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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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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雨来安排部队进了房子,自己也进了一座三层石楼。时间不大,司务长就满面愁容地走进来说:“营长,你说怎么办吧,揭不开锅了。”
金雨来说:“你看有没有老百姓,先买一点儿。”
“我各家各户都去过了,连个人毛也没有。”
金雨来心烦地低下头去,没有说话。其实他自己肚子里也饿得咕咕直叫。
司务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我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
“什么办法?”
司务长没有说话,只伸出手指头朝窗外一指。金雨来站起身一望,原来河谷里一大片青稞田,已经透出杏黄色,接近成熟。他的脸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说:“你是说要割麦子?”
“是呀,也不能饿死在这里!”
金雨来皱着眉头,沉吟了好半天,最后说:“不行!要是土豪的,我们可以割,可是老百姓不在,谁知道哪块地是土豪的呢!”
“那就等死吧!”司务长颓然地坐在小凳上,“我们干吗到这样倒霉的地方?要不赶快离开,我看全得死在这里!”
金雨来听了这些牢骚话,本来想批评他几句,认真一想,觉得他说的都是事实,也就算了。
不一时,电话员把线接好了,金雨来就抓起机子摇团部的黄苏,想探探他的口气。因为这个团政委对纪律一向抓得很紧。
“黄政委吗?我们现在没米下锅了,怎么办呀?”
“我们这里也是一样哦!”对方沉闷地说。
“有的同志提议,”金雨来结结巴巴地说,“地里的青稞快成熟了……”他说得含含糊糊,比刚才司务长的声音还要轻微。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地里的青稞……”
“不行!不能打那个主意!”对方的声音严厉而又响亮。
“现在上级没有这个指示。”
“那怎么办?”金雨来的声音象蝇子哼。
“现在天还不黑,可以叫大家搞点野菜,把米袋子再摔打摔打。”
金雨来把耳机一放,对司务长埋怨说:“怎么样,我知道要碰钉子。听见了吧,快通知大家去挖野菜,再把米袋子摔打摔打!”
金雨来走了一天已经很累,加上心绪不佳,就歪倒在火塘边睡去。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听见耳边喊:“营长!营长!开饭了!”
金雨来睁眼一看,屋里点看一盏酥油灯,灯幽如豆,火塘边放着一盆野菜汤。他盛在碗里,用筷子一挑,真是名符其实的清汤寡水,往嘴里送了一口,没有一点盐味,象乱柴禾似地毛匝匝的。这样的东西,竟然称之为“饭”,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这时,一来肚子饿得实在难受,二来也怕通讯员说他的上级吃不得苦,只好一口一口硬塞下去。随后喝了点汤,就又倒头睡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饿醒了。他独坐在火塘边,又为新的一天犯愁。自进入藏区以来,他的心境就很恶劣。不仅是粮食问题弄得人身心交瘁,那终日看不见一个老百姓的孤寂之感,也使人深受压抑。这种景况,对于一个自幼当红军的战士来说,简直不堪忍受。因为自他参军之日起,无论走到哪里,遇见的都是父老的笑脸,姐妹们亲切的问讯和孩子们的厮闹。尤其是在中央苏区,每次打了胜仗,姐妹们就挑着慰劳品爬山越岭地赶来,那是多么惬意呀!长征以后,这样的事情是再见不到了。人民受了反动派的欺骗,往往躲避起来,可是经过宣传解释,也就很快回来,哪里象藏区这样!
金雨来正在愁闷,只见通讯员满脸是笑地跑上楼来,说:“营长,上级派人来了!”
金雨来见通讯员那种喜滋滋的样子,有点颇不寻常,忙问:“什么人?”
“一个女同志。”
说着,只听楼下一个江苏口音的女同志用清脆的声音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的英雄在家吗?”
金雨来走到楼梯口一看,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同志,红星军帽下露着齐耳黑发,脸上带着笑容,顺着梯子走上来了。
金雨来细细一看,原来是干部休养连的指导员李樱桃。她的双颊还是那样绯红,腰里扎着皮带,带着一把小手枪,腿上打着绑腿,肩上挎着一条薄薄的毯子,显得十分精干利索。她首先伸出手来和金雨来握手,两只大眼闪着熠熠的星光。
金雨来和女同志从来没握过手,红涨着脸说:“哦,原来是你。你怎么也跟我开起玩笑来了?”
说着,接过她束成圈圈的毯子,放在一边。
“这怎么能算开玩笑呢?你本来就是抢渡乌江的英雄嘛!”
樱桃笑着往火塘边一坐,端详着金雨来说:“营长,你怎么有点愁眉不展呀?”
“你就别叫营长了,”金雨来叹了口气,“现在这个营还不如渡乌江那时候一个连多呢!……再说,这儿一个老百姓也没有,还不知道今天的饭怎么吃呢!”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樱桃说,“上级把机关的人分下来了,叫我们帮助部队筹粮。”
“筹粮?怎么筹法?”
“也总是找着老百姓才行。”樱桃说;随后又问,“现在部队情绪怎么样?”
“情绪?”金雨来现出苦笑,“要打就打,要走就走,得赶快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这地方哪能建立根据地呀!不要说别人,我自己就是这种情绪!”
“听中央纵队的人说,关键是打松潘,只要打开松潘,咱们也就过去了。”
金雨来把腿一拍说:“一、四方面军会合了,力量这样大,一个松潘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叫我们执行这个任务,我立刻去。”
两个人自然谈到过去。金雨来望着樱桃,不禁流露出感激的心情:“樱桃,要不是在贵州你把我抬下来,我恐怕早就喂了狗了!”
樱桃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别说了,别说了,这么一点小事老提它干什么!”
两人正说话,通讯员端着一个面盆上了楼梯,连声说:“开饭了!开饭了!”说着在火塘边又放下一盆清汤寡水的野菜。
金雨来看了看樱桃,心里很不安,他皱着眉头用筷子拨了一拨,叹了口气:“就这样待客呀!”
樱桃笑着说:“这种环境,能吃上这个也就很不错了。”
说过,立刻从串在皮带上的碗套里,取出一个小搪瓷碗,盛了满满一碗野菜,又从绑带里抽出一双用树枝削成的筷子,就扒拉着吃起来。
金雨来瞅了瞅她,笑着说:“你还真行!”
“不吃怎么跑路呀!”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
金雨来也许受了她的鼓舞,勉勉强强吃了两碗。
忽然,司务长跑上来,兴奋地说:“营长,我们找到了一个老百姓!”
“他在哪里?”
“他在最上边那座房子里。昨天晚上他藏起来了,我们没有找见,今天早起,我忽然看见上面房子里烟筒冒烟,跑去一看,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正做饭呢,原来是个拜子。”
金雨来和樱桃听了,都高兴得什么似的。樱桃说:“走,咱们马上去看看!”
说着,几个人下了楼,由司务长领着爬上了山坡的最高处,那里有一座比较低矮的石头房子。司务长指了指,说:“这里就是。”
金雨来和樱桃走进去一看,果然见一个藏族老人披着一件褪了色的破旧的紫袍子正在做饭。火塘上吊着一口锅,下面烧着木柴。老人满脸都是皱纹,就象一颗大胡桃似的,皮肤黑中透紫,鼻尖显得发亮,这是草原放牧人被过多的紫外线终年照射造成的。他的腿似乎在地上跪着,由于袍子的遮掩,一时看不清楚。看来他取一块木柴都很费劲。
“老人家好!”樱桃亲切地问讯说。三个人都向老人躬身施礼。
老人见进来了人,立刻停止烧火,眼睛里显出惊惧的表情。由于惊慌,他披着的破旧的紫袍子从肩上滑落下来。
樱桃连忙走上去拾起紫袍子给老人披在肩上,带笑说道:“老人家,你不要怕。我们是红军,不是邓猴子的部队。”
说到这里,她把自己的八角军帽摘下来,用手指了指红星给老人看。
老人看了看,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老人家,你多大年纪了?”金雨来弓着腰和悦地问。
老人望了望他,表示不懂。
“老人家,您懂得汉话吗?”樱桃笑着问。
老人摇了摇头。樱桃笑了。她的机智正好使老人露了底,说明他懂得汉话。接着,樱桃就蹲下来一面帮助老人烧火,一面宣传。她从红军是穷人的军队,一直说到北上抗日,说到红军对藏族人民的尊重。老人听得很认真,但又装做听不懂的样子。
金雨来见老人一直不作声,心里烦了,就给樱桃使了一个眼色,说:“老人家该吃饭了,咱们改日来吧!”
樱桃点点头,见稀粥已经煮熟,就给老人盛在碗里,端在身边,然后站起来同金雨来一起向门外走去。
没料想,他们刚走到门口,老人突然扬起手说:“你们等等!”
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说得清清楚楚,金雨来愣住了。樱桃却笑了。他们一起回转身,来到老人身边。老人尴尬地笑了笑,让他们坐在火塘边。
“你们都是好人。”他又用汉语说,说得很清楚,只是带有浓重的西北口音。
一句话把几个人说乐了。樱桃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好人哪?”
“那还看不出来?”老人一笑,“我看了你们一晚上一早晨了,你们放着粮食不吃,吃草。”说着,他指了指门外大片发黄了的青稞田。
金雨来哈哈大笑,这是得到人民理解的一种快意,多日来胸中一股闷气宣泄而出。他说:“你们的人为什么都跑了?”
“他们害怕。土司说,你们要吃我们的孩子。”
“你也害怕吗?”
“我怎么不怕!我也有一群孙子。”老人说,“上面还发了一个惩罚条例,谁要给你们粮食,给你们带路,都要杀头。”
樱桃弓着腰说:“老人家,你能把人叫回来吗?”
老人沉吟了一会儿,为难地说:“行是行,就是我这腿不能走呀!”
说着,老人把袍子撩开,原来他不是什么拜子,而是一个无脚的人。两条小腿就象两根齐齐的木棍用破布包着。大家不禁吃了一惊。樱桃问:“老人家,你的脚呢?”
“已经让他们剁下几十年了。”
“谁?谁剁下的?”
“除了土司还有谁!”
“他们干吗要这样?”
“因为我老婆生孩子,我没有到他家当差,他们就说我犯了抗差罪。”
“每年都要去白干活吗?”
“是,每年都要当差三五个月。”
“唉!”
樱桃和金雨来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西藏的农奴制残酷到这种程度,是他们不曾想象到的。金雨来说:“老人家,要是我们把你背上走呢?”
“那就太累人了。”
“不要紧,我找几个人,背上你。”
老人叹了口气,说:“那就去一趟吧。”
金雨来、樱桃看见老人答应下来,高兴极了。樱桃说:“那我们太感谢你老人家了!”
“咳,什么谢不谢的,你们来到这里也不容易。”老人又叹了口气说,“就是土司找我的麻烦,我也活了九十三了……”
“什么,你今年九十三了?”
“是,一岁不多,一岁不少。这里都管我叫九十三爷爷。”
“哦,九十三爷爷,那你就快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好一起去。”樱桃说着把碗端到老人怀里。
九十三老人吃过饭,金雨来派了四个战士轮流背着他,由樱桃带着,向山上爬去。这里四外高山上都是原始森林,密匝匝地不见天日。金雨来考虑到找群众不是易事,就把全营(实际上不过百把人)区分成若干小组,分头到各个山沟山头去动员群众回来。自己也带了一个班进了一道山沟。家里除留下八个病号都出动了。
九十三老人今天发挥了巨大作用,有好几处遭到冷枪狙击时都被他制止住了。他和樱桃一起说服着藏在山洞里和密林间的藏人,效果自然很好,到黄昏时竟动员了十几户藏民走下山来。其他组也动员下来几户。金雨来带着欣喜的心情回到村里。司务长用白洋买了够几天吃的粮食,吃饭问题总算暂时解决。可是,正当金雨来高兴的时候,忽然听到报告,家里留下的八个病号,被藏兵偷偷地摸到村里来,全部打死了,把枪支也弄走了。金雨来急忙赶到一座三层石楼里一看,八个病号有的死在楼板上,有的死在牲口圈里,血流遍地,早已停止呼吸。金雨来的头一下子懵了。他只有埋怨自己粗心大意,布置不周。这八个战士就掩埋在中芦花的山坡上。晚上,通讯员端上来的饭,已不再是野菜汤,可是他还是吃不下去。樱桃劝了他好长时间,他才勉强扒了几口。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骂道:“什么时候,我们才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五十八)
几天后,金雨来所在的团队继续向哈龙、毛儿盖前进。中央纵队于七月上旬到达了中芦花。
毛泽东也许由于近日来思考过度,晚上一直睡得不好。今天又醒得很早。他觉得这种石头房子太阴暗了,就起来在山坡上散步。他的脸又黑又瘦,头发扎撒着,显得很长。
自从两河口会师以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都使他深感不安。两河口会议后,中革军委制定了《松潘战役计划》,确定两个方面军的主力乘敌军尚未集中之际,迅速夺取松潘。命令规定三十七个团分三路向松潘及西北地区开进。张国焘本人当时也答应了,但事后看却并不是这样。在这期间,党中央派刘伯承、李富春、林伯渠、李维汉组成了中央慰问团,到杂谷脑红四方面军的驻地进行慰问。这次慰问受到红四方面军指战员的热烈欢迎,但对张国焘来说,并未能使他的私欲有所收敛。他接连举行了几次会议,向中央打电报,要求“充实红军总司令部”,“成立军委常委”,并“建议陈昌浩任红军总政委”。而对于打松潘却借口“组织问题”没有解决,一再延迟四方面军的行动。
毛泽东正在闷头散步,忽然抬起头,看见王稼祥坐在一棵大核桃树下抽烟,不断散放出一个一个蓝色的烟环。他这个靠烟来维持繁重思考的人,已经断烟一两天了,那个滋味是很难受的。他不禁站住脚步,笑着问:“稼祥,你在哪里搞来的烟,怎么不共点产呀?”“好,好,”王稼祥举起烟荷包笑着说,“你先尝尝,如果觉得好,都送给你。”
自从渡过大渡河,他们把缴获的纸烟抽完以后,毛泽东、博古、张闻天、王稼祥这几个烟鬼,都开始使用烟斗抽旱烟了。
毛泽东走到王稼祥身边,伸出烟斗灌了满满一锅子,然后和王稼祥象农民那样烟锅贴着烟锅对火。他刚刚抽了一口,就猛地咳嗽起来,皱着眉说:“这是什么鬼烟,没有好多味道!”
王稼祥笑起来,指了指漫山遍野的树叶说:“我的烟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天博古来我这里找烟,也上了我的当了。”
毛泽东继续抽着树叶,笑着说:“不过,你这也算创造发明。”
两人正说着话,周恩来拿着一份电报稿走过来。他神情抑郁,面带怒容地说:“实在想象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
“么子事?”毛泽东立刻站定脚步。
“你们瞧瞧吧!”周恩来晃晃手里的电稿说,“这是我起草的松潘战役计划,送给张国焘看,他只改了一个字,就全部变了,不能用了。”
“他改的什么字?”
“他把对松潘的‘进攻’改成了‘佯攻’。”
毛泽东、王稼祥一看,周恩来的毛笔字上,用红笔添改了一个大大的“佯”字,脸上顿时现出沉重的表情。其实,他们近日来都为打松潘的事郁郁不欢。今天这位政治家出尔反尔到这种地步,不能不使他们大感意外。
“张国焘就是不愿北上,这样的地方还能呆下去吗?”王稼祥气愤地说。
周恩来神情严肃:“据部队报告,现在非战斗减员相当严重,病员大量增加,还有不少是饿死的。藏兵用冷枪打死的,也占一部分。再呆下去,天一冷,只会越来越困难。”
“要不,一方面军单独打。”王稼祥说。
“恐怕力量不够。”周恩来摇摇头,“现在一方面军减员太多。”
毛泽东眉头紧锁,沉思了半晌,说:“看来,还得找张国焘谈。”
“可是谁去谈呀?”周恩来问。
毛泽东望望周恩来,要是平时,这自然是他的事。可是他现在的面容太憔悴了。脸上瘦得只显出两个大大的颧骨,两只大大的眼睛和两道浓浓的眉。他本来象是一个精力永远使用不尽的人,长征路上的一切方针计划的落实,全依靠他。可是自从过了夹金山之后,他的精力显得不够用了。在日常工作中,他越来越显得吃力。他自己虽然不说,但大家是看在眼里的。毛泽东想了一会儿,就说:“要不,我去一趟。”
周、王都表示同意。
吃了早饭,毛泽东就出发了。除了警卫员,他只带了秘书长刘英。也许他觉得带上个女同志,会给谈判增加些宽松的气氛。
张国焘住在几里路外的一个村庄。村边,有一个比较干净的院落,门口站着两个哨兵。哨兵通报以后,张国焘就迎出来了。
毛泽东一面笑一面走上前去,说:“国焘同志,我给你带水来了!”
张国焘一愣,毛泽东指指刘英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的秘书长刘英同志。贾宝玉不是说,女儿家是水做的,我们男人都带着一股浊气嘛!”
“是的,是的,我们身上的浊气就是不少。”
张国焘迎上来一面笑着一面握手。还特意转过脸对刘英说:“你是在莫斯科学习过的吧,现在有了秤砣没有?”
毛泽东随口开玩笑说:“还没有呢,你给她介绍个吧!”
几个人说说笑笑进了房子。警卫员端上了几杯白开水,就出去了。
毛泽东寒暄了几句,就进入正题。他首先叙说了现在部队遇到的困难,说明部队在藏区不宜久停,打松潘的战斗计划需要快一点实施才好。
张国焘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完眼珠子转了几转,慢吞吞地说:“北上计划尽管不很完善,我还是同意了。打松潘自然很需要,这我也没有意见。但是需要不等于不慎重。据前面报告,松潘城墙坚固,不同一般,守敌兵力又多,这些是不能不考虑的。可是,我绝没有意思说,松潘不应该攻,如果不应该攻,我们怎么能过得去呢!”
据接触过张国焘的人说,张国焘不仅从表情上很难看出他的真实态度,从他的谈话中也不大容易看出他的真实意图。他的话拐弯抹角,有时模棱两可,有时含含糊糊,使你莫测高深。如果你是一个脑力不太强健的人,不一会儿就会使你陷入语言的迷宫,把你弄糊涂了。
可是,今天毛泽东表面很松弛,内心却睁着明亮的眼睛。
他不断地拨开语言的迷障,力图抓住主要的东西。他说:“慎重是一定要慎重,但我们打松潘是比较有把握的。四方面军的战斗作风很好,加上一方面军,我看不成问题。如果说城墙坚固,还可以把敌人引出来打。”
张国焘沉吟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刚才我只讲了一个方面,只讲了客观条件,还有主观条件也不具备。一、四方面军会合以后,本来应当团结得很好,可是现在传出的一些话很难听,说什么四方面军土匪主义啦,军阀主义啦,还说什么不该撤出鄂豫皖苏区啦,不该撤出川陕苏区啦,更有甚者,竟说我张某人是老机会主义者啦,等等等等,大家憋着一肚子闷气,怎么去打仗呢?”
张国焘说完,望了毛泽东一眼,就转过眼睛望着别处。
毛泽东一看张国焘攻上来了,就哈哈笑道:“国焘,这些闲话是听不得的呀!有人就说,我毛泽东是曹操,中央是汉献帝,我是挟天子以号令诸侯。这些闲话如何能听得?如果相信这些闲话,岂不误了大事?挑拨离间的人总是有的,我们还是先解决大事要紧。”
张国焘微微涨红着脸,继续争辩说:“事情不止这一桩嘛!还有人在小报上发表《列宁论联邦》的语录,好象我们成立西北联邦政府也搞错了。这些难道都是小事?”
毛泽东又笑道:“这些政治问题,可以留到环境许可时从容讨论。我们找个地方,肚子吃得饱饱的,争论它几天几晚也不妨嘛!”
张国焘设置的路障被毛泽东机智地摆脱过去,暂时不说话了。他紧紧咬着下颚,转着眼珠,仿佛在盘算着一个重大问题。终于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影响大家情绪的,远远不止这些。”张国焘望着毛泽东说。“四方面军的同志都认为,一、四方面军会合之后,在组织问题上已经不适应会合后的新形势。这决不是我个人的看法,我声明,也绝不是我个人要当什么,而是整个四方面军同志的反映。一、四方面军会合之后,四方面军是十万人,但是在组织上没有他们的代表,我不得不替他们讲话。象徐向前同志为什么不可当副总司令?象昌浩同志为什么不可当总政委?还有些同志为什么不可以到中央工作?还有……”“哦,”毛泽东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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