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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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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官人,到武镇不能打单走哇,”刚才旅馆里店小二漫不经心说的一番话,在朱有心里垒起一片疙瘩,“前面五六十里地有个黑风口,近日有马匪出没,抢东西,割耳朵,可残着呢。武镇的官军?嘿,鹰扬府隋代对中央军队实行府兵制,府兵另立户籍,编为军户,府兵军府称为鹰扬府,长官称鹰扬郎将。倒有支巡逻队,追捕过几次,毛都没捞着,倒是收了咱五六回缉盗钱。天晓得是不是串成一气的!晤,看见没有?路口那棵歪脖树下聚着的,就是结伙儿赶路的。”眼前众人的架势,显示大家都在不同的场合受到过类似的告诫。人们身上虽说都高高低低地带着刀剑、棍棒或弓箭,但感觉却怪怪的,活像一支惊恐不安的杂牌军。
朱有抬头看了看天色,东边的天空一片胭脂红,西边歪脖树的树盖上边,却还挂着一弯新月,淡得简直像片云。
远远的,从大街的拐角处走出一骑,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趟过来。高大的白马上坐着一位高大的后生,身穿赭红袍,在朦胧的晨曦中,红得便像雨中的火焰。
后生走到近旁,轻轻跳下马,略一环顾,对着众人长长地一揖,朗声道:“各位叔伯兄长,有幸和大家搁伙了,拜托!”众人不由得把目光转过去,但见那后生长得英气爽爽,神采飞扬,卧蚕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如一泓清水流转,耀得人人心头暖暖田田,不由得礼貌地冲后生点点头。几名汉子下意识地用手整了整头发。
那后生背着一张赭色长弓,腰部斜挎着一壶花纹箭,马背上搭着个鼓鼓囊囊的军用大袋子。见众人没有答话,后生神情中露出些许失望,又像理解似地自个儿笑了,这一笑神气清朗,浇得朱有心头似有火焰一飘。
后生见朱有一副见过世面的官人模样,便主动与他攀谈。两人正说话间,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传来,又有十余骑从街上向这边走来,这十余骑全都穿着黑衣,头脸被黑头巾包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来。他们走进人群,不下马,也不说话,就冷冷地站立着。后生向他们长长地作了一揖:“各位叔伯兄长好!”黑衣人中一位领头模样的大汉冷冷地回了一揖,也不说话,依旧眺望着远方。
一位双手一直笼在袖管里的瘦汉,忽然好像自言自语地道:“再晚了,可就在天黑前赶不到武镇啦。”
众人神色忧虑地向那些黑衣人看去,见他们并无动静,又都把视线收回,茫然地投向大街。
后生见众人如此神态,便开口说道:“这儿气氛好紧张啊,路上的危险大家都知道了,既然敢走这条路,就说明不怕嘛,又何必这般模样。我看大伙儿不如凑一块儿合计合计,万一遇到马匪,我们该如何对付?”他拉着缰绳来回踱了几步,步伐飒爽,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领头的黑衣大汉嗡声嗡气地回道:“这后生,怎么开口就不吉利,你怎知这趟水有多深多浅?”
后生听了,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黑衣大汉看了看街上,又看了看众人,然后对其它黑衣人说道:“怎么样?”他的弟兄点了点头。黑衣大汉发狠似地一拉缰绳:“那就走吧!”率先驱马钻出歪脖树的树盖,其余十余骑鱼贯式地跟着走了。众人口中嗫嚅着,犹豫着,都上了马,稀稀拉拉地赶了上去。
沿途庄稼地里长满了齐腰深的蒿草,远处依稀竖着十几处草庐,却不见有炊烟飘出,无边的荒草一直蔓延到草庐墙边,把草庐围得严严实实,似乎正想从窗户爬进屋里。
显然没有人来剥这儿的树皮。树盖的枝缝间露出惨淡的太阳那没精打采的光芒。几只老鸦在树杈上“呱呱”地叫着,又嘎地飞下,和几只同伴汇合,它们的爪下,赫然是一堆干枯的白骨,一只老鸦用长喙在骨缝里叨了叨,又昂头“呱呱”地惨叫几声,飞向另一堆白骨,另一只老鸦在后边紧随而来。
马队驰入一座长满了枞树的山岗,在枝蔓丛中穿行了一阵,又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突然,身后林子里噗地一响,未等众人回头,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人们头顶掠过,在一位散发的汉子头上一点,那汉子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咕咚摔下马来。黑影嗖地冲上天空,变成一个黑点在天上盘旋,却是一只饿鹰!
众人纷纷下马赶过来,只见那汉子双手拼命地捂住头,半躺在地上摇晃着,口中“啊、啊”地惨叫个不停。从他的双手缝隙处露出白生生的肉花,鲜血不断渗出,顺着脸直朝下流。原来他的头皮被饿鹰抓走了一块。
一位老者掏出黑乎乎的药,接过朱有递过的一块蓝布,为汉子草草包扎。
后生在马上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地纵马赶在队伍的最前。从山坡上看去,那只饿鹰依旧在不远处的天空中盘旋,忽而高翔,忽而低飞。朱有和几位行者走了过来,只见后生左手拿着赭色檀木弓,右手拈着一支花纹箭,眉宇间腾起一道闪电,紧紧地盯着远处天空中的饿鹰。
领头的黑衣大汉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那鹰果然自负其力,心有不甘地向马队低低地俯冲过来,忽然又狡猾地折冲高翔。就在它转身的一瞬,后生已弯弓搭箭,“噗”的一声重响,一道黑点破空而上,就在它即将和另一道黑点重叠之时,两个都不见了。
后生收回视线,顽皮地一笑。远处很快传来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清的声响。“射中了!射中了!”一个汉子欢呼着驱马奔过去,不一会儿便手举着一只黑拉拉的鸟赶回来,传给众人看。那只鹰好大两片翅膀,花纹箭直透它的颈项,露出蓝亮的箭头。
“真是神箭啊!”“看不出呢,公子肯定不是寻常人!”“神了,神了,这么神,还是第一次见!”众人赞许连连,连领头的黑衣大汉也露出了微笑,对后生多看了几眼。后生肩搭长弓,只是浃着浅笑,并不言语。
被鹰抓掉头皮的散发汉用脚尖踩着死鹰的脑袋,碾了又碾,口里喃喃地咒骂着,一不小心,又牵动了头皮的伤口,疼得吱牙咧嘴地乱叫,众人呵呵大笑。
那位捡鹰汉又把鹰抢在手中,笑嘻嘻地问后生:“公子的猎物公子要不要?”
“谁捡到的,当然就是谁的!”后生故意地一摇头。
捡鹰汉高兴地叫喊:“公子好大方!”他得意地把死鹰高高地举起,“好美餐,够吃三天的了!”
那懂医的老者踱过来说:“这畜生你还敢吃么,这几年你知道它吃过多少腐尸和人肉,现在已经刁得连野鸡野兔都不香啦!它刚才为啥袭击咱们?吃惯了人肉胆子馋得很呢。它的肉说不定都是人肉给长的,你吃它,不就和吃人肉一样了?”
汉子恶心地把死鹰噗地扔到老远的乱草丛里,一跃上马,骂骂咧咧地说:“这老疙瘩,你不说便是了,谁要你多嘴?”
众人在呵呵大笑中纵马驰骋,两旁的乱草像波浪一般起伏不定。
太阳将到头顶,约莫午时,马队来到了一片山岗前,大家停下歇息,喂饱了马,然后拿出干粮和水壶边吃边喝,有的背靠着树,眼睛半闭着聊天。
不知何时,周围忽然传来扑扑的步响,有人啊的叫了一声,大家急忙起身回头,这才发现有几十张弓闪着蓝亮的箭头对准了自己,另有一百多人手执长矛和戒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众人。他们全骑在高高的马上,马蹄都用布包着,那扑扑的声响便来自布与地面重重的磨擦。
马匪竟用这种难以察觉的方式出现在开阔地带!
“全都给我识相点儿,”一位矮胖的大胡子在马上喝道,“把兵器都给我扔了,不然就乱箭穿心!”
朱有脑袋嗡的一响,右手下意识地去摸背上的玄铁剑。失去了它,便失去了到长安面见圣上的资财,失去了完成神圣使命的机会。如何是好?他在心里紧张地思索着,满怀着恐惧和犹豫,向刚刚正和他讲着古的后生看去,后生有意盯了一眼他的背包,然后重重地使了一个眼色。
眼看马匪越逼越近,朱有正待有所动作,忽见几丈之外那领头的黑衣大汉借着一丛荆棘的掩护,悄悄地抽刀在手;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早上那位双手笼袖的瘦汉突然从他背后抡刀上前,喀嚓一声,竟把黑衣大汉握刀的右手从膀臂处砍掉在地上,霎时红光一闪,彪出长长一串鲜血。大汉在地下拼命地翻滚着,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剩余的同伴慌得全都扔掉刀剑,跪倒在地。那瘦汉原来竟是马匪事先安下的探子!
见马匪们注意力集中在黑衣人一边,后生低喝一声:“还不快跑?!”朱有一窜而起,猫入草丛,又从草丛中窜出,脚尖点地只几下,即奔到他的白马旁。他跟“肉飞仙”学了不少御马术,平时系马只打活结儿,现在只一扯便将缰绳拉开,翻身上马,双腿一夹窜出几丈之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待马匪的箭纷纷射过去,只落在朱有座骑屁股后面老远的地上。
马匪的骑术个个都好生了得,怎能容忍有人在会家子面前“卖弄”?只听得一阵怒喝,早有三五骑窜了过去,向着在平原上已缩成一个小黑块的朱有猛追,后面又有十几个一丝不挂的猛汉挥刀纵马跟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短短的瞬间工夫,后生已经走到他的座骑旁,取下了他那只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取下了背上的赭色檀木弓。
嗖——站在后生几丈之外的一名马匪应弦而倒,箭头没入了他的咽喉!
嗖——正在用戒刀叼取懂医老者的钱袋子的独眼龙扑通一声从马上摔到地下,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嗖——远远地有意站在一棵树后指挥众人的匪首大胡子双手捂着眼睛,滚下了马鞍!
从这时起,一个又一个的马匪发出了长嚎和哭叫,一匹又一匹失去主人的马炸了营似地盲目乱奔。余下的马匪要么勒马向后退却,要么惊慌地跳下马,利用小树和草丛做掩护,向飞箭射来的方向闪进。
乘这阵混乱,马队的行者全都四处躲藏起来。
当马匪们发现敌方只有一人时,他们的胆子壮了起来。在躲到荆棘后面一会儿低沉哀嚎、一会儿高声咒骂的大胡子匪首指挥下,一百多号马匪有的在草丛边躬腰爬行,有的从一棵树后蹦跳到另一棵树后,有的远远地凭借马身作掩护,向那穿着一身火焰的后生步步逼近。
后生左手紧扣弓弦,上搭一枚花纹箭,右手拖着那只军用大袋——那大袋里赫然露出一簇一簇的箭羽——半退着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走去。他的步伐缓慢,身体半躬着,像一头持重的豹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凶猛和灵巧。而他的浅笑,本是那么清朗,对于后面紧随而来的马匪们来说,却怪异得十分可怕,一旦他们直接面对着他浅笑的眼神,没有人敢再挪动半步。那些从草丛里飞出的冷箭,都被他用弓背轻轻地、像拨蚊虫一样给拨开。
后生走上山坡,竟大拉拉地坐在地上,把袋子里的花纹箭取出七八簇堆在身旁,然后把弓箭拉成半满,对准山下。这山顶光秃秃的,十几丈以内没有草丛和树木。一时间,所有的马匪都没了动静。
这时,大胡子嘶厉的吼叫从更近的地方传来:“给老子一起冲啊,一起冲啊,他不就一张弓嘛,让老子看看,谁的头夹在胯里了?二骡子、马保儿,你奶奶的窝在哪儿?”
远远的,从荆棘丛和树边闪出七八条身影,半爬着冲了上来,口中嘶嘶地吼叫着。后生浅浅一笑,拉弓满月,崩地射出,顺手又搭上一箭,再作瞄准。顷刻之间,倒下了三四条人影,其余的转身便跑,有一位身子已经隐进了荆棘丛,就在这时,一枚箭穿入荆棘丛,他又扑通给摔了出来。
后生纵声长笑,笑声朗朗,震得树枝和草丛瑟瑟颤栗。
忽然,有一骑从原野向这边飞驰而来,身后紧跟着十几道烟尘。原来是朱有见他的马的力气不如后面追赶的马匪的,便兜了个大圈,跑回原地。后生坐在地上,高高举起长弓大声吆喝朱有上山,那虎啸一般的叫声吓得马匪个个面无人色,竟不敢出面阻拦,当朱有一跃冲上山头,连追兵都受了同伴们的恐惧感染,无人敢追上山来。
朱有和后生汇合了,但大胡子匪首的尖厉吼叫很快又从更近的地方发出。这次不管他用了什么脏话和威胁,再没有一个马匪愿意斗胆一试了。大胡子的尖叫越来越频繁,充满了绝望。
后生精心地从箭袋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对准尖叫声来处的一棵大树,用力将弓拉至最满,崩的一放,一道闪电直奔而去,噗地没入大树的躯干。大胡子的尖叫嘎然而止!
哈哈哈哈——后生又一次纵声大笑,在大笑的余声中他猛喝道:“大伙全上啊,一个不要留!”山后霎时涌出数十条汉子,其中有朱有、捡鹰汉以及一干黑衣人,大家纵声高呼:“杀呀,杀呀,一个不要留!”后生一跃而起,手执长弓,带领众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下杀来。
马匪们发出了鬼怪之极的尖锐哭喊,像一群兔子回身死跑,一转眼奔得无踪无影。从草丛里,人们先是拖出三两个逃跑时慌得从马上摔下的青皮儿,把他们绑了,留待送官。后来又拖出一个显是吓疯了的瘦小子,他四肢圈成一团,口边挂着一串白沫,后生看了,目光中顿时露出怜悯之色,把头转向远方阳光下的草地。
捡鹰汉这当口又跑到射穿了树干和大胡子胸膛的那枚羽箭旁去看热闹,瞅了半晌,又跑到几丈之外,向一名背着长弓的黑衣人要了支羽箭,转身跑回原地,用黑衣人的羽箭和后生的羽箭比了比,忽然大呼小叫起来:“这根羽箭咋这么长?长了一半不止,还这么粗,也粗了一半不止!嘿,还第一次见!你们快来看!”众人赶过去一看,不禁啧啧惊叹。
捡鹰汉又过来要看后生的长弓,后生笑吟吟地摘下给了他。“难怪,难怪!”捡鹰汉又大叫起来,“不是这么长的弓,怎射得穿树啊!真是!”在他的招呼下,那名黑衣人又取下自己的长弓和后生的作比,结果发现,后生的长弓也要比黑衣人的长一半有多!
“哎呀,我们碰到了神射手啦!”有人高叫道,“真是开眼界啊!公子,你家是不是军队上的?你叫什么名字?”
后生微笑着不答话,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开了。
有人牵来了后生的大白马,后生谢过了,精心整理起军用大袋和行装。他忽然感到身后有些动静,回头一看,只见几十位行者在懂医老者的带领下,齐刷刷地跪在后生身后:“多谢英雄搭救,敢问英雄高姓大名?”
后生慌忙上前,一一扶起众人,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叫李世民。”
不远处的空地上,朱有正在一层一层地打开他的包裹。
李世民纵马驰骋在武镇到宁武的驿道上,背负着沉重的玄铁剑,感受到一阵阵神秘的黑黝黝的撞击。
赶走马匪之后,在山脚的草地上,朱有把玄铁剑郑重地放在李世民的手上:“公子,这把宝剑名叫玄铁剑,是几百年传下的宝物,最适合于你。我带着它,连自身都保护不了。望公子用它保卫国家,保护黎民百姓。”
李世民抽鞘出刃,亮出剑锋黑夜一样的色泽。“公子,把它磨了再磨,仍然是这般黑,它不能剁木,不能击石,但削铁如泥。”朱有说。
“我记得大业九年,皇上颁布诏书说,雕阴雕阴:今陕西米脂。郡某乡民朱家奉献祖传的玄铁锻造术,为西汉以来中华所从未有。皇上还特命朱家幼子朱有为散骑大夫,号召天下万民仿效他对皇上的挚爱忠诚——不知此剑是否和朱家有关?”李世民轻轻用手指掠过剑刃,仿佛要唤醒它潜伏了几百年的杀气。
“这事我倒没听说过,”朱有故作漠然道,“我沈家也没有姓朱的亲戚。此剑的来历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但上苍作证,它绝对清白。玄铁剑入公子之手,正得到了它最合适的主人。且请公子爱惜。”
李世民见朱有似有隐情,也不多问,坦然地说:“好。我收下了。但这么金贵的宝物,岂有白得之理。我这里有金条八根,折算值一千伍百两,可惜少了些。”
“公子,我本真诚相送,你出钱我不会收!”朱有连连摇头,“好吧,既然公子坚持,我谨取一根,纪念咱们的友情,也证明这玄铁剑是公子买下的。”
“凡物有所值,若付出太少,即是轻视它的价值。”李世民断然拒绝,“我身上带钱不够,这剑市价至少五千,承蒙沈先生美意相送,我难道不知。如若你不收下这全部八根金条,世民就不敢接下这旷世宝物。烦请沈先生收回。”
朱有把金条接下,包好,用搭袋裹在腰间,他的眼里含着热泪,强忍着不让落下。不远的山腰处,众行人正在为领头的黑衣人的简易坟墓填土。
朱有拱手向李世民揖了两揖:“我要通过武镇、信州,转历山,入蓝田,祈愿今生与公子还有相会之日。”说话间,泪水已噗噗往下掉。
李世民躬身还了两揖,柔声道:“沈先生何必如此悲观。今次我要到宁武办理急务。数年之内我必往长安,到时我会让人去蓝田找你。记住,我叫李世民。”
高大的白马胸膛像风箱一般粗重地呼吸着。李世民身子前俯,抚了抚马的耳朵,轻轻道:“马儿啊,追吧,追上前面那朵黄云,我会好好犒赏你!”那白马似乎听懂了,四蹄加劲,风驰电掣地狂奔。
李世民感觉已和骏马轻轻地浮起在原野的水面,远处树木像被大风吹弯了腰,向后纷纷倾倒。天空中大块大块的浓云赶集一样移动着。
在耳傍呼呼的万籁声中,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哭泣,又好似遥远地方传来的轻啸。“这是什么声音如此古怪?”他略略放松缰绳,减慢马儿奔跑的速度,那声音倏地消失了。当他再次策马奔腾,又有非常轻微但清晰可辩的哭泣声传出。看来这是真实的。
他顺手摸了一把马背,摸到了一手泠泠汗水,霎时脑海中闪出了两个字:“战场”。这马儿飞快得像战场上的冲刺,莫非背上的玄铁剑因而产生了错觉,以为闻到了战场的气息,为即将饮血欢快得哭泣,或者在饮血之前为人类盲目的厮杀而悲鸣?
剑在哭泣!这等奇异的事儿过往只存在于讲古之中。妈妈,那位会舞双剑、又会把书法写的像剑一样飞舞的妈妈,曾说过祖父在郊原战场致命对决之前,夜晚时分,曾听见他的龙泉宝剑在床头轻轻地吟啸。这是真事呢,妈妈说。第二日它在战场上的表现就不用说了,反正这一战让祖父荣升为“八柱国家在北魏至北周过渡期,有八位”柱国大将军“当政,时称”八柱国家“。柱国大将军系府兵制最高军衔。”,和舅爷周武帝周武帝:宇文邕,字罗突,鲜卑族,北周皇帝,在位时很有作为,年三十五病逝。的爹爹宇文泰大人同列。想不到这神奇的历史传奇又在玄铁剑身上得到复苏,不知它预示着什么?
李世民想了又想,忽然勒住白马跳下,把玄铁剑连带剑鞘从背上取出,端端正正地插在马鞍上,然后撮土为香,对着玄铁剑拜了两拜,口中虔敬地说道:“神剑啊神剑,我知道你渴望出鞘,你可知道你这一次出鞘碰到了什么年头?这儿还不是杀场。你放心吧,在这乱世大有你的用武之地,你定会享尽天底下最大的喝彩!但我也希望你,切不要饮无辜之人的血,切不可制造冤魂!果若如此,我预先敬拜,呜呼尚飨!”
祈祷完毕,他重新背好玄铁剑,翻身上马向远方驰去。他的耳傍再也没有听见那奇怪的声响。
宁武城高陡的城墙上像秋演一样插满了五彩旗,在暮色中猎猎飘扬。当李世民骑马通过斑驳的城门进入城内时,夕阳已落下,天空上暗云朵朵,就像块展开的土花布。街道的砖石凸凹不平,满街都是扛着刀枪、行色匆匆的军人。经过几次问路,李世民很快找到了屯卫将军府,他把父亲李渊的书信递上,门房进去不久,便出来喊道:“云将军有请李公子!”
屯卫将军云定兴从虎皮交椅上爬了几下才爬起身来,肥胖的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挤着笑意:“欢迎啊欢迎,我的李公子,快快请坐!”他用圆滚滚的手拉着李世民,把他送到客椅的位置。
李世民恭敬地作了一揖:“云伯伯好,家父要我向云伯伯问安,祝您身体安泰!”
“好,好,快坐下,坐下,”云定兴笑眯眯地把李世民按在客椅上,“多谢老李的问候。几年不见,想不到你都长得这么高大,越发英俊,活脱脱的一名壮士,又一个上柱国,没说的!你这么高的时候(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下),我还抱过你撒尿呢,记不得了吧,哈哈!”
云定兴是皇上长兄、废太子杨勇的岳父,本来是无量的荣耀,转眼间杨勇被废、后来又在当今皇上登极后被立即处死,变成了无量的恐惧。在斩草除根的阴影下,他能够活到今日可不容易,所以他总是笑着,表面上他整日乐呵呵的,但每一条笑纹里都藏着对危险的担忧。好在他有个很大的优点:出手大方。他的家族要属于大隋最富的家族之一,他却能毫不吝啬地与皇上的亲信们分享财富,据说权臣宇文述一次就收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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