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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完)-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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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尘静默,而后道:“凡俗纷纭惊扰了佛门净地,还请方丈见谅。”   
    敬戒大师微微一笑:“佛门本就是普渡众生之处,众生之苦皆佛门之苦,何来惊扰。”   
    卿尘道:“方丈又怎知其人可渡呢?”   
    敬戒大师道:“佛渡有缘人。”   
    卿尘细细的紧了紧眉,眼底里浮现出一幕身影——山寺佛前,跃马桥上,佛国地狱,其心皆苦,她一时想了进去。   
    敬戒大师没有扰她,起手斟茶。   
    不多会儿冥执求见,禀告说人已到山下,卿尘淡声吩咐了一句,“你们去吧。”   
    敬戒大师深邃睿智的眼睛并未因此话而有所波动,一缕茶香袅袅,伴着青灯安宁。   
    忽尔卿尘缓缓笑了笑:“方丈,是我着相了。”   
    敬戒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   
    卿尘道:“有劳大师。”   
    月圆,庄散柳踏入度佛寺山门,暗银色的衣衫映在月色下一片淡淡的光芒,足下石阶玉色,清辉流水。   
    数道黑影陆续出现在度佛寺佛殿四周,其中一人掠至庄散柳面前,跪下说道:“主上,人果然在寺中。”   
    庄散柳一切的表情都隐在那张面具之下,唯有双眸映着月光粲然生媚,金光涌动。   
    他回头往天都的方向看去,可以想见现在宫城中已经是一片血雨腥风。汐王和济王,果然如他所料发动了兵变,心甘情愿替他引开了夜天凌的注意。这番龙争虎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悬念,那个他想要的人,才是所有计划中的关键。   
    空静的佛院,一个女子袅娜的身影立于月下,明红轻纱修长曳地,月华湘水裙,玉钗斜横挽乌鬓,青丝婉转。   
    香案横陈,桂子轻落,三柱清香,袅袅直上青天。   
    听到脚步声,卿尘回头看去。月下容颜朦胧,一片清淡,庄散柳心头却如雷电空闪,眸中阴郁迷乱,喃喃叫了一个名字。   
    卿尘道:“你是何人?”眼前人影一闪,庄散柳已到了身前,“王妃只要跟我走,便知道我是谁了。”   
    卿尘喝道:“既知我是凌王妃,竟还敢如此放肆,来人!”   
    岂料话未说完,庄散柳抬手在她后颈准确的一击,力道不重,却顿时让人陷入昏迷。   
    软软的身躯跌入臂弯,庄散柳俯身望向怀中的人,月色挡在身后,暗影阴沉,他的声音便如深夜私语,充满了磁性的蛊惑:“凤卿尘,我早就说过,你会是我的人。”   
    庄散柳抱着卿尘踏出佛院,肆无忌惮的沿着大佛殿前的白石广台向外走去。   
    便在此时,大佛殿中灯火忽盛,紧接着附近殿宇一一燃亮,灯火顺势而下照亮佛道山门,广台四周数百尊以金铜制成的罗汉像映着火光现出身形,仿佛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与佛殿内肃穆的金像相映生辉。   
    异变初起,一批黑衣人迅速聚集到庄散柳周围,围成一圈。   
    是杀气,宝像庄严的佛殿下涌动的杀气,灯火之中肃杀迅捷的脚步声,一队队整齐的玄甲战士如展开的雁翅,立刻将广台层层包围。原本潜伏在暗处正准备动手的谢经等人停止了行动,静观其变。   
    然而那杀气并非来自他们任何一方,庄散柳立于广场中央,精神集中在巅峰的一刻,猛地眼中异芒爆闪,腰中软剑毒蛇般弹起。   
    此时半空中一点白光似雪正到近前,遽然散做寒光漫天,劲风激烈枪剑相迎,刺耳的一声交击,枪影中一个年轻男子现身落在广场中,横枪侧扫,几个黑衣人应手跌退,枪身劲挺,再次对准庄散柳。   
    借着灯火月色,庄散柳看清那男子面目,蓦然震惊,脱口道:“夜天澈!”   
    那男子朗目光锐,唇角一丝冷笑:“很意外是吧?放下你手中的人!”   
    庄散柳眼中妖魅的颜色如漩涡狂卷,深浅翻涌,“你居然还活着!”   
    那男子剑眉飞挑:“彼此!”   
    话音落,银枪洞出,直逼近前,庄散柳手中软剑声厉,一道光练裂空,单手迎战!   
    剑气漫空,枪影夺月,一时无人能近其前。   
    庄散柳怀抱一人,单手对敌,起初尚应付自如,渐渐却在对手烈火燎原般的枪势下偏落下风。   
    他剑底劲气陡增,逼开对方数步,正要趁势将人放下,忽然惊觉腰间一紧,眼前飞纱轻掠,怀中女子离开他臂弯的瞬间手中一道银鞭射出,卷中他后翻身回带,竟顿时将他拉回枪势笼罩之下。   
    事出意外,庄散柳未曾防备,软剑光魅,锋芒斜掠,欲要扳回劣势,一星寒光已然点上咽喉,而他的剑也在电光火石之际架在了那女子颈间。   
    飞纱如雾,飘落于夜色中,庄散柳眼波阴沉浮动,锁住面前对手:“你不是夜天澈!”   
    那男子显然并没打算否认,神情渐渐冰冷,一字一句道:“我和十一哥本就相像,你是突然看到十一哥心惊了吧,九哥!”   
    庄散柳身子明显一震,夜天漓继续道:“九哥难道不嫌这张面具碍事吗?”   
    他说完此话,庄散柳眼中的震惊已然转成一种目空一切的狂放,随着嚣张的笑声,他挥手便将脸上面具揭去。   
    黑夜深处,月华底下,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脸,月光、剑光、火光甚至佛殿金光,皆尽落入了那双细魅的眼睛,暗下去,暗到极致,忽然绽出摄魂夺魄的妖异。薄而独具魅力的唇角散漫的勾起,那光芒便似随着这薄笑流转,诡异处充满了难禁的蛊惑。   
    他眼光一转,一抹阴森却落到了剑下的女子身上,夜天漓亦转过头去,目露疑问。   
    那酷似卿尘的女子伸手在脸上抹过,竟是素娘,手中亦是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庄散柳霍然色变,此时想起方才凌王府中那个小侍从,当在他的胁迫下说出凌王妃在度佛寺时,那人眼底深处原来根本就不是因怕死而慌乱,那是一种伪装。   
    这不过是一个布局,便如猎人用自己来引诱一只危险的野兽,早已在四周布满了天罗地网。   
    想至此处,心中狂怒,他竟无视锐枪在喉,身形微晃剑便斩往素娘颈中。   
    素娘被迫放开银鞭翻身滚避,那一刻夜天漓手中银枪已然刺入了庄散柳的肌肤,却后劲不发,未尽全力。   
    银光在庄散柳锁骨处挑过,血色惊现。素娘虽避过了庄散柳致命的一剑,却被他跟上的一掌击中后心,伴着一口鲜血跌落台下。   
    谢经飞身抢到近前将她接住,随着他的出现,冥衣楼部属瞬间占据了广台四周。   
    庄散柳站在层层包围之中,伸出两根手指漫不经心的抹过颈中血迹,阴恻恻地问道:“怎么了,十二弟,下不了杀手吗?”   
    夜天漓紧握银枪,霍然一横:“你以为我当真不会杀你?”   
    庄散柳大笑道:“若真换上十一弟,那就不好说了,不过你,恐怕真的杀不了我。”他扫视冥衣楼众人,对属下吩咐道:“杀了他们!”   
    谁知那些黑衣人并未应声动手,反而同时向后退了一步,退入了冥衣楼阵中。   
    庄散柳这时才真正震惊,却听夜天漓冷冷道:“九哥难道忘了,你手中这些死士多数是当年效忠于敏诚皇后之人,他们最初的主子可都是凤家!”   
    为首的黑衣人率众跪倒,对庄散柳重重叩首:“主上,属下等对不起您!还请主上日后保重!”说罢一众人竟同时举刀,利刃刎颈,自裁身亡。   
    三尺之内,血流成河。   
    诡艳的血色,在庄散柳眸中染透妖异,阴森骇人。   
    夜天漓道:“这些人倒确实真心效忠九哥,愿用他们的性命,对凤家换九哥一命。我不杀你,不过是因为凤家答应了他们而已!”   
    庄散柳缓缓自牙缝挤出两个字:“凤衍!”   
    “不错,是凤衍泄露了你的身份。他心里清楚的很,敏诚皇后的三个儿子,现在并不如自己一个女儿来得可靠。更何况,他已有两个女儿断送在你身上,难道还真的将最后一个女儿也交给你毁了?”   
    庄散柳怒到极致,反而放声长笑:“好啊,那么我倒要看看,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山风激荡,他一身银衫如水月飞扬,狂肆逼人。   
    夜天漓缓缓举起银枪,周身戾气隐隐:“你能对四哥和十一哥痛下下杀手,难道当我真就奈何不了你?”   
    庄散柳道:“那你便试试看!”   
    剑锋,如来自冥界的魂魄,幽光四溢。银枪,静如沉渊,一股凌厉霸道沿枪放肆,在俩人之间卷起汹涌的劲气,星月无光。   
    就在这劲气抗衡即将到达顶点的一刻,整个山中蓦然响起庄重悠扬的钟声,穿透了层层夜色,直入每一个人的心间。   
    双方对峙的杀气仿佛突然落入了浩瀚深邃的海洋,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这钟声,一个接一个的僧人自大殿后鱼贯而出,手挂佛珠,双掌合什,数百人逐渐走入广台四周的空地,竟不闻一丝脚步声,甚至连呼吸都不见,前后排成整齐的数排,垂眉静目,宝相庄严。   
    钟声正来自广台四角巨大的铜钟,大佛殿的殿门徐徐打开,敬戒大师自里面缓步而出。众僧齐诵一声佛号,随即在广台四周盘膝而坐。   
    敬戒大师沿着大佛殿的白石台阶登上高起的平台,那黄色的内袍和棕式僧服在风中依然深垂不动。   
    随着他的到来,庄散柳与夜天漓都感到有种温和的劲气如一股无形的水流隔空而来,那剑与枪竟都有些无所适从。   
    夜天漓手中银枪放了下来:“大师!”   
    敬戒大师对他微微合什,转身向庄散柳和颜一笑:“阿弥陀佛,庄施主,久违了。”   
    庄散柳脸上阴晴不定,似是惊疑、迷惑、戒备……百味交集,然而终究还是将剑收回,单掌直立,对敬戒大师回执佛礼。   
    敬戒大师道:“老衲得知施主今夜会来,特地为施主备下了清茶一杯。”   
    庄散柳盯了敬戒大师片刻,“哈哈”笑道:“大师的其心茶苦味四溢,在下已然不感兴趣了。”   
    敬戒大师不以为忤,说道:“施主不妨再品一下,或者苦中别有洞天。”   
    庄散柳越发笑得张狂,“大师下一句,莫非就要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敬戒大师道:“阿弥陀佛,佛渡众生!”   
    庄散柳似是听到了最好笑的事情,直笑得身子发抖,再问道:“佛有舍身饲虎,称肉救鸽,大师既要渡我,敢问是舍身,还是割肉呢?”   
    敬戒大师阖目微笑,在他狂妄的笑声中指尖轻轻一弹,“当!”钟楼之上的铜钟发出雄浑的钟声,遥遥传遍整个山寺,那笑声便被淹没在其中。   
    庄散柳骤然一惊,以他的目力,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到敬戒大师抬手的时候弹出了一粒佛珠。   
    一粒佛珠竟能隔空远去,使数百斤的的铜钟发出如此巨响,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绝对的安静,目光集中在平台之上。   
    却见敬戒大师在平台之上从容盘膝而坐,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此身,悉听尊便。”   
    庄散柳一瞬愣愕,转而冷笑:“大师难道真以为佛法无边吗?”   
    敬戒大师低声念道:“两行秘密,即汝本心,莫谓法少,是法甚深……”随着他的声音,四周僧人手捻佛珠,齐声诵经。那低沉的经声祥和深远,如流水不断,在整个夜空中覆上了一层神圣与静远,月光落在大殿之上的琉璃顶,佛殿金光,异彩涟涟。   
    “临欲涅?时。以佛神力。大悲普覆。欲摄众生。出大音声。其声遍满。乃至十方。随其类音。普告众生。今如来应正遍知。怜悯众生。覆护众生。摄受众生。如是一子……”   
    庄散柳眸中全是幽冷阴暗,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软剑斜指,一步步往敬戒大师走去。   
    周围的经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往身边聚来,每迈出一步,他便感觉自己身边的空间收紧一分,经文逐渐清晰,好似每一个字都不过眼耳口鼻,而是直接遁入了心底,深印交错,逐渐化作烈火纷飞,一寸一寸自低处盘绕飞旋,愈烧愈烈,愈烧愈痛,即将吞噬所有。   
    经声似乎越来越快,往昔岁月,荣华富贵,尊王封侯,情仇爱恨,生死往来,在眼前走马灯似的穿杂不休。   
    曾经是走马快意少年游,曾经是玉雪堂前花解语。   
    曾经是,母尊子贵,万千宠爱人羡艳,曾经是,郎情妾意,且把风流醉今宵。   
    却一朝,雨落风摧百花残,劳燕分飞尽苍茫。   
    红衣曼舞是谁?轻言巧笑是谁?晏与台上红花飘落,烈火影中断肠的酒,摧心的毒,面具之下功名利禄熏透的心,好似被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是怜悯,是不屑,是同情,是憎恨……究竟是什么?   
    似看前尘,似看今生,似看往世,四处皆空。   
    其心茶苦,其心皆苦,情到绝处是无情。   
    此身非此身,此心非此心,这一身,早已是空空皮囊,大千世界诸般物相,无常生妄,真我何从?   
    “无归依者。为作归依。未见佛性者。令见佛性。未离烦恼者。令离烦恼。无安隐者。为作安隐。未解脱者。为作解脱。未安乐者。令得安乐。未离疑惑者。令离疑惑。未忏悔者。令得忏悔。为涅?者。令得涅?……”   
    随着这不休不息的经声,庄散柳忽然丢开手中的剑,仰天狂啸,啸声入云,震动山野,直令鸟兽惊散,众人色变。   
    经声始终保持着纡徐有致的节奏,似被啸声掩盖,却无处不在,连绵不绝,宁静而平和。   
    随着这闭目长啸,庄散柳一头长发四散飘扬,圆月之下迎风而落,缓缓掠过他绝美的脸庞。   
    丝丝缕缕,寸寸片片,那一肩妖魅闪亮的乌发如同着染了月华,逐渐化为一片雪白,披泄在他肩头,如雪如霜,如梦如幻。   
    庄散柳徐徐睁开眼睛,原本异芒四射的双眸,此时一片深黑无垠的安静,再不着半分颜色。   
    他往前迈出了最后一步,站在敬戒大师面前,双手合什,雪发轻垂,“庄散柳多谢大师。”   
    敬戒大师面含微笑:“佛由心生,恭喜施主。”   
    庄散柳复又转身,再对站在一旁的夜天漓深深行礼。夜天漓方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出来,接着又呆了刹那,不由叫道:“九哥!”   
    庄散柳对他的叫声置若罔闻,回身步下白玉广台。   
    在他转身的一刻,度佛寺深处悠然传来了瑶琴清音,女子清透的嗓音如冰水流云,遥遥飘荡在层叠山林:   
    怅怅莫怪少时年,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潮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钵院门前。   
    凤凰火树,菩提花落,庄散柳在听到琴声时脸上化出了一抹奇异而通透的微笑,合着琴声高唱,大步往山门走去。一路冥衣楼和玄甲军诸多部属,却没有一个人想要上前拦他,明辉净水般的月色下,他一身银衣飘逸,就此消失在无尽的山中。   
下卷 第55章 千尘雪底东风破   
    圣武二十七年七月戊寅,凌王登太极殿视朝,接受群臣朝拜。   
    庚申,昭告天下,继天子位,称昊帝,立王妃凤氏为皇后,改元帝曜。   
    由于京畿卫谋逆,帝都临近宫城、皇城的内五门统治权移交御林军。为防止叛军余党生事,外九门亦由玄甲军重兵封禁。   
    朝中连降圣旨,皇长子祺王晋封灝王;十二皇子晋封漓王;三皇子济王革除亲王爵位,由皇宗司负责囚禁;五皇子汐王夺爵除封,革出皇宗,长子赐死,其余眷属尽数发配涿州,永不赦归。   
    殷皇后虽被幽禁宫中,殷家却绝不甘就此落败。很快伊歌城中便谣言四起,声称凌王发动御林禁卫逼宫夺嫡,伪造圣旨,并就此嫁祸济王、汐王。   
    济王、汐王两府眷属趁机哭跪喊冤,帝都之中流言纷纭,人心动荡。   
    便在此时,神御、神策两军星夜驰归,湛王兵逼帝都,请见天帝圣安。   
    局势陡变,伊歌城中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处处可见兵戈雪亮,甲胄肃杀,夺目惊心。   
    此时殷家亦联合卫家、靳家及其他阀门势力,纠集拥护湛王的四品以上朝臣,罢朝不上,在太极殿前敲响登闻鼓,求见天帝。   
    天朝仕族分抗皇权、左右朝政已有百年根基,此次即便凤、苏两家不在其中,却依然声势惊人。   
    更有三朝老臣孙普等人,一生忠于皇族,顽固耿直,此次不知如何被殷监正花言巧语所动,亦参与到此事中来。   
    登闻鼓隆隆震天传遍整个宫城,太极殿前紫袍绯服黑压压跪了一地。   
    却不料从正午跪倒天黑,一连三日,烈日炎炎晒得一群文臣头昏眼花,皇上却连面都未露。唯有凤相面带笑容来说了几句场面话,蟒袍玉带,权臣的气度非常。   
    群臣中为首的卫宗平恨得牙根痒痒,却也终于领教到,新帝性情冷硬果然名不虚传。   
    傍晚忽然一阵雷雨,闪电划过,溅得大殿之上琉璃翠瓦雨声急促,白日灼热的玉阶前暑气四扬,反而更添了几份闷热。   
    潮湿的风携着雨意充满了宫殿深深,九枝玉莲灯映在晶莹剔透的珠帘上,夜幕渐落,光影幽然。   
    太极殿前君臣对峙闹不到后宫,刚刚沐浴完毕,卿尘斜倚在凤榻前若有所思地拿玉梳理着长发。外面灯下静立着当值的侍女,她挥了挥手,碧瑶会意,转身带了侍女们退下。   
    慵然合上眼睛,心里却并不平静,都在料想之中,终究是人人到了这一步。   
    太上皇疾遽昏迷,虽经医治救醒过来,却也口不能言,神志昏聩。   
    英雄末路,岁月迟暮。昔日英明神武的君主,眼下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老人,江山天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四十万大军兵临帝都,其后尚有西域三十六国的势力在,内中仕族阀门鼎力相助,夜天湛不是没有胜算。   
    即便他只是求见天帝圣安,并未公开质疑帝位,但彼此心中早已透亮。   
    然而早在此之前,夜天凌暗中支持西北柔然一族迅速壮大,逐渐开始取代突厥昔日的威势,重振雄风。于情于理,万俟朔风绝不会让西域诸国有机会介入天朝政局,一旦西域异动,柔然铁骑必然为夜天凌挡下来自西域的兵锋。而各州布政使奉诏调集天下兵马,此时此刻或许已经逼近两军后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环环相扣的战火一旦点燃,将又是九州动荡的战乱。   
    一缕发梢滑过指间,卿尘眉心下意识地掠过一丝微痕。她并不担心夜天凌会在任何对决中失利,只是眼前内乱将起,自相残杀的局面,着实让人无法谈笑以对。   
    漠北烽烟初熄,中原兵戈再起,将有多少战士葬送在这内乱之中,原本应是保家卫国的身躯却要牺牲于皇权更迭的斗争,生命的价值,究竟几何?   
    他们为谁而战?谁又能无愧于他们的流血与牺牲?   
    战争,大概终究还是不适合女人。   
    卿尘自嘲般一笑,当她站在他身边,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放弃了风平浪静,仁慈与安宁是对敌人的怜悯,亦是对自己的利刃。   
    然而,那个人,他是敌人吗?   
    她将脸庞轻轻埋入水缎般的发丝中,雨声淅淅沥沥,将尽将停。她只觉得是一种错觉,遥远的夜色中有一抹悠然的笛音渐渐传来,依稀是熟悉的曲调。   
    这么听了一会儿,她霍然惊醒,直起身子来。   
    笛声很远,如在天边,却又如此清晰,似乎穿透了雨幕夜色回荡在伊歌城每一个角落,飘入这重院深深的宫城。   
    她惊出一身冷汗,若非人在帝都,宫城内不可能这么清楚地听到笛音,难道……她不敢想下去,将纱衣一扯,竟赤足下了卧榻,匆匆便往殿外走去。   
    刚走出几步,她顿住了脚步。   
    殿门处,夜天凌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身形挺直,傲若临渊,玄金龙袍,广袖静垂身后,纹丝不动,一股肃杀之气寒霜般笼罩在他周身。   
    琉璃灯下,他的脸色冰冷凌厉,无声地锁视卿尘片刻,一抹决断的利刃破水裂冰,他忽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四哥!”卿尘一急,赶上几步拦住他:“不要!”   
    夜天凌回身,眼中寒意陡深,冷声道:“他既大胆前来,难道还怕与我一见!”   
    卿尘情知他已然听出了这一曲《比目》,怒在心头,此时怕是越劝越乱,当即反问他:“你又岂知他们不是以计相诱?这般形势下,他敢夜入帝都,自不会空冒奇险!”   
    夜天凌唇角一道冷弧倨傲迫人:“是又怎样,当我奈何不了他吗?”   
    卿尘深知他这份倔强与自负,只觉无奈,心念转处,明眸一扬,往后退了半步,俯身拜道:“臣妾叩请圣上三思!”丝衣逶地,长发如瀑沿着两肩倾泻而下,她的神情却端丽庄重,仿若这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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