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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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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这一点,先生,不过——”
  “好了,你去告诉韦恩。 比尔把他的材料全部汇集一下。你上日内瓦去给他帮个忙。只要你办得到,就设法让那位红十字会的头面人物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写下来。”
  “我可以试试看,先生,不过这些人对德国人都害怕得要死。”
  “行,你就尽力去办吧。这一回我要把材料直接寄给萨姆纳。威尔斯。其实你就可以担任这个信使。”他那只好眼睛对准斯鲁特发出赏识的光彩。“你?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在国内度上一个美好的短短假期?”
  斯鲁特顿时觉察到,这样一桩使命会永远断送掉他在外交界的前程。“难道韦思。 比尔不正好是个现成的信使,先生?材料都是他搜集来的。”
  “重心不在于材料。他不如你熟悉这个问题。”
  “塔特尔先生,车子在等着,”案头扩音器发出一阵沙嘎的声响。
  塔特尔出去了。斯鲁特走回办公室,一开门便听见里面的欢笑声。韦恩。 比尔和海迪在里面站着,显得很窘,海迪急忙夺门而出。斯鲁特向比尔传达了公使的指示。“我们越早动手越好,韦恩。 公使终于对这件事情热心起来了,所以我们就得趁热打铁。我们就座两点钟的火车去日内瓦好吗?”
  “我刚才和你的秘书约好出去吃午饭。”
  “哦,我明白了。”
  “确实,莱斯,我打算在这儿过夜,不过——”他给了斯鲁特一个男人对男人的会心微笑。“你不介意吧?”
  “哦,就在我这儿作客好了。我们明天去。”。
  斯鲁特立即听到邻室传来又一阵笑声。一个到手的标致姑娘比起在远处受罪遭难的成百万芸芸众生来毕竟更为重要;这是天性,永远也改变不了。
  办公桌上早晨到达的邮件中有一份赫西博士寄来的正式报告,概述了亨利一杰斯特罗案件的情况。斯鲁特把它归进了一个标明是“娜塔丽”的卷宗夹子,然后把没写完的给拜伦的信撕碎。也许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从地中海沿岸的某一处领事馆传来,或许甚至从里斯本传来。坏消息则是不拘什么时候都可以有的。
  第三十七章
  巴穆。弗莱德里克。柯比穿着一件衬衫,捋起袖子,坐在一张租来的旧办公桌前。这是一幢尘封垢积的办公大楼,离开芝加哥大学的校园不远。柯比抓紧时间要在罗达坐火车到达之前完成一份报告。他心绪不宁,一半是为了对于这一次相见很担心,一半是因为凡纳伐。布什要寻根究底弄清事实真相,并且还挑出了报告中含混不清的地方。说实话,有关建造一座铀反应堆所需的纯石墨的来源问题,各方面的情况都是暗淡的。连天气也是如此。 八月里的这个下午,闷热阴沉,把窗子打开,吹进一股来自密执安湖的大风,灼热的程度不亚于沙漠地带的沙暴,再加上悬浮在芝加哥空气中的尘埃和废屑,黄沙扑面,也许够得上沙暴中的含沙量的一半;而把窗子关上,又使人感到透不过气来,仿佛是穿着衣服洗蒸汽浴一般。
  单单一个石墨问题便十足可以代表这项希奇古怪的事业的全貌,柯比博士如今朝夕与共的也就是这个事业。 关于铀的工作,原来进展缓慢,好如涓滴细流一般,自从珍珠港事件以来,却已变成一道日升夜涨的大河纷至沓来的各种意见,大笔的资金,各方面的人员,成堆的问题,一切都得严守秘密。柯比在凡纳伐。布什主管的科学研究发展局的S—1室工作。知道内情的人都懂得S—l代表铀,可是对于所有的局外人,它等于是个零——他的一切麻烦,根子就在这里。他要搜求物资材料,寻觅建筑场地可就是竞争不过大厂商和军方强有力的采购人员。芝加哥的科学家们都把铀反应堆的一次次上马和一次次失败归罪于石墨;要求更高纯度的货色;但是哪儿都买不到,有能力生产这种货色的大化工厂都被一些大主顾的军事定货单压得不能脱身了。这是柯比给布什的报告的核心,此外则是一些言不由衷的乐观估计,其实不过是给药丸裹上一层糖衣。
  物理系的阿瑟。康普顿的电话打断了他的工作。康普顿两兄弟都是才华盖世的人物;来电话的这一位曾经得过诺贝尔奖金,另外一位则是马萨诸塞理工学院的院长。这两个人柯比都认识。有一批声名赫赫的物理学家和化学家,其中大多数他都认识,都在努力工作,要抢在德国人前头造出一颗原子弹来,他们所做的工作有许多彼此重复,浪费实在惊人。其中有几个人还跟他有同窗之谊。在闲谈聊天中,在舞会上,甚至在实验室里,他们当年也不见得比他们高明多少;这几个胸怀大志、埋头苦干的小伙子们,跟他一模一样,也爱找女孩子,爱喝啤酒,爱听艳事垢闻。但是他们的成就却远远超过了他,就象赛马场上的快马超过拉牛奶车的老马一样。尽管他和他们关系亲密,相互直呼名字而不称姓,他也并不因此就自认为可以跟他们平起平坐。恰恰相反,这已成了他内心里一个无法治愈的创伤。
  “弗莱德,有一位彼得斯上校在我这儿。”康普顿的声音简单干脆,一如往常。“他想过来跟你谈谈。”
  “哈里森。 彼得斯上校?陆军工兵部队的?”
  “就是他。”
  “我有一叠报告刚寄到华盛顿给他。”
  “他收到了。”
  柯比看着他的台钟:罗达两小时后到达。自从接手铀的工程以来,他所碰到的事情都是这样。“请他过来吧,阿瑟。”
  彼得斯说来就来,风尘仆仆,汗流浃背。柯比难得碰到一个比他自己更高大的人,哈里森。 彼得斯正好是难得碰见的这么一个。上校身材瘦削,脑袋瓜子长长的。满头的浓发已经开始灰白,两肩宽阔,腰身挺拔;他握手的劲儿很大,蓝色的眼睛也是咄咄逼人。柯比做个手势,请他在特大号的安乐椅和搁脚凳上就座。 彼得斯感激地叹了一口气,倒在椅中,伸直两腿,掸掉了卡其军服上的尘土,把衣裤都拉直,粗大的两手叉在脑后。“谢谢你。这就挺舒服了!我从天亮起东奔西走,忙到现在。我瞧见的东西很不少,可是我这个笨脑瓜就是装不了多少。你是搞物理的,是吗?”
  “是的,我在加州理工学院得过一个博士学位,我是电机工程师。现在成搞生产。”
  “至少是相近的,电机工程。我是个土木工程师,西点军校和衣阿华州立大学。”彼得斯打了个哈欠,神情完全象无拘无束地聊天。“我最擅长的是造桥,不过我也做过许多一般的建筑。还干过一些水力工程,都是些工程兵主管的港口河道工程。但是这一回的高能物理却完全不是我这一行。在这个任务中我不知道我要干些什么。我们要在六个月内进攻欧洲,或者非洲,或者亚速尔群岛。不过我还是一直希望能在战场上带领一支部队。不管怎么样,”——摊开两条长胳膊——“命令就是命令,象德国佬说的那样。”
  柯比点了点头。“如果你懂德文,那就能派很大用场了。”
  “怎么,关于铀的文献有许多是德文的吗?这玩意儿我连英文都看不大懂。非常感激你给我材料。看了材料就好象擦亮了雾濛溕的挡风玻璃一般。它使我开始懂得我在跟什么东西打交道。”
  “我很高兴,它能有所帮助。”
  “不过我还是认为不知是哪一位大人先生发了疯,柯比,在我们进行一场大战的时候,他要用三个A字级的急需物资去搞一局猜谜语的游戏,这个科学上的谜语也许根本没有谜底。除了在石头墙上撞得眼青鼻肿之外,我看不出我自己会有什么别的前途。你的脑袋怎么样?”
  “已经撞得全是肿块了。”两人都禁不住笑出声来,柯比摊开两手,又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彼得斯上校 把垫脚凳子往前一推,坐直了身体,叉起两条长腿,两肘支在坐椅的扶手上,手指互相交叉。柯比正好把套在袜子里的两只脚跷在办公桌上,现在被这个魁梧汉子盯着两眼看,也感到有点不自在。“很好,柯比。你我二人也有共同的地方。”现在他的语调是开门见山了。“在化学工程和原子核物理方面,我们两个都是外行。我们都是被迫从事这一件工作。我们两人现在大概是接受了同样一件关系重大的任务,我是在陆军方面,你是在凡纳伐。布什的S—1班子里面。你已经在这方面干了好长一阵。我希望在投身进去之前能够得到你的一些指点。”
  “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我好了。”
  “很好,我已经到过全国许多地方,对工程的全貌走马看花地了解了一下。我要说的第一点是,所有的科学家们都拚命各唱各的调,是不是这样?在这儿芝加哥,康普顿和他的一伙信心十足,认为反应堆里面产生的九十四号新元素是制造炸弹的捷径。可是他们的反应堆又不顶事;它发了一阵热之后,就熄灭了。在伯克利的劳伦斯博士手下一批人竭力主张用电磁分离法取得铀235。尽管他们搞了那么些新奇的大设备,他们还是生产不出铀235。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伙人——我想还有英国人——认为扩散法——”
  “气体扩散,不是热扩散,”柯比用手巴掌做了个斩钉截铁的动作。“这一点要弄清楚。它们可是大不相同。”
  “对。还有威斯汀豪斯公司的玩意儿,离子离心法。象我这么一个外行人看来,这倒是最有道理。你现在碰到的混在一起的两样东西——天然的铀238和含量稀少的有爆炸力的同位素铀235。对不对?两者的重量不同,所以你得把它们旋转起来,依靠离心力把比较重的一样提取出来。奶油分离器的原理。”
  “那倒很难说得准,上校。你想要处理大范围的力学问题,情况是很复杂的。离子化的气体分子的运动并不跟奶油脂肪一样。”上校微露笑容,点头表示理解。“我自己倒是情愿为气体扩散法打赌,”柯比接着说。“因为这是一条已经成立的原理。处理象六氟化钠这样的一种腐蚀性气体,你会碰到一些大伤脑筋的设计问题,但是这方面并没什么新的概念需要作出检验。你只要建造起足够多的分级装置,并且建造得合乎要求——一个个好几英亩大的隔绝的气罐,几千英里长的管道,极其严格的公差,我给你打包票——你就一定可以得到铀235。劳伦斯的那个电磁分离器是一个了不起的化繁为简的主意。我是赞成劳伦斯的,我甚至崇拜他,我的公司给他提供高效能的设备,不过他的整个设想也可能会行不通。谁都说不准。这是一个新原理。它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园地。康普顿的反应堆也是同样的情形。上帝管辖的地球上面谁也没做过的事情,除非该死的德国人已经把它搞成功了。”
  彼得斯说:“我在足球场露天看台下面的那个反应堆装置里呆了两个小时,丑模样,阴沉沉的鬼东西,这么个黑糊糊的大家伙,有房子顶那么高,耸立在那儿。浑身烟尘的技师们忙来忙去,象是一群魔鬼在地狱里面七手八脚忙着烧火可就是燃不着。”
  “说得妙!”柯比苦笑着说。“这又是个了不起的主意。你用一个中予源去轻轻碰撞铀,要它向四周散发出更多的中子,把它自己分裂得精光。从理论上说,如果你的设计是合理正确的,你就可以搞出个连锁反应,把芝加哥炸个精光——除非你的调节控制能够做到保险不出毛病,使它发出大量的高温和放射性,并且创造出新的元素钚,这家伙跟铀235一样,也具有不可想象的爆炸力。这些都是用铅笔和纸头过日子的先生们的预言。可是这玩意儿也是吱吱响一阵子便无声无臭了。什么缘故?谁也说不准。我倒是有那么一点儿希望,有某一种自然界的客观事实在跟我们作对,有一条叫人猜不透的物理学上道理,这个道理还没被人道破。这一堵高墙同样也要叫德国人到此止步。可是它果真是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头吗?还是我们自己一直没找对门路,而人家却正在走近目标呢?这才是个伤脑筋的问题。”
  “你把气体扩散法放在首位。”哈里森。 彼得斯伸直一个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一下,仿佛是把柯比的意见敲定了下来。
  “是的,不过我自己也是个外行。我们还必须假定,德国人也在沿着所有这些路子走,所以我们来不得半点疏忽大意,不能错过任何一条途径。这是科学研究发展局的立场,也就是我的立常我也在唱自己的调子哩。”
  “柯比,你老是看钟。我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六点钟我要上联合车站去接一个人。她不高兴站在那儿干等。”
  “哦。一个姑娘,”彼得斯上校说。他的笑容变成了色情的讪笑;他伸手抚摸一下漂亮的灰头发;他的神情变得十足的垂涎三尺。授权柯比把秘密报告送给彼得斯的那位陆军准将曾经主动透露,“大个子彼得”是个没有妻室的风流汉子,猎艳的好手,象他这么大年纪的男人中是很不多见的。
  “是的,一位夫人,”柯比说。
  “好朋友吗?”
  “一位要好的老朋友的妻子。中途岛之战中他们的一个儿子牺牲了,海军飞行员。”
  一句话就把上校的色情相去得一干二净,就象二块湿海绵擦掉了黑板上的粉笔字。他摇摇头,脸沉了下来,两眼罩上阴云。“真教人难受。”
  “全家都是海军。父亲是巡洋舰舰长,还有一个儿子在潜艇上。她上西海 岸去了一次,看望潜艇上的儿子和一个女儿。”
  “好吧,我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我还没到要走的时间。”
  “还有一个问题我想打搅你一下。”
  “说吧。”
  “据我所知,陆军在这方面承担的任务是搞大规模生产。科学实验、试验工厂等等,都要由S—l进行。”
  “总的方案是那样,”柯比说。“陆军早就应该参加进来了。我为了要给S—1争取一点优先权,已经接受过教训。总统已经下令,一年生产六万架飞机、八百万吨船只、四万五千辆坦克,还有天知道多少门高射炮和炮弹,在这样的年头会有哪一家厂商看得起一群搞什么布克。罗杰斯秘密武器的神经病科学家。可是这个计划眼见就要给我们国家的全部资源加上一个惊人的负担,上校,那是只有陆军才能接手的了。”
  上校的两眼光芒闪烁。“有可能,那么S—1和陆军会不会互相争夺起来呢?我们两家都需要同样的属于三个A字级的急需物资,是不是?你我两人势必要展开一场互相在背后捅刀子的竞争,我将把你打败,使你的努力全部落空,而决定性的进展恰恰倒要依靠你的努力,是吗?”
  “你问得好,”柯比回答,“但是凡纳伐。布什主管的那个专门搞铀的部门不会持续多久了。马上就要由陆军全部接管过去。我这样说不免象是一个叛徒,因为康普顿和劳伦斯他们这一伙人正干得起劲,一切都是他们自己作主。科学家们从来都没这样大手大脚地干过。但是到了目前阶段,理论科学的比重已经只占百分之二十,而百分之八十要靠工业上的努力,吃力不讨好啊,上校,空前庞大的规模,最高的速度,绝对的保密。”柯比为他自己这一番话激动起来,站起身,用一只汗湿的手拍着办公桌。“只有美国陆军有力量迫使美国的工业完成这个任务。六个月后我就要离开这个位置,谢天谢地。现在我可得上联合车站去了。”
  彼得斯也站起来,张开长胳膊舒展了一下。“我们是要搞个炸弹吗?”
  柯比一面打好领带穿上一件上衣,一面回答:“下次你再问我吧。今天我不行了。你看见的那个黑玩意儿,他们没法叫它工作。几个月来都是这样子。他们检查了一个部件又一个部件,现在他们责怪石墨有问题。他们说含硼太多,吸掉了大量中子,造成这玩意儿熄火。以后你会经常听到说起中子的,还有——”
  “我的头都给他们搅昏了。快中子,慢中子——我问你一个傻问题,中子是什么玩意儿?”
  “你真的不知道——”
  “一点不假。对于这玩意儿,我完全是头笨牛,一无所知。”
  “它是原子核里面不带电的粒子。英国人查德威克在一九三二年发现的。放射性物质散发出来的都是中子。它们能够穿透另外一个原子核,把它撞击成为两个比较轻的微粒。早在一九三九年就有两个德国人首次做到了这一点。那就是分裂原子,使它失去一部分质量,因此而释放出巨大的能。”
  “爱因斯坦定理,”彼得斯说,他还象是在课堂里似的一本正经地背诵了一句:“E等于MC平方。我就懂这么些。”
  一够了。当然,中子不是你的事情。你所要管的就是那个又脏又黑的大玩意儿,还有劳伦斯的那个其大无比的电磁铁,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度盘和阀门。形形色色的博士们,再加上一两个头戴诺贝尔桂冠的大师,他们全都冲着你吆喝,要更纯的石墨,要更大的磁铁,或者别的什么无处寻觅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用铀或者用九十四号元素做出来的什么东西,湖的一声爆炸,声响之大是地球上从来不曾有过的。如今活在世上的一批最聪明的人都是这么个想法。究竟这件事情会不会在我们这一辈子里实现,究竟我们能不能头一个把它造出来——这些都是决定我们命运的问题。如果德国人首先做到了,希特勒就会老实不客气要我们立即住手。如果它们造不出来,我们也来不及造出一枚炸弹在这次大战中使用,这倒是确实存在的可能性,我可以向你担 保,上校,你就不妨想象一下,和平来临之后,国会知道了陆军花费掉几十亿美元,建设了一批大工厂,生产出一堆马屎。你还是马上就动手准备向国会交代的证词吧。“
  罗达坐在摇来晃去的火车座厢里,准备把那难熬的两个小时全部花在装束打扮上,迎接她一生中仅有的一次罪孽的爱情关系中的最后一次相会。在贝弗利希尔斯新买的一身纯黑的山东绸衣裙使她俊美的体态显得格外好看;紫色的帽子给她添上了一层惹人爱怜的忧伤色彩;手套和皮鞋仍然保持黑色。如此装束完全适合她的居丧身份;这也同样适合于一个准备好重新出头露面的美貌孀妇。两个星期的加利福尼亚阳光和游泳,给了她一身红润浅棕的肤色,也使她的两眼恢复了原有的光彩;垂到是尖的面纱使她的容颜显得格外娇嫩,一个陌生人也许还会把她当作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
  一个妇人到了将要抛弃一个男子的时候——一或者是将要被他抛弃的时候,反正都一样——她常常是竭力要显出自己的美色;为自己盛装打扮(姑且这么说吧),去跟已经躺在棺材里面的死去的爱情见上最后一面。说得浅显易懂一点,就是要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务必使他觉得惋惜,而不是觉得宽慰。她注意观察巴穆。柯比的面孔,当他头一眼看见她站在车门上的时候,她的一番苦心得到了报偿。他们在出租汽车里所谈的全是她一家人的近况。 拜伦要奉命驶往直布罗陀的消息,不免使梅德琳在电影公司工作的喜讯为之减色。这消息是他兴高采烈地从圣迭戈打电话告诉她的。他的这个新任务是个军事秘密,据她看来它和地中海的潜艇行动有关。他仍然打算飞到瑞士去设法营救他的妻子和婴孩;到了里斯本也许就能去得成,不过罗达觉得这个念头显得鲁莽荒诞,她希望那母子俩会在他成行之前就离开意大利。 拜伦显得很高兴,她说,自从华伦牺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些话都说完了。她和柯比相对无言,心情沉重,罗达把脸别过去,两眼泪珠盈盈。
  在享有盛名的庞普餐厅里,唯一能使人想起现在是战争年头的就是那众多的身穿军装的顾客,他们大都是秃顶或头发灰白的陆、海军高级军官。熟练的侍者忙着照应客人,暖锅吐出火焰,小推车上的丰盛的炒菜此去彼来,珠光宝气的美貌妇女饱享着名贵的大虾。 管酒的侍者响着手里的铜制用具,急匆匆挨桌送酒,冻桶里突出一只只酒瓶。
  “我们得来点酒,我想,”侍者来请他们点酒,柯比对她说。“你想先喝一杯吗?”
  “我今晚不想喝酒,”罗达回答,语气冷静愉快。“请给我一杯马提尼酒,不要带甜味。”
  然后两人便是长时间的相对无言,不过饭店里面人声嘈杂,倒也不见得十分难堪。他们一起举杯。柯比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罗,我一直想起柏林的飞机场,你开车送我去的那一回。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它和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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