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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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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天底下有这样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但是,有中央代表团亲自坐镇,不满意也没有办法。不久,他就到瑞金以东二三十里的东华山养病去了。
  东华山有不少松柏,还有一座荒废的古庙。他就和贺子珍、警卫员住在这座古庙里。每天读读书,翻翻文件,用来打发这段冷清和寂寞的日子。古庙阴暗而又潮湿,地下有不少青苔,贺子珍怕毛泽东添病,就同警卫员把铁皮文件箱抬出来,放在院子里当作桌子,弄了一块破木板当作凳子,毛泽东在这里一坐就是半天。百无聊赖时,他还把自己在马背上哼成的诗稿翻出来,给贺子珍——这眼前唯一的读者吟诵讲解一番。表面上他似乎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却是人在山上,心在山下。尤其是对那场正在进行中的战斗——打赣州,表现得焦灼不安。他不赞成打这个仗,他认为这不过是夺取中心城市冒险战略的一部分。可是他又无法阻止。果然打了一个月还没有打下来,敌人的大批援兵赶到,弄得骑虎难下,空付出一大堆伤亡。这时,项英上山来了,请他去挽回局面。按说,他对这场本来不同意的战斗可以不去,但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临行时,乌云压顶,狂风急驰,正是暴风雨来袭的前兆。贺子珍劝他雨过了再走,他说:“人命关天哪,怎么好等呢?”贺子珍说:“你的病刚好一点,雨一浇会加重的。”他笑着说:“我一到了战场,病就好了。”说着便跃身上马,下山去了。还没有走到山下,已是大雨滂沱。他到了前线,依据战场情况,果断地撤了赣州之围,将部队拉下来休整。不久,就瞅准了敌人的弱点,率军东进闽西,连续攻克上杭、龙岩、漳州等地。但是没有想到却得了一个“执行中央攻打赣州不坚决”的罪名。
  毛泽东遭到的最沉重的打击,便是一九三二年十月的宁都会议。这次会议进一步批判了他那套“诱敌深入”的方针为“等待敌人”的右倾错误。会后调他去做政府工作,接着撤去了他的红一方面军总政委的职务。他回到家里,一句话不说,只是一支接一支的抽烟。贺子珍问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说:“他们把我从军队里赶出来了。”从此以后,他的身体便越来越坏,两颊瘦削,一双很有神的大眼睛,也陷进深深的眼窝中了。不久,贺子珍到长汀生孩子,他也到长汀养病,有时一整天坐在贺子珍的床前默然无语。孩子生下来了,取名毛毛,他们就从这个婴儿每天的生长变化中取得一点点安慰。除此以外,就是同贺子珍一起沿着长汀河畔散步,或者黄昏独坐吹洞箫了。人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毛泽东会吹箫,更没有听说过他有此爱好,不过借此吹去自己的一腔烦闷罢了。他每每把洞箫一放长叹着说:我的这些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同志,什么时候才能觉悟呢?他们就象长久不吃东西的饿汉,总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不晓得这是办不到的,搞不好,是会要撑死的!……
  一九三三年一月,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被迫由上海迁入江西苏区,“反右倾”的弦拧得更紧了。从二月起便开始了对“罗明路线”的批判。人们很清楚,实际上是对准毛泽东的。和毛泽东接近的人很快就受到了影响。且不说罗明和邓(小平)、毛(泽覃)、谢(唯俊)、古(柏)受到打击,就连贺子珍这个小小的秘书也变成了收发,机要文件也不要她管了。接着贺子珍的妹妹贺怡,还有贺子珍的父母都受到牵连。贺子珍的父母本来在基层做些勤杂工作,刻刻钢板,印印文件,这些工作也干不成了。这时,毛泽东和贺子珍已经带着毛毛回到瑞金。过去是高朋满座,笑语喧哗,现在却是门可罗雀,没人敢上门了。毛泽东怕牵连别人,一连几天,甚至几星期不同人讲话。这是令人深深感到寂寞和心酸的时刻。
  可是,一向同群众有密切联系的毛泽东是不能忍受这种生活的,他尤其感到不做工作是最大的痛苦。他安慰自己说,前方的事不让我管,就做点后方工作吧!在他身体稍稍好转之后,他就骑上一匹马,背上一把雨伞,提着一盏马灯,一头扎到调查研究中去了。大约在半年时间内,他爬山涉水,走了苏区大大小小的无数村镇,在街头、巷尾、田间、塘旁同形形色色的人物促膝谈心,探索着革命的经验和规律。他那些有名的文章,如《必须注意经济工作》、《怎样分析农村阶级》、《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等,就是那时写出来的。
  一九三三年九月,敌人空前规模的五次“围剿”开始了,由于“左”倾领导的错误指挥,苏区疆土日蹙,战局迅速恶化。毛泽东陷入沉重的忧虑之中。这时他忧虑的既不是个人的得失,也不是路线的是非,而是苏区和红军的生死存亡。尽管他的意见不被重视,一些会议不让他参加,他还是殚精竭虑,力图挽救危局。发生在十一月中旬的福建事变,使毛泽东敏锐地觉察到,这是红军打破被动局面的大好机会。他打开地图,认真研究了敌我友三方的战斗态势,还搜集了福建蔡廷锴部的情报,经过深思熟虑,郑重地向中央写了一封信,提出了两点建议:一是联合蔡廷锴,共同对付蒋介石的进攻;一是将队伍拉到以浙江为中心的苏、浙、皖地区,威胁敌人老巢,从外线打破这次“围剿”。哪知信送出后,就石沉大海。毛泽东耐不住性子,亲自到中央陈述意见也毫无结果。忧思过度的毛泽东再一次病倒了。随着根据地的缩小,他的疟疾也越发厉害,一连几天剧冷剧热,烧得昏昏迷迷。兴国的失守,更使他大为震动。一天黄昏,贺子珍来到他的屋里,却为一幅景象惊呆了:原来桌子上铺着很大一张军用地图,毛泽东披着衣服,正深深地俯在地图上,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画着什么。也许由于光线太暗,他的鼻尖都快碰到地图上了。贺子珍抢上去把他拉开,把他扶到床上,责备他不该这样做,他说:“我在想,看还有么子办法没有。”
  毛泽东就是这样带着病弱的身子和沉郁的心情踏上长征道路的。当然,他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家,他的内心虽然藏着许多伤痛、不满和过多的压抑,但却并不悲观。他相信一切对立物都要在一定条件下转化为自己的反面,否极泰来几乎是生活的定理。错误路线也是这样,一般来说,它是不能自己纠正的,但总有一天在发展到极端的时候,也就是头破血流的时候,会有别的力量来纠正。毛泽东一直在默默地观察。他意识到,这个时机是一天天地迫近了。湘江之战固然是个大悲剧,但它又似乎在孕育着一个辉煌的转机。
  小沈高高兴兴地拿着一块白洋买鸡去了,不一时就买了三只,煺了毛,炖起来。
  毛泽东在小木楼上,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看样子,条件成熟了,成熟了!”
  几个警卫员没听清“条件”,只听见“熟了!熟了!”觉得很奇怪,翻了翻眼睛,说:“怎么,刚煮上就熟了,还差得远哩!”
  “不远,不远,是快了,快熟了!”毛泽东笑着说。
  几个警卫员抿着嘴偷偷笑他:“主席好久不吃什么,大概也馋坏了!”
  不一时,只听楼下的警卫员说:“周副主席来了!”
  “呵,你说的是谁?”毛泽东对着楼梯口问。
  “是周副主席来了!”
  说着,周恩来已经顺着小梯子走上来。毛泽东笑着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说:“恩来,你怎么有时间了?”
  “毛主席,我是向你请计来了。”
  自从毛泽东失去军职以后,虽然他还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主席,但许多人已经不这样称呼他了。博古等人自然照旧称他“老毛”,而周恩来则不同,不管毛泽东军事上去职以前,还是失势以后,一直是这样叫他。
  “哟,什么请计,我看还是打个牙祭吧!”毛泽东笑着,拉他在火塘边坐下,“也真巧,我这里还炖着两只鸡呢!”
  两个人坐在火塘边,警卫员又加了点干柴,炉火熊熊,烧得更旺了。两个人不管身上还是心里都感到温暖。
  “这次湘江作战,部队损失很大,真使人痛心。”周恩来说。
  “损失有多少?”毛泽东问。
  “恐怕一半还多。主要是八、九军团太新,多半散了。”
  “三十四师有消息吗?”
  “我每天都让电台呼叫,就是联系不上。”周恩来沉重地叹了口气。“从江西出发我们是八万六千八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三万多人了。”
  毛泽东暗暗吃了一惊,脸上却没有显示出来。
  “只要过来,我看就是很大胜利。”他抚慰地说。
  这话,使周恩来的心感到温暖。
  “现在,最要紧的是当前的去向问题。”周恩来说,“按原来计划,是与任弼时、贺龙、萧克他们会合。但是,现在蒋介石在湘西已经调集了十几万人等着我们,这边刘建绪、薛岳、周浑元、李云杰的十六个师已经开往城步、绥宁、洪江、黔阳、靖县一线构筑碉堡,准备堵击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究竟怎么办?昨天我们研究了半夜没有解决。今天是征求你的意见来的。”
  毛泽东点着烟,很重地吸了一口,笑着说:“这事,我也在反复考虑。我的意见是不必去了。”
  “你是说,湖南方面不必去了?”
  “是的。”毛泽东点点头说,“我看原定计划可以放弃了。因为情况已经变化了嘛!如果还要坚持原来方案,无异是将红军送入虎口,甚至比湘江之战更为危险。因为湘江之战,敌人的集结毕竟仓促一些,再加上他们之间的矛盾给我们留下了空隙。”
  周恩来两眼闪光,频频点头:“那末,我们究竟该到哪里去呢?”
  “贵州。我看那是敌人力量薄弱的地方。”
  显然,毛泽东已早有考虑,成竹在胸。周恩来沉思了一番,表示完全同意,心情也振奋了许多。他说:“我回去就同几位同志商量。”
  说着,就站起身来。毛泽东一把拦住,笑着说:“这可不行,还没有打牙祭呢!”
  一边说,一面又转过脸来叫警卫员:“小鬼,看熟了没有?”
  警卫员小沈揭开锅,登时白汽蒸腾,香味四溢,用筷子一扎,立刻兴奋地说:“熟了!熟了!”
  “把周副主席的警卫员也叫上来!”毛泽东以主人的口吻大声吩咐。
  顷刻,几只鸡捞到一个大面盆里,警卫员小沈又摸摸索索地从军用水壶里倒出酒来。
  小小的木楼上,充满了既轻松又热烈的谈笑声,这是从江西出发以来漫漫的征途上从来没有过的。
  (五)
  队伍陆续离开龙胜县境,向北行进。这一带都是深山密林。在高高的山崖上还长着一片片竹丛,竹丛里掩映着侗族的木楼,木楼边种着香蕉。完全是一派南国风光。由于红军的模范纪律,逃到山上的侗族人纷纷返回家园。路上不断看到,头上蒙着侗锦挑着担儿的妇女们,她们一个个都是那样健壮,挑起担儿颤悠悠地走得象流水一般。红军战士们都颇感新奇。一路上树木蓊郁,空中的威胁大为减轻,尽管头上不断有飞机侦察,人们已经懒得理睬它了。
  部队到了通道双江镇,已经出了广西来到湖南边界。不过这里仍有不少桂林式的小山。在镇子的南面,就有一个孤山,长得象歪嘴桃儿,还有两条清澈的小江交汇,是一个颇为美丽的小镇。更为引人注目的,是江边那座长长的花桥,具有侗族独特的风味。这种桥和北方的任何桥都不同,它实际上是长长的一溜花厅跨着流水,听说是侗族青年男女的聚会之处。
  就在这个小镇的一座古庙里,高级领导人举行了一次紧急会议。讨论的仍旧是红军的行动方向问题。这次毛泽东作为政治局委员也出席了。讨论的结果,绝大部分人都同意了他的意见,不再到湘西去与二、六军团会合。可是,博古、李德却坚持照原方案执行。李德在毛泽东发言时紧紧皱着眉头,简直听不下去,毛泽东还没讲完,他就离开了会场。这使得周恩来颇感不安,联想起李德的一贯高傲态度和蛮横作风,心中甚为恼火。李德平日只喜欢同博古亲近,两个人讲话不用翻译,直接用俄语对话;而对别人,例如朱德、毛泽东、刘伯承等人都不放在眼里;对周恩来算是比较客气的了。这一切,周恩来都看在眼里,没有同他计较;今天的事,他却认为李德太过分了。
  会议一结束,周恩来就来到李德住的一座小学校里。他一进屋,见李德余怒未熄地坐在那里,翻译又不在场,只好勉强压住火,用英语说:“李德同志,你今天过早退席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呵?”
  李德翻着黄眼珠看了看他,并没有站起来。
  “是很不舒服。”他用英语粗鲁地回答。“我认为,粗暴地拒绝共产国际代表的建议,很不妥当。”
  “恐怕不能这样说吧,”周恩来极力压制着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来,反驳道,“这要看意见本身是否正确。难道敌人已经把重兵集结在湘西,我们还要把红军送往虎口去吗?”
  “我要求你们听清楚我的意思!”李德不耐烦地叫起来,“我是说,可以让追击我们的敌人超过我们,也就是说,赶到我们的前面,然后,我们绕过敌人再往北进。”
  周恩来听到这里,不禁失声笑道:“超过我们?哈哈,赶到我们前面?敌人是以我们为目标的,怎么会撇开我们到前面去呢?”
  李德被周恩来的笑声激怒了。他站起来,指着周恩来说:“周恩来同志,我不认为你这种态度是正确的。我想提醒你,是共产国际派我来的,同时我也是抱着对中国革命的赤诚来帮助你们的。如果你们有足够的军事人材,那我本来可以离开,但我看不出哪个真正懂得军事……”
  周恩来一向性格温和,但发起脾气来,也很厉害。今天,他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怒火,猛地把桌子一拍,指着李德说:“李德同志,我也提醒你,我们欢迎一切帮助中国革命的朋友,但是中国革命没有救世主也能够胜利!”
  谈到这里,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天,队伍拐了一个直弯,向西去了。那里是典型的山国——贵州。领导层的意见,显然没有完全统一,象任何其它问题一样,只留待唯一的权威——历史老人去细细评判。
  部队经多日行军,来到贵州地面,前面已是黎平。这天中午大休息时,周恩来坐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正想眯眯眼歇一会儿,保卫队长走过来说:“据后面部队报告,有两个家伙跟着我们好几天了,今天叫我们抓住了。可是,他们说有要紧事,非要见您不行。”
  “你把他们带过来。”周恩来说。
  保卫队长不一时从队伍后面带过两个人来。前面那个是商人打扮,穿着纺绸薄棉袍,外套一件银灰色的大褂,满脸和气。后面那人黑瘦黑瘦,着黑棉袄棉裤,象是个仆人,但从那炯炯目光看来,又不太象。保卫队长指指周恩来,对那两个人说:“这是我们的负责人,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
  那个商人打扮的人,神色激动地说:“这下好了,总算找到你们了!”
  说着,他拾起棉袍的大襟儿,拆开一条缝儿,取出一个纸条,恭恭敬敬地递过来。周恩来接过一看,立刻满脸喜色,紧紧握住那人的手说:“哎呀,原来是你们,真太辛苦你们了!”
  “这没有什么,都是我们该做的事。”那人和悦地一笑,接着指指另外一个人说,“这位是三十四师的连长高春林同志。我们全州县委听高同志讲了三十四师的情况,心里都很难受。大家认为,应当赶快让中央了解这些情况,所以就把高同志护送来了。我们在路上又是坐车,又是骑马,这才赶上你们。
  ……“
  周恩来一听那个穿黑棉袄的人是三十四师的,不禁喜出望外。自从在油榨坪给他们发出最后一个电报,就再没有得到他们的消息了。周恩来无时不在念中,一直嘱咐电台,不要忘了同三十四师联系,但却音信杳然。今日一见高春林,几乎将他拥抱起来,一连拍打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是三十四师的吗?现在怎么样?”
  高春林由于过分激动,竟呜呜地哭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唉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讲讲情况,你们师现在还有多少人哪?”
  “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他哭着说。
  “怎么?剩下你一个人?”
  “是的。”高春林说,“我们全师五六千人,一连守了几天,就伤亡了两三千人。可是我们不能退呀!陈师长对我们说,为了掩护党中央,就是死了也要顶住。等中央纵队过了江,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再撤也撤不出来了。”
  “不是让你们突围吗?”
  “是的,我们接到了军委的电报,就开始突围;可是敌人的兵力太厚,突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陈师长要我们彻底轻装,把所有文件都绕毁了,不管干部、战士,每人一枝步枪,都上好刺刀,他自己也拿着一枝步枪,上了刺刀,亲自在前面领着我们,硬是拼了出来。可是只杀出来二百多人,其余的又被敌人打回去了,师政委也牺牲了……”
  “出来以后,你们到哪里去了?”
  “我们按照军委的指示,到兴安东南的山区开展游击战争。可是敌人又跟着追了上来。这地方尽是瑶族,话又不懂,没法开展工作,粮食问题无法解决,我们就困在大山上了。这时候,陈师长就对我们说:”朱总司令当年在湘南、江西,也不过几百人,后来还是站住了,咱们也要学他。没有吃的,这山上不是有草吗!咱们就吃草。我们真的在山上吃了三天野草。……“
  “后来呢?”
  “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陈师长就找我们开会商议,大家觉得还是到汉族地区好些,于是就决定突围向道县前进。这时我们还有五挺重机枪,因为子弹不多了,陈师长让在山上埋了两挺,机枪射手们临走舍不得,还在山上哭了一回。这次突围又打了两仗,等到了道县,已经剩下八九十人了。”
  “你们为什么要去道县?”
  “这是我们的来路,究竟熟悉一些。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回到江西,回到老苏区去。我们到了道县山区不久,那天来了一个小学教员,原来是县委同我们取联系来了。我们都高兴坏了,以为有了希望;谁知道敌人又来包围我们,又来了好几千人。这一天打得好激烈呵!我们边打边向东撤,中午还有五六十人,到下午就剩下十几个人了,重机枪带不动,陈师长就让我们破坏了两挺,最后留下了一挺……”
  “电台呢?”
  “电台早就砸了。……等到黄昏,就剩下师长陈树湘、他的警卫员和通讯员,还有我一共四个人了。敌人一看只剩下我们几个人,就疯狂起来,吼吼叫着往上冲,要抓我们活的。这时陈师长就对着敌人骂道:”白狗子,不怕死的,你们来吧!‘说着一卷袖子就抱着那挺重机枪打起来。霎时间就把冲锋的敌人撂倒了一片。敌人就干吼吼叫不敢往上冲了。没想到,这时候,陈师长的腹部也负了重伤,肠子流出来了,连重机枪腿也泡在血汪里了。……“
  高春林激动得声音有些战抖,停了停才说下去:“我们几个一看不好,就赶过来给他包扎,眼看着敌人又冲上来。他把我一推,瞪了我一眼,说:”快打!‘一面就自己镇静地把肠子塞了进去。我抱着机枪把敌人打下去了。警卫员给师长包上伤,师长就望着我们说:“我有一个要求,你们能答应我吗?’我们都流着泪说:”师长,您有什么要求,你就尽管说吧!‘他微微一笑,指指自己的头说:“你们赶快补我一枪,行吗?你们要知道白狗子抓住我活的,是会得到很多赏钱的,如果是死的,就不那么值钱了。’我们哭着说,‘师长,我们死就死在一块儿吧,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们实在不能执行。’他看看我们,样子很不满意,就斥责说:”你们这样就是对同志的爱护吗?‘说着,要拔警卫员的短枪,警卫员哭着跑到一边去了。天渐渐黑了下来,师长把我们叫到身边,又说:“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是不可能出去了,你们赶快乘夜暗突出去吧,出去一个就为革命保存一颗种子。你们只留给我一颗子弹就可以了。’他不说这话还可,还没说完,他的警卫员和通讯员就哭起来,我的心里也难受极了。这时候,师长就拉着我的手说:”高连长,你比他们大几岁,也比他们懂事。今天我死了,只是小事一件,不算什么。遗憾的只是中央给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另外,我们三十四师今天全军覆没,连个汇报情况的都没有,这是叫人十分难过的。‘说着,他又紧握着我的手,望着我说,’高春林同志,你能突出去给中央送个信吗?你能接受我最后给你的任务吗?‘我一想,他的意见也对,不然,全军会怎样议论我们三十四师呢!我一定要赶上部队,给中央汇报:我们全师是打到了最后一个人,最后一枝枪,我们没有一个人向敌人投降!“
  周恩来的大眼睛里充溢着明晃晃的泪水。他轻声地问:“陈树湘呢?他后来怎么样?”
  “我借着夜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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