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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2 续传1-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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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侧门。
“承长参见主君。”梁长书先一步进去,深深一揖,朝等在正厅里头的男子施礼。
那男子四十出头,玉冠锦衣,堂而皇之坐在主位上,抬腕相让道,“周治侯何必如此多礼,坐。”
而后,那男子朝厅外看过来,目光透过侧门的垂幔,依旧带了犀利的冰寒。
梁长书谢过,在下手侧身坐了,没有靠着椅背,言行姿势甚是恭敬。
自有人奉茶。
“穆炎,外头等着。”我低声侧了些头朝后边吩咐,用淡淡的口气令道,一边自然而然地展露了下我的左脸。
——他进去,肯定要下跪。这事,还是算了。
揭幔而入,我朝那男子作揖,用的是游学之人见各家主子时候的礼,而非奉他为君的那般。礼毕,立在原处,等他问话。
“广湖公子,莫非不记得本君了?”梁国主君倚到座上,慢条斯理道。
“时临前尘尽忘,连名字都是新取的,故人,的确是一个也不记得了。”我答。他若是以待士之礼相待,我当然不说这一句。可他明知我不是,却又用广湖称呼,性子看似又是个冷戾的,有些事,便示弱不得。
“不记得么,还是不愿记得?”愿字,被念了重音。
怀疑我合作的诚意?
不用怀疑,当然是——没有半分诚意。
“既然时临不记得了,想必广湖公子,肯定是不愿记得罢。”我微垂着头,答道。
——当啷。
这句话效果太好了,好得出乎意料,梁长书居然失态得摔了杯盖。
厅中一时静谧。
我很想知道这主君现在脸色如何,以方便应对,但是还是神色上的恭谨来的要紧。有时候,有些人的脸,看一眼的代价太大了。
“下去罢。”主位上的人发话,“这两句,能瞒过正旁君就罢了,不能……”
小心我的脑袋么……
看来,我的交易对象只剩下东平使者这一个选择了。
话说回来,这么费心费力接待那个使者,东平此次遣使西来的目的,不会简单。
虽然已经说好推说我意外失忆,梁长书还是会来看看字画,考棋验琴。
只要他不把我作为蓝璃,抓到床上当广湖用,爱看不看,我便没有意见。
在周治侯府住下的第一日,梁长书又来了一次。
“毫无长进。”梁长书草草浏览了下几张字,抽过一旁的山水画坐下准备慢看,目光却被另一边的字吸引。
那是穆炎写的。
当然不是临摹广湖公子那几张漂亮得不行的。是我画的楷体。
没错,就是画的。而不是大笔一挥而就的。
拿细笔一点点画出来的。
比起我直接写的,好歹架构端正,笔画的横竖钩提也都到位。
穆炎腕上本就有力,字样讲究个模样,就可以了。临摹样本笔画上下间的神韵连贯虽差了些,却无大碍。
待到他写熟了,拿开模本,叫他自己快写,没准还能出个行楷什么的。
梁长书目光稍驻留了片刻,又撇了眼穆炎,勾出一抹笑,道,“有其师必有其徒。”
穆炎垂手立在我身后,低头不语。
这话根本不对,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几张字虽是初学,稍稍加以时日,便肯定比我的几张好出一大截。
但鉴于目前的处境,对于这种貌似幽默的讽刺,我一贯左耳进右耳出,保持沉默。
也就原样坐着,没有反驳什么。
只是……
——既然讨了穆炎过来,管教之事,还是不敢劳动梁长书梁大人费心过问的好。
好不容易等的梁长书走了,回头去看穆炎。
“穆炎。”
“公子?”
神色如常,并无不妥。
松了口气,倒是我把他想脆弱了。又不是那两个宝贝弟弟,十几到二十来岁之间,夸奖贬责都得特别小心。梁长书这种作为,并不至于伤到穆炎的自尊。
原来他无视闲言碎语的本事,比我还高上一筹。想来,和生死夹缝间走惯了有关。
“差不多是时候用膳了。”
只是,有时候我倒宁愿他敏感麻烦些。起码,会更像个人。
一个二十二岁的人。
而后的几两天,梁长书以广湖公子大祸初愈,尚须静养,路途劳顿,不宜见客为由,推了一干老熟人的拜访。
我和穆炎安安静静住下,这里的房间较大,布局和梁府中那个小院不同,内室屏风宽八扇,而非四扇。除了床之外,窗下尚有一卧榻。另多了好几对靠墙的座椅和相配的小几,以及装饰品。
穆炎总算不用再打地铺,除了采光比较好之外,这是大房间带来的唯一便利了。
早上还是去习箭投壶,不过作陪练的老武师缺席了而已。
下午依旧冥想、教字、画画,若说有改变,不过一样——用的东西都换了。
穆炎还在就好。
三十七
冬月二十五。
“公子。”穆炎立在一旁看着我正正经经着衣着冠,配上腰间挂的玉石垂饰,低低出声道。
“何事?”我转身望向他。
“请容属下随公子赴宴。”
“穆炎,今日此宴,我全身而退不难,却保不准他们是否会迁怒下人,或者拿你杀鸡儆猴给我看。”透过垂幔,撇了眼外厅门口守着的两个人影,我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所以……”
穆炎沉默了会,而后答,“公子小心。”
“恩。”我点头,走到他面前,道,“你在此等我回来便好。可能会迟一些,你千万莫要出去探寻才是。”
“……”穆炎稍低了头撇开视线,额际几根碎发垂落不动,没有应。
我静等。
他,非应不可。
全身而退,自然是夸口。保住性命,却是的确能够的。
但穆炎摆在外面的身份,差不多算是我的房里人。诸多所谓的故人乍见之下,可就不好玩了。
因此,就算没有人随身,难免吃些亏,他还是不能去。
“……是。”穆炎终究拗不过我。
系好垂饰,我转身出了门。
五对三人合抱粗的黑漆柱,撑起了高达八九米的大殿。层层叠叠的纱幔垂帘,围住了殿中两边二正二副一共四排的矮几。
正中间上方尚有一案,宽是其他的两倍,显然就是梁王之位了。
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地上一尘不染,几上酒菜俱备,仆侍婢女垂手而立,副席上一干人等俱已在座,正席也满了一半。
却悄然无声。
跟在礼官身后,走到宴上,看到的便是这般的情形。
东平来使的接风宴,在梁国,的确属于大事一件了。
礼官问过身份,将我引到左边第二几。
两边前面一共六几,和上头的案一样,都空着,只有我这儿突兀地坐了一个人。
我随他示意坐下,敛袖静等,心里却突突一跳。忍不住往门口几张案子溜去一眼。
——那里比较安全。
却正对上一人阴翳的狭长单凤眼。
此人剑眉入鬓,薄唇冷峭,身姿颀长,头顶青玉冠,皂白暗纹袍,绣金黑裘带,一色的描花护腕束了袖子,跨过高槛,正向里缓步走来。
他身边,是梁长书。
一秒。
两秒。
三秒。
我移开了眼。
“寺御君,请。”
“周治侯,请。”
梁长书落座右边第一几,寺御君则在右三。
来不及再打量他,门口礼官唱名,却是正旁君到了。
乍见之下,只会觉得他面貌平常。第二眼时,有那么一两成人能读出他眼中神采非常。
借光于前世的人口泛滥,媒体的全球相通,我对这种隐隐的光芒,尚算熟悉。
那是七老八十的政要,年轻有为经了风雨的前辈们,所拥有的,坚不可摧的自信、冷静和务实。
再看,一个干净利落的侧面落入我眼中。
鼻梁高直,额头宽坦,线条流畅不失锐气。
他的侧影,倒是比正面英气逼人得多。
“广湖公子?”正旁君笑吟吟在我案前站定。
“久仰。”我起身,作揖相礼。
他还了礼,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在左一的位上坐了。
梁王一身深青,玉冠高簪,最后出场。身后跟了一个礼官,两个美婢,两个带刀武士。
——感谢上天,这里没有龙纹明黄的习俗,也没有太监这类职业。
礼官唱声中,全体起立,见礼。
“正旁君自东平祧都而来,一路颠簸,甚是辛苦。今日稍备薄宴,权作洗尘。”
“梁王厚爱,正旁惶恐。”正旁君朝梁王欠欠身,满过一杯双手举樽,道,“梁国的美酒,敬梁国的主君,正旁先干为净。”
梁王身后的婢满了一樽,奉给梁王。
梁王接过,仰头喝了,亮过空樽,而后轻抬手。
“歌——舞——”梁王身后的礼官唱道。
“歌——舞——”门口的礼官接唱。
我暂时微松了口气。
歌是管弦乐,笙箫琴瑟。舞是群舞,一共女子二十四人。
二十四人中,二是二人着一色长袖粉衣,独独剩下两人,鹅黄衫子另带白纱披肩,尤其耀眼。
舞蹈并不复杂,也没什么奔放动作,不过一折一起,举手投足,衣袂轻扬之间,尽显妙龄女子柔美身段,是独独排给男子看的舞。
总地来说,编排得不错。
一曲终了,二十四人叩过,粉衣的都下去了,而两个鹅黄衣衫的舞姬则斟了一樽,一个持壶,一个举杯,都是十指纤纤,点点蔻红。端到正旁君面前,温言细语敬上酒去。
我注意到,她们不是在案前敬的,而是到了正旁君身侧一尺处。
——心下,微微悬了起来。
正旁君接过饮了,递还空杯。
那奉酒的女子却没有接空杯,而是侧身偎了过去。同时,持壶的女子松手放开了手中酒壶。
正旁君往旁边让了一让。
女子重心失稳,慌慌倒向前。
正旁君疾疾退开,浅色衣衫上滴酒未湿,蔻红不沾。
“蠢货!”梁王骂倒,“敬一杯酒都不会么?来人,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逐出宫中,贬为粗奴!”
丝竹之声嘎然而止。
宴上气氛当然不会因为这点意外一直低落不起。
趁着他们相言甚欢,我借由内急,溜了出去。
好在这里宴席的礼仪尚未太过复杂,一切可谓从简。否则,我哪里能出来透气。
一路慢慢走去。
刚才那两个女子,既然是梁王的人,如此大胆的敬酒,没有梁王的授意,又怎么可能。
这年头,连正旁君这样的文臣也得习练身手,否则,出使某处时候,没准就被美丽的舞姬投了怀送了抱,担上了一个调戏君妃的罪名。
只是,正旁君身手敏捷固然可喜可贺,梁王当机立断也是值得钦佩,那两个使命不成的女子,却挨不了什么日子了。
路不算长,左右思量着,一会会便走到了头。
茅厕里面不香,看来不适宜多呆。
出来,再往回磨蹭着走。
宫庭院里,不少早梅已经开了。红的白的,盛放的欲放的,就这么一朵朵,在夜风里傲然笑。
又走了几步,立定在廊下。
身后,一长串竹骨绢面的廊灯。
明亮,却冰冷。
面前,远远近近的花树。
被笼罩在夜色暗中,却自有暗香送来。
“广湖公子喜梅?”身边忽然冒出一个淡然温和的声音。
明明淡然温和,却亦是傲然冰寒。
不难听出来,寺御君。
“冬月里,独独此花。”我回道。
“公子忘了水仙了。”
“水仙本应阳春开,被人赏玩,不过折辱了芳魂而已。”
“既然喜欢,不妨剪几枝。”
“花,开在枝头,才好长久。折了,总是可惜的。”我微微一笑,“多谢寺御君。”
三十八
梅种的不少,不过已开的不多,淡淡幽幽的香,正好。
寺御君身上,有一种和老武师相似的东西,能让我安神。
或许武功卓绝的人,对于自身的强大自信,散发出来,便是笼罩在他们身周的,冷然的平和沉稳了罢。
“就要上有名的梁国宫廷秘菜八段鱼膳了,两位不去一尝么?”
我和寺御君愕然转身。
正旁君一手提了衣摆,急急忙忙越过我们朝茅厕方向去,一边还回头挥手来了句,“再不去,热的可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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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了自己心中,有什么刚刚获得的印象,颠覆破碎的脆响。
回到宴上,不会会,果然上了八段鱼膳。
一条鱼,形状完整,承在特制的长盘里,头尾两段,中间六段,一共八种做法。
味道,还是不错的。
副座上展开了一次关于八段里头哪段味道最好的争论,从最基本的色香味开始,慢慢引经据典,吵得不可开交,渐渐把正座上,前十座之后的一干人等也卷了进去。
前面几个,不是不管,而是他们自有喉舌在那些雄辩博引的人中间。
我么,自顾自吃鱼。
可惜,我不找麻烦,麻烦还是找上了门来。
“广湖公子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不知高见如何?”
自从开始巡酒上菜,挑衅讽刺不知有几次了。
不过因着正旁君在,又或者真知情的几个得到了足够的警告,没有人针对我身份提出什么怀疑,权作接受了失忆后冠了个新名的广湖公子。
所以我也就隐忍,装傻,陪笑。
这般直接问到头上的为难,还属第一次。
“都一样。”我放下筷子,垂眼看着几上半杯酒,答。
“广湖公子何来此言?”
“炸者松酥脆想,蒸者鲜美滑腻,八种做法样样不同,广湖公子定不出高低情有可原,笼统言语,应付敷衍,却是把我等至于何地?”
一时群起攻之。
“吃鱼的人,自然尝到了不同滋味。”我轻轻道,端杯一饮而尽,“可对这条鱼而言,烧,熏,爆,焖,蒸,煮,炸,烤,又有何不同呢?”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目光从那几个刚刚聒噪,现下瞠目结舌的人面上,一一扫过去。
看到寺御君的时候,还是那双阴翳的单凤眼,目光也依旧锐利。
没来由地,心里一静。
梁长书和右二的庞衮,就不用扫描了。
夹了一箸鱼,我继续吃。
“广湖公子,心地存善呢。”正旁君含笑插话道。
“哪里哪里。”没看到我正在吃、鱼、么。
“公子这般心底,想必不喜见血。如此,还请梁王饶了那两个舞姬罢。”
“既然正旁君有请①——”梁王沉吟,玩笑般话锋一转,“莫非,那两个妮子有幸入了正旁君的眼?”
“不敢不敢,梁王之物,正旁何敢觊觎?”正旁君连连作惶恐状态,“只是,刚才小小差池,正旁责无旁贷,心有愧疚。”
下一刻,郑重的语气切入一种令我毛骨悚然的温和调子,“花,开在枝头,才好长久。折了,总是可惜的。”
这言词,这语调,刚刚我才听过一次!
骤然噎了一下,我强忍着没有呛出来。
温润的声音转了个方向,朝我这边来,“广湖公子以为呢?”
隐隐中,似乎含了几分得意戏谑。
——混蛋!
吞下口中食物,我点点头,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一字一字勉强发音,答,“正旁君所言,甚是。时临十分敬佩。”
——敬佩你,居然能鹦鹉学舌到这般地步。
上头,梁王拊掌大笑,连连称妙,而后下令,免了那两人的罪。
偷眼看看右对面的寺御君,他毫无异样,如常般饮酒用食。
可见,他不仅仅在武艺上的造诣胜出我许多。
当晚,一路马车而回。
车厢里对坐的人改成了梁长书。他貌似沉思,我当然也就不发一语。
马蹄踏在石板上,偶尔是车夫的挥鞭吆喝,这个时候,真是静得可怕。寒风从马车车窗幕帘后灌进来,肩上膝上,手指足下,慢慢都冷了下去。
好在王宫距离周治侯府邸不远,。
拐了最后一个弯,踏进院子拱门,看到窗上豆灯映的火光,我忽然全身一松。
已经过了子时。
挥挥手叫提灯领路的僮子回去,推门而入。
穆炎背倚墙,衣衫整齐,盘坐在窗下榻上,一眼把我从头到尾检查完毕。
我站在那里任他打量,无声而笑。
笑着笑着,不由弯了腰。
而后,我看到地上落了圆圆的水渍。
“公子?”穆炎起身走到我身边,单膝叩下,看着我面色,犹豫着问。
“穆炎,这么要命的接风宴,我都好好地回来了,宣纶不过去梁长书的生辰庆宴上一趟,怎么就回不来了呢?”眼前模糊一片,我狠狠抹了把脸,“他明明,明明比我,比我……”
年纪轻,身份高,琴艺好,面貌俊……
比我,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
(①请,这里取古文中请求的意思)
三十九
冬月二十六。
梁王宫中花园,暖阁。
明明过了小寒,大盆栽种的各色山茶却开得正热闹。
里头,还有一个一人宽两人长的瓷池,簇满了丛立的水仙。
棋盘就布在花池旁边。
本以为不过半柱香,不料这正旁君竟引导着我一直下下去。与其说他在围我,不如说他在救我,让我输得慢些。
我这么烂的棋艺,想晚些赢我,实在是颇有难度的。就算他自曝要害,我还未必能看出白子哪里可攻。不难注意到,他下子越来越慢了。有时候,还得想上一会会。
因为棋盘上的黑子气数早已经差不多了。
虽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相让,撕破脸皮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好了。
“广湖公子重拾棋艺,不日便能有此成就,果然天赋过人。”终于落下一子,堵死了我一大片,正旁君赞道。
“谬赞了。正旁君落子如同有神,时临实在望尘莫及。”暗暗松口气,我没有再拿子,他既然耍够了人,我也就认输。
“数年前有幸与广湖公子对弈,如今再弈,公子棋风竟然截然不同。”正旁君别有深意,抿了口茶,道。
原来为了看清我下棋风格。
“时临记得的,不过这一年半载的事,前尘既然尽忘,也可谓再世为人了。”我答,而后端茶,“难得尚有诸位记得广湖公子,只可惜时临却无半点旧日故事可作念想。”
“周治侯莫非没有告诉你过往之事?”
“正旁君刚刚尚有称赞,梁国八段鱼膳,百闻其名不如一尝其味。如此……”
“如何?”
“周治侯自然是说了。只是,时临并无身在其中之感,倒仿若听人讲述一个陈年的故事一般。”
“广湖公子真是妙人!”正旁君拊掌,大笑,“不想公子经此磨难,性情倒比原来还洒脱上几分!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甚好,甚好。”
我微笑不语。
多说多错,我虽不信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这样说,起码在面上,是承认了我广湖公子的身份了。
任务的目的,便是达到了。
其后,便可以用心脱身之计了。
“只是,广湖公子莫不是连与在下的三年之约也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嗯?”我略略讶异。
这表情倒不完全是装的。广湖三年前的状况,想来没有任何自由,怎么可能和正旁君来往通信么。
“梁王、周治侯,在下尚有个不情之请。”正旁君对着我叹了口气,丢下我,转向座上的,作揖致礼道。
哪是不请之请,分明是手到擒来,冠冕堂皇的要求么。
梁长书还了礼,梁王在,他不得开口。
梁王顿了会,垂眼看着樽中酒,开口,“使君不妨说来听听。”
“当年在下与广湖公子有及晾城之一约,不料——”回头看了眼我,颇有遗憾之意,“幸而公子依旧安康,可惜却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今朝既然有缘得以重逢,在下还想请广湖公子赴及晾城一聚。”
——这一聚,当然没有再回梁国的时候。
竟然直接开口讨人么。
“有约在先,固然当相赴。”梁王沉沉缓缓开口。
“只是,既然广湖公子已经再世为人,这约,赴不赴,终究要听听广湖公子的意思才是。”梁长书接口。
一时间,颇有分量的目光聚到了我身上。
身在狼窝,何畏入虎穴。何况,狼以凶残闻名,虎则多了纳天下的霸气和胸襟。
“时临的确不记得及晾城之约了。”沉吟了会,我放下茶杯,朝正旁君郑重赔礼,而后继续道,“如今践约而行,虽有所迟晚,所赴之人,也有负原来的风雅之名,却终甚过抱憾终生。”
“多谢公子成全之意。”正旁君笑意满满,答道。话是对我说,看的却是另两人的方向。挺背正身,他朝梁长书邀道,“周治侯,旧年你我的那盘棋,还未下完。今日如此良机,不妨趁机一续,如何?”
到此,便是没有我的事了。起身让位回座,我捧茶慢饮。
不知那盘棋背后有什么牵扯,梁王貌似随意,实则用心看他们两人下棋,偶尔间或瞄一眼我在做什么。
我则却把近旁一盆粉色金蕊重瓣的,和一盆白瓣托球蕊的茶花反复赏玩了几遍,聊以打发时间。
回到周治侯的府邸,已经近晚。
梁长书的那盘棋苦战良久,输了。
他在前厅盯了我半晌。我立在那里等他说话,他却终究未发一语。
晚膳后,到了平常熄灯的时候。
没有脱衣,吹灭灯,我打了个询问的手势。
穆炎示意安然。
“穆炎,剩下这两日,你多戒备些。”我轻轻说,外头尚有些风声,既然穆炎点了头,想来不会隔墙有耳。
“公子真要去东平么?”
“是我们要去。”我纠正,而后道,“我本就不是梁国人,你也是孑然一身,去哪还不是一样。何况梁长书加上他们家主子的那德行,无论假做广湖的事办得如何,东平使君一走,我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穆炎默然,而后难得地评论了句,“其实,正旁君也……”
“我自然不曾把他往好处想。”等了等,不见下文,于是自己接了口,笑着安慰道,“最坏,坏不过梁长书当日所为。”
穆炎诧然看过来,神色间居然有几分惊惶。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他自己为此差点丢了性命,怎么可能不知道。
穆炎却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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