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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王妃-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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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一言不发,抿着唇注视着她幼稚而倔强的动作。这女人明明爱哭,也明明想哭,看到她像簌簌秋叶一样抖动的唇瓣,他就看出来了。可是,出人意料,她竟然没哭,反而用近乎可笑的动作用力地为自己拭去眼泪。真是愚蠢的女人,难道她以为可以装装勇敢骗到他么?
她想装勇敢,他偏要戳破她的伪装。
感觉到两道利刃似的视线割在脸上,瓦儿悄悄吸着气,小手重新抓紧被子握紧拳头。
屋子里一度沉静,半晌无一点声响,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变得薄弱不可闻。
静,都不出声,都在思索。
对峙着,像在比试谁的耐力好,谁会先开口说话。
门,半掩,冷风毫不留情地灌进来,贴着地面疾过,吹到木桌上的茶壶,吹到木床上的被褥。瓦儿小小的嘴唇抿在一起,强忍着,当一阵强风猛然吹乱她的发丝时,娇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翟的薄唇立刻斜挑了起来,轻蔑闪过漆黑的瞳孔。
“恶人翟……”瓦儿先受不住苦痛的折腾,低低地开了口,声音不若刚才那般有力,她敏感地朝他站的方向看去,一只手指向他,“你这无耻之徒……昨天晚上不该救你……我……咳咳……”一口气没喘过来,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翟的手指刹时紧握了一下,费力隐忍着什么。昨天晚上,她将他冰冷的身子温在自己怀中,厚重的棉被将他们裹在一起。当他从疼痛中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一张苍白的素颜,外面天色已亮,她娇小的脸庞布满不安,淡眉紧皱,薄薄的小嘴唇像两朵粉白色的小花……眼前的一幕,严重地刺激了他,他几乎惊跳起来,却发现自己竟被两只柔弱的胳膊环抱着。
“冀哥哥……”那时候,她突然梦呓一声,像雷击一样劈中了他的心脏。是了,这个女人是银冀的!银冀最在乎的女人,银冀最亲密的女人,那就别怪他冷酷无情了,要怪就怪她与银冀之间不可替代的关系!他不稀罕这个女人的救护,既然她这样做,他也不会有一丝的改变或动摇。
于是,他撇着冷冷的残笑,将她重新抱到床上,自己吃了颗治伤的药丸,就转身坐到门口,思索如何好好利用手中这颗棋子,尽最大限度地去打击对手。
……
瓦儿清脆的嗓音一夜之间变得沙哑无比,小嘴也由苍白变成了红嘟嘟的,但是,翟只是冷冷地睇视着,丝毫没有要上前一步的意思,任她开口责骂。
“咳咳……你这恶人,我救你做什么……我头发晕了我……咳咳,我病了……你倒是一点也没有人性……也不救救我!”瓦儿忿忿不已,她并没那么坚强,也没那么傻气,至少此刻她是希冀着这个恶人能念在自己昨天晚上救他的份上,帮自己瞧瞧病。
头痛得厉害,耳朵嗡嗡作响,喉咙干哑不已像被针刺着一般尖锐疼痛。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委屈,只要有一声咳嗽,太医就立刻被冀哥哥请了过来,更别说这样饥寒交迫虚弱得快不能说话了。
“你希望我救你?”翟的语气极冷,嘲讽意味明显。
瓦儿自痛苦中愣住,带着前所未有的气愤咬牙怒骂:“混蛋!忘恩负义的东西……我红瓦儿养只猫都比你有良心……你这人活该去死!咳咳……”
“呵呵,是么?我生下来就该去死?别人生下来就该享受天底下的一切?”翟的语言很冷,眸子更冷。他本就不稀罕她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菩萨一样的女子,明明虚伪得要命,还假装一脸清高。
瓦儿再次想挣扎着起身,几次奋力支撑之后,终于坐了起来,头沉重地几乎要垂下脖子,可是她用尽力气将脸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呼吸了几次之后,认真说道:“你知道么?我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咳咳……你也该佩服自己,活着没一点人性……还让人讨厌,咳咳……”
一连串咳嗽阻断了她的话,但翟的脸色已经骤变,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布满可怕的阴云,似要暴风雨来临。瓦儿看不到,不以为惧,她真是恨极了,因为她长这么大,真没见过他这么恶劣的人!原本还抱着依赖的思想,想求求他救自己,看来是自己想法太可笑了,怪不得冀哥哥常说“我的小瓦儿快快长大,早点懂事……”“瓦儿,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冀哥哥的话瞬间给了她力量,像一股带着温暖的风吹进她的身子,让人顷刻间连思绪都变得冷静多了。瓦儿捂住小嘴,重重地呼吸,脸颊比刚才更加嫣红。
她眼中没有泪,只有自嘲。落入如此卑劣之人的手中,她是应该学会照顾自己了,否则等到冀哥哥来时,自己恐怕已经小命呜呼了。不说话时,世界一片寂静,此处应该是座幽密山林吧?除了他和她,再没有其他人了么?
翟不明白地冷眼睨她,不明白前一刻还愤恨不已的小脸怎地又突然平静了?这个女人,倒是特别,其想法与做法时常出人意料,还该说她是愚蠢么?
“我病了,你不救我也罢……或许,我病死了,就达到你的目的了……咳咳……”瓦儿哆嗦着重新钻进被窝,整座屋子似乎只有被窝里能给她一丝安全感。
翟沉沉看她几眼,开口道:“我是不想你现在死,但是,命是你自己的,你若就这样病死,当真舍得?”
瓦儿被他如此一激,紧闭的睫毛颤动不已。她当然不想死,非但不想死还要好好地活着。若在这深山野外,就这样病死,永远见不到冀哥哥了,冀哥哥没有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可是,她也能看出床前这个男人是多么无情,他的血液仿佛是冰做的,说的话只会让人想到冬天。既不肯帮她,又何必刺激她。
此刻真的很难受,感觉天旋地转,整个身子连同整张木床都在打着旋儿移动。噢,自己一定是病得很严重了吧!记忆中,从来没有如此痛苦过,冬日里咳嗽几声云姨就赶紧让她喝药……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可以救你。”翟淡淡道。
瓦儿的手指紧了紧。
“你不是想我救你吗?”翟动动眉头,看她似乎不打算再作声,心下厌烦,意图逼她开口。
瓦儿将小脸撇过一旁,闷闷道:“你会……那么好心?”
“哼。”翟冷哼一声,勾起微笑,“如果你开口求我的话,我会考虑的。”
瓦儿小嘴干涩,呼吸越来越灼热,脸蛋固执地不面对他,心中直后悔昨天晚上一时心软,对这种人发了善心。
翟收起微笑,面庞阴鸷得吓人,大步上前坐在床沿之上,只听嘎吱声响,瓦儿连紧张的力气都快失去,饥饿让她脾胃紧缩,娇小身子蜷成一团,反身向里侧去。
被她的模样激怒,他突然狠狠攥紧露在被褥外面的尖俏下巴,硬是扳过她的脸,手指冰凉,与她肌肤上的火热形成明显的对比。锐眸瞬间暗下几分,为指尖传来的温度而皱起了眉。
看来这个倔强的女人比想象中要病得重,他不会让她就这样死的,但是他定要让她求自己。
“啧啧,病得不轻嘛。”翟懒懒地俯下头,温热气息吐在瓦儿的颈边,刺激她的知觉。瓦儿藏在被窝里的手指死攥着被子,因气愤而发抖。
“恶人翟……如果你是想我求你……别做梦了!”意识模糊,双耳轰鸣,如在寒冬与酷暑里驳来换去,从肺里挤出这句话却是无比肯定。
他的唇再次靠近了几分,悄悄地贴上那洁白的耳朵,故意侵蚀着她的顽强,“恶人翟么?我是恶人,难道你也忘记那位冀哥哥么?你若是死了,他说不定连江山都不要了,就随你去了喔……”
这句话像重锤猛然锤进她的心口,冀哥哥……冀哥哥才是自己最牵挂的啊!意识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冷汗从额头直冒出来,瓦儿咬着牙将下巴从他指间挣开,想挥去那吐在自己耳边的气息,无奈手臂泛力,抬不出被窝。
瓦儿啊瓦儿,你真要为那傻瓜似的傲气和决心而任由自己陷入绝境么?这里荒芜一人,就算这人是只狡猾阴险的狼,为了好好活着,你也得低下头去啊……大丈夫都能屈能伸,小女子又如何?至少……女子报仇,三年也不晚啊!
“求我吧!”翟轻蔑地舔了一下她的耳朵,看她颤栗的模样,顿感快意。“你伤寒气虚,眼盲心躁,而我会医术,我可以帮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冰凉的手探入被窝,寻找着她的小手。
同样冰冷但柔软的小手被他握在掌中,瓦儿厌恶地想甩开他,他邪邪一笑,握得更紧。
“你……”
“叫我翟……叫我翟我就救你。”他更加俯身而下,嘴唇几乎碰着她苍白脸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对细致的眉毛,淡雅紧蹙,正痛苦挣扎。
冷汗流下瓦儿的额际,意识几乎昏迷,黑暗席卷所有知觉,她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朝无底深渊走去。
“翟……”极其轻微的一个字,若有若无,飘散在空气中,犹真似假。握着她小手的男人瞬间一震,掩饰住胸口传来的比她更疼的痛楚,将手指一转,轻扣上她手腕上的脉门。
过了一会,他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倒出一颗白色小药丸,捏住她的下巴,将它放进那张微微张开的小嘴中。
毕竟,她现在还不能死。
想到最后模模糊糊听到的那个字——是她叫他的名字么?她终究是妥协了。冷薄的唇讥诮地掀起,目光静静地落在她双颊嫣红的脸上。
……
当瓦儿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时,窗外小雨停歇,云层压得很低,风依然透过窗户上裂来的纸缝吹进来。
屋子里有人的动静,几乎是立刻的,心脏紧抽了一下。屏住呼吸又过了一会,隐隐感觉到那发出动静之人似乎不是恶人翟,她绷直的身子才悄然松懈。轻轻一动,床发出细微声响,在一片安静中很是清晰,惊动了正在桌旁的人。
妇人四十来岁,打扮朴实平凡,听见床上声响,飞快调过头来,看到瓦儿睁开的眼睛,高兴地走过去:“夫人,您醒了啊。”
夫人?瓦儿脑中闪过问号,是在叫自己吗?这山林中不是只有翟在吗?怎会还有别人?如此一想,既疑惑又欣喜。
那妇人来到床边,语气有点激动:“夫人醒来简直太好了,翟公子在床前守了一天了。”
瓦儿静听了一会,迟疑地开口,嗓子好象有把火在烧:“你……是谁?”
妇人见她开口,更是开心,忙道:“我是这木屋的主人啊。昨日翟公子带夫人一起前来借住,还给了我们大锭银子,其实……”
瓦儿头晕脑胀,明白了一半,难不成翟对这位大婶说自己是她夫人?真都无耻的!当下神色更加激动,咳声溢出唇间,喉头刺痛难忍:“咳咳……什么翟……”
妇人根本听不清她的话语,见她面色突然发红,急着一边转身一边道:“夫人一定饿坏了,我煮了些白粥,夫人可以先吃一些。”
“水……”瓦儿费力挤出字眼。
“哦哦。水,先喝水。”妇人有点笨手笨脚,忙放下粥,又倒上一杯水递过来。
039 无奈以对
远山含黛,满山苍翠遍野。劲风萧萧,低拂着压过新绿枝头,极目之处,层层雾霾,道不出是冬还是春。
翟独立在突起的巨石上,眺望远方,白衣凛然被风吹得飘飘摇摇,似要幻化飞山,只是眉宇间沉淀的是属于人间的孤苦,注定他不能就此出尘脱俗。竹萧握在手中,没有吹奏的兴致,像一个多年的故友,明白他的喜怒哀乐一般不离不弃,静静陪着他。
天地间,这抹白色身影孤拔傲然,若非衣袂飘扬,真让人觉着是一座白色雕像。良久,久到被风吹得冰冷麻木,他抬起发硬的手指,将萧缓缓凑近唇边,低沉空洞的萧音如枯叶飘零,划动着生命最后的轨迹。
他又在吹萧了,那么喜欢吹吗?瓦儿喝完白粥,坐在床上,背后靠上用旧棉絮充垫的枕头,断断续续的萧音从窗户外边传来,丝余飘渺,若有若无。她想闭上耳朵不听,都无法阻止声音透进。
那箫声从幽幽绵音陡然一变,冲天扬起滔天波浪,气势像要逼破云层,漫天乌云轰然翻滚,激荡不已,似矛盾似决绝道不尽其中心意。然后,极为陡然一停,像疾奔的马匹瞬间奔到悬崖,猛然勒住,惊出人一身冷汗的感觉。
石块上,翟怆然收指,嘴角淌着几颗鲜红血滴,胸前白襟也隐隐透出红丝。一双眸子痛楚之色渐浓,灼灼精光带着恨意从黑瞳里迸出,眉宇间坚定之意亦渐重,乌黑青丝狂舞,整个人与灰色天空融在一起。
屋里,瓦儿的心被这陡停的萧声惊提到喉咙眼,久哽不下。
妇人听到外面萧声,回头看她气色好了许多,正闭目养神,放心地笑道:“夫人风寒不轻,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我看翟公子真是很不错的人,长得一表人才,懂医术,连萧都吹得这么好,他对夫人更是情真意切。既然他带着你逃出来了,就不要多想,我这屋子虽然破旧,好歹也安全,只要你们不嫌弃,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瓦儿连咳嗽了几声,掩住小嘴:“大嫂,我不是他的妻子,你叫我瓦儿就好。”
妇人闻言,惊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这乡野村妇岂能无理?夫人千万别客气,这些日子,你们的伙食由我打理,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瓦儿又是一连串咳嗽,这次是因这单纯直性的妇人急的,她憋红着脸再次强调:“我不是那人的妻子。”
妇人手中动作一顿,这才注意重点,不好意思笑道:“我知道夫人是随翟公子私奔才暂避到山上,这也算是嫁鸡随鸡吧。如果夫人是看没成亲不好意思,嫂嫂我倒有个好主意。”
瓦儿快要听不下去了,什么叫嫁鸡随鸡?她看不到妇人的样子,难以想象这乡野村妇究竟长何摸样。她并没有刻意瞧不起她的理解能力,可左一句“夫人”,又一声“夫人”实在刺耳,偏偏对方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真让人难堪。本想阻止她再说下去,心中一急,血气上涌,嗓子又刺痒得一阵猛咳。
她弓着腰,一手摸索着抓紧床沿,几乎要翻落下来。
妇人见她咳得厉害,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一只干惯粗活的大手不懂得力道,直拍向她娇柔的背心。瓦儿低头极力掩饰,感觉这次连心脏都要咳嗽出来一般。看来,不病则已,一病惊人。妇人边拍她,边担忧道:“我看是老天爷不长眼,才让夫人这水嫩嫩的人儿受苦。现在还染上风寒,更加羸弱,真是作孽啊!夫人……”
瓦儿慌乱中一把抓住妇人的手,手上的老茧让她惊了一下,眉头随即紧蹙。大嫂是一片好意,只是没念过书又性子直,自己跟她计较什么呢?如此一想,瓦儿逐渐平息下来,轻声道:“谢谢大嫂……咳……我想休息了。”
妇人不好意思抽出手,人家姑娘洁白柔嫩的手心自己这辈子都未曾拥有过,着实羡煞人也。这老天爷不知道是不是讲究公平,才让这么好的姑娘瞎了眼睛,想到刚才的好主意,妇人又兴奋起来:“夫人,不如过几天,我和相公帮你跟翟公子办个婚事吧,这样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翟夫人了。”
瓦儿才平息的情绪几乎又要被刺激上来,她急切地摇头:“不要,大嫂不必……咳咳……”
“哎哟,夫人,不必不好意思啦。你看我这夫人夫人叫得多顺啊!”妇人顾自说着,突然想起到了什么,“夫人是不是嫌弃这里不够气派?我知道这屋子是简陋了点,不过给你们拜个天地还是够地方的,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就是正式的翟夫人了,走到哪都不用担心啦!”
瓦儿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大婶按自己意思发挥想象的功力太深厚了,更可恨的是恶人翟为何要编这么个大谎话,她该戳穿他虚伪的面目,她一咬牙,道:“大嫂……你听我说,咳咳……”
“你说的翟公子,跟我根本没关系,他是……”
“大嫂说得对,我们现在没什么关系,成亲后就名正言顺了!”翟玉衣挺拔,修长的身子踏入门来。
妇人见正角来了,欣喜抬眉:“翟公子所言极是,夫人是害羞不好意思呢。如果不嫌弃,不知道我和相公是否可以为你们的婚礼做个见证?”
“不要了!咳咳……恶人翟……咳咳……”
“有见证人自然再好不过了。”翟轻扯着唇角,看到瓦儿一副要喷血的模样,眼中饱含得意的讥诮。
妇人喜上眉梢,开心地走向桌前准备收拾茶杯和粥碗,突然瞥见翟胸前微红的血迹,惊呼:“呀!翟公子,你的伤口又流血了?真不用我相公下山去请大夫么?”
翟面色苍白,笑容冷峻,不以为意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襟,道:“不用了,小伤,死不了。我还要留着命娶媳妇的。”
“哦,对对!”妇人见他还能笑出来,不再多劝,带着一脸真诚憨厚离去。
屋子里只剩二人,顿时安静无比。
瓦儿张大眼睛,努力寻找恶人翟的方向,小嘴忿忿出声:“你跟大嫂胡说八道什么?”
翟走到床前,居高临下俯视那张略显憔悴的脸,扬唇冷笑:“看起来你状况很不错。”至少刚刚说这句话时,一口气说得顺畅极了。
瓦儿躺在被窝中,将脸半掩在被下,手指紧握在一起。她努力抑制住喉间不适,不想在她面前显得脆弱,心中已暗骂数遍,终于狠狠吸口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翟轻轻在床边坐下,几乎是瞬间瓦儿全身自动紧绷,随即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雪白额头上的刘海,指腹有意无意贴着她的肌肤,肌肤光滑柔软,不再异常发热。
他注视着她,看进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那双眼睛虽然没有焦点,但被一簇火焰映得灼灼闪耀,让整张小脸都变得发亮起来。那是愤怒的火焰,甚至是憎恨的,他当然知道,因为这一切的主导者就是自己。可惜,他并不觉得自己如她所言是“恶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恶人”也绝对不是他,让她如此愤怒、憎恨的同时,他的心竟然微微痛快,带着一种得逞的惬意。
瓦儿感受到他轻睨的目光,可以想象出一双阴冷嘲讽的眸子,她连续咳嗽了几声,不再期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什么答案,干脆将脸扭过去,不再面对他。
翟眉一皱,将手指扣上她的下巴,却因这个动作扯到了伤口,眉宇间更是阴沉。他声音低哑,虽然瓦儿极不愿承认,但仍无法否定这恶人有一副好嗓子,像古琴的弹奏,低低切切让人不听也难。就像此刻,他正用极地冰雪一样冷冽的声音冲着她说:“看起来,你心中有不少怨气,不过劝你还是为自己想想,怨气不散,伤身。”
瓦儿本不想回答,转而一想,你是谁啊?我这么凄惨狼狈还不是因为你?于是在她手指的掌控下,从牙缝里挤出:“咳咳……少猫哭耗子,我这般模样,你定是在心中偷笑吧!……没见过你这么卑劣的人,就像生长的阴暗里的虫子,见不得人好……咳咳……”
像被人在伤口上猛击了一把,翟顿时手指一紧,几个红印清晰浮现在洁白的下巴上,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眼眸灰暗无比,“哼,愚蠢!卑劣又如何?谁注定就是生长在阴暗里的虫子?你以为那些生活在光明处,衣着光鲜之人又能好到哪去?以后少摆高高在上的姿态,你现在在我手里,不过是个瞎眼的俘虏而已!”
愤世嫉俗,喷薄而出。如此明显,他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处境么?道不清原因,明明是对方冰冷愤恨的话语,瓦儿却莫名感觉喉头一涩,似有微微疼痛在心中一闪而逝。都说最毒妇人心,这话绝对不适用在她身上,纵使知道眼睛被他害瞎,她也没执意要恨他到底,反儿每每从他简核的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丝对世间的嫉恨。
“你心中有恨么?”瓦儿心情直转,淡淡问道。
翟胸口再次闷痛,不禁怔住。同样的问题,方旋也曾问过,奇怪的是在方旋面前他可以装得淡定如风,以平静粉饰;被眼前这女人一问,却如闷雷爆响,猛然惊觉自己在她面前表现得太直接,太真实……
瓦儿见他不语,轻咳几声,顾自低声道:“你心中定是有恨吧?否则不会做出如此偏激之事。我虽不知道你究竟恨谁,为什么恨,但必定跟我身边的人有关……咳咳……我思前想后,自己身边没什么坏心眼的人,又怎会得罪于你……”
翟冷眼瞅她,突然放手,声音比之前冷静许多,“自以为是的你,又会明白什么!闭嘴!咳咳……”
他低声咳嗽不断,越演越烈,一时难以调息,身子震得床微微摇晃,发出轻细的“嘎吱”声。瓦儿突然忆起大嫂离去前说的话,他的伤口似乎又流血了。想到昨夜,因重伤昏迷的他,秉着善良美德的她不禁脱口而出:“你现在这么虚弱……”
“闭嘴!”翟再次恶劣道,自己最虚弱的状态怎能每次都让她瞧见?不,幸好她是瞎子,看不到他苍白如雪的面颊,看不到他因痛楚紧窒的眉心,也看不到他无意流露的沉痛。瞎子,果然让人心情畅快许多。
瓦儿嗫嚅了几声,终没出声,陷入自个儿矛盾中。
幽幽的风,夹着春寒透进屋子,屋子本就不大,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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