛药,下官惶恐,实在不敢妄用。”   
    卿尘微微冷笑道:“怪不得总听外面传说,翰林院的文章,御史台的奏章,内廷卫的刀枪,太医院的药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如今人家御史台风气一新,内廷卫也早没了那些花拳绣腿,你们太医院是不是也该改改那些太平方子了?”   
    黄文尚低声道:“凡疾病当三分治,七分养,若未待脏腑调和便以猛药医之,恐生意外。下官丢了性命事小,圣体安危为重!”   
    话说完后,却半日不见卿尘回应。黄文尚抬头看去,见她正静静望向云檐龙壁的清和殿,有种幽深的意味映在她清透的眼底,一漩明锐浮光掠影般消失在那黧黑瞳仁深处,微澜温冷。   
    只一瞬,卿尘自远处收回目光,淡声说道:“只怕皇上已等不到你们调和脏腑,安神定气了,这药用不用,你自己斟酌。”   
    黄文尚瞠目结舌呆立在那里,当时便汗透衣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卿尘见他这副模样,却淡淡一笑:“你也是深知医理的人,我用的药有错吗?”   
    黄文尚道:“药对病症,确实没错,只是……”   
    卿尘未等他说完,便道:“既然药没错,我敢让你用便自然有把握保你前程性命,难道你是不相信我?”   
    黄文尚急忙道:“下官不敢!”   
    “那便好,你好自为之吧。”卿尘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前行。迎面正有殿前内侍快步在前引着凤衍入清和殿见驾,见卿尘和黄文尚站在殿外,凤衍停下脚步,那引路的内侍躬了躬身,先往殿内去了。   
    黄文尚见到凤衍倒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匆匆上前施礼:“凤相!”   
    凤衍见他一脸惶惶不安的神情,皱眉道:“出了何事?”   
    黄文尚犹豫的空档,卿尘微笑道:“父亲,我在和黄太医商讨给皇上用药的方子,黄太医对几味药有些疑问,不敢用。”   
    “哦!”凤衍看了黄文尚一眼,“既然是王妃列的方子,你便放心用吧。”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像给黄文尚吃了定心丸,他似乎舒了口气,说道:“下官遵命,那下官先行告退了。”   
    凤衍挥了挥手,黄文尚躬身退下。卿尘目光一抬,看似随意的往黄文尚远去的背影上一落,凤衍笑容慈蔼:“皇上果然肯用你的药,可见对你是信任有加啊!”   
    卿尘却只若有若无的笑了笑:“我至少得让皇上看起来比以前有所好转,否则让御史台挑出钦天监的不是,乌从昭也不好交待。”   
    凤衍点头,顿了顿,问道:“皇上究竟……”   
    略长的尾音,话不必说完,意思已明了,卿尘冰雪聪明,焉不知其意?微微摇头:“尽人事,听天命。”   
    凤衍会意,也不再多问,却突然见卿尘脸上带过极轻的微笑,回头看去,却原来是夜天凌远远迈上了白玉石阶,显然是往他们这边来。   
    因是入宫,夜天凌今日穿的是玄色的亲王常服,长衣窄袖,金扣束腕,暗底上飞天云水纹衬绣五爪衮龙,王仪尊贵,不怒自威,九旒冕冠束发,玉带缠腰,在平素的清冷中更添倨傲,令人不敢仰视。他在与卿尘目光相触的片刻微微扬唇,原本严邃迫人的星眸流露出淡淡笑意,一时神采飞扬。   
    待到了近前,他对凤衍道了声:“不料凤相也在。”便伸手挽住卿尘,低声道:“怎么这么久?”   
    卿尘道:“陪皇上多说了会儿话,你怎么来了?”   
    夜天凌道:“你身子不方便,还是早些回府,莫要太过劳累才好。”   
    卿尘含笑点头,凤衍看在眼中,笑道:“殿下如此体贴卿尘,老臣这做父亲的看在眼中着实替她高兴。”   
    夜天凌淡挑唇角,并未接话,却说道:“今日在文澜殿,凤相费心了。”   
    凤衍“呵呵”一笑:“玄甲军的编制蒙圣上亲准,十余年来不曾有过异议,老臣不过是身处其位,职责所在罢了。”   
    夜天凌神色淡定,语气疏朗:“说起军中编员,方才兵部倒提了一事,天都中京畿卫的人数如今已有两万有余,似乎与制不符。”   
    凤衍笑容不减:“看来军中确有逾制之事,不以规矩,无已成方圆,该整顿的自不应马虎了事。”   
    夜天凌淡淡道:“凤相辛苦。”   
    凤衍笑道:“份内之事。”   
    薰风暖阳下,两人寥寥闲话,轻描淡写,叫人感觉不到丝毫的火药味,殊不知就在几个时辰前,文澜殿中因此事剑拔弩张,闹的不可开交。卫宗平与凤衍在联席朝议上又针锋相对的较量了一场,此时正在门下省值房中来回踱步,酝酿弹劾的折子,而凤衍却借问安的名义,直接来了清和殿。   
    事情源自玄甲军的增编。   
    年初漠北之战虽最后以天朝的胜利告终,但对于玄甲军来说却不过只是一场惨胜。百丈原上一万战士损失过半,事后夜天凌亲自从各处军中挑选了一批战士预备增补兵力,此次回天都一路看察,再经过近几个月的反复考较,最后确定了三千二百六十九人,报备兵部更换军籍。   
    按常例,此事经兵部上报,由中书省发敕令执行即可,谁知中书省核准的敕令转到门下,却被以“逾制”的名由封驳,送回中书省重新拟定。   
    依天朝军制,天都内外两城驻军除五卫内廷禁军共两万士兵常驻大正宫、太子东宫与宣圣宫外,另有神御、神策两军驻扎外城,兵力在二十万至四十万间不定。内廷禁军直属天子,历来有受东宫太子统领的惯例,而神御、神策两军则由亲王以上的皇子分别统帅,并由兵部和节制天下九道十三卫兵马的广云府一并从旁协助,此三军凡遇征调需以天子所授符印为信,实际上皆对天子负责,是皇族用来拱卫天都,防范叛乱的直属军。   
    这几处驻军之外,天都内城另有京畿卫一万八千,由京畿司调派指挥,负责维护帝都内外八十一坊日常安定。各王府中亦设有亲兵禁卫,其人数按品级高低各有不同,品级最高的九章亲王府可养兵三千,以此类推,亲王府两千,郡王府一千,公侯府八百。   
    除了此次回朝即将加封九章亲王的湛王外,天朝皇子中唯有凌王于圣武二十六年以平定西蜀之战功晋封九章亲王,赐九旒王冠,有殿前佩剑,宫中驰马之特权,则依制凌王府中可设亲兵三千人。但由于凌王常年领兵在外,玄甲军自建军之日起便由他亲手调教指挥,这一万将士名义上隶属神御军,实则与凌王府之禁卫一般无异。   
    凌王素有城府,深知功高震主之大忌,纵重兵在握,却向来行事磊落张弛有度,是以天帝即便清楚他在军中之威信却并不觉顾虑,多年来但凡有军务,也放心由他处置。何况玄甲军军纪严明,从骠骑大将到普通战士都洁身自爱,不结派,不党争,不张扬,不生乱,令天帝甚为赞赏,因此玄甲军的存在实际上是在天帝的默许之下。   
    然而此时天帝病情反复,朝堂形势不明,玄甲军便格外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这才有了文澜殿朝议的激烈争论。只是有些事虽然各人心知肚明,真正搬到台面上从来却没有敕令明示玄甲军乃是凌王的亲兵,如今要以“逾制”裁撤便十分没有道理。   
    文澜殿中凌王几乎是连话都懒得说,冷眼看着别有用心之人义正词严慷慨激昂。这态度不言而喻,你所说之事根本空穴来风,我又何必为此莫须有的事情和你浪费口舌,若真争论玄甲军是否属凌王府的禁卫,岂非正承认了可能有此事实?   
    凌王岿然不动冷冷漠视叫人有力无处使,凤衍那里却以中书省的名义接连责问门下省何以无中生有封驳敕令,咄咄逼人。兵部与广云府则不冷不热的请门下省给个合理的理由,既然有裁撤玄甲军之意,自然得对将士们有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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