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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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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不到这个一天到晚对谁也笑嘻嘻的人,在关键时刻竟然如此倔强。他的嘴角下垂着,灼灼的目光凝视着屋角,就象大山一样岿然不动。而另一位就是周恩来,他积极主张让毛泽东继续留在部队指挥作战。第三个就是这位年轻的、修长的总政治部主任。当时的毛泽东,一种深深的感激之情就萌发在心底了,这幅图画就象刻在心上似地终身难忘。今天,他又看到这只年轻的手要支持他了。在深浓的暮色里,他脸上出现了长期不曾出现过的从内心里露出的微笑。……
(三)
周恩来和博古一行,于黄昏时分赶到油榨坪。
油榨坪是山凹间的一座小镇。说是小镇,其实只不过一二百户人家,只是一道小小的市街而已。街上都是古旧的木板房,有十数家店铺。小镇南面有一道不算很窄的小河,那就是资水;不过她刚刚离开母亲的怀抱,北面几十里外就是她的源头,名叫资源。
警卫员们很快就找到了总部。因为那时穷苦人家房子窄,无法悬挂地图,总部多半设在地主的庄宅。而且那门口总架有横七竖八的电话线,夜里常挂着一盏马灯,那是为了夜间送信的通信员容易辨认。现在,在靠河边的一处院子门口,一盏挂在树上的马灯,已经亮起来了。
周恩来和博古刚要跨进院落,听到里面有喝骂声和争吵声。他们走进门口一看,见李德站在上房屋高高的台阶上,叉开两腿,瞪着一双黄眼珠,正在高声斥骂。台阶下站着八军团一个年轻的师长,衣服挂得破破烂烂,还沾着不少血迹;旁边立着一个身着便衣的年轻妇女,低着头满面通红。周围站着总参谋部的作战局长和几个参谋。细看那位师长,虽然是立正姿势,面部却流露出不满甚至是轻蔑的表情。
身躯高大的李德,见周、博二人进了院子,立刻走下台阶,迈开大长腿跨了过来,先声夺人地说:“临阵脱逃!简直是临阵脱逃!一个师长竟出了这样的事!
如果不执行纪律,还能打仗吗?“
李德懂得三国语言——德语、英语和俄语,就是不会汉语。这次他说的是俄语,经过翻译,虽然尖锐性有所减轻,仍然十分刺人;那位师长又是愤怒,又是委屈,激动得眼都红了。
“你这是污蔑!”他对着李德高叫了一声;随后又转过脸,面对着周恩来。“我们一个师两三千人,打得剩了几百人,我把他们带回来了,怎么能说是临阵脱逃呢?”
“我问你,你守住了我规定的阵地吗?”
“那是因为敌人插到后面来了。”
两个人又吵起来。周恩来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十分冷静,转过脸问作战局长薛枫:“电台架好了吗?”
“架好了。图也挂起来了。”薛枫很干练地说。
“要赶快了解一下湘江东岸的情况。”
“好。电台已经开始工作了。”
周恩来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脸对着那位师长:“朱兵,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副主席,”朱兵恭敬地说,“您知道,我们八军团是出发以前才成立的,既没有什么训练,又缺乏战斗骨干,怎么能经得起这种场面呢!我调到这个师工作的时候是提过建议的……”
朱兵是黄埔军校的高材生,又是共产党员,周恩来那时候就认识他。后来,他还参加了南昌起义。南昌起义失败,他随朱德一起上了井冈山。不久以前他是一军团的团长,由于作战勇敢,战功卓著,成立八军团时被调去当了师长。周恩来记得,他当时确实不愿到八军团去,曾经建议把大量新兵补到主力兵团,不要成立那么多有名无实的新部队,但这些意见被博古、李德给否决了。这么一个有累累战功的团长,怎么会临阵脱逃呢?周恩来想到这里,就带着几分笑意问:“你们八军团现在情况怎么样?”
“被打散了。”朱兵叹了口气。“我们政委和我的警卫员都被打死了。……我过了江以后,碰上李德顾问,我向他报告了情况,他还没听完,就把我带来了,要处分我。”
在朱兵讲话的时候,李德火急火燎地,左看看右看看,一个劲地用眼神催促翻译小李。经过翻译,尽管尖锐性有所降低,李德依然吼吼起来,并且指了指那个妇女:“我们规定,地方的女同志不经批准是不能随队的;而你作为一个军人,丢掉了部队,却没有忘记带自己的老婆。我问你,你知道这个规定吗?”
“我申明,并不是我叫她来的。”朱兵带着怒容说。
那个穿便衣的女同志,原来低着头很害怕的样子,现在一看形势有了变化,胆气壮了,立刻直视着李德说:“我是带于都的民工来的,是经过县苏维埃批准的,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我的丈夫在这里,我就是要来!”
一个参谋胆怯地、试试探探地说:“据我们了解,李秀竹同志确实是经过于都县苏维埃批准的,是从后面赶来的。”
李德见有人竟公然帮助说话,更是火冒三丈;他狠狠地瞪了那个参谋一眼,指着朱兵气势汹汹地说:“这决不是第一次!你是一贯的游击主义,没有丝毫的正规观念。你的部队纪律非常松懈。有好几次,我亲眼看到,你的通信员经过我的门前,竟然不下马扬长而去。这还象个部队吗?我受国际的委托到这里工作,不负责任行吗?”
说到这里,他气不可遏,对周围的参谋命令道:“对朱兵一定要执行军法审判!你们先把他捆起来!”
几个参谋不动,面面相觑,最后都偷偷地望周恩来。
周恩来望望博古,博古一直在旁边踱着步子,象个局外人,默不作声。见此情景,周恩来果断地把手一摆:“不要!先要总政治部调查一下。”
说过,望望博古、李德说:“我们还是赶快研究一下现在的情况要紧,这件事就交我处理吧!”
“我还要休息。”李德怒容满面,迈着大长腿跨出了院子。
“我也相当累了。”博古说。
“也好。”周恩来说,“那你们就先休息一下。”
说过,就同薛枫一起上了高高的台阶,在门口回过头说:“朱兵,你先回去,事情会弄清楚的。你那个部队就是剩下几百人也要带好。”
从朱兵颇有精神的回答,可以听出他的愉快,因为夜色降临,已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了。
接着,周恩来又用温和的口气对那个妇女说:“李秀竹同志,这次是长途行军,原来是不准备带更多女同志来的;现在既然你已经来了,就先到休养连当政治战士去吧,你看怎样?”
“行,行。”声音模模糊糊的,听得出她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屋里已经掌灯,墙上果然挂上了作战地图。周恩来看了薛枫一眼,相当满意。这薛枫是河南人,也是黄埔学生,人生得年轻漂亮,精明强干。自从刘伯承被李德排挤走之后,总参谋部的许多具体工作要依靠他了。
“快谈谈情况!”周恩来坐在一张竹床上说,“部队都过来了吗?”
“周副主席,您还没有吃饭呢!”
“不忙。”周恩来招呼小兴国,“饭盒里不是还剩下一点吗?
你烧点开水我泡着吃。“
说过,又凝视着薛枫。薛枫的脸色一下暗下来,表情相当沉重。他斜睨了地图上象蓝缎飘带一样的湘江,吃力地说:“大部分是过来了,可是损失太大,八军团基本上散了……”
“他们还有多少人?”周恩来神色冷峻。
“据八军团报告,战斗部队只剩下六百多人。直属机关可能多些。严重的是部队许多人对前途失去信心,组织散漫,每个班自成单位,自由煮饭、睡觉,已经不象个样子。”
“其他部队呢?”
“还有五军团的三十四师,被敌人追击部队包围,没有过来。”
周恩来暗暗吃了一惊。他原来最担心的就是三十四师,因为这个师在全军最后担任掩护。
“你们联系上了吗?”他问。
“电台呼叫了半天,也没有联系上;后来他自己跑出来了,说是被追敌包围,无法脱身。现在追敌周浑元纵队已经到了文市,而他们还在新圩以东。”
周恩来急步走到地图前,凝视着新圩、红树脚以东一片山地。霍然,一个短小精悍的湖南人的身影跃入脑际。这就是二十九岁的师长陈树湘。他是由旧军队中起义过来的,由于骁勇善战,今年升为三十四师师长。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呼叫的。周恩来想到这里,心中十分沉重,不禁面对地图自言自语:“无法脱身!无法脱身!如果今天夜里仍然无法脱身,明天敌人就可能攻占界首,还怎么过得来呢!”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又问薛枫:“现在还能联系上吗?”
“又中断了。”
“要继续呼叫!”
这时,小兴国将热好的饭端了进来。如果在十几分钟以前,这些饭是不够吃的;可是听了三十四师的消息,他的嗓子里就象堵了个东西,肚子很饿,却干着急硬是咽不下去,只好扒了几口,搁在一边,喝起水来。
午夜过后,只听大门外一片马蹄声响,接着通信员嚷嚷着总司令回来了。周恩来披着大衣走到台阶上,借着大门口树上那盏马灯的光亮,看见朱德走了进来。
“总司令,你今天可辛苦了呵!”
周恩来说着走下台阶,把朱德迎到屋里,在灯光下看见他前胸上和裤子上都有斑斑血迹,不禁吃惊地问:“你负伤了?”
“不,子弹什么时候也不碰我。”朱德嘿嘿一笑。
警卫员解释说,在松树林里碰上一个负伤的小鬼,满身是血,走不动了,总司令就把他抱上马了。
“总司令呵!”周恩来感叹道,“你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可是你毕竟是五十的人了,不象我们。”
朱德憨厚地一笑,坐在竹床上,立刻反驳道:“恩来,你是我的入党介绍人,怎么把我的岁数也搞错了?我离五十还有一年多呢!而且不是我夸口,我从小是真正经过劳动锻炼的。”
周恩来笑了笑,一面吩咐给总司令搞饭,一面关切地问:“一军团那边情况怎么样?”
“唉,我们真要感谢那些英雄们!”朱德不胜感慨地说,“在那一带起伏地上,松树林里,完全是拼刺刀呵!你拼过来,我拼过去。我们伤亡很大,敌人伤亡也很大。有一个团被敌人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硬是拼出来了!我们真要感谢他们,这些保卫了党中央的英雄!”
周恩来也不断点头赞叹。又问:“他们都撤出了吗?”
“都撤出来了。”朱德欣慰地说,“但是,我让他们后面的部队一定要牢牢控制住白沙铺这个口子;同时,我让三军团一定要把界首保持在我们手里,这样来保障殿后部队的安全。”
说到这里,他望望地图上的湘江东岸,关切地问:“部队都过来了吗?”
周恩来把情况扼要说了一遍。朱德听见三十四师还被包围在新圩以东,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陷入沉重的思虑中了。
“总司令,你看怎样才好?”
朱德沉吟了半晌,抬起头说:“我看也只有让他们突围。”
“路线呢?”
朱德走到地图前,思虑了好久,说道:“最好还是在红树脚和新圩之间,乘敌不备突破敌阵,然后由界首以北渡江。”
“这要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继续保持界首一线在我们手里。可是,敌人明天很有可能会攻占界首。”
“是的,这是有困难的。”朱德点点头说,“另一条路,就是突围之后,从兴安以南渡江,然后绕回主力。‘”这条路怕不行。“薛枫插话道,”我们刚才向老百姓做了调查。兴安以南虽可徒涉,但西进的道路比较少;而且往西去桂林河不能徒涉,困难也是比较大的。“
室内一时沉默无语,三个人都陷入焦虑之中。
这时,外面有一阵急骤的脚步声,接着机要科长跑了进来,一连声说:“联系上了!三十四师联系上了!”
周、朱心中惊喜,脸上立刻堆下笑容,忙问:“是三十四师吗?”
“是的,是的。”
机要科长说着,立刻递过电报。周恩来接过一看,一对浓眉马上皱了起来。他接着将电报递给朱德。这电报是如此简短,除了电头电尾,只有八个字:“处境危急,请求指示”。
下面署着陈树湘和师政委的名字。
短短的电报,使屋里的空气更加凝重,似乎又增加了一倍的压力。周、朱二人一时无话,显然都感到为难。因为“指示”容易,而从重重包围中突破敌阵,渡过即将被严密封锁的湘江,却是多么困难。
“请首长快下决心吧,呆一会儿恐怕又联系不上了!”机要科长催促道。
朱德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停住脚步:“那就只有让他们走我在一九二七年走过的路吧!”
“你说的是打游击?”周恩来问。
朱德点了点头。
“我看也只有这样。”周恩来想了想说,“第一步还是要他们突围,于凤凰嘴一带渡江,归还建制。如果确实做不到,就可以依据兴安以南的山地,团结瑶族人民发展游击战争。”
朱德点头表示同意。周恩来立刻从皮包里取出一个用树枝绑着的小铅笔头,亲手起草电报。写好之后,又看了几遍,然后递给朱德,说:“总司令,你签字吧!”
朱德签了字,就递给薛枫:“好,就这样发出去吧!”
当薛枫拿着电报和机要科长走出去的时候,周恩来捂着胸口,心里觉得很不好受;因为他很清楚,等着陈树湘和他的红色战士的,是一种艰险难卜的命运。这时,在周恩来的面前,又出现了湘江,那漂着尸体、文件和圆圆的竹斗笠的血的河流……
(四)
世界上的事多半事与愿违。红军渡过湘江之后,由于损失惨重,两岸散兵流落甚多,红军总部本拟略事休息整顿,然后向湘西前进,以便与二、六军团汇合。可是桂军夏威部于十二月二日就占领了界首一线,三日就占领了资源,将红军紧紧缠住。全州的敌人刘建绪部也紧紧追了上来。也许更重要的是,蒋介石已经窥知了红军的企图,急调湖南敌军预先占领了新宁、武冈、城步一线,严密堵住了红军通向湘西的道路。在这种情势下,红军只有一种选择,就是南转龙胜。而油榨坪与龙胜之间,有海拔两千公尺的一座高山,名叫老山界,险峻异常。周恩来、朱德、王稼祥等领导人当机立断,决定攀越此山。临行前,仓促进行了整编;为了接受湘江战役的教训,决定进行轻装。各部队都将不适宜携带的笨重物品忍痛舍弃。一麻袋一麻袋的苏维埃钞票,也被弄出来付之一炬。在村庄边和山脚下,到处可以看到一滩一滩的纸灰。
老山界是自江西出发以来最难走的山了。由于山高路陡,大军拥塞于途,当晚未能越过,红军战士们只得就地栖息在山壁曲曲折折的小径上。在最险的雷公岩下,摔死了不少骡马。然而,这支队伍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胜利攀过此山。可怜的却是那些因负伤、生病而掉队的战士们,他们不得不流落民间,或者栖息在荒野林莽之中。这场战争的阶级性质是如此明显,地主老财对他们毫不留情,不是将他们逮捕送官,就是将他们骗回家去,乘他们用饭时将他们杀死,劫走他们的枪支。而那些贫农们,铁匠、木匠师傅们,却偷偷地将他们藏到家里,或者背上山去,将他们藏在山洞里,一趟又一趟地给他们送饭,待养好伤送他们上路。这里,几十年后仍然传颂着许多感人肺腑的佳话。
红军越过老山界即进入龙胜县境。这里有苗族、瑶族和侗族,他们都在人迹罕至的山沟沟里,过着穷困的生活。因为民族隔阂和国民党特务造谣,许多居民都逃到山上去了,这就给红军增加了一层困难。在这里还有一件意外的事,就是红军每一住下,驻地经常发生火警,有一夜竟有四处驻地同时起火。在一个名叫龙坪的较大的村镇,周恩来住的房子,半夜间突然为火焰包围,幸亏警卫员机警,才免遭不测。后来经严密搜索,才抓住几个纵火者,原来他们受国民党的派遣,采用这种手段来嫁祸红军。
周恩来这天住在距通道不远的一个侗族村镇。街上房子不少,都是一座座小小的木楼。可就是居民逃避一空,连碾米的水磨和舂米的石臼都藏起来了。虽然从地主家弄来了稻谷,却无法脱出米来。这自然会影响到部队的情绪。加上行军的疲劳,有些干部和战士倒头就睡,分来的稻谷却弃置一旁。作为总政治委员的周恩来看在眼里,立即召开了干部会议,提出:没有石磨,就用石头搓,用瓦片搓,也要搓出米来,红军决不能被困难压倒。会后,他果然找了两块瓦片,就坐在侗族的小木楼上搓起了稻谷。警卫员小兴国看着很惊奇,就说:“周副主席,你怎么也搓起来了?”
“一人一份嘛,我为什么不搓?”
“你那一份,我们包了!”
“不行!”周恩来笑着说,“这是我提出的,我自己不干怎么行呢!”
话虽如此,但他的思想却不在搓稻谷上。他一边搓,一边思考着全军当前最大的难题:下一步究竟向哪里走,在哪里停下来开创新的根据地,以便结束当前这种使每个人都惶惑不安的流动局面。这个问题,自渡过湘江以来,在领导层中已经交换过几次意见,每次都争论不休,难以取得一致。一种意见是李德和博古的,他们仍然坚持向湘西进军,与二、六军团会合;另一种意见是,敌人的重兵已经集结湖南,如仍然按照原计划,就会自投罗网,难以自拔。而究竟到哪里好,也还提不出具体设想。部队究竟怎么办,这自然是渡过湘江之后又一次红军生死存亡的大事。
周恩来一面搓稻谷,一面反复思忖,不免心中愁闷。在愁闷之中,脑际忽然一亮,出现了两年前的一幅图画,一件往事。
一九三二年的秋天,临时中央就决心将毛泽东拿掉,首先是将他赶出部队,撤去他的军权。当时部队正奉命进攻南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和王稼祥都在前线指挥。而这几个指挥者都因南城坚固,觉得徒劳无益。可是后方主事者却坚持向南城进攻,并坚持要毛泽东离开前方。当时的中央虽有意让周恩来取而代之,而周恩来本人却毫无此意。他在后方主事者一再要求下,曾提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由毛负责军事,周来协助;一个是由周负责军事,毛来协助。这两个方案都是为了让毛泽东能够留在前方。从这里也可看出,周恩来真是煞费苦心。然而,事与愿违,还是把毛泽东从军事岗位上撤下来了。周恩来清楚记得,在江西宁都的那个祠堂里,当毛泽东临离开会场返回后方的时候,尽管毛内心相当激动但却从容地站起来,跟大家握手,还说:“好吧,同志们,你们什么时候要我毛泽东来我就来!”周恩来终生难忘,当他握着毛泽东的手,听着这不多的话,曾使得他十分难受,他就这样怅怅地望着毛泽东从祠堂里走出去了。今天,他反复念着毛泽东这火一样的语句,想道:“那么,什么时候是他来的时候呢?难道今天红军处在这样的困境之中,还不是他应该来的时候吗?”
想到这里,他把那两块粗糙的瓦片丢到十分难搓的稻谷里,喊道:“备马!”
“到哪里去?”小兴国问。
“红章纵队。”
当时,为了保密,军委纵队名叫“红星纵队”,中央纵队名叫“红章纵队”,这里自然是说要到中央纵队了。
不一时,枣红马停在小木楼前,周恩来翻身上马。两个警卫员也上了马跟在后面。走了不远,周恩来就抖了抖丝绳,红马立刻奔驰起来,在山谷里响起轻快的雨点一般的蹄声。
这时,在几里路以外的村寨里,毛泽东也住在一家侗族的小木楼里。
他的情绪比过湘江时显得轻快多了,尽管还是那么憔悴。
一早起来,他就对警卫员说:“小鬼,老百姓有回来的没有?”
“回来一些了。”警卫员小沈说。
“去买只鸡,我要请客啰!”
“请谁呀?”
“请你们哪!”
“我们?”警卫员们笑了,“我们有什么可请的!”
“你看,从江西出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毛泽东扳着指头说,“天天走,都瘦得不象样子,再说过湘江多不容易,也该庆祝庆祝。”
警卫员们看见毛泽东脸上出现了笑容,又是惊异,又是高兴。三四年来很少看到他脸上有这样的笑容了。
毛泽东的厄运是从一九三一年十一月的赣南会议开始的。这个会在中央代表团的主持下,指责毛泽东是“狭隘的经验论”、“富农路线”和“极严重的一贯右倾机会主义”,实际上免去了他的苏区中央局代理书记的职务。毛泽东自然心中不平。其实不止是毛泽东,苏区的广大干部都感到震惊和迷惑不解。因为刚刚过去的连续粉碎敌人三次“围剿”的大胜利,不仅大量歼灭了敌军,巩固与扩大了苏区,而且使南京朝野震动,难道天底下有这样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但是,有中央代表团亲自坐镇,不满意也没有办法。不久,他就到瑞金以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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